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闻手按长剑,脚步一跨,便如随风柳絮,平淡自然地离开小船,“走”上码头。

  他步伐不快,缓缓走向身着黑衣却并未蒙面的罗教之人,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名罗教之人乃中年男子,五官普通,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嘴唇很薄,而越是靠近他,越能感觉到淡淡的神灵威压,显然天外奇石正在他怀里。

  “自与小桑姑娘魔坟一别,某甚是想念,音容笑貌,宛如眼前,不知她可曾修炼好魔主绝学?未曾得到此传承,某非常遗憾。”张闻悠闲而行,语速不急不缓地说道。

  顾小桑善于挑拨离间,自己也会!

  魔坟之事,她多半不会告知他人,自己则已经禀告了师父,身上也没有任何魔主气息,且名声不显,孤剑天涯,不怕泄露,因此即使眼前罗教之人死于自己之手,也有华纶将此事传开,在罗教圣女与法王、神使之间埋下猜忌的种子,哪怕效果一时不显,亦算是自己对顾小桑的第一步反击。

  而且,说得如此详细,暴露如此大秘,会让事情显得真实,使眼前罗教之人下意识相信自己确实与顾小桑去过魔坟,争夺过魔主传承,虽然失败,但能从人榜第四的“大罗妖女”手下逃脱,境界实力显然相差仿佛!

  罗教之人紧握双拳,看着对面翩翩青衫公子慢慢行来,声音平缓,娓娓问好,加上江风明月,幽静水波,顿时产生了一种对方信心强大,所有事情尽在掌握,所以不急于动手的感觉。

  他与圣女是旧识,一个层次的高手。这样的做派实属正常!

  而与圣女差距极大的自己,拿什么对抗这个境界的剑客?

  张闻按剑缓行,一步一步迈出,胜似闲庭信步,可在罗教之人眼中,却仿佛他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心上,与心跳节奏合拍,咚咚咚咚,压力越来越大,额头泌出了一层冷汗。

  忽然。他听到了轻微的呼吸之声,发觉楼船之上还藏着别的敌人,顿时惶然,原来自己已经落入了陷阱,之所以别人不围攻,是因为眼前公子有足够的信心足够的实力轻松拿下自己!

  楼船上的华纶按照张闻吩咐,故意没用敛息秘法,暴露出了位置,给罗教之人添加压力。此时,他看着张闻不疾不徐地走向敌人,衣衫飘舞,脸庞如玉。气质出众,而对方如临大敌,既畏惧抢攻,也不敢转身逃跑。竟有战战兢兢之感,当即有一种张公子气势如同实质,真切压住了对方的感觉。

  “真是高手风范啊。”华纶发自内心地赞叹了一句。“难怪能从大罗妖女手下逃生,张公子将来必将登临人榜……”

  顾小桑名声在外,战绩彪悍,又有法身级真意传承,华纶并不相信仅是四窍到六窍境界的张闻会是她的对手,但能从她手下活着离开,张闻的实力非同小可,说不得已经接近人榜末尾的水准。

  不过也正因为顾小桑实力强横,华纶才一点也没怀疑张闻从魔坟得到了好处,他能活下来便是最大的好处了!

  而且,若是他真的在魔坟有奇遇,会将此事公布于众?谁不遮掩的死死的,不让任何人知道?

  张闻拔出长剑,轻轻一弹,声如龙鸣,温和笑道:“小桑姑娘的无生指和千丝万罗让某印象深刻,不知尊驾可会,某想再次一试。”

  罗教之人瞳孔微微收缩,不自觉摆出防御的姿态,他确实与圣女交过手!

  圣女会“无生指”之事,由于六扇门人榜的传扬,江湖之人人尽皆知,可“千丝万罗”,只有派内置空使之上的人才知道!

  而他与圣女交过手后,居然还活着!

