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无名火在张闻心中猛地腾起,差点直接走过去询问此事,一直盯着厨房的真慧也回过头看向顾长青,带着怜悯关心的神色。

  祸不及家人,祸不及家人……或许是上辈子出身相对安稳的国家,张闻对灭门惨案、祸及家人等只有单薄而空洞的印象,没有感同身受的体会,毕竟身边并没有发生过,所以,之前听到师父全家被杀,他也杀了对方全家报仇,更多的是同情,是猜测,可现在,顾长青的家人虽然不是自己的家人,可此事却因自己而起,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他胸中怒火燃烧,恨不得荡平这群丧尽天良的马匪,恨不得将此事的罪魁祸首碎尸万段。

  深吸几口气,张闻拍了拍顾长青的肩膀:“长青,先别难过,或许是以讹传讹。”

  顾长青打了个机灵,神情透着点畏缩,强行挤出一抹笑容:“是啊,可能是以讹传讹,我顾家堡虽然没有外景,但亦是堂堂大族,哪会庇佑不了堡内的族人,而且,而且还有身毒寥,他和则罗居一向不合,怎么可能任由则罗居手下行事……”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找着诸多借口,想要论证刚才听到的是谣言。

  情绪激荡之下,他并没有用传音入密,所幸位置偏僻,其余人等又都在各自交谈,无人注意,不过就算有人注意,张闻也不怕,听刚才几人讨论的内容,似乎金刚寺才服软,师父等人应该还在播密等地方,尚未返回少林,此时知名的马匪要么藏得死死的,要么谨守营地,没什么人能威胁到自己。

  “唉,顾家堂堂大族。怎么‘恶书生’康支一封信,他们就乖乖将族人交出?以后谁还愿意跟随这样的家族?”刚才说话的富商打扮者叹了口气,他亦是传承很多代的家族出身,对顾家的举动很是鄙视很是不解。

  听到这句话,顾长青猛地往后仰了仰,似乎差点晕厥倒地,神情凄然迷茫,眼神空洞畏缩,隐约藏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与富商说话的人是位沙客,消息颇为灵通。他跟着叹了口气:“却是顾家小子做差了,他若是与雪山派等混在一起,诛杀则罗居手下的马匪,谁能说他什么?身毒寥只会乐见其成,更好地庇佑顾家堡。”

  “可是,他居然与中原和尚勾搭起来,连杀了瀚海两位九窍高手,此乃大阿修罗最厌恶的事情之一,纵使他乃地上神灵。不会搭理蝼蚁,但身毒寥哪会冒着在他心中印象败坏的可能出手帮助顾家堡?嘿,要是没有这层关系,以哭老人护短的个性。早就上门杀他全家了。”

  “因此,‘恶书生’康支通过白头鸟寄出了两封信,一封给身毒寥,一封给顾家族长。前者顾及了身毒寥的面子,让他默许了此事,后者要求不算太过分。并没有让顾家家破人亡,只是让交出顾长青的直系亲眷,在没有身毒寥庇佑的情况下,考虑到之后则罗居的报复,顾家族长屈服了。”

  “这亦算是理智,否则少不了被则罗居灭个满门。”

  虽然顾家堡与邪岭一北一南,隔了大半个瀚海,但近一个月的时间,还是足够白头鸟来回两趟了。

  富商长长地吐了口气,想了想自己的家族,似乎也只能放弃少数,顾全大部分了,他神情沮丧地道:“莫非这瀚海就没有天理,谁实力强谁就能随意支配别人的生命?”

