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帝、次辅、工党、工部、松江府巡抚衙门、知府衙门、上海县衙,一直希望能够唤醒机械厂工匠们的力量,来对抗官厂自身臃肿、僵化,带来的种种问题。

  多次尝试、想尽办法组建工盟,也是基于这样的期盼。

  这种期盼,是希望验证矛盾说中的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这一对总矛盾,在矛盾激烈碰撞后,达到一种冲和的状态,让大明的官厂制度进一步的完善。

  大明刚刚打完了入朝抗倭,将倭国打的溃不成军,现在国内局势一片安宁。

  朱翊钧甚至希望工匠们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联合起来,倒逼制度的改良,比如为了争取劳动时间的减少踞坐索契、比如为了争取劳工权益自发罢工,比如在官厂连续亏损后,工匠们自发的占厂经营。

  不仅仅是民坊,甚至是官厂。

  就像当初,江南奴变操戈索契和踞坐索契的事件中,朱翊钧代表皇权,无条件站在了穷民苦力的一侧,并且大力推动废除贱奴籍制度。

  就像马三强案,马三强不信任朝廷,自己报复,朱翊钧甚至没有判马三强斩立决,而是给了二十五银安家费,把他送往了南洋。

  可是在上海机械厂经营过程中,始终无法唤醒这股力量,如此八年时间,终于来到了天塌地陷的时刻。

  姚光启、王谦,指挥使陈末等人,看着群情激奋的匠人们,即便是有大栅栏的阻拦,但匠人们依旧冲进了厂房内,希望能够阻止机械厂的彻底解散。

  “早干什么去了呢?”陈末重重的叹了口气。

  陈末带领着缇骑对机械厂做了全面的盘查,他很清楚,匠人们,明明有很多次这样的机会,但直到天塌地陷的时候,他们才终于意识到,官厂不仅仅是朝廷的官厂,更是他们的立根之本。

  缇骑仍然没有出动镇压的打算,而是压阵,既盯着匠人,又盯着衙役,衙役在慢慢控制局面,

  缇骑要防止意外的发生,不让局面进一步的恶化。

  即便是匠人们占据了厂房,在缇骑看来,这依旧是一种非暴力抗议形式。

  在万历九年江南奴变的时候,大明皇帝,就对暴力抗争和非暴力抗争进行了明确的定义,不持有甲胄、强弩、火铳;不袭击朝廷的衙役、缇骑;没有伤、死;为非暴力。

  “官厂有今日之结果,都因为当初的错,你看到那个人了吗?就是躲在众多匠人身后的那个魁梧壮汉,他叫杨滚。”姚光启对着王谦说起了一个人。

  马三强案里有个工盟魁首叫做徐四海,名曰工盟,实则工贼。

  而姚光启所说的杨滚,其实就是和徐四海一样的人,是丙字号工坊的大把头。

  上海机械厂在草建的时候,就犯下了致命错误,传帮带介绍匠人入厂,盲目扩大规模,导致官厂有了一大堆的徐四海。

  权力的末梢,最容易被野心家篡夺,或者最容易异化。

  杨滚就是典型,他原来是勤勤恳恳的匠人,在机械厂建立的时候,积极招揽同乡匠人、不怕苦、不怕累,积极负责,赢得了官厂总办会办们的认可。

  但杨滚有两个有些混账的儿子,时间稍长,杨滚的心思就变了,他希望自己可以‘永久性’的‘完全’代替匠人,和雇主们谈判。

  永久性,就是他安排了自己的儿子进了官厂,让他的儿子代替他去笼络人心,父死子继;

