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雪夜殒命(2 / 2)

紫塞女骠骑 潇风落雨 4330 字 2022-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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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请起!李将军如此,那就是僭越礼法喽,我是庶民,你是朝廷命官,该我这个糟老头子给你行李啊!”说着,朱台浤摆出来要给李晓行李的姿势,吓得李晓连忙扶起。

“庆王万万不可。您为长者,我向您行礼绝对不会僭越礼法,反而是民间常见的礼数。”

“好好好!果然将门之后,有才有德。不知道李将军到寒舍所为何事?”朱台浤招呼着李晓坐下,丫鬟们也已经把茶水送上,“寒门粗茶,不要嫌弃,快快趁热喝吧,这一路赶来,应该冻坏了。”

“多谢庆王!”李晓一口热茶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只是这绝对不是什么粗茶,而是雨前龙井,父亲常说,在这西北荒地,能喝上茶已经非富即贵,能喝上雨前龙井,那更是皇亲国戚了,可见这庆王也不准备在李晓面前掩藏实力,用了最好的茶就是在告诉李晓,王就是王,穿着布衣也可以喝这么名贵的好茶。

“启禀庆王。昨日鞑靼突范我花马池河东墙,杨振威以一人之力战虏贼,争取时间让我等排兵布阵,死守花马池,而杨将军,杨将军已经为国捐躯了。”李晓不由得流下眼泪,接着说道:“杨老将军有一女儿,为报父仇与虏贼血拼,重创虏贼大将,但是她也伤势严重,危在旦夕,将此次前来,就是向庆王借名医医治她的。”

“只为此事?”朱台浤不紧不慢地问着,嘴里还吸溜着茶水。

“只为此事!”李晓斩钉截铁。

“不为援兵?”朱台浤继续吸溜。

“不为援兵。”李晓依然斩钉截铁。

“当真?”朱台浤放下了茶杯。

“当真。如今谁人不知谁是宁夏镇真正的主事,若庆王想救,昨日就应该命巡抚都御史拟奏章向朝廷报告军情,命宁夏镇总兵官发兵救援,此时应该已到花马池击退虏贼,既然未见发兵,自然有庆王的道理。花马池尚可,眼下,将却确实为救人而来。”李晓说罢也端起茶杯,学着朱台浤吸溜了一口。

“哈哈!好子!敢说真话!谁还没有年轻过?是心爱之人吧。来人,去请在咱们府上做客的钟太医。”

“多谢庆王,我们这就起身,慢了怕是耽误救人。”李晓没有否认,起身就要离开。

“且慢!”朱台浤又端起了茶杯,那喝茶的矫情劲儿,看得李晓牙根痒痒:“李将军,钟太医乃是我的故人,他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我将他借与你,你用什么回礼呢?”

“只要救活月娘,要我做什么都行。”李晓话音还未落,就听朱台浤叫了一声:“好!”

“本王要你做的很简单,在我这寒舍里住上一段日子,跟我这个糟老头子说说话,解解闷儿。”

“王爷,可是花马池战事吃紧,我在这里逗留,会耽误军情的。”李晓为刚才自己说干什么都行而后悔,他有军务在身,哪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何况这庆王能有什么好心。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花马池不会破,你那个月娘也不会死。”说罢朱台浤拂袖而去,从门外进来两名家将,搜了李晓的身,把他送到了西厢房,软禁了起来,而钟太医则如约踏上了去花马池救人的旅途,临走时朱台浤特意为他穿了上等二毛皮大衣,嘱咐了几句。

中午刚过,一位披着羊皮的太医启程了,他望着天空,摸了摸自己的腿说了句:“要变天了,不是风就是雪。”

生了火的营帐格外暖和,杨昭睡了一觉醒来,看见柴火快要烧尽,正要喊人来添柴,只见那篝火中间,火舌狂舞,像中了魔似的,四处乱甩,眼看就要烧到帐篷,又抽了回去,杨昭真希望自己是一股风,给这失控的火焰吹得再疯狂一些就好了,正想着,不知从营帐的哪个缝隙还真就吹进来了一阵风,端端吹在了那股子作妖的火苗上,直接给送到了帐篷边,点着了。