  “哈哈,你行商多年,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拳头就是道理,金钱和权势也是道理!”沙客大笑道。

  “还是我大晋好啊,好歹世家门派做事还得顾及脸皮,表面讲个理字。”富商摇了摇头。

  至于邪道帮派,有世家门派等正道压着,等闲也不会做出太天怒人怨的事情。

  听着他们的话语,顾长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拳紧握,隐有鲜血流出,似乎指甲嵌入了肉里。

  “我做差了吗?真的做差了吗?”他抬起头,像是在询问张闻,可目光空洞,根本不知道在望着谁。

  张闻亦是悲伤与怒火冲脑,强吸两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你没有做差,只怪他们太恶毒太无法无天。”

  顾长青腾得一下站起,又强行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道:“真定师弟,麻烦你想办法打听清楚这件事情。”

  他眼神淡漠,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沉静。

  张闻点了点头,出去街上转了一圈,找到一个半大小子,给了他碎银子,让他去酒店等地方悄悄打听。

  过了好一阵子,张闻回到客栈,桌上摆满了之前点的烤羊腿等肉食,但全都已经发凉,没有动过一筷,就连真慧也一直说着佛经上的故事宽慰顾长青,对美食“不屑一顾”。

  “事情恐怕是真的。”张闻脸色严肃地说道,他右手紧握刀柄,恨不得立刻拔刀斩杀马匪。

  “我父母,还有弟弟妹妹,是怎么死的?”顾长青说话一句三顿,似乎不敢知道答案。

  张闻看了看四周,高声道:“小二,把食物送到房间。”

  此地不宜深谈。

  顾长青行尸走肉般站起,晃晃悠悠地走到二楼客房。

  张闻关上房门,确定左右无人后才道:“伯父伯母清楚被送到邪岭的下场,所以为了不受屈辱的折磨,当场杀了小弟和小妹,自杀身亡。”

  顾长青怔怔看着张闻,两行眼泪突然从眼角滑落,语带哭腔地道:“我父亲为家族出生入死多次,留下了病根,每到阴冷天气,就会浑身疼痛,彻夜难眠,我娘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理,从来不与他们争执,只是默默地照顾我父亲和我们,我弟弟才十来岁,刚刚开始蓄气,是个坚强的小男子汉,我妹妹不过几岁,活泼可爱,总是跟着我乱跑,他们竟然舍得?他们竟然舍得!”

  “长青……”张闻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所有的安慰所有的语言,在这样的惨事面前,没有一点力量。

  顾长青将头埋入双手,痛哭失声:“我二十岁开窍,在族内算是不错,父亲对我寄予厚望,可是,可是我反倒连累了他们……”

  他猛地抬头,看着张闻,脸上挂着泪水:“行侠仗义真的错了吗?连自己家人都保护不了,算什么大侠?”

  声音里透着深深的迷茫和自我否定。

  张闻诚恳地看着顾长青:“此事因我而起,就算错,也是我的错,而且,我不觉得行侠仗义有错,错只错在我们没有做到比坏人更奸猾更狠辣,要想做大侠,就要比马匪大盗更多心眼,就要对他们斩尽杀绝,不留一丝后患。”

  他这也是在反省之前的一些做法,除恶务尽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是这样吗?”顾长青还带着动摇地问道。

  “你不想报仇吗?”张闻为了让顾长青早点走出自责,故意如此问道。

  顾长青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眼睛里“燃烧”着无法言喻的恨意:“想!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杀掉恶书生,杀掉他这罪魁祸首!恨不得让族长跪在我面前!此仇不共戴天!”

  他整个人好像一下活了过来。

  张闻点了点头,满脸严肃地道:“你要明白,只有掌握了力量,才能帮助我们报仇,帮助我们主持正义。”

  “是的,而且我想通了一个道理,对于坏人,感化是没有用的,只有让他们知道,若是做了坏事,得付出十倍乃至更多的代价,他们才会收敛。”顾长青恨声说道。

  张闻没有反驳,这也是自己的部分看法,感化和惩戒必须同时拥有才是正道,小罪可以靠感化和轻微惩戒,那种丧尽天良的,只有狠狠惩戒,才能震慑住与他一样的人,感化在这个时候是单薄而毫无作用的。

  他指着桌子上的食物,沉静地道:“既然要报仇,那我们就得补充好体力。”

  “然后呢?”顾长青期待着张闻的安排。

  张闻铮的一下拔出红日镇邪刀:“然后我们去邪岭!”

