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混沌初开山神魂散，灵草化形巧遇人间
“相传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后，四肢与躯干化为五座神山，五山相连化出盘古大陆，女娲大神又造出人界繁衍生息。
五山神同女娲大神一样，都是天地灵气聚集而成，五山神各守一方，有的可唤风雷开地裂，有的能御水凌空遮天蔽日，有的神伤不死，有的长啸奔雷。其广大神通非一般精灵所能想象。
大宇由混沌分成清天与浊地后，神、仙、灵物与凶神邪祟混作一团，天地间便产生了一场大战——”
“等等树婆婆，那山神呢？”一个模样十分娇憨的小姑娘打断了树婆婆的话，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问道。
“小川乌，你好好听婆婆讲吧。”
树婆婆是个年老的槐树精灵，别的精灵道行上了万年便闭门修炼，梦想着有朝一日升阶做个地仙逍遥快活，树婆婆这老精怪却偏喜欢坐在她浓密的大树荫下给这群刚刚化形的小精灵们讲上古往事。
“混沌大战时五方山神几乎耗尽神力才将邪物压在地底，五方山神元神散了的就有三个，如今只剩下元气大伤的西山神君英招和大山神烛龙——我们这里原就是大山神的辖地。”
“大战时五方山神几乎耗尽神力才将邪物压在地底，元神散了的就有三个，如今只剩下神力大伤的西山神君英招和大山神烛龙——我们这里原就是大山神的辖地。”
“那大山神长什么样子呢？”娇憨女孩儿继续发问，一手托着圆鼓鼓的腮帮子，似乎听得还意犹未尽。
“你这小山精，大山神怎么随随便便见到！”
树婆婆轻轻打了一下那个叫“川乌”女孩的脑袋，川乌揉揉脑袋嘿嘿笑了起来。
今天是她正式化形的第三百零三天。
树婆婆说，每个精灵化形都是天与地的安排，天与地之间所有事情都是大宇被劈开的时刻就注定了的。
川乌一千年扎根在地底沉睡，一千年做无知无觉的平常草木，再一千年有了灵识苦心修炼，树婆婆还说，她们川乌一族修够了三千三百三十三天便能下山去到人间历练。
这样想来，她如今坐在这里听故事也是大宇注定的，她收拾行囊也是注定的，她若要提前偷偷下山呢，那也是注定的吧？
想到这里，川乌收拾东西的脚步愈加轻快起来了——这是大宇注定的事情，怎么能怪她偷跑下山呢？
里原遍地灵草仙，玉带似的灵溪从中山方向蜿蜒而出，贯穿整个盘古大地。水面散出幽幽清气，溪边各类草药材藤萝古树临水照影不计其数。
灵物们熙熙攘攘，各修炼各的，少她一个倒少一条争夺养分的根脉，谁会注意一个小山精不见了呢！
在川乌小小的脑袋里，一个里原便大得不可估量，如今出了里原，才发现外面的世界简直难以想象。
亏得她连夜采集露水，挑最肥沃的泥土带着，没想到这个叫“人间”的地方，处处都有大河小溪，处处都是黑土黄泥，还有许许多多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玩意儿。
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川乌找了个地方便坐下，忽然一个人十分熟稔地过来问她吃什么，川乌便又一脸惊奇——这人间的泥点子们吃的竟不是泥土？
正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回答，忽然听到邻座的大哥道：“先来一碗粗面，要半碟小菜下酒罢！”
川乌立马有模有样学道：“先来一碗粗面，要半碟小菜下酒罢！”老板油光满面高高兴兴“哎”了一声便去了。
川乌一脸疑惑，答了这句话人们就坐在这凳子上不可走动了吗？
