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爱 第十二章 参商别

小说:挚爱 作者:云五 更新时间:2024-08-18 06:08:28 源网站:顶点小说
  (南溪这边手足无措,符清泉那头也并未好过。他被南妈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时,南妈已拽住南溪跑了,他刚想追,电话又打进来了,这回是律师,“符总,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先跟你谈一下。”)

  南溪这边手足无措,符清泉那头也并未好过。他被南妈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时,南妈已拽住南溪跑了,他刚想追,电话又打进来了,这回是律师,“符总,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先跟你谈一下。”

  “嗯?”

  “半小时前,符太太,也就是你的继母,打电话过来,请我给她草拟一份离婚协议书。”

  符清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什么?离婚?”

  “是的,我……当时事发突然,我听符太太的口气好像很激动,不知道她和你父亲之间究竟出了什么状况,所以我试图劝她冷静一点再考虑这个问题。”律师斟酌着用词,继续道,“毕竟这离婚不是小事,但符太太情绪非常激动,不只要我准备离婚协议书,还说暂时离婚不成也一定要分居。”

  “那……我爸爸现在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我知道你父亲最近动过手术,所以先知会你一声。”

  “明白了,”符清泉脑子里飞速运转,试图把所有的事情都集合到一起,理出个子丑寅卯来,“你先不要通知我爸爸,如果……如果她再打电话给你,或者要你拿协议书去找我爸爸,诸如此类的要求,请你先拖住并通知我一声。”

  “ok。”

  符清泉驱车飞驰向医院,一路思索着南妈这次究竟又要搞什么。他担心南妈先找到父亲摊牌,引发什么不可想象的后果,一路抄近道赶到医院,找到父亲时发现他正兴致勃勃地和隔壁病床的一位老干部下象棋。他神经极度紧张,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南妈今天的目的何在,问南妈去了哪里,父亲却过于专心致志,压根连他说什么都没听见。

  他心里猜度着南妈必是发现他和南溪之间的事了,所以来兴师问罪,可离婚,至于么?再说他和南溪在一起明明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不知道南妈今天发什么神经!

  历史经验告诉符清泉,南妈今天必有什么企图,这女人狡猾着呢,要从你这里捞好处的时候,便放低姿态柔声细气,一旦达到目的就 耀武扬威起来,若她不是南溪的母亲,而父亲又这么一根筋死心眼,什么时候轮到这种女人爬到他头顶作威作福了?他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也就算了,她如今居然敢拿他和南溪的事情来做文章,简直不可理喻!

  还没想出个头绪,符爸那边输赢见了分晓,这才想起儿子来了,惊讶地问:“你今天不去公司?最近……都还正常吧?”

  “还好,”符清泉又犹豫起来,“我明天要出差。”

  “去哪里?”

  “河南和陕西,看看在那边建产业园的事情。”

  符爸点点头,门上响了两声,原来是杨嫂过来送煲好的汤,她看到符清泉,神色稍显异样,上上下下地瞟过一遍,不像往常见到他时那么热情地打招呼。符清泉被她这么一瞅,心底更觉不妥,莫非是杨嫂和南妈说过些什么?当务之急是阻止南妈来找符爸摊牌离婚,他借故出门,拨电话给南溪,响了好几声也没有接。他心里正着急,传来的却是南妈的声音:“你死了这条心吧,有我在一天,你别想再威胁我女儿!”

  看情形南溪也使不上劲,符清泉正思索回去先劝父亲休息,再以此为由拦住南妈。谁知他刚转身往回走,已看到南妈带着南溪匆匆地赶来。南溪拉住南妈,似乎还在劝着什么,符清泉匆忙冲上去,本欲强行拦住南妈,却见她眼眶红红,满脸泪痕,一时愣住,被南妈抢了先,推门而入。

  住隔壁的退休老干部见这情形,连忙告辞,由小护士扶着回去。南妈瞥杨嫂一眼,“你帮我把门关好。”杨嫂听这话也退了出去。符清泉头痛道:“有什么话非急在这一时说?”

