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浸染天空,厚厚的云层中,月光几不可见。夜风呼号,群星惨淡,只有廖廖数颗被迫着僵冻在天上。

  太子书房前,几名婢女在瑟瑟发抖。书房内,忽而咒骂,忽而哭叫,夹杂着各种器物的碎裂之音,一波高过波,似无个止歇。温柔似水的少年与肃直如竹的道长都已不在。这一次,再也无人可以制止住笼中暴兽般的太子。

  推诿的目光中,一名值守婢女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前。她正欲推门,却被一股大力拉扯,倒退着摔倒在地上。

  “都给我滚!”

  阴沉的低吼声中,婢女们如蒙大赦,就连那个倒在地的婢女也一个骨碌爬起,飞也似的退走。

  房门被人推开,一眼望去遍地残骸。似有疯兽被囚于此,狠狠撕咬,反复践踏。

  “称心哪称心,我的称心!”李承乾自喉咙深处发出伤兽般地哀嚎,所经之处的器物被他发疯般地摔打在地上,“唯有随心所欲,方能称心如意。本宫何时才能真正的称心如意啊!”

  “殿下这是做甚?”来人立于门口,沉冷地发问。

  李承乾转头看到来人,蒙浊的双眼陡然亮起,犹如溺水之人乍见浮木。他快步走向来人,大声叫道:“侯将军哪,李泰屡屡害我。此次更是假借父皇之手,杀害我府贵人!父皇如此偏心于他,我到底该如何自处?”

  “为了一名伶人,这就是太子殿下托疾数月不临朝的缘由吗?”侯君集冷冷审视着这位当今大唐的太子殿下。

  面前之人,身穿淡杏色锦衣,头戴同色平巾帻,几缕发丝杂乱地散落在肩头。年青英武的面孔虽是一副颓容,却依稀可寻找到当今皇帝年轻时的影子。遗憾的是,容貌可以由血缘继承,性格却无法一脉相传。皇帝的刚毅与睿智,传到太子身上却变成了刚愎与狡慧。皇帝与逝去的长孙皇后情深不渝,向为世人所津津乐道,然而这种深情到了太子这里,却换作对一名男伶的沉迷。如此违背人伦之事,难怪皇帝会勃然大怒,下旨斩杀那名男伶。可叹太子仍是不知悔改,竟然任性地上不朝。相比于勤政的皇帝,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是又不是。”察觉出对方的不屑之意,李承乾整了整衣发,自恃身份地端起了架子,“本宫只是愤恨不平,明明本宫才是太子,为何父皇待李泰比待本宫还好?”

  侯君集静冷地看着他,“圣上确实对魏王过分宠爱,但为何会如此,殿下难道心里没有一点数吗?”

  他曾因贪渎之罪入狱,出狱后受到太子盛情招揽。落魄之人只要给其些许温暖就会被无限放大,感恩之下他决定辅佐太子。然而随着他与太子的深入交往,他发现这位太子殿下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作风奔放,而根本就是行事荒诞!比如太子曾特制一口数尺高的铜炉和一个有六个格子的大锅,差人去民间偷来牛马,放入大锅里亲手烹饪。然后太子召集一群侍从官吏、太监婢女一起大快朵颐。又如他曾应太子之邀过府观看太子推崇盛赞的军阵演练。当他看到那种以军阵为儿戏般的打闹,这位出身于尸山血海的大将军,竟被逼至哑口无言,无法作评。更令人费解的是,身为大唐太子,这位太子殿下却对突厥习俗异常执爱,常在东宫里身穿突厥服饰,结满头的突厥辫,吃饭时豪放地直接用佩刀割肉入口。不仅如此,太子还在东宫搭起帐篷,与侍从们一起扮作突厥武士,相互打斗。甚至有一次,他躺在地上装作死去的突厥可汗,令侍从按照突厥的习俗,一边骑马环绕他奔跑,一边痛哭着割破脸皮。

  见识过太子种种匪夷所思之事,又有皇帝珠玉在前,侯君集内心深处对这位太子很是不以为然。

  “那是因为李泰百般讨好父皇!”李承乾愤恨地攥着拳头,“什么《括地志》,分明就是他用来称颂父皇的。本宫才不屑去做那等阿谀奉承之事!”