  “什么?”顾长青虽然想报仇,但也没有想过现在去报,实力还差了不少啊!

  “此事因我而起,赴汤蹈火也要助你报仇,而且现在邪岭头目只剩四窍的恶书生和两名七窍的高手,其余不过六窍以下的马匪,虽然人多势众,但也并非没有机会,至少胜过则罗居或其他首领返回后。”张闻沉声说道,“只有让马匪知道,纵使身在邪岭也难逃因果,他们才会少做坏事。”

  他没有想过找师父等长辈来帮忙,因为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犯杀戒,顶多将恶书生抓回少林,镇压在后山,念经感化。

  “对,恶书生肯定没想过我们敢直接袭击邪岭!”顾长青表情扭曲到狰狞地道。

  张闻戒刀指着邪岭方向,冷声道:“此去危险,但我不惧,只想杀到恶书生面前,取他狗头,只想纵火一烧,烧掉这恶人营地,你呢?”

  “我死都不怕,还怕什么?”顾长青脸色苍白,可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师兄,我也要去!顾大哥的家人是因为救我而亡的。”真慧难得郑重。

  张闻想了想:“你偷偷地负责放火,不要正面冲突。”

  “是。”真慧重重点头。

  张闻收刀归鞘,直接坐下:“那就吃饭吧,吃完以后踏平邪岭!”

  冷月如钩,孤悬天穹,夜色深沉,不少阴影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邪岭大营外围,马匪四人一组,轮流巡视着几处上山之道,不时举着灯笼,看向岩石后面与大树之上,防止敌人偷袭。

  不过,他们的巡逻显得有点懈怠,不时低低交谈。

  说来也是,自则罗居在邪岭立营,从未有人来袭击过此处,到了他晋升外景,成为瀚海一霸,邪岭更是马匪们谈之心颤的地方,谁敢来袭?

  所以,回到邪岭大营后,这些马匪都放松了戒备,发泄着积攒的压力,丝毫不担心会有人偷营,所谓巡逻,不过是例行之事。

  每一组巡逻队伍,领头的都是开了眼窍的头目,跟着三个蓄气期的普通马匪,目前这组走到一株大树之前时,有长相机灵的年轻马匪笑呵呵道:“头儿,我撒泡尿。”

  “懒羊懒马屎尿多。”开窍头目捂着鼻子,往旁边挥了挥手,“快去快去,真是晦气!”

  话音刚落,他忽然发现身旁的黑暗里劈出来一口戒刀,之前没有一物的地方,居然有戒刀突兀斩出!

  这一切显得如此吊诡如此可怕!

  头目也是彪悍之人,面对这已经来不及躲的一刀,居然不闪不避,同样挥刀下劈,屡次刀头喋血的经历让他下意识做出了最正常的选择。

  可是,也仅仅是普通情况下最正常的选择。

  叮!

  马刀如中金石,可仅仅是斩到了一条横起阻挡的手臂,而戒刀砍断了头目的脖子。鲜血喷出,将他自身染得赤红。

  这一幕电光石火,发生得如此迅捷,剩余两名马匪还未来及做出反应,就看到头儿脖子半断地倒下,正当他们回过神,想要大叫时,一道身影从树冠扑下,长剑直直插入了其中一名马匪的喉咙,还搅了一下。而另外一边,同样有身影从岩石缝隙里蹿出,右手拈花,轻轻一拂,封住了背对他的马匪大穴。

  撒尿回来的马匪看到这样的场景,顿时吓得大叫,试图引起营内同伙的注意。

  然后他看到戒刀斩来,直接将自己横档的兵刃斩断,将自身斩断。

  陷入黑暗前。他模模糊糊地想道,老子死了你们也活不了,营内肯定听到我的叫声了。咦,怎么还没有动静……

  真慧疑惑地看着倒下的马匪:“师兄,为什么他一直小声地咿呀咿呀叫啊?”

