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蒙生下早朝以后,见王丞相无意商量两家联姻事宜,便甩甩衣袖回府去了,王丞相则疾步前往后宫。

  正阳宫内,皇后娘娘晨起梳妆。用过早膳,在御花园中散步消食。

  此时有宦官来报,说王丞相请见,便在一处凉亭中摆上茶具,召见自家哥哥。

  “哥哥一大早就进宫来求见本宫,可是为了昨日围猎宴会上的事情?”皇后娘娘倒了一杯茶递给王丞相。

  “正是,昨夜臣一夜未眠,实在放心不下,故而来跟娘娘商议。”

  “哈哈...哥哥未眠太过多思了吧,不就是希儿的婚事嘛,他周家能与我王家联姻,是他们三世修来的福份,交给夫人、婆婆们操持就是了,何劳哥哥费心。”

  “希儿的婚事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东宫之位。昨日听陛下意思,有意立宁王为太子。臣再三劝阻,可陛下听不进去,这才来劳烦娘娘的。”

  “竟有这等事?”

  “陛下迟迟不肯立储,臣担心一旦宫中有变,恐局势动荡。为了确保青王殿下能够顺利登基,娘娘还需早做谋划。”

  “这个本宫自然明白,哥哥有何打算?”

  “臣以为,宁王非嫡非长,就算陛下有心册立他为太子,大臣们自会以违背祖制为由,向陛下谏言。但娘娘在后宫,不可坐以待毙,错失良机。”

  “哥哥放心,本宫知道该怎么做。”

  “娘娘英明,臣告退。”

  不多时,远处走来一位贵人。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福寿万安。”贵妃娘娘身姿婀娜地向皇后请安道。

  “平身吧。”

  “不知皇后娘娘宣臣妾过来,有何见教?”

  “今日叫妹妹过来,是为了昨日围猎一事,不知妹妹有何感想?”

  “哎呀~昨晚上信王就在我宫中絮叨了好一阵,说宁王抢了射中他的那个奴隶,非要出这口恶气。还有那献舞的周婉灵,说什么也不甘心就这样嫁给了王家。闹得我心烦意燥,差点儿连觉都睡不好。”贵妃娇嗔道。

  “如今陛下有意立宁王为太子,你我或可联手以求自保,到时候就算信王殿下想要那周婉灵,不过是本宫的一句话而已。”

  “呀,陛下真的这么说呀。臣妾是不指望我那个没出息的儿子能继承王位了,若是姐姐能将宁王给整下去,妹妹倒是愿意出一份力。至于那个周婉灵嘛,天底下那么多美人,还不够我儿子随便挑嘛,呵呵呵......”

  贵妃不是傻子,当然知道青王背后是整个王氏家族,犯不着为了一个女人而得罪王氏一族。

  “好,那咱们且好好商议商议......“

  从后宫出来,王丞相回到府中,将政希叫到跟前,厉声训斥一番。

  “简直是无知轻狂!你怎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让王家难堪?”

  “父亲,孩儿自小就喜欢灵儿,这辈子非她不娶。何况两家若能因此化解矛盾,于公于私都有好处。”

  “好处?你可知你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您不是希望我与周家联姻吗,为何现在出尔反尔?”政希跪在地上,急声理论道。

  “让你亲近周家,是为了将来能掌控周家。如今周家出了这么个女子,我自认王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完全掌控住她。既然没有胜算,不如丢弃毁掉,总之非友即敌!”

  “原来父亲心思竟如此龌龊,想那周大哥和灵儿尽心竭力地为我谋划围猎仪式,没有丝毫贪占功劳之心。父亲却为了权力不惜牺牲孩儿的终身幸福,比他周家还要铁石心肠。”

  王丞相暴跳如雷,扇了政希一记响亮的耳光。

  “放肆!为父所作所为,无不是为了我王氏一族,能永享庙堂高位。你未曾入仕,哪里知道夺嫡凶险,朝堂世故水深。从今往后,你乖乖给我呆在府中,没有我的准许,不许你再见周家小姐!”

