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邪,你不得不信,有些东西是你挡不住的。我的记忆里邪事不断,不想浪费时间故弄玄虚和刻意营造,只想说事实----关于我和我的家族。

  我的老家在巴山余脉深处,四川南充,嘉陵区盘龙镇8村----许家沟。在这里,许家是大姓,兼有何、张、青等杂姓。

  1982年夏末,我妈怀我六个月,和许家大院子很多人去11村陶家坡看电影。那时候电影极为稀罕,许家沟和陶家坡隔了三座大山两条沟,但人们还是热情高涨,四面八方蜂涌而去。

  我爸许克龙是那一带不错的乡村医生,正好趁机出诊挣钱,也就一路同行。

  那天电影结束的时候都凌晨一点过了,一大拨人趁着月光往家里赶,我爸陪着我妈走在最后。

  半路上,我爸去山林子里小解,回来时我妈就不见了。

  我爸以为我妈跟村里人先回村了,也没在意。可他紧赶着追上村里人时,都说没见我妈。

  我爸急了,和大家沿路往回找,又喊又叫的,附近的人全都惊动了。不少人因为我爸的关系,也跟着一起找啊找。

  找到了天快亮时,谁都没料到----我妈在何家湾那边阴崖下的乱坟岗子上睡着了,那地方倒是离大路不远。她坐在一个小坟包尾子上,靠着一棵大柏树,睡得很香。

  叫醒我妈一问,她说跟着村里人走呢,不知怎么就走到那里去了,又困又累,就想休息。

  虚惊一场后,并不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二天,我爸出去给人看病。我妈在家里收拾东西,听到有人敲后门。她开门一看,是个年轻女子,长长的两根黑辫子,穿着白底红花的衬衣,黑裤子,花布鞋,清瘦瘦的样子。

  花衣女子背对着我妈,往后门外的小路上了山腰的土公路,朝后山树林里走去。

  我妈不认识这女子,还是“喂喂”地招呼了几声,问她有什么事,结果人家不答应,头也不回地走了,进了树林就不见了。

  我妈没当回事,还以为是路过借水喝的人,她又回屋收拾。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我爸不在家,花衣女子总是要来敲后门。我妈开门出去呢,看不见她脸,她转身就走,叫也不应不理。给我爸讲,他不信,说我妈是孕期综合征,净瞎想。

  如此三次,第四次的时候,大中午,秋老虎的天,挺热。我爸又出诊去了,那花衣女子又来了,我妈好奇就跟了出去。

  谁知过了房后半山上的土公路,进了后山一大片林地里,没路了。大热天里,那里凉嗖嗖的。

  山风吹得女子花衬衣、裤子乱荡,辫子摇,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似的。她往一大丛刺里一钻,突然消失在我妈眼前。

  我妈吓得当场浑身发凉,直冒冷汗,脚底发麻,晕倒在林子里……

  我妈醒来的时候,发现是三奶奶将她背回来的。当时,我妈说她很冷,想盖被子,头很痛。可我爸出诊没回来,也没法服什么药。

  三奶奶是个神孃子,有的地方叫神婆、仙婆什么的。文革的时候,她被斗断了右腿,半条小腿是锯掉的,右裤管总是空的,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拄着拐棍把我妈给背回来的。

  三奶奶是我爷爷三弟的老婆,解放前,刚结婚没半年,三爷爷就被抓了壮丁,一直未归。她守了活寡,还生了个女儿----我兰花大姑。早些年,兰花大姑就嫁到外省去了,一直没音讯。

  那时,三奶奶给我妈捂了两床棉被,我妈还喊冷,喊头痛。三奶奶见情况有些不对劲,问我妈咋倒在那个地方呢?

  我妈把花衣女子的情况讲了出来。

  三奶奶听完闭眼一会儿,手指头掐了掐,猛地睁眼一拍大腿,说:哎呀,这就对了!

  我妈一惊,问为啥。

  三奶奶什么也没说,扯了我妈一根头发,让她在家里哪里也别去,然后拄着拐杖就往后门走了出去。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三奶奶还没回来,我妈感觉身上突然轻了一下似的,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钻出来跑掉了。她的头一下子就不痛了,身上也不发冷了,毛孔全打开,全身直冒热汗。

  我妈很惊讶,掀了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出后门一看。她什么也没看见,也不知道三奶奶去了哪里。

  我妈也没多想什么,就在后门泡桐树下洗起了衣服。

  过了一阵子,三奶奶回来了。我妈抬头见她,挺高兴地说自己全好了,问那是怎么回事。

  三奶奶笑笑,说我妈是让何家湾一个惨死的女子给找上了,人家要她和胎中的命呢!而这女子是在山上砍柴时滚崖摔死的,就埋在那边阴崖下的乱坟岗上,那天晚上看电影回来时,我妈就坐人家的坟尾上睡了一宿,把人家的头给压着了。

  土葬都这样,死人头部埋坟尾,脚在坟头处。

  我妈吓得不行,洗衣棒子都掉地上了,说这可怎么好?

