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烦躁的扔下笔,上绣楼换衣服。今日,碧水案重审,可我总觉得,关知民不会姑息我。
于刺侯在前厅等我,换了一身素净的袍子,他跟在我身后:“小姐,今日若是柳小姐证词对您不利,关知民非要按律行事,我就送你去辽边境。”
我没有说话,径直上了马车。知府府衙离得不远,到的时候,正好午时,里面已经开堂。
师爷在见我从马车下来,慌忙过来拉我:“妆小姐可来了,大人等你有一会了。”
堂两侧站着衙役,关知民一身红袍坐在案后,堂下跪着柳絮然和桃夭,还有风琴,前面还有穿着囚服的李朐。难为关知民还能拗过柳絮然的膝盖。
“民女妆依依,拜见知府大人。”我婷婷跪下。
“妆依依,本官问你,去年十二月十一日,金陵知府牢房,你探视受害人碧水,可有看见什么。”关知民一拍惊木。
“回禀大人,那日,我前去探望我楼里的姑娘,在牢前被衙头李朐百般阻拦,说是上头下了禁令。可笑的是,当时前任知府早已经畏罪自杀。我察觉不对,避开他们,进牢里寻找碧水无果,在刑讯室看到她,被一个狱卒糟蹋而亡。”我回道,怒指李朐:“大人,他伪造禁令在先,不尊法规,指示狱卒虐待女囚在后,请大人为碧水做主。”
关知民摆手,转向李朐:“李朐,你可认罪?在押女囚纷纷指控你平日放任手下玩弄囚犯,收受贿赂买卖囚犯性命,屈打成招,勒索囚犯家属,使金陵百姓对知府衙门惊惧不满,所犯其罪刑罄竹难书,你可认罪。”
李朐冷笑一声,不言语。
我瞥了他一眼,又与柳絮然对视,看来这李朐背后后台很硬。
关知民拍惊木:“带招供衙役!”
几个身穿囚衣的胖子被提上来,着急告饶:“大人,小人该说的都说了,求大人网开一面。”
“大人,小人已经招供,小人虐杀那些女囚,都是衙头李朐,收了钱,指示我们做的,碧水也是李朐交代我们做的。”
我见李朐仍是一副淡定的表情,心里有些慌张。
“大人,这几个狱卒身上伤痕累累,都是屈打成招,怎么可信,认罪我只认自己管教不严,让这些属下干尽违法乱纪之事。”李朐道:“请大人明察,当日,牢房狱卒被妆依依持刀杀害,认证物证齐全,难道大人不追查吗?”
我就知道,他怎么不会反咬我。
关知民又拍了一下惊木板:“本官自有论断,受害人碧水,身怀三月身孕。当日被擒拿时,有证人桃夭听到屋内打斗声,随后进门的秋月反而死了。本官查访得知,所谓的两名死者争抢一个客人说法不实,当日的客人并不是金陵人士,乃是有人雇佣过来的杀手。”
“掌柜风琴,重复你昨日的供词。”关知民吩咐道。
“回大人,秋月遇害前,民妇发现她怀孕了,于是打听到孩子的父亲,是金陵西贡纸行的少爷,他还给了我一半赎金,要赎碧水,没想到,她”凤琴战战兢兢道:“请大人明察,民妇之前受李朐威胁不敢作证。”
真是墙倒众人推。
李朐在背后唾了一声。
“大人,我一会还有事,先说好吧。”柳絮然站起来:“我那日跟着妆依依进了牢房,只看见碧水被那狱卒折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拿过一旁的刀具,捅死了狱卒。就这样。”她倒将那日惊险说得风轻云淡。
关知民瞪了瞪她。柳絮然无视他眼神,拍拍膝上的尘土:“没我什么事,就先走了。”
关知民微怒:“公堂之上,岂能让你胡闹,你一人证词不足以定妆依依案子。”
