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姐…..还有侯兄?却不知二位贵友为何联袂而来?”

  早在二人还为进门之前,郑雁卿就隐约觉得来人的声音有些耳熟,等他循音望去,正发现本应在汝阴县的赵缦樱却与淮阴诗会后就销声匿迹的侯愈白向自己徐徐走来。

  “原来真是雁卿贤弟、雁鸣贤兄啊?侯某方才见到二位贵友的身影还不禁有些奇怪,心想这世上哪有如此相像之人,却不料二位贵友真的来到庐州,你我三人真是好大缘分啊!…在下侯愈白见过二位好友…”侯愈白面上十分欣喜,手上亦不失礼数忙向郑氏兄弟拱手作礼,“…额,这不是玉若贤妹么?!…自从上次你我匆匆一别,就听闻贤妹身缠琐事,愈白多番求见却不得其门,不想今日倒也缘分,玉若贤妹久违了,教侯某分外思念啊!”

  见侯愈白一脸炙热地望着自己,又不住地往自己这边紧凑,玉若没有答话而是一副笑颜如兮的朝来人点头示意,脚下却不着痕迹地往郑雁鸣身后挪了挪。

  “侯兄,你我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无良堂兄突然横插在玉若身前,一副欣喜莫名地握住侯愈白的手臂,让他不得再进,“…侯兄,自从你我淮阴诗会匆匆一别,我与雁卿就再没听到兄台的消息,原本以为你是已经回了江南呢,不想,今日我等却在庐州相见,真是好大的缘分啊!…唉?这二位与侯兄联袂而来的女眷却是?”无良堂兄见到侯愈白身后盈盈而立的赵缦樱、寰寰主仆,不禁暗赞一声好相貌,再也顾不上等候侯愈白的回应,忙整理仪容上前施礼,“二位小姐,在下郑氏雁鸣,这厢有礼了!”

  赵缦樱还是与以前一般,尚未开口却抿嘴先笑,“雁鸣公子有礼了,奴家赵氏缦樱见过公子。”

  寰寰作为赵小姐的贴身侍女,却不适合与人前通报姓名,落落大方地行了个女眷用的敦礼就当还礼了。

  “雁卿公子,元宵灯会匆匆一别,倒也许久不曾相见了。”赵缦樱与无良堂兄见过礼后,也不在过他对自己如何目光痴迷,反而越身来至郑雁卿身旁问候。

  “是啊,多日不见缦樱姐姐,倒叫雁卿想得厉害呢!”他乡遇故知,也让郑雁卿甚是欣喜,不觉间言语便有些轻浮,直把赵缦樱羞得面露桃花,“对了,雁卿还没有谢过姐姐于赵府为我领路的恩情呢!…”说着,郑雁卿也装模作样地朝人作了揖。

  “怎么?雁卿,你认识缦樱小姐?”无良堂兄见二人说话亲昵,全然不见矫情生疏,便忍不住问道。

  “堂兄难道忘了?..小弟不是与兄长说过许多回么?元霄灯会小弟在赵府迷路后,辛得赵府的一位美女姐姐为我引路,那美人便是你我面前的缦樱姐姐了!”

  “贤弟,你不是说,那女子是赵府赵官人的女儿么?…怎么…”无良堂兄刚说到这话便嘎然止住,赶紧与堂弟相视交换神色,见堂弟心领神会微微点头暗示,无良堂兄便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便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个唤作赵缦樱的女子,果然十三四岁模样,白嫩嫩而又红润润的小脸上镶着一个小巧秀气的琼鼻,再加上动不动就爱抿嘴简直可爱极了…

  “咳咳,”无良堂兄不在护住玉若了,他轻咳两声,便来到赵缦樱身畔,“原来当日出手相助我家幼弟的赵小姐,便是缦樱小姐啊!…哎呀,这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啊!…不如这样,相请不如偶遇,既然见到了昔日故友,咱们便一道吃顿上午饭吧!…缦樱小姐,实不相瞒小可方才一见小姐芳容便惊为天人,恨不得回到那日元宵的赵府与雁卿一身相代…”

  无良堂兄露骨谄媚的表情说辞,直把郑雁卿无语的暗暗扶额,当事人赵小姐则讪讪一笑不知如何应对,有心求助一道来的侯愈白吧,却发现他像失了魂魄一般痴望着那名唤作玉若的女子,至于玉若,则和自己的境遇相差无二也在求救似的望着自己眼前的这名登徒子,众人中最清闲的却莫过于侍女寰寰了,她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自家小姐,一会儿打量打量无良堂兄,再不就是偷偷瞄着饭桌上的美味膳食,暗自流口水…她的目光不知第多少次略过默默无语的郑雁卿时,突然发现此人虽是男子却长的白白嫩嫩;年岁不大,却仪态老城;繁目似星,却偶尔狡捷;身量不高却难得均匀,却一身红绿锦袍剪裁得宜,穿在身上倒也显得身量修长;再加上他腰间挂的那枚做工精良的玉阙佩饰…

  等等!年岁不长,面白不高,眼神龌龊,腰佩玉阙…这不是就是元宵那天偷窥自己如厕的坏人吗?!

  “小姐,小姐”正在赵缦樱苦与应对无良堂兄的纠缠时,侍女寰寰有了动作,她一手拉住自家小姐的衣袖摇晃不已,一手指着面相无辜的郑雁卿激动的说道:“是他,是他!小姐我找到元宵节那人了!是他,就是他!”

