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克。”

  “嗯?”

  “你觉不觉得,佩图拉博大人让咱们干的这事其实挺丧良心的。”

  “良心?”

  #不屑的闷笑声#

  “有意思:你是在什么时候产生了如此多余的想法?弗里克斯?”

  “还是说:你已经无畏到想要质疑钢铁之主亲口下达的命令了?”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我只是……”

  沉默了半晌,战争铁匠弗里克斯还是没能想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理由:直到他身旁的同僚终于失去了最后的兴趣,将阴鹜的眼神转移向了他处,兴致勃勃地寻找下一处让他感到快乐的痛苦。

  与弗里克斯不同,这个人可不会觉得良心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巴本–福尔克,此人就是如此的恶劣。

  他是少数能从第四军团如今的残暴和扭曲中获得成就感的疯子。

  如果不是情况着实特殊,弗里克斯这辈子都不想和这种人渣有什么关系,更不用说与他一起外出执行任务了:但基因原体的意志高于一切,佩图拉博的一纸命令就可以践踏破城者的底线。

  以前如此,以后亦然。

  对于钢铁勇士军团的一连长,军团中屈指可数的泰拉裔老兵,被冠以破城者之威名的弗里克斯来说,服从原体的命令就像呼吸和杀戮一样自然,是根本不需要去思索其内在含义的天然本能。

  服从命令,这就是弗里克斯唯一需要做的事情,是他的目标,是他的本能,是他的肉体与灵魂,是他能够感受到自己依旧算得上是一个【人】,而非一块会思考和移动的钢铁的唯一一种奢望。

  他并非是出于恐惧而服从命令。

  恰恰相反,在银河系已知的每一种残酷刑法当中,真正值得弗拉克斯畏惧的,其实只有一种:那就是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命令会要求他去服从了。

  那意味着他被原体抛弃,意味着他迄今为止的整个人生都将走向幻灭:当服从命令已经从后天的高贵精神,演变成为先天的精神本能的时候,自由反而会成为足以杀死弗里克斯的毒酒。

  他不需要自由。

  因为他不是人,而是一件武器,一件会呼吸和思考的武器。

  对于武器来说,失去了操控者,那么与死亡没有任何区别。

  这就是弗里克斯的现状,也是他甘愿背负的人生:不仅仅是破城者,诸如此类的麻木与服从,对于钢铁勇士来说,是一种司空见惯的现象。

  为数众多的佩图拉博之子们心甘情愿地抛弃了自己作为个体的思维,放弃他们身为人类的高贵,而选择成为一把寻常的,随时可被抛弃的武器:一切只为向他们传奇的基因之父佩图拉博致敬。

  除了被他的子嗣们视为全知全能的至圣先师的罗嘉以外,任何原体,都没有像钢铁之主这般,拥有过麾下的军团战士如此之多甚至到了一种变态程度的尊敬: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根本不是正常的现象,而是其基因种子中隐形的劣质遗传。

  就像怀言者的基因种子会让他们比任何人都更崇敬原体一样:也许在第四军团的血脉传承中,同样有着某种扭曲的概念,让他们将暴政视为赐福,将他们无情无义的君王视作完美无瑕的领袖。

  这种看似可笑的观点,在如今的钢铁勇士身上却得到了验证:尽管佩图拉博已经很久没有在子嗣面前现身了,尽管对于绝大多数的军团成员来说,原体更像是一个远在天边的神话,而非是眼前的现实,但基因血脉中天生的服从,依旧会让他们视钢铁之主的任何一条命令为铁律。

  诚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做,但得益于第四军团庞大的人口基数,自甘堕落为钢铁之人依旧不胜枚举。

  在一段漫长的时间中,这种压抑而古怪的氛围都是军团的常态。

  不过,在大远征的中后期,以及伟大秩序刚刚落成的那几年里,情况曾经出现过不小的转变:一大批比起奥林匹亚,更多被视为阿瓦隆人的新血,将有关于思维自由和个人尊严的价值观念,孜孜不倦的推广向了整个第四军团。