他一拍惊木:“这么多证人,李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朐反而朝我笑了笑:“妆小姐别得意,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人证物证俱在,前衙头李朐,贪赃枉法,教指使下属虐杀囚犯,收受贿赂,买卖犯人性命罪名坐实,明日午时问斩菜市;其他受指使者流放西域;凤琴,知情不报,杖二十;秋月一案和买凶杀碧水案,以及妆依依杀害狱卒案延后,待本官收集证据后,择日重审,嫌犯苏式暂收押。”关知民祭出令牌。
吵闹声和哭诉声里,我心里忽然空荡荡。
关知民上任确实不知是福是祸。
我愣在当场,几个衙役过来绑我,被师爷制止,关知民下到堂下宽慰道:“若你没有杀人,本官会还你清白,只是当时在场的证人,除了柳絮然,其他人供词相反。而且,死者的伤口是从背后直入。”
我侧头盯了他孔雀瞳半响:“既然你知道,就更明白,翻案的可能很小,只要柳絮然不改口,你怎么查都没用,何必多此一举。更何况,我可是有四品诰命在身。”
“必要的环节,不能省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劳烦苏夫人屈尊这半个月。”
我转身看着他,只觉得他口中那句苏夫人刺耳,好久不曾听到了。
堂外于刺在跟我暗示,我望着一步步靠近的枷锁,猛然转身跑向堂外,几个衙役举棍拦我,这时于刺脸上裹着黑布,从堂外飞身而来,踹倒两个衙役,掳走我。
白白在旁边的巷子等我,我翻身上马,直奔北门。
于刺在身后快速说道:“城外有王爷的探子接应,护送夫人去幽州。”
我侧头看了眼隐在密林的苏府,夹紧马腹,加快速度逃出城门。
“我逃走,关知民势必会盯着妆家,你留在金陵,若是他为难妆家,你就去城中祁家老宅求助祁老。”
他点头,将包袱系在我的马上:“给小姐准备了一套男装和一天的水,此去十里坡有探子接应小姐回幽州。”
我摸了摸包袱,郑重道:“多谢,现在就开始,将荣月楼的姑娘转移去辽,我在幽州等她们。”
我策马扬鞭,迎着夕阳往北走。
路经十里坡路口时,我伫马犹疑了一番。
此去辽,除非祁孝廉出面压下我谋杀狱卒的事,否则,我回不了大宋了。可是如今祁孝廉立场难测,我去留难以预测。或许,再也见不到苏络青也说不定,毕竟,我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丝缕熟悉,已被那幅画打回原地。
我顺着白白的鬃毛摸了摸,拉起缰绳,往西北方向走。
骆师傅广交好友,这其中跟北漠大盗历云天有些交情。幸得见过一面,是一个长相粗犷,心思极细的男子,有一对宝蓝色的眼睛。
杀狼帮长期在西夏、大宋和辽的边境驻扎游荡,巧妙的利用国界线逃避围捕,常年抢掠边境的村庄和商队。天宝七年,赵光义在位时,有意在收复幽州战役后,清剿杀狼帮,后来幽州战败后,此事无疾而终。
我日夜连赶,至少要三天到边境,而郑哥得到探子的回报没有接到我,势必会派人搜索,我一路留下标记,以示路线便好。
途中换了身男装,续了壶水后,终于到达西夏边境的一个村庄。
我找了个茶棚打探:“老板,这地方最近安生吗?”
老板是个佝偻腰的大爷,倒了一杯热水给我,在上面撒了几片茶叶:“最近不□□生哦,马匪刚过完冬,正是出来抢粮食的时候,我都准备明天去亲戚家躲一躲。”
“难道躲你亲戚家就不会被抢?”我疑惑道。
、大爷没有正面回答,给我灌了一壶热水:“公子,是要去哪啊。”
“准备去西夏。”我怕不便多说。
“公子难道也是奔着西夏公主招亲之事去的?”大爷问道。
我点头:“正是啊,不知老爷子有什么消息能给我。”我掏出一些碎银放在桌面推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