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我难得睡了懒觉,就被望月火急火燎的叫醒了。
“夫人,方才独乐小姐回来穿消息,说是北边开战了。”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战胜困意:“现在得知开展,算上她一来一回的时间,保守估计恐怕也是三天前,战事就开了。”
“怎么办,二爷是运送粮草的官员,他会不会有事?”望月急切道。
“放心,他只是户部官员,不必上战场,我所担心的反而是他是否筹措到粮草,让黄建宏他们,能撑到撤退。”我想了想,问道:“苏络青可有家书回来?”
望月颦眉摇了摇头。
我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老夫人想必比我更加担心,你替我梳洗,我去陪陪她。”我下了床,走到屏风后面换了衣服。
院外的下人,也跟着行色匆匆。
一路往明辉堂的方向过去,微微往林里瞥了眼,发现遥水阁二楼窗户上,摆着一尊南海观音。
我收回视线,心里感慨,或许陆薏红一直以来,是爱苏络青的,也许这份情感并不逊色于我。
明辉堂里今日分外冷清,平时跟在老夫人左右的几个丫鬟也去苏家搭在城外的粥棚帮忙了。老夫人跪在佛堂的蒲团上,一心念着经。
我见她如往日一般起居,也就放心了。
出院里时,见西槿端着未动的白粥出来了,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现下饿殍遍野,举国哀鸿,苏家早就节省了府内开支用于救济灾民,平日除了遥水阁,各院都只有两顿。老夫人早膳未动一口,怎么熬的了这一整日?
“给我吧。”我招呼西槿将餐盘递给我,径直入了佛堂。
老夫人敲木鱼的手停了停,侧头看了眼我手上的白粥,淡淡道:“请安就不必了,现在府外事务繁忙,你就别劳心这些虚礼。粥就别送了,没胃口。”
“婆婆是担心络青吧。”我跪坐在她身旁道:“这几日,我都有给苏络青写家书过去,兵荒马乱里,唯有一封报平安的家书,才能让远在家乡的人心无顾忌。难道婆婆希望我今日的家书上,写着您一日两顿欠缺吗?”
老夫人放下木鱼,接过粥碗,喝了一口,叹息道:“看着这白粥,念起络青啊。如今粮草不足,他奉命押运,以他性子,宁愿自己受饿也不会让将士们受饿,他此时肯定饿着肚子赶路呢。明日就是中秋了,他以往每年,即便去的再远,也必定回来陪我。”
我敛下眼皮,张了张嘴言语间有些哽咽:“婆婆更该保重自己,别叫他牵挂。”
出了明辉堂后,我见几个婢女从遥水阁里撤出了未动食物,远远瞧见窗旁有一道眼神,一闪而过。
苏哲安排了马车带我一路往南,穿过长庆街,两旁蜷缩不少流民,蓬头垢面,眼巴巴的盯着过往商人,偶尔有几个官府的士兵过来,拉拉扯扯,呼喝驱赶。
我皱眉掀开车帘,看向街边:“这是怎么回事?”
“近来有几户金陵人士染了流民身上的疫症,各富绅闹到知府衙门,关大人迫于无奈,驱赶流民出城。”苏哲回道。
“不去分庄了,去知府府上。”
“这会儿关大人,可能在监狱那边处置作乱的流民。”
“那就去监狱。”我不悦了瞥了眼外面凶神恶煞的府兵。
金陵监狱是我最讨厌的地方,没有之一,每每经过都让我不由得忆起一些不好的情形。
隔了好远,就听到来自监狱的哀嚎。
我进大门时,看着乌烟瘴气的牢狱,和腐朽的大门,散发出的霉味儿,不禁捂了捂鼻子。
原以为关知名上任,改变了不少前官员残留的陋习,不想这儿还是这么阴暗。
苏哲进了里面通报,不一会儿,关知名就亲自出来了。
“苏夫人,你怎么来了?”关知名一身红袍,头上的帽子搁在手里,出来时一脸愁苦。
我抱胸看着他:“刚才一路走来,见街上的流民越来越多,抢掠者也越发难以制止,过来问问,关大人打算如何?”
