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先生赐教!”

  朱高煦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齐树春。

  他知道,大的马上要来了!

  而隔壁的朱棣和纪纲此时也聚足了精神。

  “呵呵,从秦汉开始就没解决的问题,这小子能解决的了?”

  纪纲一旁冷笑,在他眼里,齐树春只不过是一个大放厥词,夸夸其谈之辈。

  能唬得住二皇子这种头脑...额,心思较为单纯的人,但若是想靠三寸不烂之舌做出什么大事,给自己谋个活路却是想都不要想。

  只等自家皇帝识破这小子的底细,没了耐心,也就拉出去咔嚓一刀的事。

  一旁的朱棣却似没听见手下心腹的嘀咕,只是静静地听着隔壁的对话,一双幽深的眼眸定定的看着桌前的烛焰。

  “想要把草原人的马蹄子拴住,就必须要给他们划分好地盘。”

  “而且这个地盘还必须要由我们大明来主导,由我们来划分!”

  齐树春说出了朱高煦想听的东西。

  “把每个部落,每个草原权贵的地盘,草场给固定下来,”

  “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去东奔西跑,大部落吞小部落,小部落依附大部落,”

  “兜兜转转,形成对大明产生威胁的大势力!”

  “就那么简单?”

  朱高煦似乎是没想到齐树春给了个这么简单的答案。

  “就这么简单。”

  齐树春点了点头。

  “这小生果然只是个虚张声势之人...”

  隔壁的纪纲噗嗤一笑,这小子的命看来要到头了。

  ‘这的确是个思路,而且先前我华夏中土也确实是有往这方面尝试过。’

  ‘但,到底还是没人成功。’

  朱棣到是没有太早下结论。

  相反,对于齐树春这个方孝孺余孽能给出这么个答案,已经颇为惊诧。

  如今这些读四书五经,削减脑袋往功名上钻的读书人里还能有这番见识,足以说明不是个不学无术之辈。

  反倒的确有一番才华,是个可用之人。

  “但,也没那么简单!”

  “要知道,自我华夏定鼎天下以来,草原上的那些民族就已经开始了游牧逐水草而居。”

  “要想扭转他们的这种生活方式和部落制度,可谓是难之又难。”

  齐树春似乎是在感叹时间的厚重和历史的亘古,长叹了一口气。

  “成吉思汗称得上一代天骄,但也只是在这个基础上更进一步而已。”

  “想要改变大草原命运的宏图,终究还是未能实现...”

  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突然感慨有些不合适,齐树春又继续道。

  “只要将蒙古的那些大小部落纷纷降服,按照区位势力,划分好既定地盘。”

  “制定非本部落草场不能放牧的律制。”

  “同时将蒙古的那些王公贵族们招降过来,进行利益捆绑,联姻也好,盟誓也罢。”

  “让他们的食利阶层跟大明的利益捆绑死。”

  “再由大明对那些大小部落的头人直接管理,便从根基上瓦解了他们团结的基础。”

  “啊...这...”

  听到这儿,朱高煦眉头紧锁,他似乎隐约领悟到了什么。

  而且这条线索似乎还跟自己息息相关。

  “没想通吗?”

  齐树春微微一笑,虽然经过这些时日的交往,他也明白眼前这个自称老高的壮汉身份不简单,绝不是他自己所说的只是个寻常军头。

  但这种涉及到国家治理的宏大命题也绝非是寻常人能想明白的。

  “郡县制!”

  在场的人除了“始作俑者”齐树春外,只有朱棣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条计策的根本用意。

  “改分封而变郡县,这小子竟有如此气量!?”

  朱棣心头巨震,瞳孔紧缩。

  好家伙,天下竟有如此雄才!?

  先不说这条计策大明是否可行,但确实是个解决问题的角度!

  早先蒙元的成吉思汗也只是在这条路上走了一小步,便已成就如此伟业。

  若是由蒙古人自己实施成功这条计策,能对大明形成多大威胁不说,怕已足够成为蒙古人新的天骄!

  而且是那种世代传唱,神话为天子也不为过!

  朱棣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能想出如此大略的人,不管底细如何,已然堪称的上一代雄才!

  一旁的纪纲见自家皇帝有些失态的样子,心中震撼不已。

  他听不明白齐树春在说什么,但却能通过朱棣的反应知道这件事的利害。

  此子怕是不一般!

  “没想通的话,你回去可以好好想想。”

  “多联系一下历史上的一些故事,比如白马之盟,八王之乱...”

  “奥对了,你也可以联系一下本朝早先的几个王爷。”

  “想想建文皇帝为何要削藩,为何又有藩王一听说削藩怕到自焚而死。”

  齐树春怕朱高煦还想不通,就又点了几句,言语里全无对本朝天潢贵胃们的敬畏。

  “啊...这...”

  朱高煦这下子彻底抓瞎了。

  刚刚才说道划分草场,招降拉拢蒙古贵族。

  怎么又突然扯到了本朝的那些王爷?

  不对,我不也是一个王爷吗?

  朱高煦第一次觉察到了自己通过思考可能要顿悟的苗头,而且这个苗头还十分清晰。

  这种感触可不是先前上阵杀敌体会到的,一股学习思考的快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最关键的,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这个即将悟透的道理会跟自己息息相关!

  十分重要,决不能放过!

  “行了,这个道理你能想通,另外两条黄教和北征的计策你也就好理解了。”

  “一时想不通也没事,重要的是过程。”

  “今天你就先回去吧!”

  齐树春眼瞅着太阳快到正午了,开始赶人了。

  “可是...”

  “罢了,先生您早点休息!”

  “学生实在愚钝,还得回去多想一想!”

  朱高煦现在满脑子都在思考先前的问题,也没再纠缠齐树春。

  躬身拱拱手之后,便拿着小马扎头脑恍惚地离开了牢房,留下齐树春半躺在稻草上晒着难得的日光。

  隔壁的朱棣却早已是面色深沉,一股肃杀之气充斥在房间之中。

  “陛下...”

  纪纲低头轻声提醒道,他们今天来这儿可是找二皇子兴师问罪来的。

  眼下二皇子都该回到自己牢房了,但自家陛下还巍然不动。

  “备车!”

  朱棣倏然起身,大马金刀的往牢房外走去。

  “陛下,我们是要去哪?”

  “天宁寺!”

  满腹心事的朱棣此刻只想快点见到自己的那个老朋友。

  黑衣宰相,姚广孝!

  “偷梁换柱,这小子真是有种!”

  “我们这些皇帝也只想着剿灭那些鞑子,”

  “他倒好,他是要给鞑子放血换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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