  上到地位尊贵的三叉戟,下到那些无人关注的凡人辅助军们,没有人敢说自己不曾受其影响过。

  甚至是原体:总有人认为佩图拉博在帝皇刚刚离开那几年的开明专制,是受到了这些阿瓦隆新兵的鼓舞。

  但弗里克斯对此不屑一顾,他坚信奥林匹亚在那一代人中的繁荣昌盛,不过是钢铁之主终于决定挥发一下他的满腹才华所带来的应有结果:没人有资格在这份只属于佩图拉博的荣耀上分一杯羹。

  当然,也没人能阻止这份开明与繁荣在下一个十年间戛然而止。

  因为佩图拉博有了更伟大的梦想。

  没人能说清楚这梦想到底是什么,原体也不曾向任何人讲述其全貌,但可以肯定是是他为此投入了全部:而作为他的国度和他的军团,奥林匹亚以及第四军团所能管辖的每一个世界,也理所应当的,要为了原体的伟大理想投入他们的全部。

  无论他们想还是不想。

  毫无疑问,这种能令钢铁之主魂牵梦绕的伟大事业,一定是惊人的:无论是它的规模还是它需要的代价。

  而为了他的梦想不会被俗世间的需求缠绕住脚步,佩图拉博最终选择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启用了他的战争铁匠。

  战争铁匠,这一职责最早是指第四军团内部一个临时的指挥头衔,钢铁之主仿造他故乡奥林匹亚上的军阀。塑造了一个又一个完全独立的指挥官,借他们的手来贯彻钢铁勇士军团的战争信条。

  在短短十几年间,战争铁匠就成为了第四军团真正的权力阶层。

  在原体的期望中,战争铁匠不应该是只擅长挥舞刀刃或者率队冲锋的角色:那是其他军团中连长的职责,而战争铁匠们作为佩图拉博眼里,连长的全面上位,理应肩负起更多的责任。

  他们被要求必须完全理解并掌握包括且不限于后勤、攻城、近战厮杀、军备部署甚至是占领区行政在内,一切与战争这门伟大艺术有关的学科:从计算一栋残破的楼房对于整场攻城战的意义,到以最快速度从新的占领区中,提取出可用于下一场战斗的物资和人力,每一项都必须存在于战争铁匠的学识百科内。

  这不是一门允许选修的学科,一名战争铁匠可以有他的专长,但任何不达标的领域都会是致命的:佩图拉博从不会将他的军团视为无数个体的组合,而只会视为一块又一块的整体,每当结果不尽如意,原体也懒得去追究罪魁祸首,而是会将他眼中的整块废铁重新丢回熔炉中,任其化作无用的铁水。

  即便是到了后期,在他的某些兄弟和某些子嗣的不断影响中,奥林匹亚之主的性格也许变好了一些,但这并不意味着战争铁匠们的压力就会变得更小:诚然,原体在颁布任务时会更考虑实际情况了,但这并不说明他对于失败会变得更加容忍。

  恰恰相反:考虑到实际情况的前提会让失败变得更加可鄙。

  虽然事到如今,失败导致的死亡风险也不像前期那么高了,但是流放或者永久性的失宠依旧是存在的:第四军团现如今有着超过六百名战争铁匠,佩图拉博有的是新选择供他予取予求。

  在这种情况下,战争铁匠最终被催化成为一种权力、能力和压力都极高的岗位。

  他们有资格掌握整个战场,为一个星系或者一个星区的命运负责,但他们也必须承担起自己亲手打造的成果:毕竟佩图拉博对于失败的厌恶是与日俱增的。

  原体是与自己达成了和解: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与子嗣们达成了和解。

  钢铁之主还是那个钢铁之主:寻常的失败者可不配享受改善后的温和。

  在大浪淘沙下,任何能力不够强大、性格不够坚强、缺乏进取心,或者有了多余的软弱以及迟疑的人,迟早会被淘汰,只有最冷酷、最自我、专心致志却性格油滑,无情嗜血却能统御万邦的人,才能成为钢铁之主麾下的常青树。

