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酌的早膳没吃完,提盒被提了出来,转了两圈,落到了四公主宫里。

  赵心瑜连忙打开了纸条,上面用炭火写了一首诗。

  贵妃看了一眼。

  什么意思都瞧不出来。

  贵妃看着哼一声。

  “这程玉酌,端地是小心!”

  赵心瑜连忙将纸条收了,亲自放好。

  见她母妃一脸不快,低声道,“程姑姑这般小心谨慎,到底也是落入虎口。”

  贵妃皱眉看了她一眼。

  “你莫要乱说,那是你父皇!”

  赵心瑜却道,“这样的父皇,我没有也罢!”

  “你……”

  赵心瑜带着纸条回了寝殿。

  “你做什么?”贵妃问她。

  “我去将纸条送出去给太子!”

  “啊?”贵妃惊讶,“跑腿的事情你不必……”

  赵心瑜面无表情换上了太监衣裳。

  “我不去怎么让太子相信?”

  她不去,程获更对她一丝一毫的原谅都没有了。

  赵心瑜去了。

  将纸条藏在胸前过了关。

  ……

  太子暂住的别院。

  赵心瑜没有费很大功夫,便被允入内。

  她被引了过去,在太子院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便清瘦如竹。

  而后每一次见到他,他都更瘦几分。

  今日再看去,他形容萧索地孤身立于风中,令赵心瑜心里钝疼。

  可她不敢再上前了,她甚至连他名字都不敢喊。

  她不敢想像他对她的脸色。

  她像一个贼,小心翼翼地从一旁绕了过去,避开了他。

  赵心瑜心痛难忍,更加快了脚步,去见了赵凛。

  赵凛已经等候多时。

  看到赵心瑜亲自来了,不由眼睛一亮。

  赵心瑜简单行礼后,立刻将纸条掏了出来。

  “是程姑姑留的。她人应该没事的!”

  赵心瑜连忙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她不敢瞒赵凛,“就是好像受了点小伤,不打紧的样子。”

  “受伤……”

  赵凛捏着纸条的指骨发白。

  纸条上用炭写了一首长诗,是她的笔迹,丝毫没错。

  赵凛心口一疼。

  只不过这一次,不用程获来解,她已经教给了他解法。

  赵凛第一次尝试慢慢解开她的长诗。

  她说她无事,请他放心,不要轻举妄动,等她明日消息。

  明明受伤却说无事,最担心他耐不住急躁的性子,这些赵凛都料到了。

  “阿娴……”

  可他又看向最后一句。

  等她明日消息?

  她有办法?

  赵凛想到她被命削发做姑子,转身就拿着信去了程访府上的事。

  他的阿娴不是空口白话的人,她定是有办法了!

  可他父皇春秋鼎盛,朝堂一切运转如常,宫中更是尽在他父皇掌控之中。

  她能有什么办法?

  赵凛只怕她铤而走险!

  一颗心提了起来。

  他又将赵心瑜喊了过来。

  “明日可还能传信?”

  赵心瑜连连点头,“太子皇兄尽管吩咐!”

  赵凛稍稍放心,又细细问了她如何行事,怕她年纪小出了差错。

  如今的赵心瑜似乎同之前的赵心瑜不太一样了,说话沉稳了许多,传输之法依托于贵妃在后宫多年的布置,倒也稳妥。

  赵凛最后问起了贵妃。

  “你母妃,能同意?”

  赵心瑜低了头,“母妃是气的,可我已性命相要,母妃不得不从。”

  赵凛看了她一眼,心想贵妃可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两事凑在一起,才没让贵妃人脉为他所用。

  不过他看着赵心瑜叹了口气,难得的同赵心瑜好生说了一句话。

  “你的性命旁人都不能代替,你自己当珍惜珍重,你珍惜珍重了,旁人才会更加珍惜珍重。”

  赵心瑜闻言抬头看了过去。

  赵凛没再多说,挥了手,“今次多谢你了,去吧。”

  “是。”

  赵心瑜走了,赵凛又看向了那张纸条。

  他又将胸前那张特特书了“莫急”的纸条拿出来。

  小心展开放在桌案上。

  他声音轻柔,“阿娴,你放心,我晓得轻重。”

  入夜。

  程玉酌问了这宫殿里沉默做事的宫人。

  “有火吗?”