  完全,就是匠人们不得越级上告,只要发现轻则打骂,重则以老家有事,替这位匠人请辞。

  “那边那人名赵成,此人是丙字工坊的代办,和杨滚沆瀣一气,蛇鼠一窝,这人是松江府本地人。”姚光启说起了第二个在机械厂组建过程中,出现的致命失误。

  和北衙官厂不太一样的是,上海县机械厂雇佣了一批秀才,作为官厂的吏员,负责官厂的具体管理。

  “这不怪你,当年北衙建立的时候,根本找不到秀才入厂。”王谦是看着永定河畔毛呢厂一点点拔地而起,当年组建官厂的时候,也想过找秀才入厂,但秀才们人人认为是奇耻大辱。

  弃儒从商、弃儒从工,就是对自诩士大夫的秀才而言,是巨大羞辱,当初官厂根本找不到秀才入厂,只能组建匠人学堂,一点点自己培养,一点点的扩产。

  管理官厂,一定要识文断字,也要会一定的算学,多数的匠人目不识丁,永定毛呢厂建立的过程,当真是举步维艰,一步一坎。

  到了上海机械厂组建的时候,因为很好的待遇,一些秀才已经改变了想法,觉得未尝不可,毕竟待遇极好。

  但是这些秀才骨子里的傲气,让他们对接触穷民苦力由衷的抵触,这些秀才,更愿意听大把头说话,对匠人们十分的冷漠。

  这就导致了匠人们只能附庸在大把头的身边。

  杨滚是丙字工坊的工盟党魁也是大把头,赵成是丙字工坊的代办,丙字工坊的匠人一共有一百四十人,主要负责铸造驰道所用的钢轨。

  如果匠人们得罪了杨滚或者他的走狗,那就完了,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活儿;你刚做好的模型,一转头就塌了;最苦最累的活儿都是你的;就是逼你自己离开官厂。

  甚至到了万历十七年,匠人连走都走不掉,因为代办赵成为了自己的考成,不再受理任何的请辞、归乡、省亲,任何人进了这丙字工坊,和进了班房几无区别,被牢牢的绑在了这座工坊里。

  万历十七年四月,丙字工坊出现了第一个逃厂的匠人,也是那一天,姚光启才真正意识到机械厂问题的严重性。

  逃厂,就像是当初军屯卫所的军兵们逃所一样,只能用逃的方式离开。

  大明官厂制度的两个地基,一个是军屯卫所,一个是住坐工匠,逃厂两个字一出现,意味着官厂制度的根基已经塌了。

  “现在这局面,你打算怎么办呢?”王谦看着坐在地上的一百多名匠人,有些头疼的问道。

  这种群体性事件最是不好处理,稍有不慎,就是闹出人命的大事。

  姚光启颇为感慨的说道:“强行驱离。”

  “不是,你不打算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吗?就这么强行驱离?”王谦猛的瞪大了眼睛,惊讶无比,这个妹夫,有点过于果决了些。

  居然选择了最激化矛盾的手段,连沟通都懒得沟通了。

  姚光启无奈的摇头说道:“不听了,这几年,我听到的保证、承诺、整改、方法,实在是太多了,就是信了这些,才导致官厂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

  “妇人之仁,优柔寡断,都是我犯下的错误。”

  “都带走吧。”姚光启挥了挥手,缇骑压阵,衙役一拥而上,开始驱离,说是驱离,其实是两个衙役摁一个,强行押回官舍,不得外出,等待上海县衙门户房,将他们的匠籍转为民籍,而后离开。

  匠人都是活物,他们自然不肯,自然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拉扯,冲突。

  “衙蠹打人了!”杨滚一看衙役扑了上来,大喊一声,准备鼓噪匠人们暴力反抗!

  但杨滚话还没说完,就有一把利刃已经递到了他的脖颈处,只要稍微前探,就能要了杨滚的命。

  陈末的戚家军刀离他的脖子只有一寸,寒气已经顺着脖颈传到了杨滚的天灵盖。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杨滚手抖的厉害,举着手,颤颤巍巍的说道。

  “杨滚、赵成、杨成虎、刘之强,你们现在,被缇骑衙门拿了。”陈末等到缇骑把四人控制住后,才收回了兵刃。

  杨成虎就是杨滚的儿子,刘之强是赵成的义子,赵成有个七岁的儿子,在官厂领熟练工匠俸禄的儿子,就是刘之强操办的。

  再这么下去,赵成家里的狗,都要到官厂吃一份皇粮了。

  陈末是来抓人的,上海机械厂钦案,缇骑是奉旨办事,按照大明会典、大明律规定:钦案及上司有无未完批审词状,皆可拘捕。

  缇骑办案的特殊性就体现在这句话里,皇帝钦定大案要案,缇骑抓人不需要批捕、审问的词状,可以直接拿人。

  上海机械厂是匠人们的官厂,是松江府地方的官厂,更是陛下本人的官厂,八年总计亏空了四十三万银这笔账,是要有人扛下来的,而且皇帝一定会追欠。

  在万历年间,敢偷到皇帝这里,朱翊钧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否则人人都要偷他的银子了。