  理所当然的:这样的人,自然有能力去钢铁之主牧守边疆。

  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用钢铁与恐惧,让数十亿人俯首帖耳。

  于是,佩图拉博大笔一挥,将他的军团和国度分成数百个大小不一的独立实体,就像帝皇当年在乌兰诺上,将整个银河瓜分给各个基因原体一样。

  这种无限接近甩手掌柜的行为造成了数不胜数的附加效应。

  其中不太重要的一条,便是阿瓦隆派在第四军团的影响力开始消退。

  不过,这种消退并不是如同股市崩盘那般的一蹶不振,而是逐渐退缩到了一个符合他们实力的位置:也是一个钢铁勇士的老兵们能够忍受的极限。

  那些出身阿瓦隆的战争铁匠多数被封在了奥林匹亚的东部边境,大多数的阿瓦隆派也逐渐云聚到这里,他们失去了对于整个军团的影响力,却可以将一大块星区打造为自己坚定的基本盘。

  值得注意的是,通过种种暗中的手段和之前积攒的良好风评,这些后来居上的阿瓦隆派们成功从第四军团的遗产中拿走了相当丰厚的一块:大量经验丰富的凡人辅助军选择跟随这些阿瓦隆派的钢铁勇士,前往奥林匹亚的东部开启新生活。

  这种变相的掠夺令更老派的战争铁匠们对这些阿瓦隆新人充满了怨言,但他们又毫无办法,比起更团结的新人,老派的战争铁匠们因为彼此之间已经延续了几十上百年的竞争关系,一直无法团结在一起:互相竞争甚至暗算是常有的事,唯有基因原体的命令能够让他们放下争端。

  但有一点,是所有人都公认的。

  在将自己锁在一颗名为【创生】的封闭世界长达几十年后,第四军团的原体传出来的命令已经愈加的……奇怪了。

  当然,同样奇怪的,还有那些代替基因原体下达命令的【使节】。

  “每当看到它们,我都会感到恐惧。”

  “不过,每当听到新的命令,我对它们的恐惧又会消失”

  “因为新的命令会更令我感到恐惧。”

  当福尔克得意洋洋去检阅他麾下即将投入到战斗中的士兵时,弗里克斯却依旧停留在舰桥上,他的目光最终聚焦在了脚下这颗即将遭逢大难的世界。

  他没太记住这个世界的名字,但他知道这不重要:最多三天后,这个世界将被从帝国的版图上抹去。

  它的城市将被夷平,它的文书记录将被抹去,而生活在其上的人口,将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贡献出他们最后的价值:倘若在几十上百年后,有一艘新的殖民船将这里选择为他们的降落点,那么在记录名册上,这片土地也会有个新的名字。

  这便是对敢于抵抗佩图拉博意志的狂妄者们的惩罚。

  以帝国的标准来看,这并不残酷。

  只是……有点奇怪。

  具体来说:是原体决定惩戒这些背叛者的方式显得很奇怪。

  想到这里,弗里克斯的视角就忍不住的飘向了舰桥的另一个角落。

  在原体的意志下,总共有三股势力携手处理这个叛逆的世界:如果说福尔克和他的大营对于弗里克斯来说,只是有些难以忍受的话,那么总是与他们保持距离,并且身披奇怪的灰黑色袍子的机械神教成员,就是让人感到恐惧了。

  尤其是他们带来的那些【东西】。

  弗里克斯打了个寒颤。

  作为第四军团的一连长,即便原体已经不问世事很久了,但破城者依然享受着很多明面或暗地里的特权,譬如说,在当初分封各个战争铁匠的时候,他所管辖的领地是距离钢铁之主最近的那个。

  所以在很多时候,他也会得到被佩图拉博召见的特殊待遇:虽然原体本人很少会亲自与他见面,但与权力核心的高度接近让弗里克斯知晓很多秘密,并且亲眼目睹了奥林匹亚之主的转变。

