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珉认床。
虽然认床可能是一种精神上的强迫，但无论如何自我催眠，只要李珉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都至少需要两夜以上，他的身体才会开始慢慢适应新的环境。
邻床传来李璎轻微的呼吸声，节奏平稳，并没有因为这边的窸窣动静有所改变。与李珉不同，李璎不挑环境，到哪都能正常作息。
耐不住大脑因陌生环境而过分兴奋，李珉最终还是掀了被子，套了外衣准备出门散步透气。
刚迈出房门，他就听见安静的走廊尽头传来极轻的说话声。侧眼望去，主卧方向房门微阖，门缝中透出室内明亮的灯光，看来是主人也尚未入睡，正在同谁说话。
想来自己是客人，不告知一声就擅自出门不太好，李珉就上前准备先同主人打声招呼。
手指微微合蜷刚触上门板准备叩响，他就听见了门内屋主说话的声音——
“是我。我就不废话了。儒氏的两位公子来了燕市，我刚伺候完他们睡着，这才半夜给你打电话。”
听见对方提到了自己，原本还心想着“非礼勿听”要先行离开的李珉不自觉滞了一下。
“燕市这阵子不可能太平了，虽然你的住处离燕市有一定距离，但还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这两位不比之前那些云游的闲人，他们背后的势力太大，一旦你有什么信息泄露，后果都不堪设想。”
听起来，屋主所警告的对象与自己还有些渊源。
李珉的好奇心暂压住了羞耻心，他贴上了门板安静偷听。
“如果你有不方便，我可以替你打点。”
只有屋主一人说话的声音，看来他很可能是在打电话。
“离我这远吗？”
似乎是留有堤防，哪怕是打电话，屋主也没有大大咧咧直接说出对方的信息。
“啊，我知道了。那地方……条件有点艰苦，火车进不去，坐大巴从燕市走也得有三四个钟头，从你那至少还得加两三个钟头。你带着小孩不方便，提前准备着点。”
李珉心细，默默记下了车程。他知道见好就收，听到有用情报便转身离开。他腿脚不便，走路极慢，没走几步就听见卧室内一阵轻微动静。
李珉心里一惊，忙加快了步伐走远几步，听着主卧内传出的脚步声快速判断之后，猛地转身，刚好主卧内的人握着手机推门走了出来。
见到是他，赵渔渊脸上警惕神色一闪而过，但还是很快露出了标准的待客笑容：
“子美，这么晚还不睡？”
反观李珉，则是不慌不忙，已作出一副正要往对方那去的架势，一瘸一拐地往赵渔渊方向走去——
“我认生，想出去透透气，正要去您那边打声招呼。我是吵到您了吗？”
念及这少年着实腿脚不利索，赵渔渊也不疑有他，匆匆回了手机那边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也没什么，我比较晚睡。这么晚了，还是别出去了，我现在去给你温杯牛奶吧，助眠。”
“那就麻烦先生了。”
李珉心里已有了主意，便不再打算出门消磨时间。礼貌地回答了赵渔渊，他往边上一避，待赵渔渊路过他往厨房方向走去，才慢慢踱回客房。
“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振动时摩擦着床头柜发出低低的声音，连带着床板也略有些震感，将宋青茶从梦魇中唤醒。他满头大汗，正被噩梦纠缠得心悸不已，睁了眼还是感觉后劲有余，神经都被刚才的梦境绷紧，目光涣散地盯着天花板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撑着虚软的身体坐起来，一边撩起额头的发丝挥发热汗，一边伸长手臂捞过了手机。
屏幕上显示时间正是凌晨三点，来电的是六年未见的大学同窗。
这个时间，这个来电者，让宋青茶恍惚了片刻才记起要接电话。
“喂，赵渔渊？”
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急切：
“是我。我就不废话了。儒氏的两位公子来了燕市，我刚伺候完他们睡着，这才半夜给你打电话。”
宋青茶如遭冰水浇头，霎时清醒。
“燕市这阵子不可能太平了，虽然你的住处离燕市有一定距离，但还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这两位不比之前那些云游的闲人，他们背后的势力太大，一旦你有什么信息泄露，后果都不堪设想。”
“我知道了。”