  普通的匠人,只要等待一段时间,还能由住坐匠籍转为民籍,但这些大把头、会办、总办,皇帝是决计不会放过的。

  失去的银子,朱翊钧一定要一分一毫的找出来。

  万寿圣节的庙会并没有结束,相反非常的热闹,火夫为了防止火灾发生,可谓是连轴转,一刻都不敢停,当然火夫们干劲十足的原因也很简单。

  一方面要保证不会发生火灾;另一方面,皇帝在松江府,给了火夫更夫们额外的恩赏。

  不多,七百名火夫,每人二银,二银在上海这个地方真的不算多,但火夫们知道,陛下看到了他们。

  在万寿圣节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上海机械厂解散的消息,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随着八千众住坐工匠遣散,匠人们分批离开了官舍,所有人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朱翊钧一直在关注事情的发展,他看着缇骑上奏的案卷,眉头紧蹙的说道:“朕以为,这些住坐工匠们,会被民坊疯抢,但这几日分批离开的匠人,并没有民坊凑这个热闹。”

  “情况比朕想的还要恶劣,民坊为什么不肯接纳这些匠人?赵缇帅,你遣陈末,问问清楚。”

  “臣遵旨。”赵梦佑俯首领命。

  过往的经验让朱翊钧无法理解上海机械厂解散后的状况。

  大明的官厂每年都会进行清汰,人数不等,从西山煤局、永定毛呢厂过往的经验去看,即便是被清汰的匠人、织娘、织工,也会被民坊请去当大师傅。

  毕竟这些都是官厂尽心尽力培养的匠人,虽然在官厂末流,但到了民坊,也能独当一面。

  但上海机械厂被解散,八千住坐工匠,没有被疯抢,甚至其中的大多数都找不到活干。

  下午的时候,陈末来到了黄浦江行宫求见。

  陈末见礼后,俯首说道:“臣派了二十名缇骑,询问了近两百家民坊,民坊不要这些住坐工匠,一来是怕事,机械厂轰然倒塌,对于民坊而言,万一招揽的匠人涉案,缇骑上门抓人,得不偿失。”

  “二来,民坊都清楚,这些住坐工匠技艺不精,他们若是技艺精湛,这么大的官厂,也不能说倒就倒了。”

  陈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把民坊主们的原话说出来。

  朱翊钧稍微皱眉,问道:“工坊主们都是怎么说的?”

  “话有点儿难听。”陈末没有直接回答,民坊主们的理由很明确了,嫌他们没本事。

  “说。”朱翊钧想了想,他就是想听听民坊主真实的想法。

  陈末面色复杂,拿出了三本卷宗,调整了下神情说道:“崇安坊陈记坊大东家说:这帮好吃懒做的蠹虫,朝廷都养不起的大爷,我们这些民坊更养不起这样的大爷!”

  “崇安坊诚悦工坊大把头说:到我们这些民坊采买的匠人,个个鼻孔朝天,还喜欢顺东西,这根本不是招工,压根就是在招贼!招不得,招不得。”

  “和庆坊蔡记掌柜说:朝廷扔了近两百万两银子,就听了个响,我再厉害还能有朝廷厉害?机械厂有几个正经干活的?有一半,机械厂就关不了门,个个都是贼!”

  “还有清泽桥刘记柴煤铺的东家说:机械厂还欠着我家三百两银子,我上门去讨,把我人给扣了,把欠条给收走了!现在皇爷爷来了,看他们欠皇爷爷的钱,怎么还,有本事也把欠账抹了!倒的好,活该!”

  陈末看陛下脸色不对,没有继续读下去,将卷宗呈上去,有些话,陈末实在是在陛下面前讲不出口,太多骂街的话了。

  上海机械厂在上海县,弄得声名狼藉。

  朱翊钧翻完了三卷案卷,陈末的汇报,真的给这些匠人留了很大的颜面了。

  “冯保,官厂倒了,把欠的货款补齐,如果银子不够,就从内帑支取,先把官厂欠的钱都还了,在朝廷眼里,朝廷是朝廷,上海县是上海县,官厂是官厂,可在民间,官厂就是朝廷。”朱翊钧下了明确的命令,先把欠民间的钱补了。

  哪怕上海机械厂一厘银子没有,这十几万银,也要偿还,这点银子,比不上皇帝的信誉。

  通和宫金库里到底有多少黄金?人们信里面有多少黄金,就有多少黄金,人们觉得里面没有,就是有再多的黄金,也等于没有。

  万历宝钞和金债券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信誉最为重要。

  “陈指挥,这个案子你在办,大把头以上,但凡是从官厂里拿走的银子,全都要追回,能弥补多少损失就弥补多少吧,至于普通匠人,没有致人伤残的,就不要再滋扰了。”朱翊钧又下了一份明确的命令。

  这个命令,看起来有点妇人之仁了,只要没有刑名案子,就不再继续追究。

  八千住坐工匠,不全都是坏人,但是从总办到大把头,都烂掉了,匠人们又能如何呢?