  咚咚咚,看着张闻春日游堤般一步一步行来,罗教之人再次有他每一步都让自己心脏被握紧的感觉。

  咚咚咚,对面公子青衫单薄,却风姿出众,宛如嫡仙,他深吸口气,压下内心畏惧,决定全力而为,抢先出手,搏得一线生机!

  他大喝一声,身形前扑,脚步诡异交错,右拳毫无力气般打出。

  这一拳看似无力,却给了张闻小流涓涓,柔水无形之感!

  “小流归河”,“百川入海”,拳到中途,已是发生了两次变化,到了最后,更是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如水之不争而善胜,势不可挡!

  远远看着这一拳,华纶眉头一下皱起,目光凝固,又惊又愕,连交手范围之外的自己都能感觉到小溪汇成长河,百川争先入海的韵味,说明对方这门诡秘拳法属于外景,且已练至小成,只差一步,便能催发出拳意!

  可即使如此,也是意蕴悠长,威力不可小视。

  罗教不愧是邪魔九道之一,派来抢夺一块普通奇石的教徒也有这样的实力!不仅从身手看,已是开了七窍,而且将一门外景拳法练至了小成!

  张公子能抵挡吗?

  面对这一拳,张闻心中无波,若是正常情况下,自己只有全力而为,拔出红日镇邪刀,施展阿难破戒刀法,才能破掉这一拳,然后回手阎罗帖将对方斩杀。

  可现在,气势压制,“精神”交锋中,对方明显落在了下风,心灵出现了破绽,这一拳居然抢攻,与“不争”韵味冲突,暴露出了一个本不该有的破绽!

  张闻不退反进,迎着拳头斜迈一步,长剑扬起。

  这看得华纶震惊担忧,面对如此恐怖的拳法,他居然还想抢攻。

  一抹剑光亮起,明净纯粹,蕴含森严死意,似从九幽飞出,一闪而逝!

  华纶猛地站起,双眼放光,又是震愕又是激动,这是开窍剑法的极致了吧?

  剑光消失,张闻落在罗教之人旁边,长剑还鞘,负手而立。

  罗教之人仿佛没有看到他,擦身而过。前冲几步,然后猛地栽倒,鲜血从头颅下流出,染红了尘埃。

  “气势压制,心灵交锋,精神暗斗,果然有效果……”张闻“高手寂寞”般负手望着天空明月,心中颇为感慨,自己也算踏入了这个大门。

  华纶同样沉默,呆呆立于甲板。完全没想到能使出如此可怕拳法的敌人会连张公子一剑都挡不住,如此看来黄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烈阳神掌”张知返或有一拼之力。

  过了一阵,张闻摆姿势摆得有点累了,这才转身对华纶笑道:“华公子,检视一下奇石可在?”

  华纶茫然点头,跳下楼船,快步走到罗教之人身前,俯身搜寻。找出了天外奇石。

  “是奇石。”华纶退开一步,示意罗教之人身上其他物品归张公子。

  不是应该你仔细搜寻后,双手奉上吗?高手自己摸尸很掉价的!张闻腹诽了一句,还是蹲了下来。寻觅战利品。

  今日手气不好……张闻哀怨地想道,这货是来抢夺奇石的,自然不会带秘籍出门,又善于拳法。没有利器,身上除了些银子,就是不算利器的普通飞镖和一瓶似乎是迷药的东西。

  张闻将迷药和普通飞镖捡起。揣入怀中,唉,聊胜于无吧。

  华纶上前几步,将天外奇石递给张闻:“此事全靠公子拔剑相助,请公子收下奇石,感悟三日。”

  到了这个地步,他觉得不用请示父亲了。

  送上门来的好处,又是自己的“劳动报酬”,张闻自然不会矫情地拒绝,于是右手接过奇石,下意识精神外放,检查奇石。

  精神刚刚接触奇石,张闻就感觉到一股吸力,正待收回,负在身后的左手手背之上,紫色雷痕自行凸显,奇石的吸力陡然变大,狂猛无比,一下将张闻所有精神吸了进去!