这小泥点子们与里原的精灵相比果真有趣许多。
川乌心里美滋滋的念叨，怪不得精灵们去了人间便极少回来，幸好她提前溜了出来，否则要错过多少新鲜事儿呐！
人间烟火醉人，川乌睁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只顾着端详周围人来人往，竟没发现面前已摆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粗面：
“客官，面好了！慢用！”老板乐呵呵招呼着。
这个叫“面”的东西也如此奇特，长长的一条像触手似的。川乌不禁拍起手来，刚拍了一声，周遭食客便纷纷侧目，吓得她立马将手背在身后。
只是……将手背在身后，该怎么吃这“面”呢？
只见这小泥点子们都抄起两根木棍挑着吃，吃的那叫一个身心愉悦大汗淋漓。
川乌有样学样。吃毕，那食客起身离开，桌上放了几个小石子似的东西。
走得急，没带小石子，川乌只好从背囊里抓了把泥土放在桌上。
正要离开，却被方才那老板叫住：“姑娘，吃了饭得给钱呐……”
老板依旧是笑呵呵的。
这个小泥点子真好，跟谁都笑眯眯的。川乌心里默默感动了一把，指着那堆湿润的泥土道：
“钱！”
“这是钱？”老板指着那一把泥土不可思议道。
“我没你们的钱，这是里原最好的泥土，我——”
“没钱来吃什么东西！”
一声呵斥仿佛晴天惊雷，吓得川乌打了个冷颤，没等她说完老板两撮胡须气得快翘上了天。
左右两边各一个彪形大汉，架着她胳膊便将她扔到了后厨：
“小妮子，没钱还敢吃霸王餐？也不看看是什么世道！”
老板笑眯眯的塞给她一块抹布：
“没钱，那就擦地抵账吧，里三间，外五间，一天两遍，擦不够一个月不准走！”
下山前树婆婆怎没说这人间的小泥点子们如此凶残，早知道带上她的桃剑了。
川乌懊悔地长叹一声，却被老板一脚踹在屁股上：
“还不快点擦！等我教你吗？”
教倒是不用教，野山参爷爷讲精灵的族类时她总是忍不住打盹，结果就是被罚擦整个书室的地板。
擦地这事，她熟。
川乌乖乖跪下来，树婆婆说精灵到了人间使用术法是大忌，况且老板时时监督着，她也不敢使用术法。
客人络绎不绝，地面的脚印刚刚擦掉便像雨后的蘑菇似的一眨眼就又生了出来，她只好再擦。这人间的地面可不比书室，到处坑坑洼洼，她手都要擦破了！
“偷懒？”
老板一板子打在她瘦叽叽的手背上，川乌吃痛的躲闪，没想到又挨了一板子。
“哭！哭什么？如今粮食比金子都贵，竟敢吃霸王餐——”
先前的壮汉拿来一副锁链，那链条足有她手腕那么粗！
“给她带上！上前边去招呼，免得浪费了她这俊俏脸蛋。”老板下令。
两只细细的脚踝被套上了沉重的脚链，不由分说她便被推到了前堂。
“怪不得吃霸王餐，这腿连我胳膊粗都没有，估计饿傻了吧……”川乌听到那大汉在背后议论自己的腿，立马争辩道：
“我生来便是这样，不是饿的！”又做了个自认为极凶狠的表情吓唬对方，却惹得两人哈哈大笑。
“看你有几分姿色，到前堂来端茶倒水，便宜你了。”老板在她手里塞了茶壶，“机灵点，跑了就将你丢到死人堆里去！”
伺候人就伺候人吧，将她当傻子对待，川乌觉得自己三千多年的修为受到了侮辱。
川乌自认为虽然不懂人间规矩，但她并不傻，打不过就跑这个道理她从小就懂。
“咳咳……风寒还是瘟疫，谁能说得清呢？咳咳咳！穷人富人，不过都是些贱命，等死罢了。”一个肿胖男子一边喝水一边悲哀地叹息。
只见另一个稍矮小些的男子接道:
“单说风寒，要了人命的也并不少，还是少走动，防着些罢——我家还有老母呢。”
风寒？难怪一个个面色浮热，五月天仍裹着夹衣，蔫巴巴无精打采。
川乌闻言暗自思忖。
此地气候诡异，本应飞红堆绿的时节却寒风阵阵，忽冷忽热，草木尚且不适生存，更别说人居了。凡人抵抗不住，难怪哀骨遍野。