  侯君集目光一闪,故作忧心忡忡地说道:“我老侯是行武出身,自然也非常看不惯魏王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不过那些玩意很得圣上欢心,圣上现在对魏王是言听计从。听说此次殿下府中之人被杀,便是出自于魏王向圣上告密。长此以往,我看殿下的东宫之位堪忧哪。”

  听闻此言,李承乾慌了手脚,焦躁不安地说道:“候将军救我!若果真让李泰那厮得到了皇位,他必定会杀我而后快。”惊恐之中,他忆起苍石道长所测星相:紫微雾掩,昏暗不明,太子星暗,劫命难逃。如今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他的太子之位怕是就要保不住。

  “难道殿下心甘情愿地坐以待毙,从未考虑过先下手为强?”看到太子这般表现,侯君集内心越发鄙夷。

  “可是父皇对李泰那厮言听计从,对本宫不闻不问,还常往东宫塞来一群老朽腐儒。本宫心知这些腐儒乃是父皇的耳目,也曾恭恭敬敬地对待他们。后来发现,这样只会助长腐儒们的气焰,变本加厉地说教本宫。本宫实在学不来李泰那厮装腔作势的本领。可恨那厮一直谄谀父皇,本宫真恨不得杀了这个恶心的小人!”李承乾不安地来回走动,一会儿愁容满面,一会儿咬牙切齿。

  侯君集清了下嗓子,正色说道:“如今四海晏然,圣上自然会重文轻武。就连老臣立下了赫赫战功,被那些御史奏上一本,还不是说入狱就入狱。圣上老了,已无当年驰骋沙场时的雄心壮志。然则殿下风华正茂,若能更进一步,大权在握,到时候就算殿下想对李泰作些什么,也无人敢管。”

  “更进一步?”李承乾思索片刻后,惊道:“你是说……”

  侯君集颔首,索性直接挑明,“只有帝位真正落于殿下之手,殿下才不必害怕李泰的阴谋诡计,才能真正的随心所欲,称心如意。”

  他常伴帝王身侧,青年时曾因仰慕李世民的雄才伟略,甘愿效死。而今他已位居高位,却反而对其生出了恐惧惊畏之心,总觉得自己但凡有一点阴私,都会被其窥破。比如上次的高昌贪渎之事,他自觉做得隐密,却仍被揭发。往深里想,如今已非乱世,乃是享福之时,比起精明难测的帝王,自是贪玩好武的太子易与相处。

  李承乾眼底蠢蠢欲动,却又生迟疑,“可是父皇……”

  侯君集淡淡说道:“恕老臣直言,当年圣上取得帝位,便是老臣们以命相搏的结果。而那位隐太子李建成,也是因为犹豫寡断而失势败亡。成王败寇,想来太子殿下不希望成为第二个隐太子吧?”

  一言如利箭般直扎心靶,李承乾的目光几度明灭挣扎,最终流露出一片凄厉狠绝。

  ……

  皇庭内暗流涌动,长安城里却在张灯结彩地迎接新年。

  皇子们的相争只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与平康坊最新上演的美妙歌舞,西市新到的漂亮衣帽列于同等地位。他们更关心的是,今年收成几何,明年会不会也如今年这般的风调雨顺。

  经历了战乱后的民生凋敝,大唐如今政通人和,万国来朝,已然隐隐立于世界之巅。风调雨顺多年,人心思安,长安城内一派盛世繁荣景象。一片欢声笑语中,贞观十六年结束,大唐迎来了崭新的一年。

  贞观十七年,天干癸,地支卯,轮序四十,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癸卯年伊始,侍中魏征病逝。这位被李世民誉为人镜,提倡“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居安思危,戒奢以俭”的名臣,同时亦是太子之师,东宫正统的坚定支持者。他的逝去,令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癸卯年2月,皇帝李世民追思故臣,命阎立本绘制真人大小的《二十四功臣图》,悬挂于凌烟阁。陈公侯君集位居十七。自此之后,荣登凌烟阁成为大唐男儿功成名就的标志。

  癸卯年3月,一件震惊朝野之事于齐州爆发——齐王李佑反!

  事件起因于李佑喜好游猎,误交奸佞。李世民派去的长史权万纪生性刻薄,对李佑管教苛刻,曾多次犯颜劝谏,被李佑视为仇敌。当权万纪放逐与李佑亲近的昝君谟、梁猛彪二人之时,这种矛盾达到了顶点。在昝君谟的挑唆下,李佑欲图谋杀权万纪。事情败露后,权万纪将昝君谟等人收押入狱,并上报朝廷。李世民责令刑部尚书严查此事。刑部查明属实,要求李佑与权万纪返京当面对质。

  权万纪奉召先行,李佑唯恐其打击报复而惶恐不安,于其回京途中将之射死残杀。事发后,李佑在亲信的唆使下决意谋反,并胁迫齐王府典军韦文振与其合谋。韦文振不从,领兵杀出重围,进京禀报。

  李世民震怒,遣凌烟阁功臣李绩平叛。齐王李佑驱民为兵,布置官署,私任官职,封亲信为王,负隅顽抗。然而两军还未接触,青、缁等数州士兵已然不听从李佑的号令。李佑只得传檄诸县征兵,岂料诸县亦不听命于他。

  三月三十日夜,齐州兵曹杜行敏率手下兵丁凿墙而入,将李佑等人围困于室,竖日将之抓捕,绑送长安。一场哗然于世的皇子谋反,如同闹剧般草草收场。

  癸卯年4月,太子病愈,续开武林大会,邀请皇帝过府观看武林盟主的最终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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