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然不看我,苍白的小脸冲着门口,薄薄的、没有血色的唇弯了起来,她说:“你打跑了他们。”

  我说:“我永远都会帮你打跑他们。”

  “永远是不严谨的。”她说,“经过验证的长寿者最高活了一百二十二岁,没有人可以活到永远。”

  我问:“那该怎么办说呢?”

  她想了一会儿,又露出了那种可爱的笑容:“你会帮我打跑他们,直到我死去去。”

  我说:“这说法就很严谨了。我会帮你打跑他们,直到你死去。而且我会比你晚死一分钟。”

  她说:“不可以。”

  我说:“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讨论你死掉的事。”她说,“我妈妈说,因为爱一个人,就不会希望讨论他的死亡。”

  我哑口无言。

  可是我讨论了她的。

  我希望她不要因此而产生误解。

  幸好,沉默间,胜男已经开始自己说话。

  “医学上认为,死亡是不可逆的,但我妈妈说那只是肉体上的。”她说,“她认为人有灵魂,灵魂会生活在我们的周围,它们被某种力量束缚,遵循灵魂世界的规则,有时保佑我们,有时惩罚我们。”

  她问:“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

  我妈妈葬礼办完的第二天,我梦到了她。

  在那个梦里,我握着枪,而她握着我的手。

  远处是一片模糊。

  那个靶心在我的视野里并不清晰。

  清晰的是我妈妈的声音,她说:“玥玥,要想百发百中,需要用心看你的目标,而不是眼。目力是有限的,而心力没有。”

  那一枪过后,我睁开眼睛,看到了躺在我身边的阿节。

  小小的孩子,肉肉的脸颊,他靠在我的身旁。

  这是胜男给我的孩子,但却只有三分像她,另外七分像我。合在一起,则不像我俩任何一个,而是像我妈妈。

  在胜男失控的日子里,每晚我都搂着他,就像当年我妈妈搂着我。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呢?

  因为我亲眼看着她搂着阿仁,搂着贝贝,她熟练地搂着他们,然后开心地告诉我,她也曾这样搂着我。

  这对我妈妈来说很重要,因为她是个极其早慧的人,所以她永远都忘不掉,小小的她从儿童床上醒来,女佣那经常机械冷漠,也经常不耐烦的脸。

  她们会对她说一些话,还有粗鲁的行为。

  正是这些,让她明白了强大的必要性。

  我妈妈从不曾把这些事告诉爷爷奶奶,但她会告诉我,她说:“玥玥,对很多人来说,没有孩子的人生会更好,但对我来说恰好相反。因为有了你,我才终于看清了我自己。”

  后来我问胜男,她为什么要给我生一个孩子。

  她说:“因为你妈妈希望你有很多孩子。她说孩子可以使你看到更大的世界。”

  我问她:“你在帮我妈妈达成愿望?”

  “不是的。”她说,“我不能给你一个妈妈,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孩子。”

  这是我生命中另一个未解的迷。

  因为我不知道我妈妈是什么时候说的这句话。

  这代表她和胜男私下见过面。

  如果换做十年前,那我一定很不安。

  因为我清楚我妈妈很爱我,但她也同样爱她的事业。

  她为了她的事业牺牲自己,也为了那份事业牺牲我。那份事业就像一台绞肉机,每一个被投入进去的人,都无法囫囵的、完整的出来。

  但二十九岁的我已经不担心了。

  我妈妈已经不在了,而胜男最终留在了我身旁。

  她是我用心看到的人。

  我和胜男之间,只有我拥有全部的主动权。

  当我把持不住的时候,我俩的关系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茂叔受伤的这段日子,我妈妈忙于复仇,将风口浪尖上的阿仁送来了三姑家。

  若若总跟他有冲突,便去大姑家呆着。

  我留在这里照顾阿仁。

  说是照顾,其实就是看着他,免得他又惹事。

  阿仁很顽皮,但他听我的话,因为我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真的会揍他的人。

  平时即便妈妈在家时,只要不当着我妈妈的面揍阿仁,她也只会装糊涂。

  毕竟长兄如父,我揍他自有我的道理。

  但话说回来,如果我知道他会走得那么早,我这个当哥哥的,肯定就不会揍他了。

  在他短暂的人生里好好地宠爱他,让他享受足够的幸福……

  不,或许我会揍得更多一点,会说服我妈妈对他更严厉一点,像期待我那样期待他,像要求我那样要求他。

  也许能让他活得久一些。

  其实对于阿仁的事,我心里总有几分别扭,觉得阿仁走的有几分蹊跷,但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叔叔说,这件事他已经彻底调查清楚,也已经了结。

  我这个喜欢洋娃娃的叔叔,已经把那个名叫夏夏的内鬼连同她背后的势力全都连根拔起。

  但我总觉得,这还不是全部。

  我跟爷爷聊这件事,他说:“你妈妈走后,家里的事都是你叔叔在兼任,你该庆幸,你这个舅妈胸无大志,只会拖你叔叔的后腿。不然,你叔叔有得是精力消化掉你妈妈留下的这一切,等你醒了,什么都不会剩。那女人终究是阿仁自己招来的,而你还有老婆孩子,以及贝贝要照顾,爷爷忘掉这件事,你也忘掉,好吗?”