  “父亲!父亲!......“

  就这样,王政希被仆人架到房中,面壁思过。

  夫人从屏风后走出,来到王丞相身边,轻声宽慰道:“老爷,您消消气,希儿已经成年,自有主见,您好好跟他说,何必动气呢。“

  “这个孽子,险些坏我大事,哼!都是你惯的!”王丞相拂袖转身离去。

  而周蒙生在书房同样坐立不安,心神不宁。从昨日狩猎中不难看出,宁王将成为竞争太子之位的得力人选,王氏一族不会坐视不管,此刻女儿嫁到王家,时机真的非常不好。

  若王政希私下向周家提亲,周家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如今闹到陛下面前,圣命难违,到那时就真的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看着窗外天边,云卷云舒,变幻莫测,周蒙生眉头紧锁,久久不能释怀。

  婉灵经过父亲窗前,一眼看出父亲的忧虑,索性到书房请安,顺便劝慰父亲。

  “灵儿给父亲请安。”

  “哦,是灵儿呀,坐吧。”

  “父亲不必如此忧郁,孩儿与王家的婚事,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就能促成。”

  “哦,此话怎讲?”

  “孩儿虽不知陛下圣裁,但这太子的人选,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不是青王就是宁王。陛下迟迟没有决断,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已经暗流涌动。此时嫁到王家,的确时机不佳。”

  “为父也正在烦恼应对之法,就怕一旦陛下赐婚,这不嫁也得嫁了,倒时你可怎么办呐。”周蒙生叹息道。

  “父亲放心,孩儿生在武人世家,自幼读书习字,可不是一般的闺阁小姐,会任由他人随意拿捏的。既然现在圣旨未下,不如孩儿上奏自请取消婚约,理由就是八字与含章哥哥不配。”

  “那若是陛下执意要赐婚呢?”

  “”即便陛下不肯轻易取消婚约,我自会应付王家。届时夺嫡之争愈加激烈,父亲也无需顾忌孩儿,孩儿出家便是。”

  “这......你若是自请退婚,恐怕今后再无出嫁可能,当真要与青灯佛卷为伍?”

  “孩儿自幼喜读经文,早已看开参透。云云此生,不过花开花落,终究要面对生死。不如一切顺其自然,安之乐之,各安天命。”

  “唉~为父也没什么能够留给你的,只希望你能平安就好。”

  “孩儿也愿周家世代平安。”

  返回闺房,婉灵旋即着手上书,由父亲上朝时呈交陛下。另又书家书一封递交王府,与王政希说明缘由,做个了断。

  管家收到婉灵的书信,不敢私自处理,直接来到书房,请主人定夺。

  王丞相拆开书信看罢,招呼管家将书信拿给儿子,冷笑道:“幸好周家小姐自请悔婚,这样就省得我从中拆解了。我还真有些敬佩这女子,进退自如,不卑不亢,可惜了可惜了。”

  管家疑惑道:“为何可惜?”

  “可惜她是女儿身,若为男子,我必定用他。此人能屈能伸,文武双全,心性洒脱睿智,是个难得的人才。”

  管家悄悄从窗户缝中,将书信丢了进去。王政希正坐在书案前郁郁寡欢,忽见有东西从窗户处掉落进来,便起身去捡。发现是婉灵的亲笔书信,一时间欣喜若狂,急忙拆开阅读。

  “含章哥哥亲启:昨日你突然向陛下请旨赐婚,我深知不妥。原本是想让你借此向家父提亲,谁知却弄巧成拙。现在两家犹如架在火上炙烤的鸭子,进退两难。我愿意向陛下自请悔婚,望含章哥哥莫要难过,切莫为难自己。你我早已心心相印,又何须朝朝暮暮。惟愿你我此心铭记,护持两家和睦,家和国兴为重。仟舒再拜,敬上。”