待到天黑趁早些溜了吧。
川乌心下盘算，专注偷听两人谈话，却不注意茶水已经漫出了桌面。
“你要瞎了！”老板一板子打下来，川乌收回思绪立马闪躲，没打中，老板便愈加凶狠得追来，眼看躲不过，川乌便求起了饶。
众人都怕风寒，却不知她川乌一族便是治风寒的良药，板子落下来，川乌急忙大叫：
“我有治风寒的方子！”
此言一出，她立马又后悔了，可惜话已出口再难收回。
方才谈话的两个男子立马竖起了耳朵，二人稍一对视，果断出手阻止。
“小姑娘，你方才说什么？”那胖大男子将川乌一手扶起。
“我会治风寒……”川乌嗫嚅道。
情急之下竟将心中所想道出，岂不是惹祸上身？
草药川乌的确可治风寒，但此时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她，治老板一个尚可，治众人怕不是把她煮了吃了还不够！
川乌没有底气说下去了。
一个鬓发斑白的老者闻声忽然涕泪交加，颤巍巍过来恳求：
“姑娘，如今大行恶疾，白骨遍野、饿殍遍地，我这把老骨头也就罢了，可那小儿女们还有大好的光阴呐——”
老者说着又垂下两行老泪来。
看着被病痛折磨的不像样的人们，连刚刚打她的老板都显得可怜起来。
做药材的不就是为天下苍生治病的吗？
川乌咬咬牙，用力扎破自己一根手指，血珠瞬间渗出来，竟是绿的！
看着手上老鼠眼睛似的发着幽幽绿光的血滴，川乌已经做好被众人榨干精气的准备了。
不料一见那青绿血液，原本乌泱泱一群人瞬间退散。
寂静片刻，人群便窸窸窣窣议论起来，有人跃跃欲试，有人犹豫不定，一个个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上前。
“我活够了，管她是精是怪，我先替诸位试一试罢——”方才的老人第一个凑上前来，将那绿色的血液滴入茶碗，仰头便要喝。
“我来！”
“我也来！”有了打头阵的，众人也放开胆子赌一把，一个个争先恐后要喝那掺着川乌汁液的茶。
“慢！”
一个洪亮而深沉的男子声音从人群之外传来，那盏小小茶杯瞬间迸裂，茶水洒了一地。
只见那神秘男子发冠高耸，眉长入鬓，目如朗星，一身玄色衣衫迎风猎猎作响，踏云而来。
仔细看去，两条暗红色绳绦系着里袖，外面一件罩衫暗暗流金，衬得此人气宇不凡，恍如青山般雄姿巍巍。
只见男子面带愠色，盯着人群中间的川乌，众人一见此人便由衷的感到心悸，霎时便退出一条路来，屏着声息不敢造次。
“你是哪里的精灵？怎敢拿人命玩笑！”男子居高临下责问道。
川乌忽然感觉头皮一紧，背后发毛。
这人竟能一眼看出她的身份，看来修为远在她之上。
只是修为再深，毫无怜悯同情之心，他自己不救，还不让她救，纵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不仁不义的伪君子罢了。
川乌强撑着挺起胸脯来，努力拔高音量道：
“我……我乃本地小山神！为平恶疾而来，你是什么人，胆敢对小山神如此不敬？”
众人听到这“小山神”的话，又想到她异于常人的绿色血液，连忙跪下磕起头来。
男子见此情景竟仰天大笑，围观众人只觉其笑声声震六腑，想退了又不敢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跪着。
男子笑毕，向这这位“小山神”虚虚地做了一个揖:
“这位“小山神”可知，你的风寒秘方，川乌汁液，生服是要置人死地的？”
男子眸色晦暗，笑意不明。
川乌怯于他的气场不敢强辩，只好顺着他的话请教:
“那依您看当如何治疗？”
只见男子不知从何处取来几个药包，打开似乎又比拿在手里更大些，铺开来竟占满了整条街。