  宫人不解又戒备地看过去。

  程玉酌笑笑,“若我没记错,今天是仁康太子妃的忌日吗吧?太子妃是我姑母,若有火,我便烧些纸钱给她。”

  程玉酌已经在自己下榻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整箱纸钱。

  宫中不许随意祭奠。

  这里却又一箱,是给谁备下的不言而喻。

  她这边话音一落。

  皇上驾到。

  皇上一眼看见了程玉酌手中拿着的纸钱。

  “你倒记得。”

  程玉酌低下了头去。

  “奴婢并没有火。”

  皇上没有理会她,看了随侍的太监一眼。

  太监立刻将太师椅搬了出来,又置了火盆,竹筐盛了纸钱放在皇上手边。

  火盆烧了起来。

  皇上缓慢放进了一张纸钱。

  “这么多年过去,还有几个人记得她?就算记得,又有多少人记得她是谁,他们不过是记得她的名号。只有朕记着她的人。”

  皇上又放入一张纸钱。

  程玉酌也将手中的纸钱轻轻放了进去。

  皇上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回火盆中,又柔和了几分。

  “你说,朕对你姑母好不好?她在天之灵,可能记着些朕的好?”

  程玉酌心中不免冷笑,面上并无表情。

  “奴婢不知。”

  “哼!”皇上投入多张纸钱。

  “不知?后宫这些女子加起来,朕对她们的好,也不及对你姑母半分!”

  程玉酌心想,这倒是。

  不管是皇后还是贵妃亦或是其他,在皇上眼里没什么区别,姬妾最多朝臣。

  可想到于姑娘,皇上这些对仁康太子妃的所为的“好”,却建立在多少后宫女子的痛苦甚至身死上面……

  程玉酌也放入了多张纸钱。

  皇上又看了她一眼。

  “你与你姑母却有几分相像。”

  程玉酌这次开了口,低声说了句。

  “程阁老也是如是说,还赠与我姑母亲手所写的何情薄的香方。”

  “何情薄的香方?她亲手所写?在哪里?”

  程玉酌说并未带在身上,她说着,见皇上一脸可惜,又补了一句。

  “原本家父也有此香方,只姑母的香方对于何情薄还有另外用法,奴婢亦未想到。”

  她说着,继续往火盆中放入纸钱。

  星星点点的火星飘起,在风中打旋。

  “另有用法?”皇上不知。

  程玉酌手下纸钱放入不停。

  “是的,姑母亲手所写香方最后,记着另一种用法,便是用火炙香。”

  “用火炙香?那是做什么?”

  皇上放纸钱的手停了下来。

  程玉酌深吸了一口气。

  “姑母所言,炙烤何情薄会产生奇香,入夜燃烧,会令人更快沉入梦境,梦见相见之人,如同亲见。”

  皇上愣了一瞬。

  “梦见相见之人,如同亲见?”

  “是。”

  “你可试过?”

  “奴婢曾见过家父……”

  皇上闻言默了一默,哼了一声。

  “你爹不见也罢,小聪明,知道的太多,又不似程访嘴紧。不晓事的下场只有死。”

  他说着,警告地看了程玉酌一眼。

  “朕容不得在朕眼皮子底下使小聪明的人。”

  程玉酌低头听训。

  皇上继续向火盆中放入纸钱,絮絮叨叨地说着些有关仁康太子妃的事情。

  一时深情,一时又愤恨。

  或许持续时间过久,皇上犯了头风。

  太监连忙端了药过来。

  皇上还不欲喝。

  “朕喝了此药,便要睡了,长夜漫漫,谁来陪她?”

  皇上向天上看了过去。

  繁星忽明忽暗。

  程玉酌将手中最后的纸钱放到火盆中,起了身。

  皇上却叫住了她。

  “你今夜为朕守夜。”

  程玉酌低着头应了,心下紧了起来,等着皇上后面的话。

  皇上果然又开了口。

  “今夜为朕焚烧何情薄。”

  程玉酌吸了口气。

  “是。”

  是夜,宫中蝉鸣早已被摘除,只有零星蛙鸣。

  按照仁康太子妃习惯布置的正房,皇上吃了药睡到了床上。

  程玉酌小心翼翼地点起了房中放置的何情薄。

  何情薄遇火立时就有了噼啪声,不多时声音消失,奇异的香在房中四溢。

  床上的皇帝并未睡着。

  “这香,端的是奇异,好似同她的人一般……”

  程玉酌在外间与太监一道守夜。

  奇香亦在程玉酌鼻尖环绕。

  她试着屏气凝神并不能撑太久。

  如同她同样身在船上,若是船沉,她亦是不能免除。

  太监熄了烛火。

  夜静了。

  程玉酌掐住手腕上的皮肉,痛意让她清醒起来。

  今夜无眠。

  赵凛彻夜未眠。

  天一亮便催促冯效去守消息。

  很快,消息来了。

  赵凛解除纸条上的消息,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难以置信,把程获叫来又解了一遍。

  解出来的结果丝毫不差……

  皇上已中毒,请太子监国!