  南溪一个劲地给他摇头使眼色,暗示他自己也无计可施,只有符爸恍然未觉,看到南妈来,一张老脸便笑开来,“怎么了?哟,怎么眼睛还红红的,跟兔子似的。”

  南妈一路情绪起伏,见到符爸后似乎稍稍平静了一点,大概还是看他在术后休养期,口气稍稍缓和,声音也放低下来,“我今天叫律师准备了一份离婚协议书,等他弄好了送过来,你就签一下吧。”

  屋子里陡然一片死寂,南溪低着头不敢说话,凭这一路的经验,只要她开口,母亲必然哭得更加不可自抑。她只能在心里求菩萨保佑,保佑符爸情绪千万别太激动,两位老人能平静下来,听她和符清泉慢慢解释。符清泉阴着一张脸,时刻关注着父亲的表情变化,他知道父亲是个火爆脾气,原来也就南妈能治治他。事到如今符清泉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如今南妈提离婚,他觉得今天要么老爸再叫一次急救,要么摔锅砸罐他得考虑要给医院多少赔偿费。

  令人诧异的是符爸并未发脾气,也没砸东西。他手术后脸部肌肉不太灵活,如今更是不对称地往下塌,很颓丧的神情,沉默良久后问:“你要离婚?”

  “是,”南妈仍有些哽咽,伸手抹抹眼睛,语音却甚冷静,“我也没什么要的,除了我原来自己存的一点钱。”

  符爸又不说话,垂着头,谁也看不清他什么表情,老半天后他开口,却像撒娇闹别扭的孩子,“你这分明是过河拆桥!”

  南妈不开口,他便好像捉到什么把柄似的,仰起头来嚷嚷:“我说你是过河拆桥吧?女儿养大了,你就翻脸不认人了!什么都是假的,你这个女人,”他越说越像无理取闹的孩子,翻来覆去地说“你这个女人”“过河拆桥”之类的字眼。

  “我过河拆桥?”南妈本抿紧嘴不愿再开口,听符爸不住地念叨,终于忍无可忍道,“你不如问问你的畜生儿子都做了些什么!”

  符爸狐疑地盯着她,目光缓缓移向符清泉,变得锋利无比,“你都做了些什么?”

  符清泉翻了个白眼,正欲开口却被南妈抢过话头,“他做了什么?他被你拿性命要挟,叫了我一声妈,我真受不起这个字,他也心不甘情不愿,转头就找我女儿撒气!”

  “我什么时候找南溪撒气了?”

  “那你跟我说,你爸爸做完手术第二天,你带南溪回家,房门紧闭个把小时,都在做什么?”

  南溪未料到母亲居然连这都知道,和符清泉对了个眼色,又听南妈继续道:“杨嫂回到家,看你们俩鞋子都在,不敢去叫你们,后来实在人忍不住,才……还有,你爸爸住院这么久,你哪天是回家住的?你都去了哪里?要不是我今天早上回家收拾东西,还不知道原来你这一个多月都住在小溪那里!”

  这些事样样都是有人证的,符清泉还不及说什么,符爸已变了脸色,却不是发怒,而是喜气洋洋的,“是吗?”

  两字里夹杂的惊奇、喜悦和赞叹,简直让符清泉汗颜,符爸爸又笑道:“呵呵,这不很好嘛,亲上加亲,两个小孩子……哎呀,难怪你们要搬出去……”

  南妈怒不可遏,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们父子俩一个德性!你以为他安的什么好心?你问问你的好儿子,他——”南妈妈又激动起来,“他是什么时候第一次糟蹋我的女儿?”她转过脸来朝向符清泉,“你老老实实跟我说,小溪上大学打掉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符清泉脸色陡变,煞白如纸,符爸爸也摸索着从床上下来,揪着他衣领问:“是不是?”符清泉垂下眼暗叹一声,默默点头,啪的一声,符爸爸已一耳光抽在他脸上。

  “你……你……”符爸这回动真格的,眼看着就要复发的危险,符清泉连忙按着他坐下,却被符爸又一耳光抽回来,“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个畜生?”

  “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还能养出什么好儿子来?”

  “你们安静好不好?过去的事归一码事,现在我要和南溪在一起,我们准备结婚,你们能不能别揪着过去的事不放?”

  南妈一听肺都气炸了,“结婚?你妄想!有我在一天,你别想再碰我女儿一根指头!”

