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弃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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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寒气日深,天上专管推云布雨的神仙,似乎跟谁约定好了,每隔几日必定给陈朝的北方大地,送上一场潇潇寒雨——尤其中州与鲁地,几乎每日都霖雨不断,当地将近一月未曾见过阳光了。

据说,那里豪门中掌理家产的执事们,镇日愁云惨雾地咒骂着这连续不绝的秋雨,绝了北地这一季的收成不说,连秋播也给活活耽误坏了。

历来圣贤在世,皆叹天地不仁,天下黎庶在经历近几年的战祸之后,恐又要迎来不可避免的天灾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望月还未登临到心怀天下的高度,自然不会日日忧怀这等事。

她依着先前计划,写下那《记初十日风雨大作》的翌日,便将曲谱一气呵成。

后几日便修修改改,反复斟酌了许多遍,才使人去宫中教坊司,请那些与她相好的艺人过府。

她许久不曾忖度新曲,与教坊司的知交们也疏于来往。

这日请了教坊司艺人们到府,才知向来最与她情谊深厚的薛、陈二位官人,近来总被保龄公主延请至她的公主府,镇日给她表演歌舞,还又帮她研磨什么新异的舞蹈去了。

望月自从开始在宫中调度歌舞,一直与固定的几位乐官合作。

与他们长久地磨合以后,已至三言两语即能心迹相通的境地,同别人相比,自有非同一般的默契。

既然薛、陈二位官人皆被保龄请去,这一回新曲的演绎,难免要稍有遗憾了。

当然,在望月的设想里,《记初十日风雨大作》的配舞并不必声势太大,以至喧宾夺主,妨碍了曲调的表达。

薛、陈二位官人不得便,虽有遗憾,也不妨碍她自己先排演起来。

先时一直听说,沈贵妃命保龄婚后不准留宿公主府,而要在献国公府与驸马舅姑同住。

保龄被禁锢在献国公府,保龄公主府建成后一直未用,现下保龄能在公主府观看歌舞,想必是沈贵妃给她解了禁了。

也对,年关将至,就意味着皇帝万寿快到了,接下来,还有元夕佳会等,这段时间,京都一地将聚焦满天下的权贵名流。

在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复出,想必会给世人一份美丽的惊喜。

不过,此事暂时倒与她无甚妨碍。

这一边,嘉善公主在如火如荼地排演新歌舞,勉强还算得上悠游自在。

而被望月以为解了禁足的保龄那边,刚刚又生了一场小小的风波。

保龄嫡亲的长兄四皇子不在京中,九皇子沈漳作为她一母同胞的次兄,自然要履行兄长管教幼妹的职责。

保龄虽然暂时移驻她的公主府中,其实尚未被沈贵妃解除看管。

在沈漳看来,保龄的心态日趋平和,尤其对着舅姑不再像过去那般怠慢,到底殷勤小意起来,并且她与表兄沈璟的相处,似乎也渐入佳境了。

然而说到底,幼妹还是那个被宠坏的娇娇女,在一些事上实在固执异常。

母妃才松口不到两月,绮儿老实了这一阵,今日里一句话说差了,就暴露了她还在惦记不该惦记的人的事实。

也由不得沈漳不恼怒,绮儿为了无谓的人,一味地怨气沸腾,反与自家人离心离意,实在愚蠢之极。

尚好,她这两年吃了这些向来不曾吃的苦头,毕竟也比从前沉稳一些。

劈头盖脸地训斥过了,再拿着好言好语劝诫她几句,她便受教地安稳下来,一时打消了不该有的念头。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她们母子要仰仗外祖与舅舅的事尚多,绮儿若能从内宅中牢牢稳住舅舅的嫡长子,沈璟表兄——事情便能好办多了。

调理完这个还不省事的幼妹,沈漳又马不停蹄地往宫中赶。

他匆匆入得内宫,便直奔他母妃沈氏的昭纯宫中。

沈漳步下前宫台阶,随入帐幔,见掀帘的小宫娥生得粉嫩,随手捏了捏她饱满匀细的脸蛋儿,随意与同她调笑两句,那小宫娥便战战栗栗,面色惨白,缩手缩脚直要后退。

沈漳也不在意,一路大步带风,进入贵妃内寝,见了沈贵妃,轻轻爽爽地给他母妃请安。

沈贵妃倚靠着隐囊,漫不经心地饮茶,然再浓艳的妆容也遮不住她眉眼间的憔悴,她疲倦地问沈漳:“绮儿如何?还生不生那些糊涂念头?”