  程获也惊诧得不行。

  “太子殿下,这果真是家姐传来的消息?”

  冯效在旁也忍不住出了声。

  “太子爷,宫里还没有消息说皇上中毒,若是冒然进宫……”

  赵凛却摇了头。

  “皇上若是中毒,会让孤晓得?”

  “可是爷,毒从何来啊?”

  赵凛立刻从胸前拿出了昨日的纸条,又看向今日的纸条。

  难道是……

  赵凛突然心下大乱。

  “她怎么能……?”

  但同样被拿出来的最开始的那张纸条上的两个字,却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

  “莫急。”

  她的声音仿佛在耳畔,赵凛好像听见她轻柔地看着自己,说出这两个字。

  “阿娴……”

  赵凛深吸了口气,立刻吩咐了冯效。

  “冯效!”

  “奴才在!”

  “上朝!”

  上、上朝?

  进宫上朝?

  冯效傻眼了,却在太子爷的眼睛里看到,这不是玩笑!

  朝堂。

  一切如常进行着。

  皇上总是有时迟来,众朝臣都晓得皇上近来头风越加厉害了,便是等到天已大亮也不无可能。

  可今次天已经亮了,还没有皇上的消息。

  众朝臣交头接耳。

  魏全清以在朝臣之列。

  他向前面的自家祖父看了过去,魏阁来微微颔首,魏全清便同周围官员道:“皇上今日是否又犯了头风?”

  朝臣大都如此议论。

  “想来是的,只是不晓得太医院如何施治,就不见好,却越加严重了。”

  魏全清道是,“皇上一时不来,太子殿下也卧病,这可真是……若是太子能回来变好了,只可惜太子……”

  他这么一提,众人渐渐把话转到了卧病在别院养病的太子赵凛身上。

  “这个时候,还得请太子殿下来主持才好。”

  呼声渐渐大了起来,皇上迟迟不来,后宫全无动静,开始有人提议去别院禀报太子。

  正这时,外面传来了传呼声。

  声音越来越清晰。

  传到殿内,众朝臣皆是一振。

  “太子殿下驾到!”

  赵凛大步流星地进了朝堂,众人齐齐行礼。

  赵凛行至龙椅前。

  “皇上还没到?”

  众人齐齐说是。

  赵凛面上尽是疑惑,“皇上身边的内侍呢?”

  众人摇头。

  赵凛立刻派人去寻。

  “众爱卿久等了。”他安抚众人。

  魏全清却上了前。

  “殿下带病上朝亦是辛苦,只是这等情形甚是少见,殿下不若进后宫查看。”

  他这般说了,众人也都道是。

  赵凛已经许久不回宫,朝臣岂能不知皇家父子关系有变?

  赵凛不回宫,宫中亲军便对他要有顾忌。

  只有朝臣连番请他去,亲军才会碍于朝臣,有所顾虑。

  魏阁老站了出来。

  “请太子殿下入宫探看。”

  魏阁老开了口,立刻有众多朝臣附议。

  还有些人持观望态度。

  这是,程阁老也站了出来。

  众人皆看了过去。

  “请太子殿下入宫探看。”

  程阁老可是皇上的心腹!

  场面立刻大动了起来。

  赵凛向下看去,众朝臣陆陆续续站了出来。

  “请太子殿下入宫!”

  “请太子殿下入宫!”

  赵凛看向众人,终于点了头,嘴角扬起一抹笑。

  “也好。”

  太医连连扎针一个多时辰。

  床榻上的人丝毫未见转醒。

  皇上随侍的太监已经急得不行了,当下这种情况,还能寻谁?

  皇上坐拥整座紫禁城,这等情形却无人可信?

  他好像也中了毒一样,头昏脑胀。

  黄尚服不请自来。

  太监立刻把她请了进来。太监把事情一说,黄尚服吓了一大跳。

  “这还了得?前朝太子应众臣呼声,已经进宫来了!皇上还不醒,太子就……皇上是怎么中的毒?”