  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大叫吗?怎么感觉像中邪了?

  “也许他有羊癫疯吧。”张闻满脸正经地哄着真慧,离开轮回世界后。自己的幻形神功进展极快,前两日又有天海源的经历,一日相当于一月。基本接近圆满了,所以,法门完全掌握,几有当初段向非之能,这种干扰感官,让对方听力“失常”,自以为在大叫的手段正是其中之一。

  真慧哦了一声,指着地上唯一的活口,表功般道:“师兄,我抓了活的。”

  “干得好,正需要抓个俘虏,弄清楚营地内的状况和布置。”张闻表扬了真慧一句,将活口拖到了一块巨石之后,顾长青眼神略显疯狂地将三具尸体一一丢下道旁斜坡,掩饰着最明显的痕迹,免得营地箭楼上可以登高望远的那位发现不对。

  巨石后,张闻眉心发胀,精神外散,目光幽深地看着眼前马匪,解开了他的哑穴:“将营地内的布置告诉我。”

  这名马匪本待呼救,可一接触张闻的眼睛,就有一种心神都要被吸引进去的感觉,恍恍惚惚地回答起他的问题。

  这亦是幻形神功的用处之一,虽然只能用在境界比自己低不少的敌人身上,但亦是妙用无穷,乃打探情报的极佳选择。

  故而,哪怕幻形神功各方面的效果都比不上半步外景,对张闻这个等阶的人来说,也几乎是神级辅助了!

  “小师弟,这是营地的食物仓库,里面存放了很多桶油,你先找根长绳,用油浸透,再将油分别倒在这些地方,接着用浸过油的长绳一次点燃,然后从这里离开,绕到这里,躲到这里……”张闻在地上画了营地草图,仔仔细细地给真慧讲述他的任务和退路,免得出现危险,“听明白了。”

  “嗯。”真慧小脸绷得很紧,非常郑重其事。

  张闻转头对顾长青道:“‘恶书生’康支为人谨慎,住所就在两位七窍头目的中间,我虽然不惧,却也担心双拳难敌四手,所以我们先躲在附近,等到火起,营地混乱,再直闯康支住所,以快打慢,实行斩首战术。”

  “斩首战术?”顾长青下意识反问。

  “就是擒贼先擒王,康支是则罗居的军师,主持营地,只有先拿住或困住他,才能让营地的混乱无法恢复,到时候,两名七窍高手必有一位会先行去查看火势,发现后方不对才会折回,有这工夫,我们就能从容对付剩下那位七窍高手和康支了。”张闻详细地解释道。

  顾长青目光满是恨意地道:“好,康支交给我。”

  虽然他比康支少开了耳窍,但这并非太大的差距,自身传承又不算差,只要肯搏命,拖到张闻解决掉七窍高手过来,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而对死都不怕的人来说,哪会怕搏命!

  避开箭楼,张闻三人从另外的地方潜入了营地,然后真慧自己一人去了基本没有防御的食物仓库,而张闻运转幻形神功,如鬼魅般带着顾长青穿越营地,抵达了康支的居所外面,躲到了阴影里。

  一路上,因为箭楼的存在,好几次巡逻无法避开。全靠阴影和幻形神功,两人才瞒过了那群心思懈怠的马匪。

  因为营地承平多年,康支的居所是一处修建起来的院子,雕栏玉砌,颇为奢侈,他两旁的院子则由两名七窍高手居住——则罗居保持着当年独行盗匪的习惯,只有女人,没有家眷,在营地时,直接住议事大厅。财物分成三份,一份运到哈勒,交给哭老人,一份作为马队之物并部分赏给下属,剩余一份,他就像安国邪一样,秘密购置了产业,藏于那里。