杨昭高兴极了,心想天助我也,可转念一想,不对,他自己还被绑在这帐子里,如果呼喊救火,那火烧俺答营就泡汤了,不呼救,自己可就要一命呜呼了,杨昭使劲儿来回拽动捆绑自己的绳子,希望能挣得松一点,把手抽出来再解开脚上的绳子,不过无济于事,实在捆得太紧了。

火势撑着那股子贼风逐渐大了起来,杨昭也越加着急了,“这可是真正的火烧眉毛,虏贼的破绳子也太紧了吧。”他话音刚落,绳子自己解开了,杨昭又惊又喜,:“今儿是不是父亲显灵了?这也太,太诡异了。”他窃喜极了,忍不住还偷笑了两声,然后大声呼喊:“着火啦着火啦!”

杨昭假装自己还是被捆绑着,故作惊恐的大喊着“着火啦!”,吸引门外的两名看守进来探查情况,两人一看确实着火大惊失措,再一看杨昭还好好的绑在柱子上,于是放心的转身跑出去找人救火,等他们离开,杨昭则跳起来溜出了营帐。

“什么!还真着火了?杨昭如何?”听了守卫的报告,睡得迷迷糊糊的俺答吓得不轻,为了凑在一起挡风抗寒,每个营帐之间都比平常扎得近了一倍,这要是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报告王子,杨昭还被绑在营帐里。”

“那还站在这干什么!还不救火!”

“只是,只是太冻了,所有的水一到深夜全都冻住了,没法用,怎么办?”

“怎么办!我又不是龙王,能降水啊!”

“俺答!着火啦!”鲁耶吉从营帐外赶来进来。

“我知道!这正想着怎么当龙王喷水呢!现有的水冻住了!”

“一根筋!把起火的那处营帐周围一圈的营帐全部拔了,来不及就把周围那一圈周围的拔了!再把冻住的水桶绕一圈,不就行了!”

“哈哈哈!我的鲁耶吉!你真神了!”俺答得了解决方案,立刻布置了下去。

“报告王子!先就得拔您的。”

“我的?哦,对!我的离最近!除了作战地图,其他的陈设都不要了,控制火情要紧!”

“遵命!”

“鲁耶吉走吧,这么冷的天,外面烤火去,看看杨昭救出来了没有。”

“走!”

两人三言两语的拿出了解决方案后后,便出帐准备去看看杨昭的情况,正说笑着杨昭会不会已经变成了烤猪,就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急匆匆地闪了过去。

“站住!杨将军这是要哪里去?这闪亮亮的铠甲,都要刺瞎我的眼睛了。”鲁耶吉大声喝住了准备逃跑的杨昭。

杨昭一听被发现了,也没有露怯,回头道:“刺瞎了吗?那你应该感谢我,把瞎眼珠子给你凑一对儿!”

“我俩还正担心你被烤成了猪,这就看见你活蹦乱跳的,倒是我们瞎操心了。火是不是你放的。”俺答示意士兵围住了杨昭。

“当然是我放的,老子有三头六臂,你只绑住了一双手脚,还有另两双够我防火烤了你们这群野蛮的畜生。”

杨昭此时心知肚明,逃已经没戏了,活过了今夜,明天杨毅交不出粮草,他还是要死,花马池一仗还是不可避免。

“俺答,你听着。花马池的粮草只有我能征调!我骗你而来,就没有准备活着回去。想得我中原百姓辛辛苦苦一粒粒种出来的粮食,门儿也没有,把你们喂饱了,喂得有力气了,再来我花马池杀人爹娘,掠人钱财,奸女,奴役孩童吗?你知道我大明子民和你们蒙古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俺答被骂得狗血淋头,他的脸感觉**辣的,因为他内心深知杨昭说得句句属实,他俺答本身善战,但是他不好战,他总觉得为了生存而战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可是每每不得已而为之,总会生灵涂炭,血流成河,鲁耶吉曾经劝他,这就是战争的代价,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慢慢的他也被这种思想腐蚀,也觉得习以为常,可如今杨昭把他们蒙古人战斗后的种种恶行**裸的骂了出来,直接揭开了俺答这种定式思维下包裹的丑陋的真面目,他一下子有些绷不住了,他又气又羞地问:“有什么不同!”