  “小畜生,现在说你做错事,你还完全不当一回事?”符爸也动起气来,屋子里乱作一团,南妈边哭边骂,矛头一会儿对准符清泉,一会儿又转移到符爸身上,翻来覆去地骂“老不修”和“禽兽不如”。符爸那边则是全武行,抄起一旁的血压计便往符清泉身上砸。南溪一边劝南妈,一边不得不稍稍拦住符爸一点,因为符清泉怕父亲脾气上来又伤筋动骨,不敢躲闪只能硬扛。吵闹声惊动在外的杨嫂,她忍不住在门上叩了几声,探头进来问:“太太,汤凉了,要不……让符主任先把汤喝了吧?”

  南妈擦擦眼泪,让杨嫂进来给符爸盛汤,符爸余怒未消,恨恨地把碗推到一旁,“家都散了,还喝什么汤!”

  南溪终于等到符爸和南妈都安静下来,往前一步道:“爸,还是身体要紧,你先喝汤吧。妈,以前那些……以前那些都过去了,我跟他现在真的挺好的。”

  “你被信他花言巧语!”南妈这回稍微冷静一些,但一看到符清泉,立刻变成护仔的老母鸡,“我不会让我女儿再走我的老路的,这婚我离定了,你跟你儿子,都别指望再拿我去威胁小溪!”

  说完,她站起身,看细菌似的瞪那父子俩一眼,拽过南溪往外走,“我先去你那里住几天,等手续办完了,我们找地方搬!”

  符爸见拦不住南妈,气又撒回符清泉身上,操起床上的皮带往他身上抽,“我打死你这个王八蛋!”

  符清泉一边往后退一边劝道:“爸,你冷静一点,我们讲理啊,我们讲理,别老动手,你可就我这一个儿子,抽出什么三长两短你会绝后的。我跟南溪……”他话未说完,符爸又一皮带抽过去,“你还有脸说!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杨嫂也在一旁劝,不时地护住符清泉,符爸不好伤及无辜,恨恨地扔下皮带,坐回床上生闷气。符清泉也心烦意燥,不知道这回要怎么收场,不由埋怨杨嫂,“你看看,闹成现在这样子!”杨嫂神色歉疚,低声咕哝道:“我也不知道会搞成这样,太太回来后发现你不在家,我只好跟她说了……”

  “那原来的事呢?”符清泉冷脸道,他想来想去,南溪绝不可能主动坦白的,家里唯一可能看出端倪的只有杨嫂。毕竟许多吃穿住用的小事,他都曾叮嘱杨嫂帮忙打点。杨嫂听他这么一问,反而理直气壮了,瞅着他的眼神也忿忿起来,“我要早知道你拿小溪来报复符主任和太太,我会替你们瞒到现在吗?你十六七岁时我就到你们家来做事,没想到你那时候一肚子坏水……”

  “杨嫂!”符清泉本想教训杨嫂以后严守口风的,没想到反被杨嫂一顿唠叨。符爸听杨嫂这么说后,刚消的火又腾上来,随手抓起遥控器又往他身上砸去。

  这样三个人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地吃完一顿中午饭,律师打电话过来,说离婚协议按符太太的要求准备好,要拿过来给符爸过目。律师过来和符爸讲解协议时,符清泉终于接到南溪的电话,还是趁上厕所的功夫偷偷打过来的,“我看这几天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见面了,妈妈情绪很激动,我一解释她就哭,怎么也不肯相信你现在……”

  “怎么就搞成这样了……你妈妈到底准备干什么?”最让符清泉郁闷的莫过于南妈,他闹不明白南妈怎么就这么大的火气,就算他当年千错万错,那她和他父亲当年勾三搭四的时候,难道会比他现在好到哪里去?这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不管他们老两口的事,他们何必来为难他和南溪,真是莫名其妙!可在南溪面前,又不好对南妈说什么重话,他只好安慰道:“你想办法拖一下,别让她闹离婚了,我看我爸这边也够呛,他现在把从你妈那里受来的气,都撒到我身上!”