“此方名叫‘寒劳祛’，各家领回去，做成药丸，饭后用童尿送了去，方可治愈恶疾。”男子淡淡道。
趁众人领药之际，川乌急忙溜走，没成想刚一转身，后背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提起：
“小山精，你好大的胆子！”
眨眼间来到一处密林，川乌被丢在空地上，那神秘男子腾空悬着，颇有一番问罪之意。
川此人法力不凡，谈吐间流露出一种威严令人心惊。
如此气宇在里原都少见，如今被她遇上了，若能与他学三年五载，必有大益。
川乌暗自思忖。
“小小精灵多有冒犯，望您恕罪！”她诚心拜师，首先便诚心道歉。
“何罪？”
凉风冷气中，只见男子玉竹一般立着，衣袂随风翻飞，颇有些仙风道骨逍遥随意之态。
然而冷冷开口只吐露两字，又显得少年老成，与那副年轻面孔毫不匹配。
“何罪？”
男子又重复一遍，目光从周遭环境落回了川乌脸上。
川乌盯着那张俊俏面庞发呆，忘了回话，直到男子第二遍责问方才回过神来，诚惶诚恐道:
“我不该自称山神……我、我就是个小精灵，不是山神……”
“嗯？”
“还有，我不该不了解小泥……不了解那些凡人的体格便贸然用药……”
“还有。”
“还有？……啊……我不该向凡人泄露精灵身份。”
川乌偷偷抬头观察男子脸色，只见男子双眸微眯，盯着她，一副不信任的姿态。
“你最大的过错─”男子顿了顿，继续道:
“修为不足便擅自下山，按里原的规矩，应当就地打散元神，灵集除名。”
“打散元神”“灵集除名”八个字仿佛爆了一个惊雷。
她耗了三千年好不容易入了灵集，怎能说除名便除名。
况且灵草山精虽力量微薄，却也有自己的规矩。
他随意将“打散元神”字眼挂在嘴边，怕不是虚张声势唬她。
她身无一物，又修为浅薄，骗财骗色都没什么价值─那便只有骗她这上好药材的小命了！
“我我……我虽无知，却也听人说过，除了山神，旁人并无处置精灵地仙的资格！”
“休要诓我！”
冒着生命危险，川乌便赌这一次。
毕竟连树婆婆都未曾见过山神本尊，她下山第一天遇到的可能性实在渺茫。
“山神？你可曾见过山神？”男子凑近川乌，盯着她眼睛问。
“未、未曾。”川乌被盯得心里发毛，急忙后退，但还是壮着胆子道:
“山神他老人家忙得很，寻常小仙怎会轻易见到。”
“不忙。”男子听了川乌胡诌八扯，忽然哈哈大笑。
“山神怎么会不忙！”提起山神，川乌一改方才的畏缩，反驳道，“你虽道行比我深些，却也是山神庇护下的，怎如此轻浮，亵渎山神。”
“你这小精灵对山神怕不是有些误解。”男子笑道。
“我从小便听树婆婆从创世时代讲到如今，心里自然是对山神崇敬万分，怎会误解？方才还打算跟你拜师学艺，如今听你这番话，却是个毫无敬畏之心的无良之辈，真枉费了我的一番崇拜。”
川乌一骨碌话说完，气愤地要离开，却被固住了脚步。
“精灵名讳？”
男子拿出一卷什么东西，边写边问道。
“川乌。”
川乌闷闷回答，“多大人了还用本子记仇！”
男子并未理会后面一句，饶有兴趣道:
“川乌可知山神名讳？”
川乌自然知道，山神烛龙庇佑万物，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山神烛龙神君的名讳也是你这般不敬之人能问的？”川乌扭过头冷笑道。
男子见眼前女孩气鼓鼓的模样忍俊不禁。
川乌知道自己又被当傻子看了，于是尽量平静道:
“山神名讳如此好笑么？那敢问阁下名讳，好让我也领教一番是何方神圣？”边说边做了一个十分夸张的揖讽刺对面的人。
男子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种特别的温润，微微顿了一下，缓缓开口吐出两个字来:
“烛龙。”
(本章完)