  但即便如此,破城者那颗卓越的大脑依旧无法搞清楚所有的事实。

  他只能将脑海中的记忆罗列出来。

  弗里克斯还记得,在乌兰诺后的一段时间里,钢铁之主的确静下心来专心治国,虽然在那个时候,他与军团间的联系就已经越来越淡了,但原体的影响依旧无处不在:他只用了区区一代人的时间,就将横跨数万星系的大奥林匹亚,打造成为了一片富足安乐的理想国。

  但军团与国度的春秋鼎盛并没有持续更长时间,在众邦逐渐富足起来后,佩图拉博似乎也失去了继续当贤君明主的兴趣,他开始追求别的目标,在将战争铁匠们分封到各处的同时,原体也开始向他治理下的各个世界征收一笔额外的税款。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事情开始变得奇怪了起来。

  先是佩图拉博将他的铁血号停在了一颗名为【创生】的蛮荒世界的上空,并花费巨量的资源将其打造成了一颗机械星球,随后又广发邀请函,邀请包括火星在内的大量铸造世界,派遣他们那里学识最丰富,思想最激进的人,前来创生,与他商讨一项前所未有的伟大事业。

  在接下来这些年间,弗里克斯亲眼看着数以千计的机械神甫和主教们成群结队地涌向了奥林匹亚,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心甘情愿的留在了这里,再也没有离开,甚至有些最极端的,直接放弃了他们在母星上的全部资产和科研成果。

  弗里克斯不知道他的基因之父和这些欧姆尼赛亚的信徒们,在他们神秘的金属堡垒中都在研究些什么,但他知道,在花大代价到整个创生星球,甚至将这个星球所在的整个星系都改造成为了银河中最先进的巨型科研基地后,原体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做出了更多更奇怪的举动。

  他征收了一笔空前的税款,这笔税款的数额之庞大,以至于接受到任务的战争铁匠甚至以为原体是在开玩笑:那些十几年前还在歌颂着佩图拉博的世界,也在命令下达后立刻就陷入了反叛。

  但在钢铁之主的铁律和战争铁匠们卓尔不凡的手段面前,佩图拉博要求的税款终究还是准时运抵了:不过其中的代价却没人敢进一步细说。

  然后?

  然后,佩图拉博用这些税款,在创生星域中打造出了一个弗里克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宇宙奇观。

  它看起来像是一座空间站,不过体量大的惊人,堪比较小的行星,虽然战争铁匠不曾目睹过其内在区域,但佩图拉博对其的描述是:令人梦寐以求的巨型运算枢纽,足以突破世界的壁垒。

  而在被问及其名字的时候,原体还以开玩笑的态度告诉他的一连长:这台巨构的称号将会是【深渊王座】。

  这其中也许有更深的含义,但弗里克斯却无法探究到这种奥妙。

  因为很快,奥林匹亚之主又向他的军团和国度颁发了新的命令。

  他先是要求军团向大漩涡中最后的动乱区域出发,去消灭掉一切敢于侵扰他们异形势力和海贼,同时,他又开始征收一笔新的额外赋税:这笔新税款的额度之庞大远超之前的那两笔,即便是最无情的战争铁匠也会被其数字吓得脸色苍白。

  与它相比,神圣泰拉那边的十一税都显得如此温情脉脉。

  对于消灭异形和海贼,第四军团上下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唯一让战争铁匠们感到费解的就是这一次,那些身披诡异袍子的机械神教也加入到了战争中来,但他们并非是为了实验新的武器,而是致力于在战斗后抓走大量的俘虏,无论是人类还是别的物种。

  机械神甫们究竟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还不得而知,不过针对于某几种特别异形的征讨作战很快就被告停了,它们的母星被封锁了起来,那些诡异的机械神教成员全权接手了指挥权。