  “我妈说……”南溪稍显犹豫,总觉得母亲所说的与她和符清泉原来猜想的大不相同,不知到底谁说的是真话,“我妈说她当年就不想嫁给爸爸的,我是说你妈妈过世后的那次,好像……好像跟我们原来想的不一样。”

  “怎么可能?他们俩读高中时已经是一对,后来我妈妈尸骨未寒他们俩就——”

  “那妈妈为什么要另外结婚,等有了我又离婚?”

  符爸和南妈为什么要到各自结婚有了孩子后又旧情复燃,符清泉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还试图从双方家里寻些蛛丝马迹。南溪的外公外婆那边,早和南妈断绝了关系,这些年来都无甚联系,等他打听到南妈家所在地时,南溪的外公外婆早已过世。而符家这边,符清泉亦找姑姑和几位尚在世的远方亲戚问过,无一例外的,符家的亲戚,提起南妈都咬牙切齿。似乎是南妈曾做过什么很对不起符爸的事,以至于符爸决定和南妈结婚后,那些亲戚也不愿意和他们有再多往来。

  照符清泉原来的猜想,南妈最初没有嫁给符爸,大约是嫌弃符家。符爸和南妈读高中时文革尚未结束,符家的出身是黑五类,南家条件据说很是不错。没想到文革结束后,风水轮流转,符爸爸在恢复高考后读了大学,那时的大学生比金子很矜贵,南家据说形势大不如前,也许因为这原因,南妈又对符爸青睐有加了?谁知看今天这情形,南妈每骂符爸一句,符爸都丝毫不敢还嘴,仿佛真有什么隐情似的。

  符清泉想这事还得找当事人问清楚,便叮嘱南溪这些天不要乱想,好好休养,继续做康复,这些事由他去探个分明。挂上电话后他回房去找父亲,律师已经不在了,床头柜上搁着几张纸,符清泉抄起来一看,果然是离婚协议书。南妈的条件并不是苛刻,并未如律师和符清泉先前所想的那样会狮子大开口,对符爸所持的符信重工股份未作任何要求,只保留原来购买时便写在她名下的两处房产,一部车,以及部分现金存款。这样的条款放在符家,简直称得上是净身出户了,这少得可怜的财产要求,更加深了符清泉的怀疑。他瞥向病床上侧身向里的父亲,轻声问道:“爸,这协议你看过了?”

  “嗯。”

  “你……准备怎么办?”

  “想得美,哼,离婚,没门!”

  “我看着要求也不算多,要不……”符清泉不动声色地试探道,“要不离了算了,我给你再找一个,保证脾气比她好……”

  话还未说完,一个玻璃杯就砸过来了,好在符爸如今力气较原来薄弱许多,砸过来并无半点力度,被符清泉轻易躲过。符爸爸余怒未消,坐起身来骂道:“你还出这种馊主意?要不是你个小畜生,老子会搞成现在这样?你说你个小畜生小时候就不学好,三五岁就学电视剧去亲别人小姑娘家,大了更了不得,你说你——你怎么就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得了得了,”符清泉看父亲说起来又有黄河决堤的势头,连忙止住他话头,“我是小畜生,行了吧?那刚才别人也没放过你啊,小畜生的爹,也没比小畜生好到哪儿去吧?”

  “老子的事要你管?”

  “你说的?那我真不管了啊!”

  符爸爸骂了两句,又气喘吁吁的,符清泉赶紧递过水杯,符爸爸喝了两口,沉着一张脸在那里生闷气。符清泉见父亲老半天没吭声,歪过脑袋一瞅,刚才还发毛狮子一般的父亲,居然闷着头抹眼泪,极委屈的模样,符爸斜眼觑见符清泉手中的离婚协议书,抢过来二话不说撕成一片一片,符清泉好笑道:“你撕了有什么用,你撕了还能再打一份出来。”符爸白他两眼,气哼哼道:“都是你个小杂种,害老子一把年纪,连个伴都没了。”他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又咕哝道:“过河拆桥,女人养大了就一把把老子踹了!铁石心肠,冷血!”