“相传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后，四肢与躯干化为五座神山，五山相连化出盘古大陆，女娲大神又造出人界繁衍生息。
五山神同女娲大神一样，都是天地灵气聚集而成，五山神各守一方，有的可唤风雷开地裂，有的能御水凌空遮天蔽日，有的神伤不死，有的长啸奔雷。其广大神通非一般精灵所能想象。
大宇由混沌分成清天与浊地后，神、仙、灵物与凶神邪祟混作一团，天地间便产生了一场大战——”
“等等树婆婆，那山神呢？”一个模样十分娇憨的小姑娘打断了树婆婆的话，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问道。
“小川乌，你好好听婆婆讲吧。”
树婆婆是个年老的槐树精灵，别的精灵道行上了万年便闭门修炼，梦想着有朝一日升阶做个地仙逍遥快活，树婆婆这老精怪却偏喜欢坐在她浓密的大树荫下给这群刚刚化形的小精灵们讲上古往事。
“混沌大战时五方山神几乎耗尽神力才将邪物压在地底，五方山神元神散了的就有三个，如今只剩下元气大伤的西山神君英招和大山神烛龙——我们这里原就是大山神的辖地。”
“大战时五方山神几乎耗尽神力才将邪物压在地底，元神散了的就有三个，如今只剩下神力大伤的西山神君英招和大山神烛龙——我们这里原就是大山神的辖地。”
“那大山神长什么样子呢？”娇憨女孩儿继续发问，一手托着圆鼓鼓的腮帮子，似乎听得还意犹未尽。
“你这小山精，大山神怎么随随便便见到！”
树婆婆轻轻打了一下那个叫“川乌”女孩的脑袋，川乌揉揉脑袋嘿嘿笑了起来。
今天是她正式化形的第三百零三天。
树婆婆说，每个精灵化形都是天与地的安排，天与地之间所有事情都是大宇被劈开的时刻就注定了的。
川乌一千年扎根在地底沉睡，一千年做无知无觉的平常草木，再一千年有了灵识苦心修炼，树婆婆还说，她们川乌一族修够了三千三百三十三天便能下山去到人间历练。
这样想来，她如今坐在这里听故事也是大宇注定的，她收拾行囊也是注定的，她若要提前偷偷下山呢，那也是注定的吧？
想到这里，川乌收拾东西的脚步愈加轻快起来了——这是大宇注定的事情，怎么能怪她偷跑下山呢？
里原遍地灵草仙，玉带似的灵溪从中山方向蜿蜒而出，贯穿整个盘古大地。水面散出幽幽清气，溪边各类草药材藤萝古树临水照影不计其数。
灵物们熙熙攘攘，各修炼各的，少她一个倒少一条争夺养分的根脉，谁会注意一个小山精不见了呢！
在川乌小小的脑袋里，一个里原便大得不可估量，如今出了里原，才发现外面的世界简直难以想象。
亏得她连夜采集露水，挑最肥沃的泥土带着，没想到这个叫“人间”的地方，处处都有大河小溪，处处都是黑土黄泥，还有许许多多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玩意儿。
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川乌找了个地方便坐下，忽然一个人十分熟稔地过来问她吃什么，川乌便又一脸惊奇——这人间的泥点子们吃的竟不是泥土？
正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回答，忽然听到邻座的大哥道：“先来一碗粗面，要半碟小菜下酒罢！”
川乌立马有模有样学道：“先来一碗粗面，要半碟小菜下酒罢！”老板油光满面高高兴兴“哎”了一声便去了。
川乌一脸疑惑，答了这句话人们就坐在这凳子上不可走动了吗？
这小泥点子们与里原的精灵相比果真有趣许多。
川乌心里美滋滋的念叨，怪不得精灵们去了人间便极少回来，幸好她提前溜了出来，否则要错过多少新鲜事儿呐！