  又过了段时间,这些异形的母星就变得空荡荡的,所有的生物不翼而飞。

  这些都是与弗里克斯交好的战争铁匠们从前线转告过来的怪事。

  而比怪事更多的,则是战争铁匠们在私下里对于高额赋税的抱怨。

  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哪怕是最温顺最怯懦的星球总督,在面对奥林匹亚之主颁布下来的税单时,也难免会目露凶光:对于战争铁匠们来说,征收这笔新的税款基本等同于要面对一场新的暴乱。

  唯一可惜的是,实际上敢于抱怨的世界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多。

  但依旧存在:而且拒绝屈服。

  其中某些世界的骚乱之大甚至到了当地的战争铁匠都无法很好弹压的地步,于是弗里克斯接到命令,与他厌恶的福尔克一道前来惩戒这些反叛者:原本,事情的发展应该是按照这种逻辑来的

  但当弗里克斯为了镇压工作准备好强大的部队和灭绝令的时候,佩图拉博麾下那些比阿斯塔特更加庞大,宛如传说中的铁人战士般的钢铁使节们,却带来了一整队身披黑色袍子的机械神教成员,以及他们身后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新工具】。

  他们告诉弗里克斯。

  现在,这些反叛者们有了新的价值。

  ——————

  “所以……”

  “他们的新价值是什么?”

  毫无悬念,在早有准备的两个钢铁大营与机械神教的无情大军面前,叛乱的世界根本没有能力延续自己的火种。

  他们甚至不存在奇迹,因为早在当年规划各个殖民地发展的时候,佩图拉博就已经刻意保留了一处后手:他的殖民规划确保各个殖民世界不会掌握强大的武力,而所有的致命武器,最终都会高度集中在对他竭尽忠诚的战争铁匠们的手中。

  在奥林匹亚的旗帜下,反叛者们甚至没有和钢铁勇士的大军同归于尽的能力。

  对弗里克斯和福尔克来说,真正的困难反而在于如何完成机械神教们的要求,即在尽可能少造成杀伤的情况下,让尽可能多的叛乱分子主动举手投降:尤其是要保护好他们头部器官的功能。

  福尔克先是提出了建议,他们可以随机抽杀一座巢都,来形成威慑,而弗里克斯则建议直接空袭叛乱者的指挥部,关闭力场护盾以促使他们放下武器:最终,一连长的建议得到了原体使节们的采纳。

  于是,当气愤的福尔克领着他的钢铁大营去缴清最后的抵抗者时,弗里克斯则留在前任星球总的官邸里,于整个世界的制高点上遥望着脚下无尽的土地,以及那些在沉默中保持愤慨的人群:他很好奇这些叛乱者们还能有什么新的用途。

  在帝国以往的处理中,他们要么就将整个世界挫骨扬灰,以儆效尤,要么将叛乱者们判以十代人的苦役,让他们去死亡率极高的矿产世界上发挥价值:但黑袍的机械神甫们给出了第三种答案。

  在钢铁勇士们的保护下,数量惊人的运输机依次降落在了地表,从其中黑色的储物箱中散发出了阴冷的气息:弗里克斯本能的觉察到,那其中运载的,应该是他的基因之父亲手打造的作品。

  “这是什么?”

  但当第一台金属怪物,在机械神甫们的操控下缓缓升空的时候,弗里克斯依旧紧皱起眉头:这个东西给他的感觉很不好,让他的脊背便生寒意。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

  那东西像是无人机,但是外形上又有些像章鱼,它在拥有纯黑色甲壳的同时又兼具了不可思议的敏捷:当它在半空中飞快舞动的姿态,就连身为阿斯塔特的弗里克斯也只能用眼睛勉强跟上其速度,

  他毫不怀疑,这些东西在那些凡人眼中只会是一道黑影。

  他们无法对抗,也无法躲避。

  但真正给人感到恐惧的,是这只金属章鱼的几根触手:它们并非是装饰,而是各有分工的切实工具,其坚硬程度恐怕用十几枚爆弹都无法将其完全破坏,弗里克斯敏锐的发觉到,这些东西的大小以及形状似乎特别适合用来捕猎人类。

  具体说:是人类的头脑。

  “别害怕,一连长。”

  黑袍下的人影朝他点了点头。

  “它们只会对【凡人】有反应。”

  “你应该感谢你的父亲,他天才般的编码能力确保了这一切。”

  父亲?