“我们跟你们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身上流着人的血,有感情有仁心,而你们!妄称是人,却流着豺狼的血,没有情没有爱,只有杀戮!”杨昭掷地有声,骂出了最后一句:“你们!不配为人!”

“我杀了你!”俺答实在绷不住,不愿意再听下去,拔出佩刀就要杀了杨昭,鲁耶吉按住他,冲着杨昭说道:“臭子!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不是人,你们就是人!用这些黄土、石头一层层堆砌高高的边墙,把最好的水草、良田都围进去,铁器资源都给你们,把贫瘠的荒原丢给我们,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连个做饭的铁锅都没有,一到冬季,牛羊没有牧草,成百上千的幼儿没有一口米汤喝,母亲们的被吸干,被生生的吸成了血,就这样一个冬季还要死去成百上千的孩子,你们就仁爱吗!还不允许交易,牛羊皮毛换不了粮食、用具,活都活不下去,兔子逼急了咬人,人逼急了还不能变豺狼!”

鲁耶吉一番理论说得杨昭哑口无言,说得恼羞成怒的俺答也平静了下来,却说得土默特士兵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眼前这个穿着闪亮铠甲的明朝将军。

“给我绑了!明天换不来粮草再杀!”鲁耶吉赶在士兵们情绪爆发前下了命令,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他要是死了,明天得不到一粒米,咱们就回不到青海,见不到我们的阿爸阿妈啦!今夜都给我绷住!再说一遍,这个明军一根汗毛也不能掉。”

士兵们把鲁耶吉的话听了进去,上前两个人准备给杨昭绑绳子,杨昭听了鲁耶吉的陈词,一时间三观俱毁,思维陷入混乱,也没有反抗,任由捆绑。

火还在哧哧的烧着,俺答的营帐也被拆到了一半,鲁耶吉用一只手搂了搂俺答的肩膀,以示安慰,所有人都看着杨昭又被五花大绑了起来。大家脑海里一遍遍重放着杨昭和鲁耶吉的辩论,一遍遍放,就一次次加深悲凉,是啊,战争,对谁都是残酷的,都有父母孩子,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都活得舒服自在呢?王权跟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关系?捆绑杨昭的士兵甚至想着想着就想起了饿死的阿妈,若不是没有粮食,没有牧草,牛羊不会饿死,阿妈也不会饿死,若是阿妈不饿死,他也不会成了孤儿,被部落的贵族收下,最后成了奴隶,受尽欺凌,跑出来当了活一天少一天的远征兵。他忍不住流下眼泪,**辣的烫着脸蛋。

“喂!你眼睛怎么流血了?”另一个捆绑杨昭的士兵问他。

“胡说什么!”

“真的流血了!”

这个士兵忙擦了一下,低头一看,果然是血,他大叫一声:“血!”可是也没觉得自己哪里疼痛啊。

只听“扑通”一声,反而是杨昭倒在了地上,满头鲜血。

“不好!”

鲁耶吉和俺答连忙赶到杨昭跟前,不知何时飞来的石头,正中杨昭的太阳穴,杨昭已经躺在了血泊里。

“亚丹在哪!快去请巫医!杨昭必须活着!”

俺答几近疯狂的吼叫着,鲁耶吉忙着用一只手按住杨昭的伤口,可热气腾腾的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中不停地往出流。

此时,杨昭仰望黑漆漆的天空,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他想起了父亲、杨毅、月娘和自己过年放烟花的情景,那时他感觉自己快乐的要飞上了天空,和烟花们融合在一起,他当时发誓要给父亲养老送终,看着杨毅娶妻生子,看着月娘哭哭啼啼出嫁,看着他们快乐幸福的活着。如今,杨昭明白,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看到黑色的空中飞落下一片片晶莹雪白的花瓣,轻柔得像月娘在院中舞剑,他的耳边响起月娘爽朗的笑声,眼角流下了泪水,他用尽力气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这人间的雪花,可是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于是无奈地又收了回来,他扬起嘴角,微笑着喃喃自语着:“月娘,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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