  符清泉眼含探寻,狐疑地盯住符爸,要他坦白从宽。符爸爸叹了一声,终于拉下脸来,和符清泉从头说起,中间夹杂着无数次“过河拆桥”的控诉。

  原来当年符爸和南面读高中时确是一对情侣,南家也确曾看不上符爸。当时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尚未结束,符爸被发配到后来知青抗争最为激烈的西双版纳,南面则留在杭州。符爸到西双版纳后,南妈和他还有信件来往,后来信件逐渐稀疏,符爸寄回去许多西双版纳制成的花草书签、下乡学习笔记,当然还有给南妈的情书,却全都杳无音讯。符爸以为出了意外,托回杭州办事的人代为打听,带回来的却是南妈的分手信。信件写得十分决绝,大意说符爸回城无望,她断断不可能去云南跟他受苦,部队文工团的领导已为她介绍了对象,请他不要再骚扰她的生活云云。

  符爸大受打击,当时文革刚结束,也恢复了高考,却迟迟未得到回城的讯息,又在心情最为焦急之时接到分手信,一时寻死的心都有了。幸得一同下乡的另一位女学生安慰,符爸才渐渐从伤痛中恢复过来,不久一位女知青因医疗事故身亡,引发西双版纳知青大规模的抗议,由此结束了近二十年的上山下山运动。当时安慰符爸的那位女同学,也就是后来的符妈妈了,回城后没多久两人就结婚了,符爸重新参加高考读了大学,符妈也考上了一所大专。后来符爸大学毕业,分配到杭州工作,机械厂愿意一并安排符妈的工作,夫妻俩便一起回了杭州。

  其实那时符爸仍未放下心中那口气,还偷偷打听过南妈的消息。家中亲戚说当年他被发配到西双版纳,也是南家从中作梗,不过南家近两年据说早已失势。符爸听说南家失势,很有找到南妈奚落一番的冲动,可惜南妈已经远嫁,据说嫁到了长沙,符爸也只好作罢。

  谁知世事往往这么奇妙,没多久厂里就派他到长沙一家钢铁厂去学习。再打听到南妈的消息时,得知她夫家虽已失势,丈夫却仍混了一小小官职,南妈的工作也算安闲,不过夫妻关系并不太好。符爸此时正前程一片大好,又有娇妻佳儿,一心要找南妈出口恶气,那感觉有点像楚霸王“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的心理。

  他也知道南妈不可能送上自取其辱,绞尽脑汁地找了个机会去和南妈“偶遇”,明里暗里讥讽了南妈一番,南妈却言辞冷淡,让他碰了一鼻子灰。符爸又辗转向人打听,竟听到一些叫他不敢相信的传言,有说他们夫妻不和的,有说南妈不守妇道给丈夫戴绿帽子的,总之谣言纷纷,无法辩知真假。

  听到此处时,符清泉忍不住插嘴道:“你都结婚几年了,我那时也一岁多了,你好好过日子不成啊?还跑去打听别人有夫之妇的家庭状况!你简直——”

  符爸瞪他一眼,一副“老子要你管”的神情,说出口的语气却减弱了许多,“你以为我不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符爸心里自然也少不了一番天人交战,传言虽各不相同,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南妈的婚姻不担不幸福,而且相当糟糕。符爸心中斗争得厉害,一面想当初是你甩了我你活该,一面却又不希望她一辈子这么糟下去,忍不住又“偶遇”了几次。最后一次“偶遇”时符爸发现南妈的腰圆了起来,像怀了孩子,他想起那些说南妈给丈夫戴绿帽子怀了孩子被逼着去堕胎的流言,心里更不是滋味,又出言不逊讽刺南妈眼光太差,看上的总是这种没担当的男人。这回南妈仍不理他,听他恶言恶语也无动于衷,却在临告别时忍不住哭了出来。符爸原也只想讽刺她,没想到她一哭起来如此不可收拾,他手忙脚乱地想安慰她两句,还未想到怎么开口,却听到南妈开口向他求救。

  原来南妈第一次去做引产时,孩子已有八个月了,当时计划生育政策刚刚开始推行,尚未强制执行,只在团委党委之间倡导带头作用。南妈那一胎做b超查出来是女儿,夫家既想要儿子,又怕生二胎影响仕途,所以逼南妈去做引产。现在南妈怀孕,夫家又算着日子准备让她去做检查,南妈担心这回再检查出来是女儿,不愿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百般无奈下无路可走,就不得不向符爸求救。

  符清泉听得头皮发寒,尤其是这种引产堕胎的事,更让他心中一抽一抽的。他虽很不待见南妈,但听说她嫁得这么惨,亦生出几分恻隐之心。符爸讲起这些事,又忍不住掉眼泪,符清泉心下恻然,递给父亲几张面纸,问:“那她爹妈呢?女儿嫁给这种老封建老顽固,也不管管?”