  政希蓦地瘫坐在地,点点泪滴沾湿信上字迹。仰面泪流,哀嚎恸哭。他没想到自己的大胆求婚,却引来风险波折,悔恨当初没有提前将自己的心意告知婉灵。

  “灵儿,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王政希捶胸顿足,以头抢地,哭晕在地。

  不知睡了多久,王政希缓缓睁开红肿的双眼,从地上坐起。昏暗中,感觉眼前好似有东西在闪烁。政希又死劲儿睁了睁眼睛,方看清楚在地上的,是一支玉簪。

  他拾起玉簪,仔细端详,忆起这是婉灵头上常带的那支碧玉簪。王政希红着眼眶,抚摸着簪子,依旧光泽温润如玉。

  原来,婉灵趁着夜色,悄悄潜入王府。凭她的轻功,满府都无人察觉。

  婉灵在政希房间屋顶上停下,悄悄掀开瓦砾,从缝隙中瞧见了政希身影,知晓白天一定是受了王丞相的责骂。便轻轻将这支玉簪投入房中,即匆匆离去。

  “含章哥哥,希望你能明白灵儿的一片苦心。”

  “灵儿呀灵儿,你既能投下这玉簪,为何不肯与我当面一叙?”

  借着昏暗的烛光,王政希注视玉簪良久,又握在掌心,倚在塌上昏昏睡去。

  睡梦中,王政希一身锦袍,房中布置着雪绫萝帐,案几上摆着一双孔雀翎。一位佳人坐于塌上,一袭雪衣长裙,手持鹊扇,安静地等待着良人的到来。

  王政希端身走到佳人身旁,接过她手中的鹊扇置在案几上。佳人嫣然一笑,贴在他的肩上,沉沦于那温存良宵之中......

  次日早朝散后,周蒙生留在议政殿内,并未离去。老皇帝见大将军有话要说,便邀大将军一同往养居殿边走边聊。

  “爱卿可是有话要单独说与朕听?”

  “陛下,臣那不孝女有事启奏,不好当着大臣们的面,只好私下来叨扰陛下。”说着,周蒙生掏出怀中的奏折,呈与陛下过目。

  陛下看完奏折,惋惜道:“爱卿何必如此自贱,是不是王丞相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只是王丞相不曾与周家商议婚事,臣自知高攀不起,不想为难陛下,故而自请退婚。婉灵也同意此事,这才出此下策。”

  “爱卿不必担心,有朕做主,这个婚事仍旧算数。”

  “陛下,容臣禀奏,这东宫之位,陛下可是打算属意于宁王殿下?”

  “不错,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唯有宁王和周家,方能保国祚无恙。”

  “既然陛下已有决断,那王丞相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王氏一向支持青王殿下,臣不愿与之再生嫌隙,还请陛下开恩。”

  “周爱卿,朕不会坐视王家一手遮天。他王丞相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朕岂会不知?朝局若是落入王氏手中,那才是真的家国不幸。”

  “陛下......”

  “好了,爱卿不必多言,朕自有安排。”老皇帝直接打断周蒙生的话,背着手独自进了养居殿。

  “臣告退。”

  周蒙生在回府的路上,依旧忧心忡忡。果然如女儿所说,陛下未必肯轻易收回圣意。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天,青王殿下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路过御花园,碰见了正在赏花的三公主殿下。

  “拜见三皇姐。”

  “弟弟不必客气,今日进宫,可是来向母亲请安的?”

  “正是,姐姐近来可好?”

  “弟弟,有个事情姐姐想跟你打听一下。”

  “您说。”

  “围猎那天,主持的司仪,是不是王家公子?”

  “没错,确是王家公子,名叫王政希。”

  “那他与周家小姐的婚约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王公子自小便与周家小姐相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皇姐为何突然问起他二人的婚事?”