宋青茶听见自己声音因初醒还很嘶哑，便清了清嗓子。
“如果你有不方便，我可以替你打点。”
“这倒不必，正巧前几天我那个远房表妹电话里说过要回一趟她男友的老家。明天……不，是今天白天，她会过来。我正巧和她一起，去农村避一避反倒清静。”
“离我这远吗？”
“记不清那山区的名字了，大概是虎什么山一类的……”
“啊，我知道了。那地方……条件有点艰苦，火车进不去，坐大巴从燕市走也得有三四个钟头，从你那至少还得加两三个钟头。你带着小孩不方便，提前准备着点。”
“我知道了。”
听筒那头突然一阵骚动，动静不大，但对方像是被什么惊扰，同什么说了几句听不清楚的话，然后才回头来对宋青茶说：
“我这边客人醒了。先这样吧，再见。”
不待宋青茶回答，赵渔渊已经匆匆挂断了电话。
手机那头传来机械的忙音声，却盖不住宋青茶胸腔内心脏狂跳的声音。
赵渔渊了解宋青茶的处境，一旦他的地界附近有了云游的客人，他都会第一时间同宋青茶报备，纯粹只是提醒。但这次的客人来头不小，足够迫使千里之外的宋青茶提高警惕。
手机又是一阵，是赵渔渊发来了一条短信——
“我这边没事。你还是按原计划走。”
赵渔渊的通知令宋青茶无法冷静，更令他不安的，则是刚才他做的梦。
梦里的内容他记不真切，但让他汗流浃背的不是梦里的内容，而是做梦这件事本身。
宋青茶从出生到现在，不消多时便够三十载，几乎没有做过梦。
至少他的大脑里没有做梦感受相关的记忆。
宋青茶心底隐隐约约有了预感，夜里那前所未有的黏腻纠缠的梦感，其实是一种提醒，是一种预告，他这本就不同寻常的生活，将会迎来一次不小的冲撞。
而这通旧识的电话，也证实了他的预感。
宋青茶下了床，关了空调，拉开窗户。自然的九月夜风缓缓流进这方逼狭的窗口，他面无表情，对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调整着呼吸，平静思绪。
他就这么一直站完了后半夜，直到天边隐隐透出橙白的光色，才收回视线，轻手轻脚地拉开柜门，拖出压在柜底的登山包。
宋青茶必备的行李不多，三两下就能收拾完。等到日常五点半提醒的手机闹钟嗡嗡振动，他才走向小孩的房间。
叫完孩子起床，普通又全新的一天，就照常开始了。
虽然认床可能是一种精神上的强迫，但无论如何自我催眠，只要李珉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都至少需要两夜以上，他的身体才会开始慢慢适应新的环境。
邻床传来李璎轻微的呼吸声，节奏平稳，并没有因为这边的窸窣动静有所改变。与李珉不同，李璎不挑环境，到哪都能正常作息。
耐不住大脑因陌生环境而过分兴奋，李珉最终还是掀了被子，套了外衣准备出门散步透气。
刚迈出房门，他就听见安静的走廊尽头传来极轻的说话声。侧眼望去，主卧方向房门微阖，门缝中透出室内明亮的灯光，看来是主人也尚未入睡，正在同谁说话。
想来自己是客人，不告知一声就擅自出门不太好，李珉就上前准备先同主人打声招呼。
手指微微合蜷刚触上门板准备叩响，他就听见了门内屋主说话的声音——
“是我。我就不废话了。儒氏的两位公子来了燕市，我刚伺候完他们睡着，这才半夜给你打电话。”
听见对方提到了自己，原本还心想着“非礼勿听”要先行离开的李珉不自觉滞了一下。
“燕市这阵子不可能太平了，虽然你的住处离燕市有一定距离，但还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这两位不比之前那些云游的闲人，他们背后的势力太大，一旦你有什么信息泄露，后果都不堪设想。”
听起来，屋主所警告的对象与自己还有些渊源。
李珉的好奇心暂压住了羞耻心，他贴上了门板安静偷听。
“如果你有不方便，我可以替你打点。”
只有屋主一人说话的声音，看来他很可能是在打电话。
“离我这远吗？”
似乎是留有堤防，哪怕是打电话，屋主也没有大大咧咧直接说出对方的信息。
“啊，我知道了。那地方……条件有点艰苦，火车进不去，坐大巴从燕市走也得有三四个钟头，从你那至少还得加两三个钟头。你带着小孩不方便，提前准备着点。”
李珉心细，默默记下了车程。他知道见好就收，听到有用情报便转身离开。他腿脚不便，走路极慢，没走几步就听见卧室内一阵轻微动静。
李珉心里一惊，忙加快了步伐走远几步，听着主卧内传出的脚步声快速判断之后，猛地转身，刚好主卧内的人握着手机推门走了出来。
