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亮已经爬上了夜空,不知凡几的朗星烁烁闪光,月明风高,夜色茫茫。

  张致远本想着在换了个住的地之后,就可以和表妹之间串串门,没想到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却扑了个空。中间的那道横墙便如同一道天堑,直接将东厢和西厢划成了两部分。

  钱总不能白花吧?

  老张琢磨之下,便搬出来个椅子踩在上面朝东厢观望,可惜由于隔墙太高,他踮着脚尖也只能勉强得瞄上一眼。

  东厢烛光影影,看不清谁是谁的房间,望了一阵儿无果,也只得失望地跳了下来。

  自己花了大价钱才拿下西厢的这处小院,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卵用没有。

  正患得患失的磨着牙,忽然听到啪的一声轻响,似乎有东西落地。走上前去看时,却发现地上落下来一个小纸团,摊开后却见上面写着:小姐今晚拜月,君愿见否?

  听这语气,应该是出自红娘的口吻。可是她又如何猜到自己在暗中窥视的呢?

  真是怪哉!

  不过也能看得出来,她对自己没有恶意,似乎还有相帮的意思,想想也就一笑了之。

  关于拜月这个风俗自古就有,但大多都是参拜满月,拜弯月的几乎没有,也不知红娘是打的什么主意。

  既然表妹想要拜月,自己何不躲在暗处,来一出隔墙有耳?

  小寒风飕飕的,冻着老张抽抽的。

  想要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一个时辰过去了……

  “这都快到半夜了,表妹她怎么还不出来?莫非红娘故意耍我?”张致远搓了搓冻得发麻的双手,悻悻道。

  “一定是了,这三更半夜的,又是大冷的天,谁会出来挨冻拜月?”

  正歇斯底里的嘀咕着,忽听墙壁那边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

  然后就是崔莺莺的声音:“红娘,拜钩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到底行不行?”

  红娘道:“心诚则灵,万一满月时赶上个阴天,岂不是拜不成了?”

  “嗯,也有道理。”

  轻轻几声脆响,想来是摆上了供品,然后又紧接着是火镰声响,燃烛焚香。

  张致远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细耳聆听。

  “朗朗明月,俯瞰世间百态,……月神细听我述,小女子崔莺莺在此祈祷,希望能和表哥张致远厮守终生,不离不弃……”

  哈哈!

  张致远正高兴的怦然心跳,忽听那声音又道:“可惜他和他却是同一人,但在我心里却是两个人,也不知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还有另外一个我?这什么鬼?

  “嘻嘻,小姐说的话绕来绕去听不明白,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这个心事还是留给表少爷去解吧。”红娘朗朗说道。

  这口气似是说给崔莺莺听,又似在暗示着张致远。

  嘿,那我也拜上一拜。

  噗通一声!

  “小生张珙,今日参拜月神,希望保佑我今科金榜题名……”

  竟然隔墙有耳!

  按照礼仪规矩,男不拜月,女不祭灶,对面那位张生怎么连这些基本都不知道呢?

  崔莺莺微微一惊,然后羞红了脸道:“红娘,现在天冷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红娘却道:“小姐别慌,那人刚才太过无礼,我先把他斥责一番。”

  斥责?

  这又是搞的哪一出?

  “喂!我说那位张生,你刚才是在故意偷听呢,还是说偶遇至此无意间听闻?”

  “咳!实属偶遇,绝对的偶遇,我刚才也是什么都没听到。”

  汗!

  这话问得也太低级了,是个人都会回答。

  “那就饶了你吧,我告诉你呀,男子是不能拜月的,真是个蠢人!”

  “好好,小生记下了。对了,崔小姐……”

  话还没有说完,便传来了二人离去的脚步声。

  就这么走了?

  没想到到头来,表妹竟然是一句话都没搭理自己,这风花雪月的美好愿望,最终也只落了个一厢情愿。

  正想离去,忽然啪的一声轻响,隔墙那边又丢过来一个小纸团。

  借着月光来看,发现那字体写得比较潦草,也比较仓促,但内容却很直白,信中言道:小姐的一个他是表哥,而另外的那个叫做君瑞先生,虽明知两者就是一人,但心里面就是顺不过来这个坎。

  君瑞?那不就是我吗?