  “没什么,姐姐不过是闲来无事,问个新鲜来消遣罢了。”

  “哦~皇姐,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青王见姐姐面似桃花,猜出其中辛密,捂嘴笑道。

  “弟弟不可乱说,不与你诳谈了,你赶紧去给母亲请安吧。”

  “哈哈哈......好好好,弟弟这就告退,这就告退。”

  三公主回到宫中,从书房中拿出一个雕花漆匣子,匣子中存放着一副墨宝。三公主轻轻将墨宝摊开,看着那纸上的字句,痴痴地陷入了沉思。

  这副墨宝,叫《上阳帖》,正是围猎当日青王殿下得到的奖赏,出自王政希之手。

  围猎结束之后,三公主向青王要来了这副墨宝,暗自打听那日祭祀典礼上的少年是哪家公子。

  三公主换来宫女,帮忙将这副墨宝挂在自己的寝宫中,每日瞻仰凭吊,以解相思之苦。

  这边,青王照例向皇后娘娘问安,顺便留再正阳宫陪皇后娘娘说话。

  闲聊间,谈及来时在御花园碰见三公主一事,不禁感叹道:“这王公子可真是个倜傥风流的才子呀,连我那整日不爱说话的姐姐,都来向我打听他的情况,不知有多少闺中少女对他倾心爱慕呀。”

  “你是说,你姐姐也对那王公子有意?”

  “瞧着像是。”

  皇后认为这是个机会,既然是赐婚,那么当然是与皇家联姻最为稳妥。若能将三公主下嫁与王家,正好解了周王两家联姻的困局。

  “看来,你姐姐的婚事,怕是要本宫多操些心了。”

  “母亲,那王公子不是要娶周家小姐吗?姐姐恐怕没这个机会吧。”

  “事在人为,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说完全没有机会。”

  青王见母亲执意要为此事做主,便不再多言。他向来纯孝,一应事情,都是由皇后和王家拿主意,不曾在意自己是否愿意。

  趁老皇帝没来得及下旨,皇后娘娘暗地里偷偷请了位术士进宫,说是为陛下祈福。

  “劳烦先生,为我作法,如何能掌控他人神智。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回皇后娘娘,要想掌控他人神智,必要有此人的生辰八字及切肤发丝,小人方可作法。”

  “这个不难。”皇后娘娘打发贴身宫女,前往老皇帝寝殿,在枕头上捡出一条头发丝带回来,连同老皇帝的生辰八字,一并交给术士。

  术士一阵开坛作法,完毕后,交给皇后娘娘一包药粉,嘱咐将其下在那人的酒水中饮下。

  接着掏出一个铃铛交给贴身宫女,说道:“待要控制那人时,摇响这个铃铛,那人听到铃响,就会乖乖听话。”

  “好,多谢先生。我会安排人送您出城的。”

  宫女送走术士,便将那包药粉放进酒壶中,由宦官将酒壶参进老皇帝的御膳中,送进养居殿。当晚,老皇帝像往常一样,在养居殿内用膳。

  近来神思烦绕,老皇帝多喝了几杯,借着醉意,便睡在了养居殿内。

  皇后娘娘叫来老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询问老皇帝的情况:“王公公,陛下今夜吃喝如何?”

  “回娘娘的话,陛下今日多饮了几杯,现如今已经睡下,一切如常。”

  皇后娘娘听到这个回答,满意地笑了。她15岁嫁进皇家,经年累月的经营,整座后宫都掌握在她的手中。就连面前的这位王公公,也是王氏一族差人送进宫的。

  “赏。”贴身宫女从怀中掏出一袋金子,赏给了王公公。

  “谢娘娘赏赐。”王公公收了金子,躬身退出了正阳宫。

  恍惚间,老皇帝梦见自己被一只狼追在身后。他拼命逃跑,却怎么也甩不开那只恶狼。

  仓惶间慌不择路,老皇帝绊倒在地。眼见着就要被那只恶狼扑到身上来了,那只恶狼却突然变成了一个人。

  老皇帝被吓得魂不附体,一时间看不清那人长的什么样子。等那人靠进了,老皇帝才认出那人的模样,神情变得异常惊恐、彷惶。

  “啊!——”老皇帝一下子喊出声来,坐将起来,惊魂未定。喘着大气,浑身大汗淋漓,双目呆滞,透着一股焦躁不安的情绪。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王公公听到叫喊声,赶紧进来查看。一边用手抚着老皇帝的后背,一边询问道。