  看看这些工贼、食利者的手段,匠人们其实也是受害者,他们也已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厂子倒了,生计没了,是无妄之灾。

  上海机械厂轰然倒塌的影响,比朱翊钧想象的还要剧烈的多,还要深远的多。

  松江造船厂立刻开始了自我清查,上海机械厂的轰然倒塌,让造船厂立刻马上产生了危机感,对内清查主要集中在裙带包庇、采买积欠这两件事上。

  在万寿圣节庙会结束之前,松江造船厂就给出了一份一千一百人的清汰名册,主要就是裙带包庇,厂中大把头及以上亲属,是重点清汰对象。

  不是说,只要是食利者的亲属就会被清汰,而是本身是亲属、考成下下,借着裙带关系包庇,逃避清汰者。

  这一次,官厂不再人文关怀,而是下了重手,养懒汉的现象,不仅上海机械厂有,各大官厂都有,而且过去官厂总办们,其实不好动手,毕竟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现在有了充足的理由。

  清查出各种采买积欠案三十多起,追回损失超过了七万三千银,收押案犯十七人,移交给了松江水师镇抚司审问。

  松江造船厂的法例办,都是水师镇抚司直管,这也是没人敢在里面胡闹的主要原因。

  南京龙江造船厂、织造局、杭州织造、福建造船厂等等官厂,也开始了对内清查,确保不重蹈上海机械厂的覆辙。

  朱翊钧对这种自我审查,非常肯定,失败并不可怕,逃避才是最大的耻辱,他在松江造船厂总办的奏疏上朱批道:

  官厂之溃,非尽天咎。匠惰吏黩,账糜物蠹,皆人祸也!各衙当深省其弊,汰冗清蠹,严察纲纪。

  败非可畏,亦不足耻,惟敢言其失,直面其过,毋以虚辞饰太平,必也鉴往知来,究其弊、察其源,而后可免复陷旧辙。

  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没必要掩饰,也没有必要羞耻,要敢直面过错,而不是饰非文过、虚言掩过,才能总结经验教训,避免重蹈覆辙,在一个坑里栽两个跟头。

  大明官厂的内部清查开始了,而陈末也在追欠。

  “缇帅,这可如何是好?”陈末将做好的账本摊在了骆秉良和赵梦佑的面前,他追欠成功了,但数目有点对不上。

  “官厂总计亏损了43万银,追欠追回了114万银,抹去了各种亏空欠款之后,结余了71万银,陛下还说不够了,就从内帑支取,其实完全不用,还有的剩。”陈末解释了下他的追欠情况。

  不是没有追回欠款,相反,追回来太多了,让陈末有些不知道如何去交差了。

  这里面有三十四万银,都是食利者们收受的贿赂。

  进机械厂不是随便进的,要经过遴选,大把头和代办们负责招募工匠学徒,一个学徒作价三百银到五百银不等。

  无论是采买,还是销售,这些食利者统统受贿,毕竟机械厂的铁马,想买都买不到,谁能买,怎么卖,都有规矩。

  赵梦佑好好把账目看了一遍,眉头紧蹙的说道:“也就是说,如果总办到大把头,好好经营,哪怕他们少拿点,上海机械厂还是赚钱的,而且非常赚钱,即便是质量差了点,但因为是朝廷的买卖,是不缺活儿的。”

  “银子都让猪狗不如的东西拿走了!才造成了今天官厂这个局面,总办一个人就拿走了24万银!”

  “简直是可恶!”