  太监亦是说不清,黄尚服却一眼看到了站在廊下的程玉酌。

  “贱人,是不是你?”

  她矛头这么一指,身后跟着的秦玉紫立刻上前扯住了程玉酌。

  程玉酌淡漠地看着众人,沉默不言语。

  太监看着她,又看向了房中,一阵眩晕。

  “晓得了!是那何情薄的炙香!”

  众人连忙涌入到了房中,太医立刻过来翻看。

  “这香气味奇异,八成问题出在此处!”

  而且这香放置距离皇上最近,守夜的太监和程玉酌都在外室,太监已经出现了头昏脑胀之感。

  太监连道,“难怪今早一直头昏,眼皮沉的厉害,竟是……你怎么无事?”

  程玉酌并不回应,掐破的皮肉还在隐隐作疼。

  此时可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黄尚服恨恨瞪着程玉酌,令秦玉紫,“把这贱人绑起来!谋害皇上,抄家灭族!”

  秦玉紫立刻哼笑着上了前。

  黄尚服又去跪求太医,“太医快快让皇上醒过来吧!太子就要来了!”

  这话话音一落,外面已经有了拍手清道的声音。

  守门的人慌张而来。

  “太子……驾到!”

  皇上没醒,身边只有随侍的太监、太医和黄尚服等人。

  而太子可是百官请命送进来的!

  没有皇上口谕,亲军也不敢拦上分毫!

  黄尚服比所有人都更清楚眼前的状况。

  她本想着皇上春秋鼎盛,太子再折腾能折腾到哪里去?最后还不是要废太子?

  况皇上抓了程玉酌,太子必然大乱,拿下太子不在话下!

  可她万万没想到,程玉酌竟然蒙骗了皇上,给皇上下了毒!

  她就不怕抄家灭族,千刀万剐吗?

  “贱人!”

  黄尚服看着皇上昏迷不醒的脸,悲极恨极,两步冲到程玉酌面前,一巴掌打在了被绑的程玉酌脸上。

  程玉酌结实又挨了一掌,却嗤笑出了声。

  “黄尚服再打我,皇上也醒不过来,你更逃不过要被太子爷下狱的命运!”

  “你!”

  黄尚服又要打,程玉酌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而沉稳的声音。

  “父皇可在?”

  是太子!

  程玉酌莫名鼻头一酸,眼泪也溢了出来。

  “太子爷……”

  绑她的秦玉紫闻言慌张了起来,连声去叫黄尚服。

  “师父,师父,这可如何……”

  黄尚服一下清醒了过来。

  “慌什么慌!皇上没事,而且这贱人在我们手里!”

  门外又传来了问话,连问皇上如何。

  没有人回话,太子又开了口。

  “父皇不开口,儿臣十分担心,父皇莫怪儿臣闯宫了!”

  太子话音一落,下令打开宫门。

  黄尚服挺身而出。

  她喝令他们不许开门,大声道:“皇上在休息,太子爷突然闯宫是何道理?难道要逼宫?”

  黄尚服这一气势,将院中太监之气也提了起来。

  皇上随侍的太监也道,“太子爷还是请回吧,扰了皇上清净可不好!”

  可太子岂会被他们二人哄住?

  “你二人不让孤来探看,莫不是挟持了皇上,假传圣旨?”

  太子质问两人,无名宫中两人也质问太子。

  双方对峙令宫中亲军侍卫一时紧张起来。

  到底谁是谁非?

  气氛说不出的僵持。

  正这时,无名宫中便传来了一声大喊。

  “太子爷快救驾,这两人挟持了陛下!”

  程玉酌向外喊了一句,直接喊破了僵持的气氛。

  赵凛心下一紧,立刻下令。

  “快快救驾!打开宫门!”

  话音一落,太子手下的人立刻涌上前去。

  不到几息,宫门打开。

  黄尚服与随侍太监都吓到了。

  “太子竟敢逼宫!”

  可宫门大开,皇上在殿内悄无声息地昏迷着,没有一个人能治罪太子。

  随侍太监已经受不住了,哭着在黄尚服耳边,“事已至此……”

  黄尚服却一下将他推开了去。

  又将秦玉紫一把拽上了前来。

  秦玉紫手里的银钗抵在程玉酌的脖颈上。

  黄尚服哼哼直笑。

  “太子爷既然不顾一切逼宫,可不就要怪老奴也用上狠招了!”

