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和喻卓 第四章 回忆

小说:子规和喻卓 作者:影子提灯 更新时间:2024-08-14 14:06:37 源网站:顶点小说
  炎炎夏日,屋里屋外两个天地,三人甫一进屋都只觉得浑身通透凉爽。

  “丫头,你去把我早上泡的凉茶倒点给喻小子喝,就在厨房的案板上,我去后厅找找稻种在哪。”徐肃说罢便背着手朝着后厅方向去了。

  一时间屋内只剩他们二人,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微妙。

  林子规将那个从始至终都没来得及吃的苹果递到喻卓面前:“给你吃!”

  喻卓瞅着红艳艳的苹果,头摇的像拨浪鼓。

  “拿着!”少女蛾眉微蹙。

  喻卓好似以为面前的女孩生气了,磨磨蹭蹭地刚想接过苹果,眼角忽地瞥到自己那双沾上了稻田泥土的手,犹犹豫豫间又将手缩回去了。

  喻卓这边还在暗自苦恼,女孩却已经自作主张将苹果塞进了他的上衣口袋。

  “苹果没洗,你带回家洗洗再吃吧”林子规眨眨眼,神情未变:“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凉茶喝。”

  找到凉茶,怕喻卓不够喝,想了想又将手中的小碗换成了更大的碗。

  等徐肃找到稻种回来的时候,见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少年少女相向而立,少年端着个比脸还大的海碗,在少女看不到的角度作一脸苦大仇深状灌着凉茶。

  这边少年刚喝完,少女做势又要续上一碗,徐肃忙上前制止道:“胡闹,这东西能多喝吗,你也不怕别人拉肚子。”

  林子规听罢心里也存了些许的歉意。她知道这个喝多了不好,只是看他实在是喜欢喝,不过本也打算这是最后一碗了。

  这边喻卓看到徐老爷子发话,心里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连喝三碗了,这凉茶一股子甜苦味,实在太难下口了,可又不想在女孩面前失了面子,是以之前几碗他都是毫不犹豫接过,咕噜几口喝下。

  “徐爷爷,这稻种我就先拿回去了。”喻卓拿起桌上的黄布包,生怕林子规再来灌他一碗凉茶,只低着头快速地走了。

  是夜。

  池月东上,繁星点点,远处浅滩的细水声,隐约可闻。

  林子规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白日里少年的面容不断地浮现在眼前。

  上一世,喻卓死在了两个月后。

  那段时间,连日的大风暴雨使得大量的玉米秸秆被压断,很多玉米穗甚至都烂在了被雨水浸泡的地里,一年的辛苦劳作眼看就要付诸东流,好不容易放晴了半天,村民都紧赶慢赶地去抢收地里的玉米,家里没有种玉米的也都自发地去帮忙。

  那一日,原本还是晴天的天空忽然乌云翻滚,不多时就下起了暴雨。

  林子规站在门口,想到去帮隔壁三婶家收玉米的外公,内心一时有些焦急。

  和林孟延匆匆捡了几把伞,刚一出了门,却只听轰隆一声,林子规不明所以,甫一回头,只见无数的的泥沙挟裹着数不清的树木残骸向着他们汹涌而来,先是冲塌了李伯的房子,接着是三婶的屋子。

  是泥石流!

  眼看着他们家也即将难逃厄运,生死之间,林子规来不及多想,拽着早已呆若木鸡的弟弟死命朝泥浆流经方向的两边跑。

  等到姐弟俩回头时,载满他们儿时记忆的那栋房屋已经成为了一堆废墟,幸运的是泥石流也止住了前进的步伐,慢慢趋于平静。

  林子规心有余悸地搂着十一岁的弟弟,心想幸好三婶和李伯他们一家今天都去收玉米了。

  姐弟俩不停地喘着粗气,林子规却渐渐感到胸闷,气短,且有愈来愈重的倾向。

  她知道,她这是发病了。

  紧紧捏住林孟延的肩膀,林子规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他道:“你去,你去找外公,告诉他们家里这边发生泥石流了,让他们带人到我这来,我好像发病了,喘不上气了。”