  躲到阴影之后,张闻示意顾长青先等着。自己精神外放,包裹全身,小心翼翼地跃上房顶,确认康支的存在。

  “这么晚还在议事……”张闻发现康支就坐在院子中央。一边摇扇赏月,一边吩咐周围的属下。

  “加大顾家之事的传扬力度,让瀚海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是外来者。他们有家有口,谁敢与我们作对,这就是下场。”康支冷笑道。

  这个人很有名。特征明显,所以张闻一眼就认出了他,此时听到他的话语,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强忍住冲动,现在突袭杀掉康支不难,难的是事后怎么脱身,于是重回顾长青身边,点头示意康支在。

  两人静静等待,耐心十足地等待,过了片刻,远处突然窜起火焰,熊熊燃烧,一个“尖利”的声音大声喊道:

  “走水了!走水了!”

  轰,营地一下变得嘈杂,仿佛有无数声音同时爆开,有的马匪奔去救火,有的茫然失措,有的过来请示。

  随着康支一声吩咐,左侧院子内的七窍高手带着部分马匪前去查看,防止是敌人捣乱。

  “就是现在!”张闻传音入密,对顾长青低喝了一句,然后再次运转幻形神功,精神包裹全身,轻轻跃上了屋顶,顾长青紧随其后,也跟了上来。

  此时,由于火起,康支显得很戒备,手下十来名马匪将他团团围住,部分是开了两窍四窍的好手,有准备的情况下,幻形神功的效果有限。

  不过,能引走一名七窍高手,制造出混乱,张闻已经相当满足,并不在意无法偷袭。

  “是男人就要刚正面。”张闻看了顾长青一眼,露出两排白牙,猛地飞扑过去,戒刀下斩,刀光暗红。

  早有准备的康支后退一步,折扇一摇,三道乌光直取张闻,而十来名马匪在几名两窍或四窍的头目率领下,迎了上来。

  张闻暗使千斤坠,一下落地,避开了那三道暗器,可与康支之间却多了一道“人墙”,闪烁着寒光与“锋利”。

  他脚步不停,对着一把把马刀和长剑冲了过去,左手抬起,护住面部和喉咙,然后就像一辆重型战车,狠狠地撞到了刀墙剑林之上。

  正面的几名马匪只觉刀剑传来巨力,整个人忍不住后仰,接着惊恐地看到,大部分马刀长剑要么被左手挡住,要么根本无法穿透对方暗金泛起的皮肤,只有很少一部分才制造出了伤痕,有鲜血流出,可就算如此,伤口也不深,兵器似乎被肌肉牢牢夹住。

  “杀!”

  张闻暴喝一声,左手往外一推,右手红日镇邪刀猛地横挥。

  暗红掠过,一颗颗头颅飞起,鲜血如瀑喷出!

  尸体倒下,张闻面前顿时变得空白,只余两旁的敌人,他施展出风神腿,甩开他们,不管不顾直奔康支。

  看到这刚猛一幕,康支似乎有点吓到,略显呆愣地看着张闻奔来。

  一道明亮刀光闪过,张闻红日镇邪刀一挡,大力传来,忍不住退后一步,面前多了一个头发灰白,使斩马刀的老者,是另外那位七窍高手。

  见状,剩余马匪纷纷袭向张闻背后,顾长青悄悄落入院中,绕过他们,直奔康支。

  张闻顿住脚步,不退反进,迎着七窍高手就冲了过去。

  暗红刀光亮起,锦绣红尘降临!