见到是他，赵渔渊脸上警惕神色一闪而过，但还是很快露出了标准的待客笑容：
“子美，这么晚还不睡？”
反观李珉，则是不慌不忙，已作出一副正要往对方那去的架势，一瘸一拐地往赵渔渊方向走去——
“我认生，想出去透透气，正要去您那边打声招呼。我是吵到您了吗？”
念及这少年着实腿脚不利索，赵渔渊也不疑有他，匆匆回了手机那边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也没什么，我比较晚睡。这么晚了，还是别出去了，我现在去给你温杯牛奶吧，助眠。”
“那就麻烦先生了。”
李珉心里已有了主意，便不再打算出门消磨时间。礼貌地回答了赵渔渊，他往边上一避，待赵渔渊路过他往厨房方向走去，才慢慢踱回客房。
“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振动时摩擦着床头柜发出低低的声音，连带着床板也略有些震感，将宋青茶从梦魇中唤醒。他满头大汗，正被噩梦纠缠得心悸不已，睁了眼还是感觉后劲有余，神经都被刚才的梦境绷紧，目光涣散地盯着天花板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撑着虚软的身体坐起来，一边撩起额头的发丝挥发热汗，一边伸长手臂捞过了手机。
屏幕上显示时间正是凌晨三点，来电的是六年未见的大学同窗。
这个时间，这个来电者，让宋青茶恍惚了片刻才记起要接电话。
“喂，赵渔渊？”
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急切：
“是我。我就不废话了。儒氏的两位公子来了燕市，我刚伺候完他们睡着，这才半夜给你打电话。”
宋青茶如遭冰水浇头，霎时清醒。
“燕市这阵子不可能太平了，虽然你的住处离燕市有一定距离，但还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这两位不比之前那些云游的闲人，他们背后的势力太大，一旦你有什么信息泄露，后果都不堪设想。”
“我知道了。”
宋青茶听见自己声音因初醒还很嘶哑，便清了清嗓子。
“如果你有不方便，我可以替你打点。”
“这倒不必，正巧前几天我那个远房表妹电话里说过要回一趟她男友的老家。明天……不，是今天白天，她会过来。我正巧和她一起，去农村避一避反倒清静。”
“离我这远吗？”
“记不清那山区的名字了，大概是虎什么山一类的……”
“啊，我知道了。那地方……条件有点艰苦，火车进不去，坐大巴从燕市走也得有三四个钟头，从你那至少还得加两三个钟头。你带着小孩不方便，提前准备着点。”
“我知道了。”
听筒那头突然一阵骚动，动静不大，但对方像是被什么惊扰，同什么说了几句听不清楚的话，然后才回头来对宋青茶说：
“我这边客人醒了。先这样吧，再见。”
不待宋青茶回答，赵渔渊已经匆匆挂断了电话。
手机那头传来机械的忙音声，却盖不住宋青茶胸腔内心脏狂跳的声音。
赵渔渊了解宋青茶的处境，一旦他的地界附近有了云游的客人，他都会第一时间同宋青茶报备，纯粹只是提醒。但这次的客人来头不小，足够迫使千里之外的宋青茶提高警惕。
手机又是一阵，是赵渔渊发来了一条短信——
“我这边没事。你还是按原计划走。”
赵渔渊的通知令宋青茶无法冷静，更令他不安的，则是刚才他做的梦。
梦里的内容他记不真切，但让他汗流浃背的不是梦里的内容，而是做梦这件事本身。
宋青茶从出生到现在，不消多时便够三十载，几乎没有做过梦。
至少他的大脑里没有做梦感受相关的记忆。
宋青茶心底隐隐约约有了预感，夜里那前所未有的黏腻纠缠的梦感，其实是一种提醒，是一种预告，他这本就不同寻常的生活，将会迎来一次不小的冲撞。
而这通旧识的电话，也证实了他的预感。
宋青茶下了床，关了空调，拉开窗户。自然的九月夜风缓缓流进这方逼狭的窗口，他面无表情，对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调整着呼吸，平静思绪。
他就这么一直站完了后半夜，直到天边隐隐透出橙白的光色，才收回视线，轻手轻脚地拉开柜门，拖出压在柜底的登山包。
宋青茶必备的行李不多，三两下就能收拾完。等到日常五点半提醒的手机闹钟嗡嗡振动，他才走向小孩的房间。
叫完孩子起床，普通又全新的一天，就照常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