“啧,夫人稍安勿躁,属下已经派人去驱赶了,多则五日,便可清除街道。”关知名不悦道。
想来为这事过来打扰的人已经不计其数了,碍于我的品级暗,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
“五日?关大人,你可知开宝九年,皇上登基,江淮地区洪涝退去后,瘟疫横生,只消五日,三个镇子百姓死了大半。”我有些生气道:“你身为知府,此等紧要时刻,不去防患未然,反而在这惩治作乱流民,以为灾民会理会你的杀鸡儆猴?你以为这能震慑他们吗?”
苏哲眼神转了转了,似乎觉得自家夫人语气有些过。提防着关知名动手。
关知名不怒反笑:“依夫人高见,当如何?”
我不悦的理了理袖口,比较满意他谦逊的态度:“万事都有源头,这些灾民不管是偷盗,还是抢掠,都是因为食物,他们滞留在城中也是因为食物。将他们赶出城既能避免作乱,也能防止瘟疫扩散。但是一味的施加暴力驱赶,并不能达到效果,他们此时饿的命都会随时丢,害怕区区的刑法吗?”
“夫人说的既是,只是灾民纨绔不化,好声劝道并无效果。”
“我来时见城中设有几家粥棚,令他们全部搬到西城外,那边有条小河,就设在河边。然后让你那些暴力执法的府兵街头奔走相告所有灾民,城西外有粥有水,还有大夫免费看病。”
关知名朝我拱手,认真道:“夫人聪慧,属下这就吩咐下去,至于大夫……”
“你就昭告全城,愿去城外救济灾民的药铺大夫,在你这报备一番,灾情过后,可免三年赋税。”
“下官可没有这权利啊……”关知名摇头:“不敢不敢。”
“呵,届时你也不用真的免三年赋税,灾后像户部呈报申请几个“妙手回春”,“济世救人”的牌匾赐给他们也不是难事。他们得了名声,自然不好再计较。”我有些不耐的教导道。
关知名犹豫看了我一眼,又看向监牢的方向,郑重的躬身行礼,将府兵唤出来一通交代。
我知道他的办事能力,也不再停留,带着苏哲离开。
“夫人去哪儿?”
“出城,去龙泉寺。”我捂着不安的心口,答道。
这是我第一次,苏络青外出险境,没有追上去与他同度。一闭上眼,总是臆想到他受伤,被围攻的画面,踹踹不安,难以平复。
除了城门我叫停了马车,吩咐道:“苏哲,你立马回去挑几个功夫不错,应变机智的族人,来这跟我集合。”
“夫人要去哪?”
我握了握拳头,咬唇道:“北境。”
“不可啊夫人……”苏哲立即反对。
我掏出苏家印鉴,举在他眼前,堵住了他的话。
他站定许久,才摸了把脸,拱手:“属下……是怕夫人若有不测,万死难赎。”
他虽然这么说,还是吩咐车夫照顾我,自己往城里去。
龙泉寺外设着一个粥棚,里面不光有白粥,还有刚出锅的白馍馍。龙泉寺地处金陵繁华地带,历香火百年,寺中一草一木皆不平凡,我入苏家后,看过龙泉寺存在苏家钱庄的数目,真是能抵城里一年的税赋。
黄姬也在施粥的行列里,她见了我,方才铁勺,往围裙上擦了擦手,过来拉着我,坐到一旁:“现在城里城外乱,你怎么来了?”
我伸手给她理了理鬓边的发:“我素来不信鬼神,可是苏络青遥在北境,我觉得自己想帮他,却也鞭长莫及,有些沮丧,只好来求个安心。”
她笑了笑,拍拍我的肩:“世上哪有人真的不信鬼神?你要明白,人一但有了牵挂,心里就有了鬼神。当他不在你身边时,心中总是想到他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挨饿,这便是鬼神了。”
“你脸色不佳,要不要去瞧瞧。”她指了指粥棚右侧一个把脉的大夫:“由大夫是郭家从岭南寻来的名医,祖辈十代都是大夫,医术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