  炊烟袅袅,便是红尘真意,家产万贯不够,要富可敌国;威霸一县很土,得一言决人生死;横行一方弱小,必须天上地下难觅敌手……

  灰白头发的老者看着这道沾满红尘气息的刀光,仿佛看到了则罗居跪在他的面前,向他摇尾乞怜,奉他为主。

  他本是瀚海某只马匪队伍的首领,由于得过奇遇,也算闯下了字号,可惜被则罗居看中,强行收服,所以,他总是充满渴望,渴望打败则罗居,成为邪岭的主人,成为瀚海最强大的几名马匪之一。

  胸口一痛,他回过神来,戒刀已经划破了皮肤,正在深入。

  作为一名历经不知多少次战斗的资深马匪,他明白以自己的实力,已经没有避开的机会,唯有以招换招,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他胸腹后收,斩马刀斜劈,一副同归于尽的样子!

  这一刀,带着刺骨的寒意袭来,张闻纵使有金钟罩护体,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血液肌肉仿佛都被冻僵了,手下动作顿时一缓。

  他的刀法也是得了真意传承的?

  刀未至,意先发,冻彻肉身!

  当!

  斩马刀落在张闻右胸,破开了金钟罩暗金光芒,划出好深一个口子,几乎能看到里面的骨骼,肌肉蠕动,夹住刀身,鲜血顺刀而淌。

  若非有金钟罩的减伤和防御,这一刀就能要了张闻的命!

  灰白头发的老者也不好过,虽然由于张闻动作僵硬迟缓了一下,避开了致命之伤,可胸腹完全被剖开。肠子都快“流”出了体外,伤势比张闻严重很多,毕竟他后出刀且没有金钟罩这类以防御著称的神功。

  这不是张闻第一次面对有真意传承的对手,顾小桑的“无生指”更加可怕,但马匪之中一名头目突然冒出了悟刀意的招式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这种东西是能随随便便碰到的吗?

  意外归意外,张闻此时是只能进,不能退,只能速战速决,不能被缠住。所以,拼刀之后,他没有半点犹豫和畏惧,完全没管身上的刀伤,侧步一滑,让开斩马刀正面,眉心发胀,精神成刺,狠狠击向对方。

  然后。他左手拔出冰阙剑,微微上扬,摆出送贴的姿势。

  灰白头发的老者斩马刀回收,先图防御。稳定伤势,等待后援,可突然之间,他只觉耳边“钟鼓齐鸣”。本就因为失血过多而略微发晕的脑袋顿时一眩。

  这时,他迷迷糊糊地看见一道剑光亮起,纯粹而明净。充满了浓郁的死气和杀意,仿佛阎罗的召唤。

  斩马刀上格,已是慢了一息,张闻长剑一收,看也没看,直接越过了他,冲向康支。

  他眉心流出一丝鲜血,眼睛里带着不可置信的神采,缓缓倒下。

  后面掩杀而来的几名开窍好手和残存的普通马匪,只见前面兔起鹘落,刀亮剑闪,迅速就结束了战斗,不过,仿佛战车的蛮子是继续往前,无可阻挡,而九窍、八窍首领之下的第一高手罗辉罗当家却仰面倒下,满脸惊恐,再无生息!

  这怎么可能?

  罗辉罗当家曾经有过奇遇,获得了一招外景刀法的真意传承,悟出并掌握了这式“冰雪刺骨”,纵使八窍的首领面对他,也不敢说能稳胜,可今天,在一名看似很年轻的蛮子面前,他仅仅支撑了几息的时间就倒地身亡!

  这名蛮子真可怕!