  “你别以为做爹妈的都跟你的爹妈一样,也有不是东西的。”符爸摇摇头道,“我听说这事儿后也觉得找她父母出头最有分量。谁知她爸一心只要面子,加上带话的又是我,他一心以为小溪她妈妈是为了要跟我在一起,所以编出这些谎话来骗他,后来……”

  后来南溪的外婆放心不下女儿,随符爸去看南妈,看到女儿身上被夫家毒打的累累伤痕,当下便把女儿接回杭州来。南妈的父亲却勃然大怒,嫌离婚这事说出去太难听,败坏了家风名声,况且说夫妻之间谁没个磕磕碰碰,哪有怀着孩子还离婚的。那边南妈的夫家也有所察觉,南妈被迫请了长假养胎,符爸连她的面都见不到。南溪的外婆无计可施,只好求符爸帮忙,符爸这才知道当初南妈是在父亲让符爸永不回城的威胁下写的分手信的真相,更不可能袖手旁观,四处托人帮忙,最后找到省里的妇联出面干预,终于把南妈这桩婚事给了断了。

  婚离了,娘家也回不去了,据说前夫那边也因这事丢了公职,况且南妈一个人还大着肚子,真是天下之大却无容身之地。

  “不用上,她后来的工作也是你帮忙安排的吧?”符清泉努努嘴,“你这么费劲帮她张罗,妈妈没跟你吵架?”

  “吵架?”符爸愣愣后摇头,“你妈妈都知道的,我帮她找工作,她怕被前夫知道来找麻烦,什么证明都不敢开,只能找临时工。她脾气死倔,还不肯领我的情。后来是你妈妈去劝她,说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她这才肯在厂里做了下来。”

  “妈妈真的没生气?”

  “生什么气?我和她清清白白的,你以为你妈妈跟你这么疑神疑鬼的?”

  “清清白白……”符清泉斜着眼,很怀疑的的眼神睨向父亲,符爸怒道,“你把老子当成什么人了?天地良心,你妈妈在世时,老子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她的事情!”

  符清泉仍眯眼斜觑着老父,他是一万个不相信母亲心里没疙瘩的,这世界上有不喝酒的女人,有为减肥不吃饭的女人,却没有不吃醋的女人。只能说,眼前的男人,很傻很天真,完全不解风情。不,他不是不解风情,他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压根没有功夫去猜测枕边人的心情。

  “看什么看,老子说没有就是没有!”

  这话若以往说,符清泉肯定是不信的,然而现在符爸把前因后果都倒出来,他还是信了至少七成的。他现在仔细回忆起来,似乎在他小时候,南妈遇到母亲总是极客气礼貌的,对父亲却不怎么理睬,原来他总以为南妈和符爸暗通款曲所以明面是故意不理睬以掩人耳目,如今照父亲的说法,倒是南妈知道符爸如今是有妇之夫,要格外避忌的缘故。符清泉心道南妈也是可怜人,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被旧情人接济,那种境况,想来也是很煎熬的。可是南妈今天骂他们父子俩一个德行,莫非……符清泉又眯起眼瞥向父亲,“真没有?那今天你怎么也和我被归到禽兽不如的一类了?”

  符爸脸色微变,目光也闪闪烁烁,不敢直面符清泉的怀疑,老半天后咕哝道:“反正我没做过对不起你妈的事情。”

  符清泉忍不住摇头,肉体上大约是没有出轨的,然而他月月年年心里眼里都只有另一个人,对母亲何尝不是另一只残忍?他闭目微叹,问:“妈妈在世时你没做过,那妈妈过世后呢?”

  符爸的眼神越游移,越加深符清泉的怀疑。他一向以为父亲条件好,肯定是南妈千方百计要嫁过来,如今看来,很可能恰恰相反。果然符爸头低得越来越厉害,被符清泉再三逼问后低声咕哝道:“有……有那么一两回。”

  “一两回?”