  老皇帝缓了好一阵儿,才慢慢稳住心神。“朕没事,刚才做了个噩梦。”

  “是不是龙体欠安,老奴这就宣太医过来诊脉。”

  “无妨,不用惊动太医了,让御膳房煮些安神的吃食即可。”

  “是,老奴马上去安排。”

  老皇帝从榻上下来,挪步至书案前,拿起案台上卷起的一段黄娟布,端详着圣旨上的内容。正欲思索间,殿外忽然响起一阵诡异的铃声。

  老皇帝听到铃声,顷刻间变得暴躁魔怔起来,气愤地将手中提前拟好的圣旨撕成两半,丢弃在地。然后老皇帝似乎舒服了一些,就又回到塌上继续安睡。

  王公公端着一碗莲子羹进来,见陛下已经就寝,便拉好幔帐,随手捡起地上那两截黄娟布,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养居殿。他将那道残破的圣旨,扔进火盆中烧毁,身影最后没入夜色之中。

  王政希在府中腌蹇了两日,决定收拾好心情,继续上朝处理公务。和之前不同的是,他头上的发簪,换成了那支碧玉簪。

  这几日,婉灵跑到了自家庄园上,跟着家奴们下地春耕。整个周家,唯独只有婉灵这么做,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化身一个假小子,混迹于沟壑之间。

  这件事她只告诉过大哥一人。大哥曾取笑她是那水田里的田螺,于是给她起了个外号,叫‘田螺姑娘’。

  婉灵不以为意,每年春耕时节,只要她有时间,都会到庄上去帮忙,和家奴们混得很熟。但家奴们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是个假小子,行踪不定,见首不见尾,很是神秘。

  婉灵扛着锄头,头戴草帽,身着农夫常服,裤腿挽得老高,光脚踩在田垄上,活脱脱一个泥腿子。

  “哟,这不是田螺姑娘嘛,又来下地帮忙啦。”田中一老伯抬头望见婉灵,张口喊道。

  “老伯,我又来了。”说着,婉灵噗通一声跳进水田里,蹚着走到老伯身前。

  “哎呀,你可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啊,除了春种秋收下来帮忙,其余时候连个影子都找不到。莫非你是那天上的神仙,专门下来救助苦难百姓的?”老伯眯缝着眼睛调侃道。

  “诶,您说对了,我就是天上下来的神仙,法号‘田螺仙姑’。只要有我在,保证大伙年年顺利,日日有盼头。”婉灵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自夸道。

  “哈哈哈哈......”家奴们哄堂大笑,笑声震得田里的牛蛙都被吓得跳进杂草中躲了起来。

  红日三竿,听得远处传来钟声,家奴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走出田地,向饭堂聚拢。

  这些家奴们,都是世代的奴籍。士族对家奴们的管理非常严苛,不仅人头数目皆登记造册,且家奴们的全部财产都归士族所有,是士族的私有财产,是不允许私自离开庄园的。

  婉灵不能亲自前去领饭,就让同龄的阿城帮忙去领。反正典头只管核对姓名人数,却是不会去管家奴们到底吃多少碗的。

  自从婉灵到庄上体察之后,家奴们的伙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记得第一次跟家奴们一起吃饭,婉灵看着破碗里的窝窝头和几条咸菜,就一状子告到了周蒙生那儿。

  周蒙生虽然不知道是谁告的状,但竟然出乎意料地惩罚了管理庄园的典长,理由是:“怎么能让士兵饿着肚子上阵杀敌呢?”这个举措,当时在族人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从那以后,典长不敢再虐待家奴们,乖乖地给提升伙食。家奴们见吃食大有长进,体力自然与以往大不相同,下地干活的积极性愈发高涨。周氏一族的产量开始逐年递增,族人尝到了甜头,也就没人去追究这做法究竟合不合乎礼法了。