沈漳此时也从宫娥那里接了茶,随手落在手边案上,听言一笑,也漫不经心道:“绮儿又不痴傻,言明利害,她自知如何自处。目下省心得很。”

沈贵妃沉沉地出了一口气,秾丽娇美的芙蓉面上,是掩饰不住的焦躁沉郁。

她眉眼间隐隐泛着戾气,不知突然忆想起什么,面上怒意横生,霍然坐下身子,似将要投出的□□似的,蓄势待发的样子似乎必要置谁于死地——

沈漳被她突兀的动作惊了一跳,无声地看着她。

未及看她再表现什么,便见沈贵妃复又半躺回去,须臾后,才咬牙叹恨道:“绮儿真是糊涂!——为娘对她千娇百宠,就宠出来这么个东西。”

沈漳不以为意地笑,自从小妹私自逃宫,母妃时而这般痛骂气恨于她,到底还是舍不下这个精心浇灌的娇女,骂自骂了,骂过便了事。也不值得谁特意去与她同仇敌忾,一道痛骂这个糊涂女儿。

沈贵妃按捺住一时意气,见次子懒懒散散地坐着,目下是隐约的青黑,想他昨夜定又同些纨绔子弟厮混,心里又是一堵,整个人暗暗发躁——

果然儿女都是债,没一个令她省心的!

想到早间就在这里,皇帝令崇德殿掌宫大监,那容海亲来昭纯宫向她传达圣谕——虽然未曾指名道姓罗列某一人的罪状,却将她娘家的父母兄长、姊妹侄儿,还有她精心培育的骄儿幼女,上上下下褒贬一顿,又明明白白地将她申斥一通,叮嘱她好自为之。

当着阖宫下役的面,她这样被个低贱的宫奴指头顶面地骂,当真不啻是奇耻大辱。

然而这等侮辱,当沈氏风雨飘摇之际,沈贵妃只得咬牙忍下,先同家人戮力同心,凝聚本方士气,撑持眼前大局,万不能叫娘家献国公府与她们娘儿几个真的离了心。

一向让她引以为傲的长子尚在北疆,自觉重负在肩的沈贵妃,连忙收拾情绪,小声嘱咐次子道:

“日来严氏总爱往冯氏跟前乱凑,庆丰又与七女结交起来。九儿,此事你必得小心提防,万一她们果真串通一气,千方百计地坑陷我们娘儿几个——真是不堪设想。

“这几年,你父皇越发偏爱七女,说你表兄怎样鸩害那个废人——这等滑天下之大稽的昏话,七女自家被人愚弄罢了,竟还要去误导你父皇。

“你父皇本来向着我们,可这桩桩件件,加上许多佞人还在暗中谮害,你父皇已经迁怒于我,还对你外祖父家生了芥蒂——”

沈漳听言,这才神情稍肃:“父皇如何?”

沈贵妃冷冷笑道:“还能如何?献国公府是国之肱骨,你父皇焉能轻易由七女那起子人唆摆,随意冤待国家栋梁。不过有冯氏在宫,更架不住有人镇日在你皇父面前进谗言!——不得不防!”

沈漳自知母妃脾性,想她一大早怒形于外。想必不知从哪处受了天大的龌龊气。

他作为儿子,自然乖觉地不会有意揭其疮疤,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一行应着她一车的托付嘱咐,一行软语好言地对沈贵妃恭维哄劝不止。

母子二人如何相处不必详言。

只说最后,沈贵妃拉着次子再次低声叮嘱:“九儿,这些事你务必处置妥当,尤其七女那里无中生有的事,不可令你表兄受一点委屈牵连。

“你舅母为这桩婚事,与我也生了龃龉,好容易接下来了,绮儿是个颟顸的愚儿,非要搅得天怒人怨才罢休。

“多亏你舅舅表兄担待。尤其你表兄,平日看他闷不吭声,不想紧要时,还是他能担得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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