  赵凛只见秦玉紫的银簪,已经刺到了程玉酌的白皙脖颈上,弄出一片红来,心头便是一疼。

  他看向她的眼睛,她眼中尽是焦灼,她开了口,“太子爷要为大局着想!救驾要紧!”

  只是她话音一落,黄尚服就把持着秦玉紫的手,向她脖颈刺了过去。

  程玉酌忍不住闷声一哼,血已经流了出来。

  赵凛眸色颤抖。

  黄尚服低声笑了起来,“太子还要闯宫吗?还不快退下!”

  太子几乎毫不犹豫,向后退了过去。

  “太子爷……”冯效惊吓。

  赵凛看着程玉酌脖颈的血越流越多,心下又疼又恨。

  “退下!都往后退!”

  黄尚服得逞了,正要再令赵凛继续退步,正此时,殿内传来两声咳喘。

  “陛下是不是醒了?”

  她喝令秦玉紫看紧程玉酌,转身向殿内跑去。

  “陛下!”

  程玉酌紧紧皱起了眉来。

  这何情薄炙香药效如何,她亦是不得而知。

  而是皇上醒了,太子就要落入困境了。

  她看向投鼠忌器的赵凛,手下紧攥了起来。

  秦玉紫却愉快地很,低声在程玉酌耳边,“你也有今天?”

  程玉酌被她声音一提醒,忽的动了心思。

  “是,我也有今天,那秦姐姐呢?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在宫里一辈子?做个老宫女,老死宫中?”

  秦玉紫刺向程玉酌的力道加大些许。

  “你现在可是在我手里!休要再狂妄!”

  她看向程玉酌,程玉酌好似察觉不到疼痛一样,笑了一声,“我只是同姐姐说说话,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听说归宁侯韩侯爷来了京城,颇为得人看重,上门说亲的几乎踏破门槛。姐姐不是要嫁给他吗?怎么不嫁了?”

  韩平宇简直如秦玉紫心头一根刺。

  她越发使了力,“贱人!还不是你害得?我本来今岁就要成亲!”

  程玉酌说是呀,“后来姐姐不是跟了袁白彦吗?没名没分跟了他月余,他如今这样了,姐姐怎么办?”

  提到袁白彦更让秦玉紫怒火中烧。

  她本以为袁白彦能青云直上,这才把身子给了他,没想到那死鬼经不起磋磨,被程家斗败了,人也受不住没了!

  她却已经不是完璧了!这还怎么嫁人?

  秦玉紫越想越愤怒,插在程玉酌脖颈的钗越发紧了。

  程玉酌亦是疼得喘气粗重起来。

  可她却忍着,指着沿着脖颈流下,沾染在衣襟上的血,又说了一句。

  “姐姐看这血染的颜色,像不像嫁衣呀?听说你有一件做了三年的嫁衣,可惜这辈子都没得用了吧?”

  鲜红的颜色如她那做了三年的嫁衣几乎一模一样,刺到了秦玉紫的眼。

  想到韩平宇,想到袁白彦,想到三年的嫁衣这辈子都不能再用了,她永远都不能嫁人,要老死在宫里了,秦玉紫几近疯癫!

  “我要嫁人!都是贱人害我!”

  她一下拔出了程玉酌脖颈的钗,高高扬起准备狠狠地再插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程玉酌凑准几乎猛地一闪身。

  秦玉紫一下插了个空,再想动手时,忽觉自己脖颈一阵冰凉,瞬间痛意传到了浑身,血从她脖颈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秦玉紫中了箭,她看到脖颈转瞬喷出来血来,血染在衣服上,如同鲜红的嫁衣。

  “嫁衣……我要嫁人……不能等了……”

  话没说完,轰然倒下。

  没了气息。

  “阿娴!阿娴!”

  赵凛一步冲上前来,抱住了几欲倒下的程玉酌。

  “阿娴!你没事吧!”

  她的脖颈血不停渗出来,赵凛慌张地去擦去捂,血还是流个不停。

  程玉酌虚弱地开了口,“我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太医!太医!”

  赵凛一把抱起程玉酌,大步向宫外走去。

  而在他身后,黄尚服的尖叫挡不住持刀的侍卫。

  “皇上快醒了!皇上快醒了!”她尖叫去喊皇上,“皇上快醒来呀!太子造反了!”

  话音未落,冯效直接将她抹了脖子。

  “你不必喊了,皇上不会醒了!”