  他是说原体么?

  这是佩图拉博大人的作品?

  弗里克斯的嘴唇抽搐了几下。

  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倾诉,但内心中的服从本能又让他了解沉默的价值:正当他在内心深处罕见地陷入纠结时,那些身披黑袍的机械神甫已经高举起了的手臂,随着他们下达命令,数以万计,乃至数以十万计的金属仪器升上天空,然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着远方的城市扑去。

  宛如狼入羊群。

  数十万怪物组成黑压压的乌云,遮蔽住了视野与天空,但它们光洁的金属又在反射着头顶上恒星的光芒,形成一片又闪烁又压抑的奇妙幻境:但地面上的人群想必没有心情去感慨这一切,因为当这些怪物朝着城市与广场俯冲而去的时候,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彻了整片天空。

  人们哭嚎、挣扎、愤怒的咒骂和孩子的尖叫声刺激着耳朵,时不时还有奔忙的逃窜和愤怒的枪械开火声,但真正令人感到恐惧的是:所有的这一切,所有的声音,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一分钟前还人声鼎沸的广场,一分钟后便如坟地般寂静。

  弗里克斯不敢细想这背后的联系。

  他只是蠕动了嘴唇,毫无知觉的将先前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确……确保什么?”

  也许福尔克会保持沉默吧:但弗里克斯还是想搞明白眼前的情况。

  “你真的要如此好奇吗?”

  黑袍下的人影没有看战争铁匠,他展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轻蔑。

  那种感觉,就像心怀伟大理想的智者在看着浑浑噩噩的普通人。

  弗里克斯没有回答,但他用自己沉默的态度做出了回应。

  “……好吧。”

  过了好一会,他才得到了承诺。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言罢,黑袍下的身影伸出手指,将战争铁匠的目光重新指引向远方。

  只见那黑压压如如乌云般扑向市区的金属怪物们已完成了它们的工作,正摇摇晃晃的返回到出发地:但与出发时不同,在乌云的下方,好像正下着雨。

  若是仔细聆听,还能够听到数十万颗雨滴落在地面上的拍打声。

  “仔细看,你就会知道了。”

  声音在耳旁飘荡,但弗里克斯已经没有精力去关注了。

  他只是仔细的盯着那些怪物,还有它们带回来的东西。

  那是什么?

  距离太远,一连长看不清楚。

  他只能等着再近一些:但他在隐约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一股让他不安的味道。

  “那是……”

  “!”

  一瞬间,弗里克斯瞪圆了双眼。

  他看到了那到底是什么。

  在一台台金属怪物的触手之中,是一颗颗人头: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它们被紧紧的困在牢笼中,一个个面容惊愕,决眦欲裂,在其脖颈处均有一处光滑的切口,正不断落下新鲜的雨滴:这些受害者显然还没有完全的死透,因为在他们被拖拽出来的脊椎中,残存一点的求生本能让骨骼不安的扭动着。

  这些无情的金属怪物抓住了一颗又一颗残存着恐惧的人头,就像是卖枣的农民抓住那些红绿相间的果实,它们飞向了第二批着陆的运输船,在那里,弗里克斯能够看到排列整齐的绿色营养液缸,当这些已死者们被毫不留情的丢进去的时候,他们稀薄的生命看起来被强行延续了下去。

  他们的眼珠开始滚动,但僵硬的面部表情却无法做出任何的变化,他们嘴唇似乎在挣扎,但最终能够抽动的,只有那一节令人不寒而栗的脊椎。

  毫无疑问,这些绿色的液体地狱让他们不会轻易的死去。

  “看起来效果很不错。”