  “怎么回事?”张闻惊愕无比,眼前出现了一个电蛇狂舞的世界,有青雷,有紫雷,有混沌难以描述之雷,不胜枚举,光是看到,就让人头痛欲裂,心悸难忍。

  雷光分开,走出来一位男子,他长发乱飞,状如巨人,看不清面目,但身上肌肉虬结,遍布各种雷痕,整个身体都仿佛由雷光凝聚变化。

  他抬起一根紫电缠绕的长矛,猛地斜斜一挥,似枪矛抽打如长刀劈斩,一道道雷光应势而生,从虚空钻出,劈开混沌。

  一个个朦胧世界随之浮现,又在长矛雷光之下破灭,末日降临般的气息弥漫,直接将张闻进去的精神粉碎。

  眼前景色恢复,华纶正四周打量,防止还有别的敌人,张闻则觉得头疼欲裂,刚才获得的残缺招式在脑海里不断演变。

  由于招式实在太过残缺,张闻只记住了几个变化和仿佛雷鸣般的声音:

  “‘神宵九灭’,‘天打五雷轰’!”

  …………

  迷雾升腾的深山中,一处不似此界的地方,一个供奉着一把黝黑长刀的殿堂内。

  长刀忽地发亮,电闪雷鸣,通体仿佛由紫雷铸成,雷灭雷生之中隐约能看到一个个世界。

  殿堂内端坐的白纱女子,气质高雅,飘飘似仙,被长刀惊动,凝目望去,久久不语,等到长刀平静下来,她才若有所思地道:

  “雷神传人出世了?”

  …………

  “这是神话时代雷神之血……”张闻顿时明悟。

  天外奇石看似毫无变化,但张闻知道里面只有少许痕迹残留了,真正核心的,华纶等人没办法获得的残缺真意已经被身负雷神印记的自己得到了。

  “雷神之血……罗教想要抢夺……这人恐怕是顾妖女派来的吧……”结合魔坟、天庭之事,张闻若有所思地猜道。

  虽然罗教人手众多,顾小桑不会事事亲力亲为,但现在消息传回,她是很有可能亲自前来,而以江芷微六窍便能搏杀九窍观之,也许还是八窍也许已经九窍的顾小桑,杀华天歌、宁几道等人不算难事,除非通知真一门,找来外景,设下陷阱,可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获得了一点雷神传承的事实,真武派与少林交好的现状,不适宜做此事,因此……

  张闻脸色一正,对华纶拱手道:“在下还有要事,就此别过,奇石就不看了。”

  “啊?”华纶茫然收回打量四周的目光,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说走就走?莫非自己等人视若珍宝的天外奇石对他毫无吸引力,还是说张公子高风亮节至此?

  当然,他不知道对面那货已经“吸”走了奇石里最为珍贵的残缺真意,剩下的痕迹虽然还能感悟,但对张闻而言,却毫无意义了。

  张闻表情正经地道:“在下本就要事加身,连夜赶路,这才能在荒岭破庙遇到华公子你,如今此番事了,不能再耽搁了。”

  他随手将天外奇石扔回给华纶。

  华纶接过奇石,真正明白张闻确实不觊觎它,感动敬佩地道:“张公子,在下平生所遇,唯你能担一个‘侠’字,重义轻利,为了素未平生之人,夜行荒岭,直面凶邪,十步一战,豪情天纵,而事成之后,却拂衣而去,深藏身与名。”

  不用谢,请叫我红领巾……听到“深藏身与名”这句熟悉的话,张闻忍不住腹诽了一句:“华公子谬赞了。”

  华纶庄重地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公子助本派夺回奇石,免受不白之冤,日后若有需要,本门之人,但凭差遣。”

