尧烨眼前是一片黑暗。

  他感觉自己身上多了抹异样的触感,在他暴露在布料之外的肌肤游离。

  这冰凉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剧毒的毒蛇,凉丝丝的鳞片和阴森的吐信,无不让尧烨悚然。

  嘶——

  是毒蛇在吐信吗?

  脸颊上多了抹冰凉的感觉。

  凉的就像,死人的吐息。

  尧烨颤抖着,在黑暗中徒然地睁大眼睛,整个灵魂都被无形的恐惧扭曲成了一个脆弱的形状。

  “救救我……呜呜……谁来……救救我……”

  他无声地喃喃着,无人回应。

  尧烨动弹不得,有种鬼压床的感觉。

  他躺在地板上,分明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肢体,却怎么也无法支配这具躯壳,只能任由那轻柔到骇人的触感在他脸颊上游离。

  这恐怖的被抚摸感,让尧烨感觉痒痒的,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来自未知的恐惧。

  尧烨不是个胆子大的人,他一直很怕看鬼片,连稍微恐怖一点的悬疑小说都不敢看。

  但他却也知道一些古老的民间传闻,鬼压床就是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一个。

  鬼趁着人熟睡时,爬上床,与人共眠,会让人产生被重物压迫,无法动作的感觉。

  现在抚摸他的,是……鬼吗?

  五感尽失,只剩下触感的尧烨战栗着,鼻间仿佛能嗅到自己死期将近的味道,令人魂飞胆颤。

  能做到这点的,也只有鬼了吧。

  尧烨在心里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愈发不安。

  身上的触感越来越肆意了,尧烨无力反抗。

  这种任人宰割,生死难测的处境让尧烨的心脏都为之紧缩,恐惧地急促喘息着,只觉身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稀薄到他几乎要无法呼吸。

  不……不要……他不要死……

  他不想死……

  这个鬼就是空白吧……是那个空白吗?

  尧烨想起了陷入黑暗之前看到的那个诡异人影,以及当时被拥抱的感觉,惶惶不安地白了脸颊,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因为他甩了他,所以……

  它要来复仇了吗?

  “呜呜……”

  想明白了原因的尧烨真是悔恨得肠子都要青了,他真后悔当初对空白下手,如果他当时没有选择网骗,哪里会得来现在这个可怕的局面呢。

  可是,如今说再多后悔话,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尧烨无助地睁大空洞无神的眼睛,泪水顺着线条柔软的脸颊轮廓滑落鬓发之间,显得无比脆弱可怜。

  “对不起……求你原谅我……对不起……”

  尧烨哭着哀求,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能感觉到皮肤上游离的冰凉停滞了一瞬,似乎被他的话打动了。

  有效!道歉有效!

  尧烨仿佛一个绝境中求生的旅人看到了一汪清澈的泉水,激动地继续道:“对不起,对不起!空白,我以后一定会改过自新的,每年都给你烧纸钱!好吗?”

  只要能保下他这条命,别说纸钱了,烧真钱都行!

  尧烨满怀希冀地睁大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原本惨白到血色褪尽的脸颊上重新泛上红晕,显得愈发唇红齿白,容颜动人。

  附在尧烨身上的未知东西似乎被蛊惑了一般,着迷地贴近尧烨,冰凉的触感在他柔软的唇上辗转,不舍得离去,吓得尧烨又哭得满脸泪痕。

  他哭得嗓子哑了,因为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困在一片绝望的黑暗里,他控制不好音量,只是尽量大声地乞求着空白的原谅,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坏良心的事情了。

  然而,那无人可以见到的鬼影却像是听不见一样,沉默而偏执地抚摸着尧烨身上每一寸肌肤,迷恋而贪婪。

  “叶儿,好美。”

  看着黑发少年绝望哭泣的模样,人类肉眼不可见的鬼物如此赞美着,一遍遍重复着自己词汇量匮乏的称赞,冰凉的抚摸引来尧烨一阵阵震颤。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游离的诡异触感终于消失了。

  尧烨已经彻底感觉不到身上的凉意了,他心头的求生欲不禁再次兴起,努力想要挣扎着起身,但四肢却都不听使唤,身上还是有着一种沉甸甸的负重感。

  啪嗒啪嗒——

  突然,尧烨耳侧响起了键盘敲击的声音,他惊醒般睁大眼睛,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个阴暗的小房间。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房间,尧烨挣扎着,用开始有了点知觉的肢体撑起身子,半坐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小房间角落里的单人铁架床脚处,倚靠着冰冷的铁架子,后背不由得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这里是哪里?

  尧烨看向房间的另一边,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瘦削高大的青年,坐在电脑桌前,键盘啪嗒作响。

  是他在打字吗……

  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尧烨愣愣地从地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青年方向走去。

  他是谁?

  尧烨怀着这个疑惑,走到了青年身后不足半米的地方,看着他背部黑色长袖衬衫下凸起的蝴蝶骨,竟显得有几分脆弱和孤寂。

  站在青年背后,尧烨抬头,看到了电脑上闪动的画面。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聊天室界面。

  黑色的聊天背景,配合同样暗色调的对话框,给人以强烈的压抑感。

  用习惯了这个聊天室的尧烨以前从没觉得这种颜色搭配压抑,现在却突兀地觉得有些恶心。

  电脑屏幕上,一条条对话框在不断跳动着。

  ——[求你,别离开我]

  ——[求你,别离开我]

  ……

  看着屏幕的上的信息,尧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呼!呼!”