  黄尚服恍惚听见这话,捂着脖子向皇上爬去。

  “皇上……”

  可她注定爬不到了。

  倒在了石板上。

  事发后第二天,皇上终于转醒。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了日思夜想的人。

  她同他笑,说明白了他的好。

  只是他仍旧回味着梦的时候,却发现身处异处。

  “朕在哪?”

  四面荒凉。

  “朕在哪?”

  无人回应。

  院子里处处荒草,没有一个人服侍。

  皇上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可周围的一切过于真实。

  他跌跌撞撞想要跑出门去。

  门被紧锁。

  他大力去拍门,引得自己一阵头痛不已。

  半晌,门外终于有了脚步 声。

  门没有开,门外只有话语声传过来。

  “这是先太子病逝的行宫,太子殿下吩咐,皇上就在此养病吧。”

  皇上震惊,可头疼让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假的!

  “逆子!孽障!他篡位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的人呢?朕的皇位呢?朕的天下呢?”

  外面的人始终言语平淡。

  “太子殿下让奴才给皇上传一句话。”

  “什么话?”

  外面的人略略顿了一下,继而说道:

  “无药无医,自生自灭。”

  皇上仿佛被射穿了头。

  头疼得不行,他大叫着向后看去,荒凉长满了草的院子。

  原来这是当年自己的长子先太子,无药无医、自生自灭的地方……

  赵凛听了封禁的行宫的传话,冷笑了一声,没有任何评论言语。

  他站在寝殿廊下,竹林里吹来的风有一丝丝清凉。

  可赵凛还是静不下心来。

  皇上都已经醒了,为何他的阿娴还没醒?

  任太医说她同样吸入了大量的何情薄炙香,靠着痛惜才保持了清醒,可却因为受伤出了许多血,身子羸弱。撑不住了。

  赵凛几乎不敢去想昨日的惊心动魄。

  阿娴竟然铤而走险地与皇上一道熏了何情薄的炙香。

  她又在被秦玉紫挟持的时候,言语激怒秦玉紫令其疯魔。

  她比他想像的可要胆大多了!

  赵凛一阵头晕,心想待她醒了,要好生数落她。

  可她什么时候能醒?

  赵凛叹气,转身向寝殿走去,给她打打扇,暑热委实过于厉害。

  可殿内却传来了悉悉率率的声音。

  赵凛一怔,连忙撩了帘子进了寝殿。

  寝殿里有清幽几不可闻的何情薄的香气。

  非是奇异的炙香,只是挂在床边的香囊。

  可赵凛向床边看了过去,心神有一刻出窍。

  床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色中衣的女子。

  女子披散这头发,缕缕青色落在肩上。

  她静静站着,沉静的面容上,眼眸如同一泓清泉,令人急躁的情绪尽去。

  她嘴角微微上弯,看着疾步闯进来的男人,缓慢开了口。

  “太子爷……”

  “阿娴?”

  赵凛震惊着,不信她竟醒来且站在这里,脚步迟疑着向前走去。

  女子越发弯起了嘴角。

  她亦是向前走了过来,走得快极了,两步就到了他身前。

  “阿娴?”

  赵凛还有些恍惚,女子忽的张开了双手。

  “太子爷!”

  她抱住了他!

  赵凛一瞬回了神来,顺势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女人。

  “阿娴!”

  紧紧相拥之间,床头挂着的何情薄香囊,散发出安静而恬淡的香气。

  香气随风飘荡着,在两人一呼一吸中。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落下了两行泪。

  赵凛连忙捧了她的脸替她拭泪。

  “阿娴,是哪里不舒服吗?”

  程玉酌摇头,“不是,我很好,没有一处不好。”

  赵凛回过神来,看向她的目光轻柔如羽毛。

  他嘴边靠近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来。

  程玉酌这个吻弄得脸色发红了起来。

  赵凛笑了,“阿娴怎么这么爱脸红,方才可是你先抱我的……”

  话没说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眸色变得震惊了起来。

  “方才是你先抱我的!”

  程玉酌也是一怔。

  赵凛已经笑出了声来。

  “我的阿娴主动抱我了!”

  他大声吵着,一把将程玉酌抱了起来,令她双脚离地,紧紧贴在他身上。

  “太子爷……”

  赵凛笑得更大声了。

  “你不许否认,是你先抱我的!”

  程玉酌无可奈何地笑出了声。

  好吧,这次是她主动的。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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