  而家奴们自此能够吃饱,不再忍受饥饿之苦,就都不再想着逃离摆脱奴籍了。

  吃饭的问题解决了,婉灵又瞄上了家奴们的衣着。以往家奴们所穿衣物,都是用自己辛苦种来的粮食换取的,各色不一。为了节省用度,家奴们往往一件衣服要穿好几年,大的穿完给小的穿。破了就自己用针线缝补,真是’缝缝补补又三年‘呐。

  最要命的是冬天,每人只能领到一件棉服。不敢洗不敢坏,硬是这样扛过一冬。婉灵觉得家奴们有这样的精神面貌,非常不符合周蒙生所说的’军容军纪‘,于是又把状子告到了父亲那里。

  父亲望着满眼的破衣烂衫,筚路蓝缕,自己的强迫症也犯了起来,当即勒令典长必须安排专人给家奴们制作统一的工作服,按工种分发给家奴们。一年四季的衣服种类都不能少,钱不够,可以直接从卖粮食赚取的利润中拨付。

  就这样,家奴们终于穿上了体面的衣服,开始尝到吃饱穿暖的美好日子,在其他士族家奴们眼中,他们算得上是富农了,都羡慕不已。家奴们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待遇,不敢浪费一丝一毫,对周家感激涕零,发誓要报答周家的宽厚。

  婉灵独自坐在田垄上,端着饭碗拼命扒着筷子,一阵狼吞虎咽。身上的衣服早就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泛起一层白渍。脸上糊着一层灰,双脚沾满泥土。吃完了用袖子擦擦油嘴,就躺在田垄上,翘着二郎腿,草帽一盖,呼呼睡去。

  王政希正在尚书台中批阅公文,一位宦官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卷黄娟布,来在堂上。

  “圣旨到~”

  一干大臣闻声赶紧起身跪拜,聆听颁旨。

  “中夏而厥,应天顺时,受兹明命。王政希德才兼备,乃国之栋梁。皇室贵女三公主李氏,恭谨谦冲,贤良淑惠。今特赐三公主下嫁王政希为妻,望二人永结连理,同修共好。雍睿三十八年,三月十一日。“

  王政希愣在一处,迟迟未肯起身接旨。旁边的大臣私下用手推了几下,这才回过神来。接过圣旨,王政希始终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打开圣旨反复确认。

  王公公走近前来,对王政希说道:“恭喜王大人,能与皇家联姻,实在是王氏一族的荣耀。还请王大人善自珍重,好自为之。”回身一甩手中的拂尘,王公公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尚书台。

  大臣们都围上来向王政希道喜,他却魂不守舍地盯着‘三公主’几个字发呆。

  回府路上,王政希耳边始终萦绕着王公公说的那句话,不觉冷汗直冒。

  “这那里是一个宦官该说的话,分明是皇室中人借此敲打我,不要辜负圣恩。”

  可王政希实在想不明白,那日在猎宫前,陛下分明已同意他与婉灵的婚事,为何短短数日就变卦了呢?王政希心中疑虑重重,步伐沉重。

  “难道是父亲在背后捣鬼?可陛下明显不是轻易失信之人,就算父亲求动皇后娘娘,只要陛下坚持,谁人能逆转圣意?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一定要查个清楚明白。”

  回到府中,王政希分析推敲了一番,想到或许可以进宫去问问这位素未谋面的公主殿下。

  “让我娶一个不认识的女子,简直是不可理喻。”

  打定主意,王政希躺在塌上,取下发髻上的那支碧玉簪,自言自语道:“灵儿,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王丞相见儿子这几天安静本分,按时上下班,便放下心来,着手操办三公主与儿子的婚事。而皇后娘娘那边,即将有新的动作。