  “两……两三回。”

  “两三回?”

  符爸爸恼羞成怒,拍着床吼道:“现在你是在教训老子啊?”

  符清泉毫不示弱,符爸便在儿子的嚣张气焰下又低下头来,“当时厂里人都以为她是寡妇……有个焊工一直对她有意思,抢着帮她换煤气,修水管……”

  与此同时,南溪那边也想尽办法在母亲面前为符爸说好话,内容无非是这些年符爸待她有如亲女,谁知这也勾动南妈的心事,说“老恶棍”那都是有目的的。她那时工资低,帮南溪交了学费所剩无几,他便想尽办法在南溪身上花功夫,目的不过是逼着她承他的情,到最后不得不委身相谢。 “爸爸他,”南溪把“霸王硬上弓”几个字生生咽下去,南妈妈眼角犹有余怒,“他,他要那样,我还能说过不字?我们母女俩无依无靠,什么都得仰仗他……”

  因为经济不好,南妈也考虑过再嫁,有热心的同事们介绍过,可是许多人一听说她还带着个拖油瓶便被吓跑了。最后独独剩下同车间的张焊工,年纪比她略小,却不嫌弃她拖着孩子,隔三差五来帮她的忙。南妈心想张焊工虽也没钱,但一个家里不能没有男人,也免得符爸一双眼睛总在背后盯着,更让她见到符妈总抬不起头来,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似的。不料张焊工才到家里修了两回水管,消息便被南溪口没遮拦地透给了符爸。那时符妈妈刚过世,南溪仍常到符清泉那里一起写作业。那时张焊工刚进门坐了没两分钟,符爸爸便一脸别扭地杀将进来。

  后来的事便那样发生了,一个对你从未断过念头的男人,一个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的男人,一个可以改变你女儿命运的男人,一个能予你经纪支持和保护的男人……既然当初无法拒绝他的帮助,今天又有何立场拒绝他的求欢?

  这样不清不楚地过来一年,慢慢也传出些风言风语。相熟的大姐说“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了他”。女人对男人总有那么两样武器的,再听到那些人前背后的碎嘴时,符爸便说:“要不……结婚吧?”

  南溪不解地问:“你们不早就是一对么?至少过来这么多年,爸爸都一直惦记着你呀,妈妈,你不爱爸爸了吗?”

  “爱?”南妈妈神色惊讶,好像听到什么稀奇事。半晌后自嘲地笑了下,“你以为我像你还小啊?”她拉起南溪的手拍了拍,苦笑道,“那时候要不是怀着你,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南溪伸手抱住母亲,本想安慰她,却听她哽咽道:“我以为嫁给他,能让你过得好一点,没想到是我害了你……”南溪心里猛然一沉,直到现在,她才彻底明白,为什么无论她如何解释,母亲也不肯相信她和符清泉乃两情相悦。

  因为她曾迫于形势,为女儿做过牺牲。

  那时的她已是心如止水,却不知如今的南溪是情思萌动。

  晚间南溪偷偷打电话给符清泉,向他报告自己这边的情况,符清泉亦把他那边的所闻简略讲了讲。南溪听得动容,半晌回不过神来。怔忡老久才问符清泉:“那现在怎么办呐?”

  “什么怎么办?”

  “爸爸和妈妈啊,妈妈这回真铁了心要离婚,我完全劝不得,也不能说你的好话,她一定要说你是花言巧语来骗我的……爸爸那边没气着吧?”

  “还成。”

  “什么还成啊?你就一点都不着急!”

  符清泉笑道:“急什么,爸爸没气病,你也没跑了,我急什么?”

  “符清泉!”

  “小声点,别被你妈妈听到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手烫了。”

  “什么?”

  “晚上爸爸又摔碗, 把我手烫了。”

  “活该,谁让你不着急!”

  “娘子好狠心呐!”

  一句话险些把南溪呛住,半晌后符清泉叹道:“逗你玩呢,我爸是个躁脾气,你妈妈也挺倔的,一时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好,律师那边我拜托他尽量先拖住吧。还有我明天就要出差了,你记得每天要适量走动走动……”他一样一样叮嘱她,小到晚上睡觉前要检查门窗,早上不要空腹喝豆浆,南溪虽舍不得他出差,却也无可奈何。

  这不是符清泉第一次出差,也不是他第一次不在她身边,却是她头一次完全没了主意,头一次发觉,她如此希望他在自己身边。

  原来她埋怨他什么都瞒着她安排好,现在她突然想,如果能睡一觉,第二天起床发现符清泉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该有多好?