人间烟火醉人，川乌睁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只顾着端详周围人来人往，竟没发现面前已摆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粗面：
“客官，面好了！慢用！”老板乐呵呵招呼着。
这个叫“面”的东西也如此奇特，长长的一条像触手似的。川乌不禁拍起手来，刚拍了一声，周遭食客便纷纷侧目，吓得她立马将手背在身后。
只是……将手背在身后，该怎么吃这“面”呢？
只见这小泥点子们都抄起两根木棍挑着吃，吃的那叫一个身心愉悦大汗淋漓。
川乌有样学样。吃毕，那食客起身离开，桌上放了几个小石子似的东西。
走得急，没带小石子，川乌只好从背囊里抓了把泥土放在桌上。
正要离开，却被方才那老板叫住：“姑娘，吃了饭得给钱呐……”
老板依旧是笑呵呵的。
这个小泥点子真好，跟谁都笑眯眯的。川乌心里默默感动了一把，指着那堆湿润的泥土道：
“钱！”
“这是钱？”老板指着那一把泥土不可思议道。
“我没你们的钱，这是里原最好的泥土，我——”
“没钱来吃什么东西！”
一声呵斥仿佛晴天惊雷，吓得川乌打了个冷颤，没等她说完老板两撮胡须气得快翘上了天。
左右两边各一个彪形大汉，架着她胳膊便将她扔到了后厨：
“小妮子，没钱还敢吃霸王餐？也不看看是什么世道！”
老板笑眯眯的塞给她一块抹布：
“没钱，那就擦地抵账吧，里三间，外五间，一天两遍，擦不够一个月不准走！”
下山前树婆婆怎没说这人间的小泥点子们如此凶残，早知道带上她的桃剑了。
川乌懊悔地长叹一声，却被老板一脚踹在屁股上：
“还不快点擦！等我教你吗？”
教倒是不用教，野山参爷爷讲精灵的族类时她总是忍不住打盹，结果就是被罚擦整个书室的地板。
擦地这事，她熟。
川乌乖乖跪下来，树婆婆说精灵到了人间使用术法是大忌，况且老板时时监督着，她也不敢使用术法。
客人络绎不绝，地面的脚印刚刚擦掉便像雨后的蘑菇似的一眨眼就又生了出来，她只好再擦。这人间的地面可不比书室，到处坑坑洼洼，她手都要擦破了！
“偷懒？”
老板一板子打在她瘦叽叽的手背上，川乌吃痛的躲闪，没想到又挨了一板子。
“哭！哭什么？如今粮食比金子都贵，竟敢吃霸王餐——”
先前的壮汉拿来一副锁链，那链条足有她手腕那么粗！
“给她带上！上前边去招呼，免得浪费了她这俊俏脸蛋。”老板下令。
两只细细的脚踝被套上了沉重的脚链，不由分说她便被推到了前堂。
“怪不得吃霸王餐，这腿连我胳膊粗都没有，估计饿傻了吧……”川乌听到那大汉在背后议论自己的腿，立马争辩道：
“我生来便是这样，不是饿的！”又做了个自认为极凶狠的表情吓唬对方，却惹得两人哈哈大笑。
“看你有几分姿色，到前堂来端茶倒水，便宜你了。”老板在她手里塞了茶壶，“机灵点，跑了就将你丢到死人堆里去！”
伺候人就伺候人吧，将她当傻子对待，川乌觉得自己三千多年的修为受到了侮辱。
川乌自认为虽然不懂人间规矩，但她并不傻，打不过就跑这个道理她从小就懂。
“咳咳……风寒还是瘟疫，谁能说得清呢？咳咳咳！穷人富人，不过都是些贱命，等死罢了。”一个肿胖男子一边喝水一边悲哀地叹息。
只见另一个稍矮小些的男子接道:
“单说风寒，要了人命的也并不少，还是少走动，防着些罢——我家还有老母呢。”
风寒？难怪一个个面色浮热，五月天仍裹着夹衣，蔫巴巴无精打采。
川乌闻言暗自思忖。
此地气候诡异，本应飞红堆绿的时节却寒风阵阵，忽冷忽热，草木尚且不适生存，更别说人居了。凡人抵抗不住，难怪哀骨遍野。
待到天黑趁早些溜了吧。
川乌心下盘算，专注偷听两人谈话，却不注意茶水已经漫出了桌面。