  宁王李宏暄闲来无事,在庭院中摆了文房四宝,让清宁坐在池边,为她画像。

  李宏暄最喜欢为清宁画像了。从他娶清宁进门的那一天起,每年必为她做一幅画。即使是在孕中,也要画上一副以纪念怀孕的状态。画好之后,由清宁提上诗句,方算圆满。

  在他的书房中,到处都挂着清宁的画像。画中女子娉婷袅娜多姿,一如那院中的鲜花,年年香艳年年开。

  “宁儿,你可疲累?要不先休息会儿。”李宏暄放下笔头,将清宁扶到亭中小憩。

  “无碍,就是有些头晕乏力,歇歇就好。”清宁坐在李宏暄的腿上,将头靠在他怀中。

  “还是让宫中的太医再开几副药调理下吧。自从吉儿夭折后,你就身体虚弱。生若蓉的时候,身体又受了重创,就一直时好时坏的,可不能大意。”李宏暄揽着清宁的肩膀道。

  “可惜吉儿没有那个福份成为你的孩子,也怪我身子骨病弱,劳烦殿下时常挂念,是妾身的不是。”

  “你就别再自责了,打你16岁嫁给我,十年间诞下了三位王子一位公主,功勋卓著。可能是我福德不够的缘故吧,吉儿出生时,京中瘟疫突发。没能留住他,是我的无能,怪不得你。”

  “殿下待我真好,能得到殿下的心,清宁这辈子都知足了,再无他求。”

  “能与你常伴此生,才是我的幸运,自然不能辜负你的情意。”

  这时,下人走过来向宁王禀报:“殿下,王公公到,说是奉皇后娘娘懿旨,宣殿下进宫。”

  “知道了,下去吧。”清宁正要下来,李宏暄一把将她抱起,起身走进卧室。

  “殿下这是作甚,让旁人看了去,该说妾身逾越了。”清宁不好意思地低头道。

  “怕什么,在这王府里,我说的算。”清宁被放将在塌上,他才转身前往正厅,跟随王公公进宫去了。

  “王公公,不知今日皇后娘娘宣本王进宫,所为何事?”

  “这个奴才不晓得,您进宫便知。”

  “好,那有劳公公带路。”

  在正阳宫前殿坐了许久,都不见皇后娘娘召见。宁王心下有些不解,但亦不敢造次,只得乖乖坐等。

  老皇帝正巧路过正阳宫,索性进来找皇后娘娘伺候。穿过前殿,看见正在等候的宁王,忽觉这张脸就是梦中的那只‘恶狼’。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一阵诡异的铃声,老皇帝失控了。

  此梦的场景一直萦绕在老皇帝的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每每想起,惊厥不断。老皇帝觉得,这一定是有人在觊觎他的江山皇位,今日见到真实的’恶狼‘,立马想起梦中场景,不由地做出了应激反应。

  老皇帝几步上前,一把拽起宁王,不由分说,将人拽到玄门外施以仗刑。宁王不敢反抗,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由着被摁在地上。

  宦官们见是当红的皇子,不敢太过用力,只用了三分力气。

  老皇帝在一旁看着,觉得下人们打得不够过瘾,竟自己抢过板子,抡起落下。

  “啪、啪、啪......”声音回荡在玄门上空,一旁的宦官们被这场景吓傻了,哪有皇帝亲自庭仗皇子的,都说老皇帝这是疯了。

  宁王愣是一声没坑,咬牙坚挺。老皇帝用尽全身的力气抡着板子,累得满头大汗。

  不多时,宁王腰背上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最后昏死在地上。老皇帝见这头‘恶狼’不再动弹,自己也没有体力继续打下去,这才作罢。径直起驾回宫,把宁王仍在广场上,任凭其生死自灭。

  有宦官跑去告诉了丽嫔娘娘,娘娘听闻,震惊不已,慌忙带着随从直奔玄门。

  看着血淋淋的宁王,丽嫔当场晕倒。娘娘的贴身宫女想要向陛下禀报,被执法的宦官们拦下,说打人的就是陛下本人。宫女听罢,摊在地上,瑟瑟发抖,已然六神无主。

  宦官们见状,赶紧上前掐住丽嫔的人中。丽嫔微微缓过神来,命人速将宁王抬进自己寝宫照料。众人搀扶着丽嫔,匆忙离开了玄门。

  “究竟是怎么回事?”丽嫔质问执行的宦官们。

  “奴才们是奉陛下之名执行庭仗的。”

  “殿下因何开罪了陛下,要这般下死手?”