  整个江南就只有一个这样的机械厂,就是做的再烂,也是供不应求,江南对于机械的缺口真的很大很大,尤其是铁马。

  八千众的匠人们,从官厂满打满算才拿走了不到20万银,总办徐永寿一人拿走了24万银。

  官厂经营不善连年亏损,银子究竟被谁拿走了,从追欠去看,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答案。

  法之不行,自上犯之。

  “那这官厂,是继续办,还是按计划拆掉,把厂中剩余有价值的机械送往徐州?”陈末问出了一个问题,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要彻底拆掉上海机械厂,毕竟累年亏损。

  但现在的情况看起来,还能组织再生产,似乎规避到发现的问题,就能让官厂起死回生。

  “呈送御览,由陛下决断吧。”赵梦佑和骆秉良互相看了看,他们就是办案的缇骑,这种事儿,他们也决定不了。

  朱翊钧收到案卷的时候,陷入了思索之中,他本来打算宣王崇古、姚光启再商议一番,但很快,朱翊钧就想通了,做出了进一步的指示,拆。

  理由非常简单,这次解散上海机械厂还有一个重要目的,那就是督促各方:务以沪厂为鉴,自饬其身。

  本身这次对官厂壮士断腕式的自我革新,就是为了让各个官厂从总办到匠人知道,官厂是可以关门歇业的。

  这个事现在不做,日后就会付出更加沉重的代价。

  拆建肯定会损失一笔银子,但如果朝令夕改,看着还能赚钱,就再组织生产,会让地方衙门抱有侥幸心理,忽视对官厂的监察。

  上海机械厂的机械都要拆掉,能用的、不能用的都要送到徐州,能用的生产工具继续用,不能用的全都回炉重造,上海机械厂轰然倒塌,徐州机械厂拔地而起。

  各个地方之间也有竞争,想要把产业留在本地,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当皇帝一个拆字下章内阁的时候,王崇古忽然想起了一个成语,一以贯之。

  这个成语出自《论语·里仁》,说一个人做人做事,最忌讳的就是反复无常,今天否定昨天的自己,为上者,做事就要一以贯之,下定决心去做的时候,就不要瞻前顾后。

  显然大明皇帝遵循了论语里为人处世的道理。

  “这八千匠人,也不都是没活干,在官厂干了几年,但凡是手里有点手艺的,都能找到活儿,但是手里一点手艺没有,全靠官厂养着的蠹虫,是真的墙倒屋塌了。”王崇古拿着一本奏疏,对着张居正说起了八千转为民籍的匠人。

  十五天的时间,已经有三千余匠人,谋到了生路,王谦派了府衙的衙役,探看了一番,还有大约三百人回乡去了,这三百人都是浙江人,老家还了田,还有退路。

  老天爷饿不死勤快人,这些匠人都是壮劳力,在这个哪哪都缺人的时代里,但凡是肯干活的壮劳力,都饿不死。

  至于那些懒汉,没有官厂养着,自然而然就会勤快起来。

  三千多人已经得到了安置,其中大头,是松江造船厂安置了一千五百匠人,精挑细选了踏实肯干的匠人,组建隶属于造船厂的机械厂。

  造船需要大量的机械,尤其是铁马,新式铁马帆船,需要大量的铁马。

  “松江造船厂这是趁火打劫啊。”张居正看完了王谦的奏疏,摇了摇头说道。

  都是官厂,造船厂总办赵士祯,显然对上海机械厂的情况一清二楚,一说解散,赵士祯就立刻给出了一千一百人的清汰名单,然后趁火打劫,拿走了机械厂最精华的部分!

  显然是早有准备,等着机械厂散架立刻咬一口。

  在建的徐州机械厂也安置了一千余人,这也都是精挑细选,经过三次技艺遴选,确认都是脚踏实地干活的匠人。

  “谁让上海机械厂自己不争气呢?我管了他们三次,但凡是有一次肯配合的,也落不到这步田地来。”王崇古写好了浮票。

  刑部根据镇抚司调查结果,拟好了罪名:总办徐永寿、副总办徐永民、四名会办,七名代办、十二名大把头公审后斩立决,会办、代办共计104人流放金池总督府,大把头47人流放吕宋、旧港总督府。

  徐永寿、徐永民是亲兄弟,这些人,之所以被斩立决,不是贪腐,是因为他们手上沾着血,匠人的血,八年时间,共计有三十三名匠人死在了这二十五人之手。

  徐永寿二人指使,会办代办经办,十二名大把头动手,用各种手段杀害了这些胆敢忤逆他们的匠人。

  其中最恶劣的一次,发生在万历十七年四月,三名匠人到县衙敲鼓鸣冤,告徐永寿不法贪墨,三名匠人回到官舍后,七名总办将这三人投入了高炉之中,烧的一干二净,以事故身亡报闻。

  姚光启之前一直不知道拿上海机械厂如何是好,三人枉死,姚光启才下定决心,要挖掉这块烂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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