  神经紧绷的尧烨惶恐不安地喘息了下,总觉得莫名的不安,想要借着深呼吸缓解心头越来越浓的恐惧。

  啪嗒——

  而此时,聊天室里的对话,也迎来了尾声。

  ——[如果我死了,叶儿会回来吗?]

  尧烨惊恐地看着那条对话框,终于确认了这个青年的身份。

  ——空白,这人就是空白。

  “……空白?”

  尧烨低声怯怯地呼唤出声,瞳孔颤抖着,害怕下一秒就会被这个青年转身拧掉脖子。

  背对着尧烨的青年沉默,没有回应。

  尧烨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伸手靠近青年,放在他肩头,轻轻推了推。

  “空白,是你吗?”

  啪——

  青年本来还坐姿端正的身体倒在了电脑桌上,在键盘上压出了一片乱码。

  尧烨面色惨白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将刚才触碰过青年的手掌放到眼前,看到了殷红的血液正在他手心蔓延。

  刚才因为屋里昏暗的光线,尧烨看不分明,只看到青年穿着一身黑色的上衣裤子。

  现在才发现,原来,青年黑色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浸透了,以至于稍一触碰便是满手鲜血。

  脚下,也有冰凉的滑腻感传来。

  尧烨呆滞地低头,看到电脑椅下漫来殷红发黑的液体,血腥味浓郁到令人无法呼吸。

  全部,都是青年身上的鲜血。

  如果,空白已经死了……

  那,刚才打字的人……是谁呢?

  一刹那,尧烨瞳孔紧缩。

  他踉跄着退后,跑向房间的房门方向。

  就在尧烨即将摸上门把手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一声幽怨的声音。

  “叶儿,好痛。”

  声线冷淡的男人语气柔软,犹如在向自己深爱的人儿求欢。

  听到声音的尧烨唇瓣颤抖着,不敢回头,使劲攥着门把手,疯狂拧动着这紧锁的房门。

  “快点快点快点!!呜呜!快点啊!!!”

  尧烨带着哭腔,拼命想要打开这扇象征着生的希望的房门。

  “叶儿,终于来看我了,我很开心。”

  男人冰凉的吐息来到尧烨耳侧,毫无血色的唇亲昵地亲吻着尧烨小巧的耳朵。

  尧烨疯狂晃动门把手的动作猛然停下,抖如筛糠。

  他一顿一顿地移动着自己黑色的眼珠,看见自己左侧,一张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靠在他肩头。

  这颗面部轮廓俊美的头颅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瞳仁漆黑,仿佛散发着来自地狱深处的寒气。

  它的皮肤惨白而泛着令人不适的死气,看上去阴郁可怕到了极点,即使再假装温柔地勾起嘴角,也掩不住那森森鬼气。

  头颅之下,男人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划痕,黑红的鲜血顺着它脖颈处的血痕蔓延到了尧烨身上。

  尧烨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色背心被染红,身上的皮肤也被鲜血浸染,顿时如坠深渊。

  男人痴迷地看着尧烨漂亮的眼睛,如生前一般阴郁的眉眼中透着深深的爱意。

  “……现在,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永远……”

  尧烨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再也无法接受这惨痛的现实,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啊啊!!!”

  尧烨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木质地板沁凉的温度透过紧贴的皮肤传了过来,冰凉刺骨。

  而没有窗帘遮掩的落地窗外,阳光洒落,一室寂静。

  他呆呆地从地上坐起,黑色的半长发略显凌乱,他颤抖着举起自己的双手,仔细端详,直到确定自己没有沾染任何血迹为止,才松了口气。

  “……是,梦吗?”

  尧烨不安地蜷缩到床脚,眼下黑色的黑眼圈犹如给他上了一层烟熏妆,显得阴沉了些。

  “没错,都是梦,都是梦……”

  尧烨抱着自己,惊魂未定地安慰自己,想要将刚才残余在心头的恐惧彻底抛去。

  好一会儿,尧烨才总算回过神来,他拖着在地板上睡得麻木酸痛的身体走向浴室,没有留意到身后的玻璃窗上,一道黑色的人影依然亦步亦趋地跟随他身后。

  或许,洗个热水澡就好了吧。

  尧烨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面色难看的自己,手指还在下意识地发颤,整个人都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忐忑不安,不知所措。

  哗啦啦——

  尧烨往浴缸里放满了热水,没等水温降下来就迫不及待地泡了进去,浑身苍白细嫩的皮肤被烫得发红。

  但这滚烫的温度却正合尧烨的心意,让他有了些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

  尧烨在浴缸里再次蜷缩了起来,享受着被热水拥抱的安全感。

  “都是梦……都是梦……”他还在喃喃自语。

  可是,真的都是梦吗?

  没有形体的黑色鬼影从背后拥抱着自己心爱的人类,发出了一声人类不可闻的满足喟叹。

  尧烨用搓澡巾浸着热水擦拭着自己的身体,很用力的擦拭着,像是要擦去刚才那些诡异的触感一样,哪怕皮肤被搓洗得刺痛不已,也毫不在乎。

  哗啦——

  尧烨洗好了,从浴缸里站了起来后,发现自己被热水冲洗过的地方都显出了些青色的印记,就像是被谁殴打了一样。

  尧烨刚恢复了些血色的娃娃脸再次变得惨白,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在指节处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

  过了一会儿,尧烨冷静下来了,他深吸一口气,走出浴缸,到了旁边洗手池的半身镜前,背转过身体,扭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中,皮肤白皙滑嫩的少年脊背上满是青色的於痕,尤其是骨节分明的脊骨处,每一块分明的骨头处都隐约有着舔咬的痕迹。

  鬼物,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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