  张闻坦然受了一礼,想了想道:“罗教既然认为这枚天外奇石另有奥秘,肯定不会轻易放手,后续必有高手再来,你们须得多加小心。”

  “罗教诡秘,行事阴狠,高手众多,防不胜防。”华纶叹了口气,脸现忧愁,“除非能情动在下宗门的长老坐镇。”

  对于罗教来说,派出一名外景境的强者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三山四水”无人能阻。

  张闻要的就是这句话,微笑道:“罗教乃邪魔九道之一。名门正派人人得而诛之,真一门虽然顾忌法王、神使等强者,真武派却是不惧,若知道这里有罗教高手即将到来的消息,他们肯定愿意除魔卫道,到时候,设下陷阱,请君入瓮,也算给罗教一个教训,而这亦能加强贵派与真武派的关系。有他们庇佑,日后也不怕罗教报复。”

  逮着机会,他就要给顾小桑挖坑。

  “公子言之有理。”华纶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可随即皱起了眉头,“三日之后,便是比试之日,在下没有胜黄允的信心。”

  张闻宽慰了一句:“这其实没什么,天外奇石上领悟出来的武功已经够你们消化几年了,贪多嚼不烂。而将来秦山剑派若‘丢’了奇石,你们还可以向他们索要补偿。”

  给真一门也是选择,但这样就违背了两派相争的约定。

  华纶轻轻颔首,收敛愁容:“在下确实贪心太过。如此行事。秦山剑派顾及脸面,反而不会轻易让奇石‘丢’失,若真的弄‘丢’了,自会让他们给个交代。”

  “所以。你就放下担忧和患得患失,尽情享受与黄允一战,将自身实力完全发挥。”张闻鼓励道。

  华纶若能放下包裹。没有心灵上的破绽,面对阴谋失败、顾虑重重的黄允,说不得还有获胜的机会。

  反正这里的事情,自己任其发展,并不强求,能坑顾小桑一把固然好,没有也无妨,总之不能把自己陷入进去。

  华纶再次拜谢后道:“在下就不耽误公子行程了。”

  张闻脚下用力,横飞到舟上,朗笑道:“来日再会,华公子记得给舟夫买船银子。”

  小舟顺江而下,张闻立于船头,望着前方起伏不定的波浪,回想今晚之事,心情舒畅,豪情满怀,放声吟道:

  “少年侠气,结交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华纶站在码头,看着张闻泛舟而去,听着远远飘来的诗词,口中喃喃自语:“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他心中仿佛有一股豪迈之气升起,忍不住赞了一声:“孟公子真大侠也!”

  …………

  冷月高悬,光华洒在江面,银白起伏,水波荡漾,美不胜收。

  抒发了一把豪迈之情后,张闻正待欣赏眼前美景,耳畔忽然传来悠扬深远的箫声,它婉转凄然,如泣如诉,丝丝缕缕,仿佛钻入心头。

  张闻愕然回望,只见一条小舟从江边黑暗处驶出,船头立着一位白衣少女,她五官精致难言,气质空灵飘渺,衣襟随风飘舞。手中握着一管青绿玉箫,粉唇凑在萧口,乐声悠扬,呜咽悱恻,似述心中幽怨和情思。

  此情此景,端得是天仙化人,柔情似水,美如画卷。

  可张闻的脸色却变了,右手一伸,握住刀柄,刺啦一声撕开包裹,抽出了红日镇邪刀,左手冰阙剑扬起,摆出进攻姿态,周身暗金流转,状如金刚临凡,再也没有一丝飘逸出尘的气质,只剩下威猛无匹的感觉。

  我去,画风又不对了!还好没有其他人看到!张闻收敛精气神意,平淡地道:“小桑姑娘,别来无恙?”

  这名白衣少女正是罗教圣女顾小桑,人榜第四!

  既然她之前在,为何不出手?