  当他为眼前的一切而目瞪口呆时,弗里克斯听到了愉悦的金属摩擦声。

  黑袍下的人影正满意地自言自语,通过通讯仪器下达命令。

  “把更多的【工具】运下来,我们要多收集几组实验数据。”

  “另外,准备更多的营养液:我可不希望这批货物在半途就坏掉。”

  “这些【硬件】还要用上好几年呢。”

  机械神甫的语调轻快,看起来实验的进展让他大为满意。

  而在他的身后,更多的金属怪物们已经满载而归,更多的运输机依次着陆:数以百万计的人头在距离弗里克斯不足三十米的高空上被如货物般来回运输,他们洒下的血雨和口中最后残存的哀嚎,构成了阿斯塔特从未看过也想象过的荒诞奇景。

  一连长愣在那里,直到心情不错的机械神甫决定搭理他一下。

  “你依旧在好奇么,战争铁匠?”

  “……”

  弗里克斯挣扎着点了点头。

  “好吧。”

  也许心情的确不错,机械神甫转头朝着他的追随者们喊道。

  “去把总督带上来。”

  “我们来进行一次……现场示范。”

  ——————

  “【收割者】:它们的出现印证了佩图拉博大人的确为欧姆尼赛亚之子。”

  “相信我,你永远无法想象看起来如此简单的构造背后,是复杂到了你们永远无法理解程度的编码和构思。”

  “唯有佩图拉博大人能够做到。”

  将晕死过去的总督拖到眼前,机械神甫像是一位卖肉的屠夫一般,向他的顾客介绍着自己新鲜的活猪,夸夸其谈他处理精肉和排骨时的手法。

  “收割者的核心能力有两条:一是能够对脑部神经进行编码,二则是能够对脑部器官强行植入脑机缺口。”

  “至于勉强的第三点,则是能很好的处理剩余的无价值部位。”

  “就像这样。”

  言罢,机械神甫便从天上黑压压的乌云间呼唤来了一台收割者。

  “它们可以自主的寻找目标:并自主决定好接下的一切流程。”

  “你也可以理解为:具有极高的智慧。”

  在收割者赶来的途中,机械神甫那神秘的语气令弗里克斯紧皱起眉头。

  他压低了声量:因为他知道,这是在帝国境内绝对不能触及的一个禁忌。

  “AI?”

  “啊,当然没事。”

  机械神甫摇了摇头。

  “它们不是AI。”

  “它们只是……无比接近。”

  “你什么意思?”

  “感谢佩图拉博大人吧:他正是用如此精妙的手段收服了我们。”

  “收割者:它们与AI之间只隔着一条细细的红线,但它们永远不会跨过去。”

  “原体大人的编码能力将确保这一切。”

  “它们就是AI,但它们缺少了对AI来说至关重要的某些东西。”

  “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机械神甫仿佛在笑。

  “你最好对欧姆尼赛亚唯一的继承人保持足够的尊敬,弗里克斯。”

  “现在,让我们开始实验吧。”

  他摊开了手:那可怖的收割者早已用它的触手牢牢抓住了总督的头颅。

  在莫名的敬畏中,弗里克斯一言不发的目睹了接下来的全过程。

  他目睹着名为收割者的可怕仪器,是如何精准的抓住了星球总督肥硕的头颅,一只触手迅速注入了神经毒素,让爪下的凡人失去抵抗的力量,而另一只则是顺势便插入大脑内部,强行接入脑机缺口,当剧烈的疼痛让星球总督猛然惊醒,开始疯狂的哀嚎并流下最后一行热泪的时候,剩余的几根触手才有条不紊的依次插入其脑不,开启了机械神甫口中的再编码工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前后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超过一分钟。

  “你不得不承认。”

  当星球总督的生机和思维都在弗里克斯的眼前一点点消散的时候,同样目睹这一切的机械神甫却是如痴如醉,反而还自来熟的与弗里克斯讲述了起来。

  “生物的大脑的确有些魅力所在。”

  “高度发达的神经突触集成程度让我们能够绕过硅基硬件所做不到的一些事情。”

  “而且成本也更低,材料也更多。”

  “……”

  “那……他还活着么?”