  三奶奶笑着说:侄媳妇,怕啥,我都给你打理好了,母子平安,你就放心养胎吧!

  我妈想起三奶奶走的时候拔了她一根头发,恍恍然地点了点头,心里才安了点。

  等我爸回来,听我妈说起,他真不信这个,还说我妈是感冒了,发发汗也就好了,叫她别相信封建迷信。

  我妈辩解也没用,我爸就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可后来……

  我妈临产的那天,腊月二十四,午饭后坐在家门口的老躺椅上晒太阳。冬日难得的午后阳光,特别温暖。

  半下午,我妈肚子怪异地阵痛。我家里远离了山下的许家大院子,在半山上,我爸午饭后去镇上卫生院开会没回来,爷爷、奶奶又去世得早,也没人来照顾我妈。按我爸说,我应该腊月二十**左右出生。

  痛的时候,我妈忍不住“哎哟”痛吟,弯腰捂肚子,用力窜点一下头,然后疼痛就缓轻了很多。

  那时候家里养着鸡,准备让我妈坐月子吃的。其中有一只生得特别雄壮威武的大公鸡,约摸有**斤的样子。它就站在门口不远的桔子树下,直对着我妈。我妈点一下头,它也点一下,嗓子里发出“咕喔”的叫声,似乎也是痛叫。

  我妈不点头了,公鸡也不点,就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就看着我妈。我妈觉着好奇,吼那公鸡,它不走,依然如故。

  我妈后来实在痛得受不了,回屋里躺着。谁知那只公鸡拍着翅膀飞扑过来,就站在门槛上,望着我妈,一动不动。轰它,它也不走。

  因为肚子痛,我妈也就懒得管那公鸡。她肚子还是痛,痛的时候还是捂着肚子,勾点着头,痛叫。

  公鸡就站在门槛上,还对着床,同样也点着头,咕喔发声。

  傍晚,我爸回来把公鸡赶进了鸡圈。他说我妈快要生产了,产前疼痛很正常。

  我妈说家里的那只公鸡不正常,她有些害怕。我爸说很多动物都有模仿的本能,根本不当回事儿。

  半夜,我爸去邻近的7村谢家沟出急诊。他走了没多久,我妈羊水破了,痛得哭天喊地。鸡圈里大公鸡也凄惨地鸣叫,搞得山下许家大院子里鸡也叫,狗也狂吠,冷风呼啸不停,村子里简直是乱腾腾一片。

  三奶奶拄着拐杖,打着火把爬到半山腰,到了我家,说要看个究竟。她到我家的时候,我已经出生了。我妈痛晕了过去,我拖着血淋淋的脐带在床上哇哇大哭。

  三奶奶又烧开水又剪脐带,一阵子忙活,还给我妈熬了鸡蛋红糖水。就这样,她成了我的接生婆。

  一切忙完之后,我家的大公鸡没叫了,许家大院子里鸡也安静了,狗叫也零星。

  我爸回来的时候,进屋时三奶奶还陪着我妈在说话。他没想到我出生了,抱起我高兴地笑了,激动得不行,然后又说,外面刚刚在下雪了,公鸡死了。

  我妈很吃惊,虚弱地说:我就说鸡不正常。

  三奶奶一听,脸色一变,问了情况,马上拐杖一拄地,笑说:好啊好啊,瘟胎神索命,那只鸡替他娘儿俩死了;鸡不死,这母子也平安不了哟!

  我妈信,但我爸不信,当着我爸的面,她也不好再问什么。

  当时,我妈叫我爸给我取个名字。我爸一天到晚忙,产前也没想好。正好那夜出诊回来,他半路上捡了条白底黑斑的小花狗,是刚出生不久的公狗崽,就把我叫了“犬娃”,大名取了个许天泉,我是天字辈的。

  三奶奶当时看到那条小花狗,也说:哎哎哎,这是条好狗,是犬娃的本命护身犬,娃就像是二郎神下世咧,呵呵……许天泉这个名字也好得很呢……呵呵……

  我爸才不信这个,但还是笑着感谢了三奶奶,最后还给她拿了二十块钱。那是1982年,冰棍才两分钱,雪糕三分,二十块钱很值钱了。

  三奶奶没要钱,打着我爸的手电筒乐呵呵地要回大院子去。她出门的时候,天空还飘着雪。

  三奶奶看看天,又看了看我家的鸡圈,给我爸说,最好还是把那只替死公鸡在竹林里埋了。

  可我爸不信那套,觉得我是精子和卵子结合孕育出的小生命,是许家的种,不是什么二郎神不二郎神的。

  他没埋公鸡,打理得干干净净,炖了给我妈吃。那两天我妈胃口不好,不想吃荤,只喝了点汤,鸡肉让我爸给吃了,据说那是他一生吃得最美味的鸡肉。

  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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