  思及于此,张闻自忖实力大进,又位于莽莽江面,逃脱还是有不小信心的。

  顾小桑粉嫩嘴唇离开萧管,星目状似幽怨地看了张闻一眼:“夫君,你到了这里,却不愿与小女子见面,我又岂会无恙?”

  夫君……见一次面涨一次称呼,下次是不是该叫孩子他爹了?张闻脸皮抽搐了一下,精神病人患者真是难以理喻!

  顾小桑没等张闻回答,自顾自地叹了口气:“知道增贤门和秦山剑派所得天外奇石暗藏雷神之血后,小女子立刻千山万水赶来,派出手下,夺取奇石,以讨好夫君你,想不到,你也来了此处,好吧。你爱自己取就自己取,小女子不动手便是,可是,夫君,为何急匆匆离开,不愿见小女子一面?”

  她虽然从头到尾没有露面和动手,连黄允等人都不知道罗教圣女正藏在幕后,但亲自来主持大局这一点说明,天外奇石对她有很大作用,说不得与九重天遗迹有关。可她却坐视自己得到雷神传承,途中根本没有提示过手下,实在太过反常……张闻心中思绪翻滚,冒出了一个个疑问。

  莫非只有身居雷神印记之人才能得到传承?顾小桑抢天外奇石本身就是打算找个机会,不露痕迹地“给”我?

  也只有这样才能说明她之前不动手现在却迎上来的诡异举止……或许打开九重天废墟需要昔年天帝麾下众神之首的雷神的传人,甚至要达到某个层次,亦或练成某一招……

  张闻心中笃定了不少,但戒备和战意不消,在顾小桑面前。任何一点大意都可能遭致死亡,甚至已经做好全力爆发,以攻代守,寻觅机会潜入江底逃脱的准备。

  “九重天废墟需要身具雷神印记和传承之人?”张闻直截了当挑明。

  顾小桑嘴角勾起。梨涡浅浅,幽怨瞬间消失,笑得像是迷惑人世的妖孽:“这块天外奇石里面只有一滴雷神之血,真意残缺。恐怕连一式完整招式也没有,也是,法身级的神功又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对张闻的问题。她既不否定,也不点头,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

  法身级的神功?张闻目光一凝,虽然之前就有所猜测,但此时听到顾小桑直言道出,还是满心震撼。

  “夫君不知‘神宵九灭’?”顾小桑笑吟吟地问道。

  六道轮回之主的兑换谱上,法身级的神功同样非常多,我哪有时间一一看完!张闻摇了摇头:“不知。”

  “‘神宵九灭’乃远古雷神的绝学,刚猛无匹,即使神话时代中,亦能排在前列。”顾小桑将玉箫插于腰间,娓娓道来,“尤其九式中的最后一式,物极必反,毁灭之中生出了一丝开天辟地之意,从此生生不息,自成造化,不比天帝玉册或如来神掌差多少,完全有资格列入绝世神功。”

  “但雷神乃自然神灵,自最初诞生,一直活到了上古神话时代,一身神通实力全部源自天生,哪怕最终返璞归真,融为一炉,创出了‘神宵九灭’,也只是招式,没有真正的修炼自身之法,纵使你完全掌握了‘神宵九灭’,也由于不具备远古雷神之体,发挥不出全部威力,所以,‘神宵九灭’才被六道轮回之主放在了法身神功里。”

  张闻没有说话,暗自想道,我刚才领悟的残缺到过分的“天打五雷轰”应该就是“神宵九灭”中的一式。

  顾小桑幽幽叹了口气:“其实真正的雷神传承,早在中古时代便被人得到,有一无名之人发现了远古雷池与雷神躯体,获得了完整的‘神宵九灭’,并用前两者炼制了一柄恐怖雷刀,它乃神话时代后诞生的唯一一柄绝世神兵。”

  “他感悟‘神宵九灭’,创出了属于自己的绝世神功,自号霸王,逆世而行,以一己之力对抗门派和世家,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威压一世。”