  可惜也就是做做梦而已,梦醒了,南妈妈仍叮嘱叮咛,发前轻轻现在就算对她好,那也是口蜜腹剑,包藏祸心。因为丁看护是符清泉请来的,南妈总疑心他们串通一气,所以连定看护也辞退了。因符清泉不在,南溪无聊得紧,闲得无事便回研习社去转悠。因为公演受到极大地鼓舞,研习社现在是一派喜气,南妈听说钟教授安排南溪到苏州去演出学习,竟十分支持。南溪初时未想明白,到晚上吃饭时南妈再提起,才知道南妈一心要她离符清泉远远的,甚至说要陪她一起去苏州去住住。

  符清泉不到一周就提前回来了,因为他实在放心不下家里的两老一少,然而他回来也丝毫不能解决问题。符爸闹着要出院,符清泉见他能吃饭进食也能走路,只好接他回家。可回到家里又觉冷清,符爸把一肚子的怨气全发到符清泉身上。符清泉把公司的事稍稍整理后便亲自来找南妈谈,不料南妈警戒得很,或者说长年累月积下来对符清泉的不信任终于达到顶峰,无论符清泉如何让剖白心意,都改变不了她的感觉——她心里的符清泉总是那个对她冷眼旁观、养不熟的鹰隼继子。

  现在符清泉真正领教到当年符爸在南妈这里碰到的钉子,她从心底担心符爸的时候,可以为他付出一切,然而一旦放手,就转变得很决绝。如今她全心只想和南溪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原来肯再嫁给符爸,一半是为了还债,一半是为了南溪。符清泉虽然解开心中的那块疙瘩,但涵养亦不至于好到能奉南妈为母的地步。对符清泉而言,他最大的让步,不过是放低身假请南妈回家,与她和平共处而已。南妈怨恨符清泉的却是他曾对南溪做过的那些伤害,从事实上,符清泉毫无辩解的余地,他选择的时机总烂到透顶,第一次是在知晓南溪身世后,第二次更尴尬。符清泉无计可施,只好一再地强调父亲身体不好,希望南妈不看僧面看佛面,早日回家以免父亲病情加重。符清泉讲这一番话,自然是出于一片孝心,却让南妈愈加肯定南溪的劝和是委曲求全。她认定这个,便再难回头,要与符爸离婚的念头更加坚决。符爸斗狠耍赖百般计策都用过,仍拧不过南妈的执拗,最后竟不得不签了字。

  没多久,第一批去苏州交流学习演出的同事回来了,钟教授问南溪要不要这时候过去,正好可以年前回来,南妈也一再催促南溪去苏州,说那边剧团多氛围好,几乎是半挟持地把南溪带到了苏州去。

  苏州离杭州并不算远,只有两小时的车程,城市的调子略有些区别,却同样是江南风味。入了冬,到处都有荒芜的意味,柳条是枯竭的,护城河水是凝冻的,北寺塔孤寂地延向天空。

  南溪一到苏州这边,马上有几处剧团或曲社的同行来接待,可南妈怕招待所条件不好,早早地做了准备,托人在老城区早早地租下一套装修好的房子。南妈在家里收拾,南溪则和几位同行出门游览,苏州到底是昆曲的故乡,有经验的人沿着老巷那么一走,总能在林荫花木深处,听到几句婉转清丽的水磨调。在网师园附近,恰逢退休的老昆曲演员在教年轻演员排戏……这样的地方,一直是南溪做梦也要来的,然而等真的来了,却觉得说不出的孤清寂寞。

  她掏出手机,调出符清泉给她装的那个地图程序,定位到她所在的地方,只有小小的一个红点。一再地把比例调大,等整个苏州城也变成一个小点的时候,才在屏幕上找到另一个蓝色的小人。

  符清泉现在,也会看到红色小人想他么?

  南溪头一次发觉,苏州和杭州,竟离得这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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