“你要瞎了！”老板一板子打下来，川乌收回思绪立马闪躲，没打中，老板便愈加凶狠得追来，眼看躲不过，川乌便求起了饶。
众人都怕风寒，却不知她川乌一族便是治风寒的良药，板子落下来，川乌急忙大叫：
“我有治风寒的方子！”
此言一出，她立马又后悔了，可惜话已出口再难收回。
方才谈话的两个男子立马竖起了耳朵，二人稍一对视，果断出手阻止。
“小姑娘，你方才说什么？”那胖大男子将川乌一手扶起。
“我会治风寒……”川乌嗫嚅道。
情急之下竟将心中所想道出，岂不是惹祸上身？
草药川乌的确可治风寒，但此时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她，治老板一个尚可，治众人怕不是把她煮了吃了还不够！
川乌没有底气说下去了。
一个鬓发斑白的老者闻声忽然涕泪交加，颤巍巍过来恳求：
“姑娘，如今大行恶疾，白骨遍野、饿殍遍地，我这把老骨头也就罢了，可那小儿女们还有大好的光阴呐——”
老者说着又垂下两行老泪来。
看着被病痛折磨的不像样的人们，连刚刚打她的老板都显得可怜起来。
做药材的不就是为天下苍生治病的吗？
川乌咬咬牙，用力扎破自己一根手指，血珠瞬间渗出来，竟是绿的！
看着手上老鼠眼睛似的发着幽幽绿光的血滴，川乌已经做好被众人榨干精气的准备了。
不料一见那青绿血液，原本乌泱泱一群人瞬间退散。
寂静片刻，人群便窸窸窣窣议论起来，有人跃跃欲试，有人犹豫不定，一个个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上前。
“我活够了，管她是精是怪，我先替诸位试一试罢——”方才的老人第一个凑上前来，将那绿色的血液滴入茶碗，仰头便要喝。
“我来！”
“我也来！”有了打头阵的，众人也放开胆子赌一把，一个个争先恐后要喝那掺着川乌汁液的茶。
“慢！”
一个洪亮而深沉的男子声音从人群之外传来，那盏小小茶杯瞬间迸裂，茶水洒了一地。
只见那神秘男子发冠高耸，眉长入鬓，目如朗星，一身玄色衣衫迎风猎猎作响，踏云而来。
仔细看去，两条暗红色绳绦系着里袖，外面一件罩衫暗暗流金，衬得此人气宇不凡，恍如青山般雄姿巍巍。
只见男子面带愠色，盯着人群中间的川乌，众人一见此人便由衷的感到心悸，霎时便退出一条路来，屏着声息不敢造次。
“你是哪里的精灵？怎敢拿人命玩笑！”男子居高临下责问道。
川乌忽然感觉头皮一紧，背后发毛。
这人竟能一眼看出她的身份，看来修为远在她之上。
只是修为再深，毫无怜悯同情之心，他自己不救，还不让她救，纵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不仁不义的伪君子罢了。
川乌强撑着挺起胸脯来，努力拔高音量道：
“我……我乃本地小山神！为平恶疾而来，你是什么人，胆敢对小山神如此不敬？”
众人听到这“小山神”的话，又想到她异于常人的绿色血液，连忙跪下磕起头来。
男子见此情景竟仰天大笑，围观众人只觉其笑声声震六腑，想退了又不敢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跪着。
男子笑毕，向这这位“小山神”虚虚地做了一个揖:
“这位“小山神”可知，你的风寒秘方，川乌汁液，生服是要置人死地的？”
男子眸色晦暗，笑意不明。
川乌怯于他的气场不敢强辩，只好顺着他的话请教:
“那依您看当如何治疗？”
只见男子不知从何处取来几个药包，打开似乎又比拿在手里更大些，铺开来竟占满了整条街。
“此方名叫‘寒劳祛’，各家领回去，做成药丸，饭后用童尿送了去，方可治愈恶疾。”男子淡淡道。
趁众人领药之际，川乌急忙溜走，没成想刚一转身，后背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提起：