  “可惜,最终被江东王氏那一代证得了法身的家主算计,以其红颜为饵,汇聚了当时门派世家、正道邪道所有法身及以上的神仙级人物,设下陷阱,以图围杀。”

  “霸王明知有诈,为了红颜,仍单骑赴会。这一战,杀得中古时代法身凋零,屈指可数,黯淡万年,直至魔佛出世。而霸王自爆当场,徒留一柄灭世雷刀,被其红颜收走,命名为‘霸王绝刀’。”

  “夫君,若有朝一日,妾身被人所困,你明知危险重重,仍愿像霸王一样来救吗?”

  张闻正听得热血沸腾,遥想霸王英姿,却被顾小桑最后一句话弄得嘴角抽搐,这是什么鬼问题!

  “所以,要想得到完整的神宵九灭,除了兑换,只有找到‘霸王绝刀’?”张闻沉声问道。

  六道轮回之主那里也写着缺字!

  顾小桑笑容浅淡地道:“霸王的红颜乃当时合欢道的‘玄女’,霸王绝刀自然在合欢道内。”

  合欢道,邪魔九道之一!张闻目光一凝,这货是在唆使自己?

  顾小桑似乎没有察觉张闻警惕的目光,伸手捋了捋头发,姿势妙曼,极尽美态:“传闻霸王绝刀一直沉寂,历代以来,合欢道都无人能从中悟出绝世神功‘霸王六斩’和雷神传承‘神宵九灭’,这或许是因为与她们本身的传承冲突。”

  “合欢道的根本大法是《玄女经》和《姹女天书》,号称能分别凝结‘九天玄女法身’和‘欢喜菩萨金身’,前者仙气盎然,走男女合欢升仙之路,后者乃佛门欢喜之道,与霸王绝刀确实冲突。”张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霸王绝刀,在六道轮回之主的评价里是“刚猛第一”,与合欢道阴阳合欢的路子相差极大。

  顾小桑啐了一口,似笑非笑地道:“那帮小贱人,最爱勾引别人郎君,吸成人干,夫君千万不要和她们有所瓜葛,遇见就一刀砍死。”

  说到此处,她吃吃笑道:“妾身还等着你长大,与你拜堂成亲,莫要先失了童子之身……”

  她原本气质空灵,此时眼波流转,竟透出几分少女娇憨之态和难以言喻的妩媚。

  疯子,变态!张闻肚中怒骂,不过他也知道,顾小桑这人说话十句里做不得一句准,到时候,若她达成了自身目的,绝对是翻脸无情的节奏。

  顾小桑的表情说变就变,刚才还目光诱惑,让人难以把持,瞬间就一派圣洁,宛如空谷幽兰:“不过合欢道上一代有位男弟子,原本是药渣炉鼎,却号称从霸王绝刀里悟出了一门外景巅峰的刀法,成为合欢道为数不多的男性核心弟子,目前已是外景强者,不可小视。”

  “他从霸王绝刀里悟出了刀法?”张闻略微愕然,之前还说霸王绝大一直沉寂啊?

  顾小桑轻轻颔首:“并非‘霸王六斩’和‘神宵九灭’。他自称‘紫雷七击’。”

  她说的平平淡淡,不以为奇,张闻听在耳中,却百感交集,不知是该惊讶愕然,还是大笑两声,这货莫非也是轮回者?居然学会了自己一直想兑换的“紫雷七击”!