  “奴才们不知,奴才们不敢对宁王殿下,下如此重的手呀。”

  “说!你们都给我说清楚了!”

  “是!今日皇后娘娘宣宁王殿下进宫,正巧陛下路过正阳宫。一见宁王,上来二话不说就将宁王殿下拖到玄门庭仗。陛下不放心奴才们,还亲自操板,将殿下打得昏死过去才肯罢休。”

  “什么?竟有这等事?陛下对臣妾向来礼遇有加,不曾苛责半分。如今怎会无端刑罚皇子呢?不行,我要面圣问个明白!”

  丽嫔一行急匆匆地来到养居殿,要求面见陛下,却被王公公挡在殿外。

  “臣妾恭请面见圣上,望圣上恩准!”

  “陛下都说了,不见。”

  “请公公通传,陛下今日为何刑罚宁王,不给臣妾一个说法,臣妾就长跪不起!”

  “娘娘,您这是何必呢。陛下他吩咐了,谁都不见,您还是回宫去吧。”

  “这件事难道陛下就没个表示吗?”

  “圣上的意思,是宁王欲加害陛下,故而以仗刑告诫宁王勿心存邪念,也惊醒诸位皇子,需真心侍上,否则,宁王便是前车之鉴。”

  丽嫔听罢,瘫坐在地。她与宁王何曾存过分毫私欲,平日里对宫中下人,都平易近人,从无居高临下仗势欺人。如今陛下却说宁王意欲谋反,简直是天大的冤枉。

  丽嫔不甘心,仍旧跪在殿外。王公公懒得看她跪求,回到殿内,将大门一关,不予理睬。

  可怜丽嫔娘娘在殿外跪至天黑,养居殿的大门未曾开过。丽嫔受不了膝盖疼痛麻木,知求见无望,不得不在宫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是夜,王公公将丽嫔和宁王的事情回禀了皇后娘娘,皇后邪魅一笑道:“哼,这宁王被打残在前,丽嫔失宠在后,恐怕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皇后与贵妃默契地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共同庆贺首战告捷。

  信王殿下听到下人来报,同样惊喜不已。

  “哎呀,父皇总算开眼了,我得去好好喝一杯。”信王趁着夜色,坐着马车去往花满楼者。

  花满楼,是京城远近闻名的风月场所,最是喜欢追逐时尚潮流。京城中哪家写了诗文佳作,花满楼会及时将其谱成新曲,流行于市。之前婉灵在围猎宴会上所献之舞蹈《上阳舞》,一经问世,即成为各大士族文人追捧的曲目,每晚都会在花满楼上演,座无虚席。

  信王看着歌舞伎们手中的剑舞,醉眼朦胧中,心中无限遐想,好不神往。

  第二天,这件事情就传遍了朝野上下,引来无数猜测、议论。

  朝臣们纷纷表示:“这陛下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呀,竟会无礼到亲自上手庭仗皇子。”

  王氏一族在一旁冷眼旁观,默不作声。周家听说此事,极为震惊。周蒙生更是吩咐周桓贞连夜整肃军队,以防万一,护卫京畿重地。

  王政希听闻此事,先是诧异,而后陷入沉思:“陛下刚赐婚不久,就打伤皇子。宁王一旦有失,上位者必定是青王。”

  此时王政希大致已猜到,最近发生的事情,跟父亲和皇后娘娘有关,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即便能找到,也只能埋藏于心中。毕竟,他不能个人得失,让王氏一族陷入死地。

  这些天的身临其境,王政希对于时局朝政已颇有感触,顿时明白这夺嫡之争已到关键时刻。

  朝上未见大将军在场,老皇帝对周家的态度变得甚是冷淡。下了早朝,王政希即匆匆赶往后宫,打算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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