“小山精，你好大的胆子！”
眨眼间来到一处密林，川乌被丢在空地上，那神秘男子腾空悬着，颇有一番问罪之意。
川此人法力不凡，谈吐间流露出一种威严令人心惊。
如此气宇在里原都少见，如今被她遇上了，若能与他学三年五载，必有大益。
川乌暗自思忖。
“小小精灵多有冒犯，望您恕罪！”她诚心拜师，首先便诚心道歉。
“何罪？”
凉风冷气中，只见男子玉竹一般立着，衣袂随风翻飞，颇有些仙风道骨逍遥随意之态。
然而冷冷开口只吐露两字，又显得少年老成，与那副年轻面孔毫不匹配。
“何罪？”
男子又重复一遍，目光从周遭环境落回了川乌脸上。
川乌盯着那张俊俏面庞发呆，忘了回话，直到男子第二遍责问方才回过神来，诚惶诚恐道:
“我不该自称山神……我、我就是个小精灵，不是山神……”
“嗯？”
“还有，我不该不了解小泥……不了解那些凡人的体格便贸然用药……”
“还有。”
“还有？……啊……我不该向凡人泄露精灵身份。”
川乌偷偷抬头观察男子脸色，只见男子双眸微眯，盯着她，一副不信任的姿态。
“你最大的过错─”男子顿了顿，继续道:
“修为不足便擅自下山，按里原的规矩，应当就地打散元神，灵集除名。”
“打散元神”“灵集除名”八个字仿佛爆了一个惊雷。
她耗了三千年好不容易入了灵集，怎能说除名便除名。
况且灵草山精虽力量微薄，却也有自己的规矩。
他随意将“打散元神”字眼挂在嘴边，怕不是虚张声势唬她。
她身无一物，又修为浅薄，骗财骗色都没什么价值─那便只有骗她这上好药材的小命了！
“我我……我虽无知，却也听人说过，除了山神，旁人并无处置精灵地仙的资格！”
“休要诓我！”
冒着生命危险，川乌便赌这一次。
毕竟连树婆婆都未曾见过山神本尊，她下山第一天遇到的可能性实在渺茫。
“山神？你可曾见过山神？”男子凑近川乌，盯着她眼睛问。
“未、未曾。”川乌被盯得心里发毛，急忙后退，但还是壮着胆子道:
“山神他老人家忙得很，寻常小仙怎会轻易见到。”
“不忙。”男子听了川乌胡诌八扯，忽然哈哈大笑。
“山神怎么会不忙！”提起山神，川乌一改方才的畏缩，反驳道，“你虽道行比我深些，却也是山神庇护下的，怎如此轻浮，亵渎山神。”
“你这小精灵对山神怕不是有些误解。”男子笑道。
“我从小便听树婆婆从创世时代讲到如今，心里自然是对山神崇敬万分，怎会误解？方才还打算跟你拜师学艺，如今听你这番话，却是个毫无敬畏之心的无良之辈，真枉费了我的一番崇拜。”
川乌一骨碌话说完，气愤地要离开，却被固住了脚步。
“精灵名讳？”
男子拿出一卷什么东西，边写边问道。
“川乌。”
川乌闷闷回答，“多大人了还用本子记仇！”
男子并未理会后面一句，饶有兴趣道:
“川乌可知山神名讳？”
川乌自然知道，山神烛龙庇佑万物，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山神烛龙神君的名讳也是你这般不敬之人能问的？”川乌扭过头冷笑道。
男子见眼前女孩气鼓鼓的模样忍俊不禁。
川乌知道自己又被当傻子看了，于是尽量平静道:
“山神名讳如此好笑么？那敢问阁下名讳，好让我也领教一番是何方神圣？”边说边做了一个十分夸张的揖讽刺对面的人。
男子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种特别的温润，微微顿了一下，缓缓开口吐出两个字来:
“烛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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