  从他原本是药渣炉鼎看,张闻觉得这个猜测有七八成把握。

  这门“紫雷七击”乃张闻看过的某本漫画里的霸王绝学,亦是神魔之技。

  说完霸王绝刀,顾小桑也不提自身有什么目的。微微歪头,目光含笑地看着张闻,有着一种邻家少女般的俏皮:“夫君刚才乘舟而出,立于船头,一步步踏碎了妾身手下的心灵,一剑将他斩杀,真真风采出众,高手之态,看得妾身心跳加快。脸庞发热,恨不能依偎在夫君胸口。”

  张闻左剑右刀不变,依然是全力出手的架势,丝毫没有放松。

  顾小桑眼神变得迷离:“风度翩翩。潇洒飘逸,固然让人钦慕,但顶天立地,慷慨而行。豪情冲霄,亦是雄伟好男儿,若夫君能脚下白骨如山。身前血海翻滚,邪魔阻路,一刀斩之,良善乱心,一刀斩之,九天十地,谁人不从,一刀斩之,霸绝当世,妾身愿洗去铅华,素手为夫君熬制羹汤。”

  她说的竟然有些情真意切,但张闻是半个字也不信,这货还是在诱惑自己想办法谋夺霸王绝刀。

  顾小桑重新抽出玉箫,凑到唇边,曲声悠扬,悱恻缠绵,难舍难分。

  而她脚下小舟,横波而行,缓缓驶入对面江岸的黑暗之中,箫音飘散,袅袅不绝。

  她来也空濛,却也飘逸,看得张闻羡慕不已,会一种乐器果然是增加气场的好办法!可惜自己没那个时间去学啊……

  若顾小桑知道张闻只是在意这个,不知会是什么心情。

  …………

  张闻路上换了楼船,两日之间,已是顺流而下,抵达了宣武城,真武派山门便在此城以北二十里,江湖人士皆称宣武城为真武门户,化外之地,不太接受朝堂命令。

  甫一下船,张闻就感受到了不同于“三山四水”的繁华,码头之上人来人往,有的宽袍大袖,有锦衣玉袍,有的劲装头巾,有的短打草鞋,有富有贫,有强有弱,声音鼎沸,各种口音回荡。

  张闻深吸口气,滤去种种汗味臭味脂粉香味,闻到了烤鸡的味道,闻到了宣武城最出名的臭豆腐味道,闻到了江鱼烹饪之香,腹中馋虫蠕动,便想找出一间酒楼,大快朵颐一番。

  不过他没有冲动,打算先去找张远山,只有本地人,才能找得到真正意义上的本地美食。

  他依然把三件兵器藏于大包裹之中,左手按着冰阙剑,做青衫剑客的打扮,右手紧了紧纱帽系带,以免假发被人挤掉,那丢脸就丢大了。

  沿着宽敞的石板路,张闻走入了城中,只觉更加繁华更加热闹更加接踵摩肩。

  他问好前往张氏府邸的道路,悠闲而行,东张西望,像是初入真正大城的乡下士子,引来不少觊觎的目光,欲要偷窃他的钱财,但小偷们都无功而返,并且每个人都在摸钱袋时,被打了一记掌心,又红又肿,宛如私塾里老师教导弟子时用戒尺打手板一样。

  小偷们知道自己走了眼,对方并非外表那么“淳朴”,而是一个狡诈小子,武功非凡。

  因为此处是真武派这名门正派的势力范围,他们不敢报复,闹大事情,只能悻悻然走开。

  张闻恶趣味地教训了小偷,转入一条人流相对稀少的道路,附近全是高门大院,不多时,便看到了宣水之畔的张氏府邸,建筑连绵,占地极广,一派豪族的气相。

  他知道张远山在真武派山门内,甚至张氏家族的核心亦在真武山辅峰,若自己还是少林嫡传,肯定是去山门投帖,等待真武派庶务告知张远山,可现在自己的身份敏感,还是到张府拜见,请他们去找张远山回族或引自己上山比较妥帖。

  张府门外两侧,有着一根根系马桩。此时大部分都绑上了绳子,一匹匹骏马在那里打着响鼻。

  “客人真多……”张闻有些疑惑,正常情况下,哪来那么多的客人?