  到此,张致远忽然想起来往昔的一幕。记得在很久之前,自己赠送臻满溢酒楼墨宝时,表妹曾对着那君瑞的笔迹发怔,原来是这么个情况。

  在后世里,曾有一种叫做精神恋爱的说法。也就是,把自己的爱人分为是实际和理想上的两种。很明显,在表妹的眼里,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她实际上的爱人,而君瑞先生却是她精神上的爱人。这个坎她一直没有释然,看来是翻不过去了。

  不过这幸好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要不然岂不是要多吃飞醋?不过,想要化解表妹的这个心结,必须要找到合适的办法才行。

  第二天一早,张致远就戴好面具,兴致冲冲地来到了大雄宝殿。远远的就看到了表妹以及同样身穿重孝的小舅子崔欢。崔夫人脸色略含有伤,静静地端坐在一侧发怔。

  殿的正中,已故的崔相国的朱红棺椁很是醒目,前方的供桌上都摆满了果酥供品。而法正方丈正率着大小和尚念经超度,宝象庄严,木鱼声绕梁不绝。

  说起法正,张致远并没有反感,这老方丈也算是自己的恩人,当初若不是他赠的那本破书,自己很有可能无法痊愈。于是,他进了殿之后,先是对法正大师行了礼。

  轻轻一瞥间,却见表妹哭得梨花带雨,一脸的缅怀伤痛之情,沉浸其中不能自已,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

  张致远看了看红棺,心中幽幽一叹,既然是老丈人的遗骸,那得诚心地拜一拜!

  噗通一声,大礼!

  崔夫人一怔,突见一位陌不相识的白面书生对着自己丈夫的棺椁大礼参拜,心中泛起了不解。

  崔莺莺也反应了过来,同样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老大人,听说您老生前爱民如子,力扶社稷,晚生张珙心里仰慕的很。今日有幸瞻仰遗风,心下甚慰。望您在天有灵,保佑我夙愿得偿,一生美满。”礼毕,张致远便上了一炷香。

  原来是个仰慕的书生!

  崔夫人恍然地点了点头,脸色也平静下来,轻声道:“公子如此大礼,老妇人在这里谢过了。”

  张致远急忙道:“夫人言重了。”

  此时的早经也接近了尾声,崔夫人告了声退,便自行离去了。

  走了正好!

  斜眼间,却见红娘在一旁发笑,还时不时的给自己丢个眼色,只是弄不请她真实的用意。但却也能看得出来,她是在鼓励自己去搭讪表妹。

  自己这次可是有准备才来的!

  啪的一声!

  崔莺莺定眼一看,却发现自己身前落下一封书信,显然是那位张生丢过来的。正想斥他轻薄之意,忽见信封的落款处赫然写着:君瑞。迟疑之下,又收入了怀中。

  见小计得逞,张致远嘿嘿一笑,而后一溜烟地跑掉了。

  再说崔小姐,在法事完课之后,就悄悄地走回了自己的厢房,见左右无人后,这才小心地打开了那封书信,只见上面写道:“今夜子时,邀佳人隔墙答话,以解君瑞之疑团。——张生敬邀。”

  他怎么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哼,不去!如果表哥了知道会生气的!

  可是,他似乎又无恶意……

  这个夜晚真的难熬,尤其是被人看破了心思的崔小姐,更患得患失的惆怅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头一直在纠结着去还是不去的事。若是去的话,又怕母亲知道了骂自己伤风败俗,若是不去的话,心里头又挺好奇的。

  这时,红娘嘻嘻一笑,道:“小姐,我给你讲个寓言故事。”

  “随便吧。”崔小姐敷衍道。

  “这个寓言叫做小马过河,说一只小马想要过河,又怕河水太深淹死自己,于是它先后问了松鼠和黄牛,这河水到底深浅如何……”

  崔小姐笑道:“你的意思是说,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去试探,不要患得患失的悬而不决,是不是这个意思?”

  “嗯,小姐真是聪明。”

  眼看到了子时,崔莺莺正想过去赴约,却见娘亲突然走了进来。

  “这大半夜的,你穿个披风,这是要到哪里去呀?”

  崔莺莺一怔,心虚之下,竟然语塞答不上话来。

  红娘嘻嘻一笑,急替她答道:“夫人,在白天时,小姐因为缅怀老相国悲伤过度,现在情绪不平无法安睡,想去园中抚琴一曲安心静气。”

  崔夫人点了点头,叹道:“真是难为你了,你想抚琴那就去吧,不过现在天冷,记得不要太久时间,免得染上了风寒。”

  崔莺莺应了一声,返身回去取了瑶琴,待娘亲退去了之后,这才小心地步到园中。

  静听了一会儿,却发现墙的那边悄无动静,莫非是那人戏弄自己不成?

  还是红娘机灵,小声道:“小姐,你刚才对夫人说了抚琴,如果她没听到琴声岂不是起疑?不如你随便抚上一曲,一来可以搪塞夫人,二来呢也可以提醒一些装睡的人。”

  装睡的人,所指几乎不言而喻了。

  不过,这也是个办法,于是崔莺莺摆好了瑶琴,指下的柔声也开始响起。

  所奏的曲子依旧是那曲成名之作——《化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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