  “记住,你沿着大道走,不要靠近山边,还有,让外公他们一时不要去家那边,搞不好会二次塌方。”林子规捂着心口,半天才吐出这段话。

  林孟延哭得稀里哗啦,但他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姐姐,你等等我,不要出事啊,我马上就回来了。”说罢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雨幕中。

  林子规抚着胸口想要努力平复气息,左胸传来的一阵阵绞痛却让她好似度秒如年。

  闭了眼,感受雨滴打在脸上的刺痛感,恍惚中,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顿时混沌的脑中好似灌入了一丝清明。

  她睁开眼,扶着身旁的树费力地站起了身。

  彼时林子规所处的地方是个四面空旷的小山坡,正好能居高临下将她外公家的情况尽收眼底。

  透过层层雨幕,林子规逐渐睁大了眼睛。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在他们家的废墟上,一块一块的翻动着石块,嘴里还不停地大喊着她的名字。

  “林子规!”

  这个少年她认识,叫喻卓。

  在她的印象中,这是个相当勤劳的男生,她总是能看到他扛着锄头从门前经过,对于她这种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虽然他们连话也不曾说过几句,但也对他混了个脸熟。

  “林子规!”喻卓的声音中已带着哭腔。

  林子规望着废墟中的人影陷入了短暂的疑惑,她不懂。她对于他来说,或许也只能算得上有几面之缘,为什么,为什么废墟上的那个少年会露出那样焦急的神色,甚至,在流泪?

  林子规一度以为她的记忆是漏掉了什么关于少年的重要过往,可一番搜索下来,只无功而返。

  喻卓还在费力地徒手挖着石块,林子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告诉他那里危险,张大了嘴巴,心间传来的一阵抽痛却让她蓦地扭曲了神色,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了无声。

  林子规疼得跪坐在地,耳畔雨声渐大。

  “林子规,你在哪里,能听到就回答我一声!”

  “林子规!林子规!”

  少年嘶哑的声音尤自回荡在她的耳边,林子规已分不清自己脸上是泪还是雨,她费力地张嘴,却还是发不出一个字,情急之下,她只得拾起身边的石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少年的方向扔去。

  看着费尽全力也只扔出去十几米远的石子,林子规充满了绝望。

  她闭上眼,只祈祷林孟延能尽快带人赶过来,毕竟喻卓站在那里真的太危险了。

  但命运有时候就是那么地无情。

  当熟悉的轰隆声再次在耳边响起,林子规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迫切地抬眼朝下望去,不久前的那条黑龙再次卷土重来,这一次它的速度更快,体积也更加庞大,黑色的滚石,折断的树丫,混在泥土黄沙中,像极了一只眦目獠牙的恶鬼。

  不!!!

  林子规上一世对喻卓的最后记忆定格在那个单薄的身影像片树叶一般被滚滚而来的巨石流沙瞬间吞没。

  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她的妈妈守在医院的病床前,像是苍老了二十岁。

  彼时窗外绿意盎然,阳光正盛,但她知道那天雨幕中的少年再也看不到了。

  他们告诉她那个叫喻卓的少年,那个在大雨中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的少年。

  已经死了。

  外公说,那天喻卓本是回家取雨衣给正在抢收玉米的家人的,经过他们家的时候遇到了第二次泥石流,头部受到了严重撞击,挖出来的时候早已没有了气息。

  林子规将头埋进被窝,哭得不能自已。

  外公却只当她过于后怕,不住地轻拍她的背。

  可只有林子规知道,那个扛着锄头经过她的门前,那个笑着在田间问她名字,那个将她默默装在心底她却还不自知的少年,她再也遇不到了。

  她好像,将他永远的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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