  他怀疑是不是遇到寿诞婚礼等事情。

  “真……小和尚?”忽然,熟悉的女声从巷子口传来,带着隐约的不确定。

  张闻吓了一跳,左手紧握住剑柄,防止身份暴露,引来祸端。

  他回首望去,看见一位鹅蛋脸的少女正躲于两条巷子的拐弯处。她温婉甜美,脸上带着异乡遇到熟人的兴奋,似乎长舒了一口害怕之气。

  “真真姑娘?”张闻挑了挑眉,快步走了过去,这名少女正是小伙伴之一的符真真,北周影华庵门徒,医毒高手。

  她居然千里迢迢,南下宣武,寻找情郎!

  看不出来啊。符真真外表温婉,却是这么有行动力之人……张闻暗赞了一句,似笑非笑地道:“真真姑娘,来找张师兄?”

  “我来。来几日了,不太敢上门。”符真真低头扯着衣角,很有丑媳妇怕见公婆的感觉。

  张闻忍住笑,没有打趣。符真真脸皮较薄,受不了这方面的调侃,而她是医毒高手。不能轻易得罪:“正好,我也要找张师兄,咱们一起吧,对了,现在叫我张闻就可以了。”

  符真真脸色绯红,轻轻嗯了一声,她看过人榜,所以刚才及时住口,没有唤出真定。

  由于符真真太过羞怯和忐忑,一直到张氏大门前,她都没再开口说话。

  张闻微笑走上台阶,对门子道:“在下张闻,与符真真姑娘一起来拜见张远山张师兄,你们只需要告知张师兄我们的姓名,他自会来见。”

  他用一副和张远山很熟的口气来避免门子刁难。

  门子眼皮不抬,见怪不怪地道:“两位客人,等等就有人引今日之客上山,你们跟着便是。”

  今日之客?张闻愈发觉得事情有点古怪,正待发问,已有张氏仆役走出,后面跟着一大票江湖好汉,有僧有道有俗,有公子也有乞丐。

  门子对张氏仆役低声说了几句,道明了张闻两人的身份,仆役点了点头,还算恭敬地行礼,请两人跟上。

  一行人没有骑马,穿城而过,往着真武山进发。

  “张闻,我在人榜上看到你名字的时候,差点惊呆了。”符真真年纪比张闻大,双方关系不远也不近,因此选择了称呼全名。

  听着她的传音入密,张闻又高兴又难过,能登上人榜,人前显圣,自然是高兴的事情,可外号实在太难听了!

  “真真姑娘,你是趁外出游历,直接南下?”影华庵有外景强者,但不算大派,门中弟子开窍稳固后便可下山游历,所以张闻有此一问。

  符真真双颊酡红,眼睛看着脚尖:“我,我想着游历也没有别的事情,于是就南下了,而且我兑换了《救人经》第一部分,留在门派附近容易被察觉。”

  真是情深意重,让人羡慕啊……张闻感慨一声,随口与她闲聊起来,并听着周围其他江湖人士的谈话。

  “张氏与宋氏结亲,恐怕真武派的格局会有大变化啊。”

  “他们只是自保而已,这几十年来,姚家越来越强,三大世俗家族眼看便要成为一家了……”

  张闻越听越奇怪,忍不住问了旁边道士一句:“这位道长,今日是张氏与宋氏结亲之宴?”

  道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你不知道此事,那来做什么?

  他顿了顿道:“是,今日乃张氏张远山与宋氏宋明溪定亲之宴。”

  张闻闻言大惊,下意识就转头看向符真真,只见她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身体微微晃动,仿佛快要晕倒。

  “张远山张师兄?”符真真苍白着一张脸,眼睛亮得可怕,仿佛自己听错了般反问道,寻求最后一丝希望。

  道士隐约觉得有些古怪了,但他是出家之人,一时没往男女感情纠葛上去想:“张远山乃真武派这一代七子之一,虽然只是排在末尾,但亦备受重视,若要结亲,也只有他才能让宋氏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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