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巴是浅色的,锈迹格外明显,斑驳脱落,像是报废了好多年,不知道从哪个腐殖草垛里开出来的一样。

  开动时伴随着吱呀吱呀的铁皮声摩擦声。

  “滴滴——”

  又是一声喇叭。

  驾驶座上是一个穿着蓝色制服戴着帽子的人影,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他嘴巴张得很大,里面没有舌头。

  有点像污染物曹伟的死状。

  【!!!】

  【新东西!】

  【不是,这东西怎么看着有点邪门呢?】

  【楼上在说什么废话文学】

  【我就知道主播绝不会让人失望!】

  【你好,新粉第一次来,请问这里是科学教育现场吗?】

  【编,我看你编!】

  小巴速度并不快,但好像只是眨了个眼睛,就前进了一大截。

  开着开着,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最后在站台前停了下来。

  折叠车门缓缓打开,带着些许失真的喇叭声断断续续从车厢里传出。

  “浮云路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依次从后门下车。”

  秦蓁额头一跳,捏紧了水杯。

  车厢里安安静静坐着两道黑色的影子,看不清楚。

  余光里,小巴的后门也打开了,一道黑漆漆的影子忽然站起来,慢吞吞往后门移动。

  有点像飘,有点像蠕动,总之不像正常人走路的样子。

  眼看那团黑东西就要下车,秦蓁咻的一下,蹿上了车。

  脚踩到小巴的瞬间,她眼前骤然一花,耳朵里像潮水一般,涌进一阵喧嚣声。

  喧嚣持续了差不多三秒才退去,接着是慢慢清晰的人声。

  “诶诶你怎么了?”

  “还好吗?”

  “找个地儿坐下呀,司机要开车啦。”

  秦蓁晃了晃头,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非常正常的车厢里。

  车厢里坐了不少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起来像是采买了回来,车厢地上还放着一些新鲜的蔬菜水果。

  有人殷切地看着她,有人事不关己地蜷缩着,还有人正在讲电话,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非常正常的车厢。

  秦蓁捂了捂额头:“不好意思,有点低血糖。”

  “冲太猛了吧!哎哟我看你上车那架势——年轻人!”

  “这有什么好着急的,免费观光小巴,司机会等人的。”

  “来来,坐这儿!”

  有个好心人听到秦蓁说低血糖,连忙站起来给她让座,还伸手去扶。

  秦蓁笑着婉拒:“后面还有位置,我坐后面就行。”

  她走到租后一排的角落里坐下。

  最后一排是个三人座,最外面那个位置上是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

  男人带着口罩和帽子,基本上全都遮住了,只有大长腿很委屈地蜷缩着。

  他见秦蓁过来,还特意将腿蜷缩得更紧,给她让路。

  秦蓁道了声谢,坐到了窗边的位置。

  她拢了拢身上的登山服,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刚刚被触碰过的地方。

  有温度。

  刚才搀扶自己的那个人,有温度。

  她有些荒谬地抬头,看向这个再正常不过的车厢。

  车厢很新,能看见贴在车身上的路线和路标。

  一共五个站。

  最下面的天际小镇,接着是绿林老泉站,浮云路站,乱石景区,以及终点站,天际暑光城。

  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没变,年月日也没变。

  她好像一个外来人,被莫名其妙卷进了另外一个时空。

  秦蓁有些犯难。

  如果凶宅是空的,她过去借住两晚无所谓,但现在这个时间线上,凶宅里可能会有人居住,那她——住哪儿?

  小巴关上车门,重新启动,朝着下一个站点开去。

  直播切到了腕表视角,弹幕现在都刷疯了,秦蓁大体看了看,基本上就两种声音,一种是说和富婆直播的内容不一样,那边可没有这么花哨,直接进屋就是干。

  还有一种就六个字刷来刷去。

  【悬疑版?真相版?】

  秦蓁:……

  不难猜出刷这些弹幕的人是上一场直播的老粉。

  ……看样子她的直播留人能力还行。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小巴慢悠悠开了四十多分钟,绕了两座大山,开进了一处山鞍,最后停进了站台。

  “终点站,天际暑光城,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依次从后门下车——”

  车上的人都站了起来,陆陆续续下车,一片欢快活跃的气氛。

  秦蓁走在最后,前面是风衣男人,他几乎和车厢一样高,在车厢里佝偻着头,饶是如此,还是在车门顶上狠狠磕了一下,闷哼出声。

  秦蓁:……

  好真实、好以假乱真的场景。

  她下车前最后看了一眼驾驶室,穿着制服的司机还在车上,一动不动。

  但从后视镜看过去,驾驶室那里却空空如也。

  秦蓁多看了一眼镜子,下了车。

  车门在她身后关闭,小巴慢悠悠地顺着路,开进了山里,消失不见。

  天际暑光城占地辽阔,依山而建,几乎将整个山鞍囊括,再向两侧山体延伸。

  整个小区都是别墅,独栋和联排叠拼混合,掩映在青翠林间,露出的一分半点也都是崭新的模样。

  她看着其他人刷了门禁进入小区,开始犯难。

  正想着,忽然一辆黑色大众停到了身侧。

  车窗划下,来人笑问道:“站这儿干什么?”

  “亏我还特地下去接你呢,结果跟个兔子一样就蹿车上了!”

  “也不跟我打个电话说一下,让我白跑一趟。”

  秦蓁眨了下眼睛。

  这个人是,曹伟?

  她又眨了下眼睛。

  男人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傻了?”

  秦蓁将这张脸和记忆里的白脸比划了两下,发现这个人如果不是曹伟的双胞胎兄弟,那应该就是曹伟本人无疑了。

  一个活生生的,健康的曹伟。

  秦蓁拉了一下双肩包:“我没你电话。”

  曹伟做出一个夸张的痛心表情:“你又把我删了?哪有你这样当妹妹的,有事没事都删亲哥电话微信……”

  他无奈道:“我又哪里惹你啦?”

  秦蓁:……怎么就又妹妹了?怎么就不能来个妈妈奶奶什么的角色吗?

  “哎——”曹伟长叹口气,“真实搞不懂你们这些叛逆的小孩儿,先上车,你嫂子还在家里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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