  那之后我不太愿意去给阿仁扫墓。

  每次过去时,都找借口让贝贝代我去。

  我知道阿仁不会原谅我。

  夏夏是他自己招来的,但倘若我没有搞砸那一切,仍然清醒着,阿仁就不会死。

  我妈妈也不会死。

  而我亦无法彻底为他复仇。

  胜男说得对,讨论至爱之人的死亡……真的好残忍。

  阿仁留在大陆的这两年,我一边看着他,一边跟胜男约会。

  虽然我已经解释了,但候太太坚持认为胜男的抑郁症有我一份,虽然不肯,但也不敢过多阻拦我跟胜男见面。

  不过她规定了严格的时间,以及每半小时必然会打来一次电话,询问我们在做什么。

  但对我的回答,她总是不相信。

  因为我们的约会内容实在太乏味了。

  比如有的时候我们会在一起弹四个小时钢琴。

  当然是我弹,她听着。

  胜男她根本就不会弹钢琴,不仅如此,她对音乐也有一套自己的见解。

  我第一次给她弹钢琴,她说:“很好听,我喜欢。”

  于是我又换了一首曲子,她便说:“不好听。”

  我问她哪里不好听,她说:“它没有再重复。”

  她喜欢重复的旋律。

  她喜欢重复的一切。

  这让我想起,我妈妈一个人思考事情的时候,也总是喜欢擦她的枪,总是。

  我总是给胜男弹钢琴,那些重复又有微妙变化的音乐能让她放松下来。

  她安静地听着,微微地眯着眼睛。

  我告诉她这是我喜欢的,她告诉我她也喜欢。

  我们之间不只有宇宙,我们的宇宙在不断地扩大。

  我告诉她我喜欢文学,这个爱好当年还遭到了堂哥的嘲笑,他说:“我真没法相信你是个文艺青年,你告诉哥哥,你打算写什么?嘿邦吗?”

  我说:“你这样读书少的人不懂。”

  我这么说堂哥一点都不重,他岂止是读书少,他几乎是能不读就不读,拒绝一切深邃的东西。

  在他心里,读书能让他想到的唯一的相关内容,就是开发一个读书软件,然后通过它赚钱。

  那之后堂哥就总管我叫文艺青年,直到他看到了我爷爷写的那本经典童话故事《爱做梦的小猪猪》。

  那本童话故事后来出了一个绘本版,是我叔叔画的。

  本来是想让大姑画的,但是大姑觉得自己画风阴郁,把它交给了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叔叔。

  喜欢洋娃娃的叔叔把它画得非常好,得到了小读者们的一致好评。

  那也成了我叔叔赚到的第一桶金。

  堂哥得知这件事后,迅速找到叔叔,告诉他自己打算出一个会员制的软件,把我爷爷写的那些书都做成绘本版,搭配如同父亲般的男中音朗读。

  这笔生意实际上是赚了,不过赚的不多,因为堂哥负责写APP,叔叔负责出钱推广。

  如父亲般的男中音选定了我爷爷,然后爷爷就表示版权是他的,男中音也是他的,便开始坐地起价。

  经过爷爷的一番剥削,他们便没有钱继续宣传,于是他们找到我,妄图欺骗我的零花钱。

  小小的我毫无芥蒂地答应了,但要求得到利润的三成。

  他俩拒绝后,我表示这是他们不能抗拒的要求,因为我会告诉我妈妈。

  对此我叔叔是不怕的,但堂哥很怕——因为是他出面来找我借钱的。

  结局皆大欢喜,叔叔作为出资人得到了大头回报,我通过放款也收获颇丰。

  堂哥殚精竭虑地做软件,结果却令他失望。

  好在他跑去找爷爷哭了一鼻子,爷爷又把黑到的钱给了他。

  每当堂哥嘲笑我是文艺青年,我便用这件事嘲笑他,屡试不爽。

  有一次,他问我:“你怎么不让哥哥替你办呢?阿杰懂什么啊?搞砸了怎么办?”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八零电子书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在前夫他心口上撒盐,在前夫他心口上撒盐最新章节,在前夫他心口上撒盐 平板电子书!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本站根据您的指令搜索各大小说站得到的链接列表,与本站立场无关
如果版权人认为在本站放置您的作品有损您的利益,请发邮件至,本站确认后将会立即删除。
Copyright©2018 八零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