  下意识间,他们脚步放慢,似乎在等待别的同伴最先冲上去。

  康支同样没想到罗辉两招之间就毙命当场,其余准备根本来不及发动,内心一阵惊惧。

  他不敢与这凶神真面抗衡,赶紧转身,打算逃出院子,逃入马匪大队之中。

  张闻双腿发力,施展出“捕风捉影”,短短一息就拉近了距离。

  康支吓得魂不附体,拼了命地飞奔,试图摆脱背后凶神。

  而这时,顾长青绕了过来,挡在他的前方,断了他的逃路。

  康支向来自傲于智谋,怯于搏命,此时哪有拼死战斗之心,面对顾长青燃烧仇恨火焰的双眼,只是身法变化,试图从旁边过去。

  前有狼后有虎,他内心焦急如焚。

  突然,一道人影从院外“飞”了进来,大鹏展翅,双爪下落,笼罩张闻全身,似乎要抓破他的头盖骨。

  “弘头儿赶回来了!”见是另外一名七窍高手发现不对,半路折回,院子中的马匪们顿时又加快了步伐,争先恐后,抢着分一杯羹。

  有罗辉在,他们都知道用出这种外景级刀招消耗极大,只余普通战力,所以见有七窍高手顶上,自然克服了心中畏惧,多了立功的迫切。

  康支也长舒了一口气,总算得救了!

  他抖擞精神,含着狞笑,铁骨折扇一摇,扑向顾长青。

  这小子面善且仇恨冲天,后面凶神明显又用得金钟罩或金刚不坏神功,自己哪还猜不出他们的身份?

  原本以为一月不见动静,他们已经潜回了中原,而消息是刚刚传开,这才没有过多提防,谁知道他们就在贪汗!

  哼,这小子出门游历时不过眼窍,现在顶天四窍,自己就算杀不掉,也不至于落败,而这里是邪岭,后续好手源源不断!

  面对康支的进攻,顾长青不仅脸色未变,反而透着一种得偿所愿的解脱,左脚前跨,剑尖抖动,笼罩康支上身五处要害。

  此乃顾家剑法极厉害的一招,“剑指五峰”,等同搏命!

  面对老鹰般凌空下击的七窍高手,张闻心中不起一丝波澜,精神再次凝结成刺,击向对方。

  然后他左手之剑斜指,送出阎罗之帖,迎着两只“利爪”就冲天而起!

  他不管不顾。对鹰爪功完全没有格挡,有攻无守,有进无退!

  那道森严可怕的剑光再次出现于追赶马匪的眼里,它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搏命气息,剑出无回,也无需回!

  而修炼鹰击功的七窍高手身形忽地晃了晃,若是平地,这无关紧要,可他正凌空下击!

  剑光明净,夺走了所有的视线。

  光散。人落,一立一倒,立的是张闻,倒的是那名七窍高手,他左手回收,横在额前,可在手掌边缘,一道深深的伤痕贯穿了眉心,鲜血流到手掌之上。向着左脸倾斜,化成缕缕血痕。

  只差了少许,只差了少许他就挡住了这一剑!

  若是被挡住这一剑,面对他的鹰爪。张闻将毫无防御之能,肯定会被抓破金钟罩,抓开罩门太阳穴,不死也重伤。而要是他不分心防御,说不得还能同归于尽。

  这一剑,狭路相逢勇者胜!

  张闻抽出冰阙剑后。只看了一眼剑上鲜血和丝丝寒气,就越过尸体,直奔康支,前后不过一两息的时间。

  又是一名七窍高手被杀!

  营地内已经没有七窍高手了!

  后面追杀而来的马匪们快疯了,前方的凶神杀七窍高手简直如宰鸡狗,自己等人上去有什么用?谁先上谁死!

  纵使他们再悍不畏死,也有人类正常的害怕和畏惧心理,短短时间内,两名七窍高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被杀,彻底击垮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他们一哄而散,冲出了院子,奔向各自居所,打算收拾细软,逃离凶神!

  康支腿都快吓软了,顿时被顾长青不要命的进攻弄得手忙脚乱,他想逃,却被张闻赶上,戒刀施展出不含刀意仅有变化的“断清净”,后发先至,赶在他身形改变前,一刀将他劈翻在地。

  他本有一些保命手段,虽说杀不了张闻和顾长青,却有逃脱的可能,但由于被两名七窍高手横死吓破了胆,顾不得用出,只想着逃。

  顾长青猛扑过去,没有杀人,而是直接制住了重伤康支的穴道。

  “带着他离开?”顾长青抬头看着张闻,想要找个地方好好折磨康支,当然,前提是不影响逃脱。

  张闻脸色不变地道:“不能逃。”

  一逃就露怯!