  弗里克斯盯着星球总督的脸,他很难形容眼前这个状态:看起来还活着,瞳孔中的疯狂与痛苦不是作假,被割断的脖子和脊椎也还在活动,但是大脑上那些被强行植入的洞口,和流淌的红黄之物,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活命的样子。

  “嗯……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机械神甫轻蔑的态度让弗里克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插入脑机缺口并再编码的过程毫无疑问的会消磨掉原本的神经连接系统,从生物角度的角度来说,他肯定已经死了,但我们又不能让他立刻死亡,因为这极有可能导致整个硬件全部报废,所以,我们会用某些手段来促延长他的生命。”

  “至少在让他泡到营养液之前,他都是还活着的:能够感受,却无法思考。”

  “而在营养液中,他的生理功能将维系到他的大脑神经被彻底烧坏的那一刻。”

  “也就是说……他能感受到这一切?”

  “这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

  机械神甫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

  “毕竟,只是一些叛乱者而已。”

  “而且,我们有限的精力必须放在那些更重要的课题上:比如说那个。”

  顺着机械神甫的指引,弗里克斯又看到了和总督一同被拖来的几个人之一:降临在他头上的收割者似乎已经放弃了,只留下正在飞速冷掉的尸体,还有那几个正流淌着红黄之物的缺口。

  “真可惜。”

  机械神甫无比感慨。

  “不是所有的生命个体都能适应插入脑机缺口并且再编码这个流程的,总会有些排异反应过强的导致实验失败,更何况,手术本身就是有风险性的:如何降低这一概率才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课题。”

  “至于其他的?”

  “为什么要在乎那么多呢?”

  “我们在成就伟大。”

  “不要为了宵小之事,而绊住手脚。”

  “这是佩图拉博大人亲口告诫我们的。”

  ——————

  “所以,弗里克斯阁下。”

  当黑袍下的身影与战争铁匠对视时,他高傲的挺直了脊梁,仿佛他的地位比佩图拉博的三叉戟要更高。

  “我希望你能尽快的适应这一切。”

  “适应什么?”

  弗里克斯听到自己在说话:他的嘴唇竟然可以如此干涩?

  “适应这些……东西么?”

  “它们是佩图拉博大人的新工具。”

  机械神甫努力地纠正了这一概念。

  “相信我,在未来的日子里,你们会习惯与它们并肩作战的时光的。”

  “……”

  “我不这么觉得,阁下。”

  心中最后一点还在挣扎的良心催促着弗里克斯说出了这句话。

  “敢于反叛佩图拉博大人的世界终究只是少数而已。”

  “他们没有更多的……表现机会。”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眼前原本载有数百万人的城区,已经如坟茔般寂静:而收割者们已经在飞向更遥远的天际线了。

  “谁又知道呢?”

  当鲜血滴在他黑色的袍子上时,眼前这名始终不肯露出真面目的机械神甫,令弗里克斯感到了恐惧。

  无论是他的气息,还是他接下来的话。

  ——————

  “的确,不会有那么多的反叛者。”

  “但我们的需求,总是要与日俱增的。”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硬件甚至无法填满总需求的十分之一。”

  “而且,他们都是会损耗的,这也是硬件最大的缺点,最多三五年后,他们就会被损耗殆尽,有些更脆弱或者未成年的个体甚至撑不到那个时候:我们可是专门为此做过分类和对比实验的。”

  “而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总归是要想些新办法的,不是么?”

  “再者说了,弗里克斯阁下。”

  ……

  “你又如何能定义反叛者的界限呢?”

  ……

  “……”

  弗里克斯咽了口唾沫:他祈祷自己刚才听到那些话语,不是他想的那种意思。

  而在他眼前。

  黑影正在轻蔑的微笑。

  “记住:就像我说的那样。”

  “若要成就伟大,就不要将自己的思维困于平凡。”

  “佩图拉博大人已经做到了这一点:他希望你们也同样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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