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舍弃在林中的破旧茅草屋,像是走失的孩童缩在树下,孤单又害怕的抽泣着。

  狂乱的雨点儿,像是鞭子般,不知怜惜的抽打着茅草屋。

  虎啸般的狂风,怒吼着要将摇摇晃晃的屋顶撕碎。

  四处漏风的茅屋内,躺在破木板床上的丁卫面如死灰,只有出气,无有进气儿,眼看挺过不半个时辰。

  唐小茶不顾地面冰冷潮湿,再次扑通下跪,肯求北玄救丁卫一命。

  北玄自称天剑山山神,想必一定又办法保住丁卫的性命。

  替丁卫把完脉的北玄坐在床边,沉吟半晌后看向唐小茶。

  “本君有一法,可以一试。但需要你全部修为,你可愿意?”

  “我愿意。”

  唐小茶丝毫没有犹豫,别说全部修为,就算是半数寿数,她也愿意分给丁卫。

  陷入半梦半醒间的丁卫,听到唐小茶愿意用全部修为救他一命,心内十分感动。但一想到假仁假义的百舸真人,心头又怨气顿生,痛苦纠结。

  “不急。在那之前,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知晓,然后你再做选择不迟。”

  北玄说着伸出手,掌心在丁卫的面上和身上划过,闪过一条如霓绿光。

  然后唐小茶就惊骇的看到,丁卫的耳朵变成了尖尖的兽耳,身体下还探出一条细长的虎尾,不由得双手捂住张大的嘴巴。

  丁卫,竟然是半妖?

  这怎么可能?

  不是她眼花看错,那就是......

  “障眼法?”

  满脸惊愕狐疑的唐小茶看向北玄,身体抖得厉害,万般希望这只是北玄的一个耍人小把戏。

  “他的娘亲,应是虎妖。”

  北玄给出了答案,丁卫就是半妖。

  丁卫曾不止一次同唐小茶谈起他早逝的父母,言其父母十分恩爱,可惜在他小的时候,体弱的母亲便早早离世了。

  从其过往的言语间可以听出,丁卫并不知晓自己母亲离世这件事情。

  唐小茶不敢相信又不可思议的看向丁卫,若有所感的丁卫呻吟一声,转动眸子,悠悠转醒。

  刚刚在恍惚间,他好像听到山神北玄言他非人,乃是半妖。

  他怎么可能是半妖?

  他娘亲怎么可能是虎妖?

  他娘亲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民家农妇,但好像,他娘亲过于娇美的容貌并不那么普通。

  而且,他娘亲懂得很多,说话做事,与一般农妇大为不同。

  还有,他娘亲去世后的某一天,酒醉的他爹曾经说她娘是被人追杀,受了重伤,落下病根,才会早早离世。

  可他娘明明是一个普通农妇,怎会结下招来杀身之祸的恩怨。

  事后,他曾追问酒醒的父亲,父亲却矢口否认。

  如今想来,确实有些疑点儿有待推敲。

  若他真是半妖,那么唐小茶会不会觉得自己被骗了,由爱生恨,怨恨于他。

  想到这里,丁卫想要挣扎起身,却越发晕眩,只能沙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对唐小茶道:“我不知道,我没有......没有骗......骗你。”

  唐小茶想要上前让丁卫不要激动,但看到他的尖耳虎尾就又犹豫起来。

  丁卫还在奋力想要起身,结果剧烈的咳嗽起来,吐出一口血。

  唐小茶再也顾不上其他扑上前,按住乱动的丁卫,声音更咽:“我知道,你没有骗我,你不要激动,好好躺着。”

  “我......咳咳......我......”

  丁卫嘴巴不停流血,已说不出话,但还挣扎着想对唐小茶说些什么。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唐小茶,求助的看向北玄之时,看不下去的北玄已走上前,一针扎在丁卫身上,丁卫当即昏了过去。

  “不必担心,他只是睡着了。不过你可想好,他是半妖,你还想用全部的修为救他吗?”

  眸光闪闪烁烁的唐小茶犹豫了一下,伸手触碰了一下丁卫的尖耳。

  毛绒绒,触感很好,然后她释然的笑了。

  “日后,他若负我,便剥了他的虎皮做衣裳。”

  “吾再给你一次深思熟虑的机会。”

  唐小茶曾是天剑山仙门众星拱月的大小姐,日后同穷小子丁卫在一起,要吃很多苦头儿。

  而且丁卫是半妖,日后生的娃自然也是半妖,作为以除妖为己任的仙师来说,这相当讽刺。

  面上有些微微泛红的唐小茶,握住丁卫的手:“他的娘亲是妖,他爹是猎妖师,但他们仍旧十分恩爱。我相信,我们两个亦会如此。”

  “天若有情天亦老,本神君自会成全你们一对儿痴情小儿女。但愿你们日后不管遇到任何艰难险阻,皆不会忘记今日之情笃,可以坚定不移的一同走下去。”

  言毕,他施展导引之术,将唐小茶的修为渡给丁卫。

  冰冷身体逐渐转暖的丁卫,面上痛苦扭曲表情逐渐舒缓,像是枯萎的花又被从新注入生命。

  满头大汗的唐小茶却是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一头栽倒。

  北玄抬手拭去额上汗水,轻轻叹了一口气儿。

  因果循环,丁卫今日所遭遇,仔细算来,有他的因在其中。

  也罢!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便再舍弃一些精元便是了。

  丁卫苏醒之后,北玄已经变回一只小乌龟,蔫蔫的趴在唐小茶的腿上。

  他与唐小茶对视,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痛恨百舸真人的假仁假义,把他害到如今这个地步,但又十分感激唐小茶对他全心全意的付出和不离不弃。

  只是他现在有些担心,担心唐小茶嫌弃他是半妖。

  自己是半妖这件事儿,他一时半会儿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唐小茶。

  若她最终选择离去,他也能够理解。

  唐小茶也同样纠结,她并不在乎丁卫是半妖,只是对父亲废其修为的事情十分自责。

  也想不明白,自己心目中虽严肃但慈爱的父亲,怎能够如此残忍的对待她喜欢的人,还欺骗她?

  犹如站在万丈深渊前方的两人,不知该后退,还是向前一步?

  若选择向前,必然要拿出日后跌个粉身碎骨也浑不怕的勇气,守护彼此。

  若选择后退,那么他们只能各自寻一个角落,独自舔舐伤口,忘记彼此。

  近在咫尺,却仿佛相隔甚远的二人,满眼凄楚。

  “缘分在时,记得要牢牢抓住。莫要学颜华年日后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北玄送上最后的忠告后,沉沉睡去。

  彼此对视一眼的丁卫和唐小茶,哭着相拥在一处。

  一切在哭声中释怀,情意如旧。

  北玄说得没错,殷鉴不远,颜华年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们二人在一起经历那么多的坎坷和考验,才走到如今这一步,若是就这样放开彼此的手,日后定要追悔一辈子。

  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坚定的坚持下去,好好守护,无畏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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