  纵然阎罗帖不像断清净和落红尘那样极其消耗体力,可也不是寻常招式可比,连用落红尘和两次阎罗帖后,张闻的体力接近极限,除非使用舍身诀,否则跑不过马匪中的好手。

  此时,其他察觉到这边不对的马匪聚了过来,足有近百号人,里面不乏开窍的好手。

  “杀进去,救军师!”有人高呼道。

  他们虽然惊疑不定,可胆气尚存,于是准备分兵,试图从不同地方冲进去救康支。

  啪,一具尸体被扔了出来,落在了他们面前的地上。

  “是罗当家!”

  “罗当家怎么死了?”

  惊呼声不断,所有马匪前进的步伐当即变缓,眼前的院子仿佛变成了虎穴。

  啪,又是一具尸体被扔了出来,再次落于他们眼前。

  “弘头儿!”

  “弘头儿也死了……”

  低低自语声不断响起,马匪们几乎全部停止了前行,营地内仅有的两名七窍高手都被杀了,短短时间内就被杀了,敌人该有多么可怕?

  这不是虎穴,这是龙潭!

  张闻连续扔出去两具尸体后,哗啦一下撕开左襟,光着膀子,露出泛着暗金的胸口和依然流着鲜血的伤痕。

  他提起康支,走出院门,面对近百名马匪,啪一声将他丢在身前。

  见院内有人出来,马匪们忍不住倒退一步,接着看到是一个左胸和左膀裸露的年轻人,他胸前伤口狰狞,鲜血染红一片,可配上他俊秀不显半点恐惧的脸庞,反而透出一种让人颤栗的可怕,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张闻扬起戒刀,森严冰冷地道:

  “某今日誓要踏平邪岭,这三人便是你们的榜样!”

  说完,他直冲最前方一名蓄气期马匪而去,手起刀落,鲜血冲天!

  “是他,雷刀恶僧!”

  前排马匪先是一愣,继而转身,亡命奔逃。

  两名七窍头目都无力抵抗,瞬间被杀,自己等人能有什么用?而且康支军师好像也死了,而且对方还有外景之“能”!

  后排马匪见前排溃散,自然也不愿送命,纷纷抢着逃跑。

  轰得一下,近百名马匪崩溃了般四散而逃。

  张闻挥着戒刀,控制着速度,就像驱赶羊群一样追着他们。

  顾长青立于门边,表情茫然地看着这一幕,张闻竟然一个人追得近百号人狼狈逃窜!

  张闻状似刚猛,可选择下手对象时却异常谨慎,基本都是冲着蓄气期的马匪而去,务求一刀或一剑斩杀,让其他人不敢有任何反抗的想法。

  追着追着,马匪们彻底崩散了,加上火势蔓延,整个邪岭大营乱成了一锅粥,连带还不知道状况的马匪跟着奔逃,乱上加乱。

  他们有的逃回居所,匆忙收拾细软下山,有的干脆直接冲出了营地大门,仓皇离开,还有少部分四处放火,搜刮营地财物,颇具光棍气质……

  营地内顿时鬼哭狼嚎,火势冲天,宛如修罗地狱。

  张闻砍翻一名马匪后,慢慢停止了追赶,任由他们逃走,到了这个份上,除非则罗居返回,没人能安定局面了,而以自己现在的体力,要想真的一个不留或杀掉大部分,那是天方夜谭。

  不过片刻,整个营地就变得空空荡荡,几百名马匪漫山遍野。

  张闻提着血液在沸腾蒸发的戒刀,一边长啸出声,示意小师弟可以过来了,一边往康支的院子返回,其他马匪的财物,他没那个心思也没有那个体力去抢夺,但两名七窍高手的“遗产”,还等着他“继承”这三处院子是溃散的起点,又有张闻这凶神在后,没哪个马匪敢于回头搜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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