  “放肆!”赵缦樱暗道一声不妙,赶忙喝住寰寰,神色顿时冷峻下来,“…什么是他,就是他!…在坐的诸位都是难得他乡相遇的故友,岂容你一介小小侍婢就能指指点点的?…寰寰,还不赶快把手放下…”

  “可是…小姐你说过要帮婢子讨回公道的呀?”寰寰垂怜欲滴、眨着大眼睛痴痴地望着自家小姐。

  “哼!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什么讨回公道!雁卿公子如何金贵的人儿,还能欠你的银钱么!真是可笑!”

  赵缦樱仍旧冷声呵斥,只是眉眼间却偶尔露出主仆间的私密暗号,这才堪堪劝住寰寰发作。

  “还请雁卿公子见谅,缦樱这个侍女平日凭仗着奴家的宠爱没大没小惯了,今日却与公子面前失仪,倒叫诸位笑话了!”赵缦樱劝住寰寰后,连忙代她向郑雁卿施礼道歉。

  “无妨,”郑雁卿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或许是她认错人了吧!…要知道天下之大,与我长相颇为相似者应是不胜枚举,叫她认错也是情理之中,倒也怪不着她。…不说这个了,相聚便是缘分,咱们在这闲聊许久,却冷落了一桌的珍馐美味…不如我们先坐下来边吃边聊吧!”

  赵缦樱没有当场回复,而是向一旁的侯愈白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既然雁卿贤弟极力相请,那侯某人便腆着脸带舍妹与诸位贵友一道举杯共饮次吧!”侯愈白早对玉若痴迷已久,得到郑雁卿的邀请自是心满意得的应承下来。

  “舍妹?…”郑雁卿疑惑地看了一眼赵缦樱,“侯兄,莫非你与缦樱姐姐有亲么?”

  侯愈白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赵缦樱抢先答道:“确实有亲,缦樱之母便是愈白表兄的姑母。”

  郑雁卿点了点头,略略沉吟一下又问道:“侯兄,小弟一直有些疑问却不知当不当讲?”

  “哦?”侯愈白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玉若身上收回,向郑雁卿淡然一笑:“贤弟但说不妨!”

  “自从去岁淮阴诗会你我匆匆一别,小弟就再也没有听到兄长的消息,本还以为兄长是见年关将至返家祭祖了,不想今日却在此处相见?莫非兄长从汝阴县走后便来了庐州却不曾回家么?”

  侯愈白微笑着摇了摇头,“侯某去岁确实没有回家祭祖,一直留在庐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家祖父突然蒙朝廷恩召来庐州任官,族中长辈担心家祖年迈体弱吃不住离乡之苦,就命侯某过来侍候照顾罢了!”

  “哦?原来侯兄祖父也在庐州为官?却不知官任、何职啊?”无良堂兄也好奇问道。

  侯愈白矜持一笑,“不过是庐州提学官罢了!”

  “啊?!”无良堂兄一脸震惊,“侯兄祖父,居然是大宗师?!”

  郑雁卿以前是中文系的,也看过一些关于古汉语方面的官员体制,自是知道明代的提学官相当于现在的省级教育行政长官,它是由朝廷直接任命的文官大吏,其任务是巡视省内各府、州、县学,检查教学质量,有选拔进入国子监学习和参加乡试生员的任免权。更重要的,提学官还是礼部派发下去作为学政的监督者出现的,当地州府的任何大元都无权直接干涉其行使权,责任权利之大显而易见。

  “好了,咱们不聊这个了,长辈的官位再大也是他们自己耗费一生换来的,我等后辈除了蒙受余荫享福作威外,于朝堂、百姓办法呢作为没有,何苦计较这些烦心事儿!”侯愈白淡然一笑,举杯敬道:“雁鸣兄、雁卿贤弟,你我三人可谓不打不相识,今日更是难得一见,侯某便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且满饮此杯!”说罢,侯愈白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那洒脱的模样倒也难得风流。

  “侯兄说的对极!…我等后辈蒙受家祖余荫本就天生福分,今日又何必背后相论长辈的官职深浅!不若待数年之后,你我三人金榜题名,游马夸街,再酒酣畅叙,那才不枉一世风流!…来侯兄,小弟敬你一杯!”说着,无良堂兄也是一饮而尽。

  “….”

  侯愈白,无良堂兄,满饮茶盏后等了许久也不见郑雁卿露出作为,他仍旧一口一肉地埋首饭桌,二人不禁相视苦笑。

  “停,停!雁卿,轮到你了!”无良堂兄实在有些面子上挂不住,便出言提醒。

  “哦?!”郑雁卿终于放下筷子,他胡乱咀嚼了一阵,好不容易把口中的鱼肉吞咽下肚,又抹了一把嘴上油水,抄起手边的茶杯就要饮用,还好无良堂兄反应的快一把将他拦住,“雁卿,愚兄和愈白兄饮用前可都是留了一番说辞,却不知贤弟有何抱负要与在坐的诸位畅言?”

  “…”他本想随便糊弄过去,却临了别人揭破,郑雁卿白了无良堂兄一眼,低头盘算了一阵,突然举头说道:“天上无云地上旱,刚才那杯就不算….感情深一口闷,你们随意,我干了!”说罢,也不理目瞪口呆的众人,郑雁卿真的一口就把刚才那杯茶给闷了,闷完后还不忘把茶杯悬空倒置,好像再说…我真的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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