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仙道既去,寺内便更深夜静。

  屋子里的人陷入了沉思:这块地盘经仙道一搅和,突然喧宾夺主,显然行均方丈变成了主持,七宿还得听从其徒儿符存的安排调度,清凉寺今后该如何打整?大家该何去何从?

  一年之计在于春,清凉寺百废待兴。

  摆在行均方丈面前的重任就是使清凉寺尽快恢复正常,好在方丈有修定寺多年治理经验,首先明确寺院精减开支项、紧衣缩食,寺僧必须以开垦所属清凉寺的荒山田亩实现自给自足,然后明确了漠北七宿的分工责任,比如桑南斗负责协助符存对寺内各项分工进行巡查、外出化缘,诸道外联等事项,阎金牛承担清凉寺安全保卫责任,常婺女、吴子虚负责清凉寺的卫生伙食,颜月危、朱红室负责寺院的生产供应事项,章水壁负责外来僧侣香客的迎送安顿事项。

  “荒田野地开垦出来了,可没有种子播种,这有什么用嘛!白忙活一阵!”朱红室抱怨道。

  转眼又到一年阳春三月,清凉寺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困境,大伙想尽一切办法维持生计,可眼下似乎山穷水尽,无计可施,难道唯有打家劫舍才是出路?大伙不再像往常那样干活,相互争吵不休……

  “桑南斗,这几个月,你们化缘,化到了什么嘛!屁都没有!”阎金牛质问起来,怒目圆睁、鼻孔快冒烟似的。

  “你什么意思啊!你阎金牛负责安全,也还是好耍不中用嘛!”桑南斗不服气,将气话顶了回去。

  阎金牛一听此话,气得直冒烟,挥舞拳头,怒吼道:你小子越来越猖狂了,吃老子一拳!

  “够了!够了!”符存见场面失控,不由怒喝道:你们争强好胜,能争出什么来?如今困境,非任一人所致,像你们这样相互指责,即使你争得上风,在目前困境面前,你又赢得了什么?你争口舌之利目的何在?无非,责难同仁而逃避自己之责矣!先贤有云: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大伙见符存生气发话,便强压怒火,缄口不言,给了少许面子,但苦脸拉得老长。

  “大道理解决不了肚子的咕咕叫啊!”常婺女不屑一顾地抛出一句话后,扭头一边,脸色阴沉。

  眼前吃不饱,长此以往,似乎也看不见长治久安的希望,就难有静心领悟这些大道理,此乃人之常情也!

  符存见大伙情绪越来越大,厉声说道:我听闻婴儿的欲望就是饿了非要吃饱,否则啼哭不止,他们不理会娘亲是否有乳汁以及是否充足,是否该节制一些食欲,更谈不上要去关注些修身处世之道理,你们如此嚷嚷不休而对困境无能为力,跟婴儿的欲望又有何异?

  “不争,怎么上进?怎么会有作为?”吴子虚问道。

  “我讲的争,就是你们那种毫不意义、庸人自扰的指责争吵、争端、争夺;不争并非不进取,而是你的进取尽量让人感受不到冲击感,犹如温水煮青蛙而蛙逃不出浅锅,春雨润物细无声而使万物复苏茂盛……”符存绘声绘色地说道。

  桑南斗击掌赞道:妙哉!少爷不愧博览圣贤书,参悟得如此之深刻道理,在下受教了,佩服!佩服!

  阎金牛听得挠头抓耳,烦躁地说道:你桑南斗整天只知道拍马屁!这些大道理好生空洞!还不如我拳头打一下见痛痒!

  符存见阎金牛很不服气,质问道:真如此吗?之前仙道吕洞宾搅了你们霸占的清凉寺,你阎金牛为何不敢一拳头打向仙道吕洞宾呢?

  “嘿嘿!仙道那么厉害,阎金牛肯定不敢主动挑战哟!”章水壁咧开嘴笑道。

  “仙道张果老并末与你们争斗,而你们对他言听计从,服服帖帖呢?”

  “仙道没有人敢冒犯哦。”

  “可见他收拾了你们,而你们犹如温水青蛙,莫敢与之争。”符存笑道。

  阎金牛听得一头雾水,便道:仙道有本事,与之争,犹如以卵击石,无论他与我们争与不争,我们都得让着他嘛!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搞这么复杂么?

  “哈哈哈,争与不争,取决于你争斗得赢么?”符存追问道。

  “当然啰!”

  “那你怎么事先知道争得赢与否?”

  “有眼睛看嘛!”阎金牛不耐烦说道。

  符存心想不让他领悟透自己说出的那句话,今后跟随自己,定会给自己惹出许多事端来,于是继续说道:你肉眼判断,与我打斗,你能赢么?

  七宿一听此话,倒吃惊不小,面面相觑,然后又相互小声议论起来……

  “你们照实说来便是,无须顾虑。”

  阎金牛看看双手,感觉手掌痒痒的,但又说道:你小小年纪怎么打得过我们哟!

  “这样吧,你肉眼判断能胜我,那我就让你再长点见识!阎金牛你尽管使出所有招式来吧。”

  阎金牛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符存,心想少爷身板和个头都不如自己,就凭我一身蛮力就能把他压扁,他只是读书比我多,说话一套一套的,哄人还差不多,要硬拼,岂能是我的对手哦,便笑道:哈哈哈,少爷,并不是我唬你,我走东闯西,见识和经历不少,赢你轻易得很!我的判断没错,还是不比为上!

  其他人心想阎金牛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要跟他争个高低,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桑南斗心想自己与少爷最为亲近,外出化缘,常与他讨论兵家韬略,却从未听他说起自己武艺修为,虽然他曾说过拜阳玄子为师,得其赠送秘籍,却并末向其学艺,而行均方丈武功修为如何?是否授其武艺都从末听其说过,如果真要跟阎金牛这样历经世事的蛮汉比试,少爷定要吃亏,若留此败笔,今后在七宿面前有心理阴影,有损威仪。

  “少爷想让大家真正明白‘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的道理,我们都已经明白了,不是么?”桑南斗上前,对着其他人说道,暗示其他人劝止该项比试。

  “少爷说不争,自己还要与阎金牛争高低,这岂不是说着道理做着违反道理之事哟。”颜月危嘿嘿笑起来。

  理愈明、践愈行。对于‘争与不争’的深刻理解和参悟,小到人与人之间相处,大到国与国之间相交,都极其重要。

  “争,要有必胜之道义且让人感受不到冲击感、冒犯和侵略感,可谓之得道进取,故兵家曰:出师有名,得道多助;凡人常因小利、小事等不顺自己意愿而起争执,结果是蛮横者无理霸道而遭人诟病、其家业难兴,软弱者奋起争斗而伤痕累累,是为不智也。”

  符存停顿一会儿,见大家默然不语,又继续说道:自古不争有三,其一、有不争的实力,让对手望而生畏,不战自退,故兵家曰: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乃不争的最高境界;其二、利害犹小、不屑一争,其利其志在远大也;恰如韩信忍受胯下之辱也!其三、无力以争,委曲求全也。可见,颜月危你说我之争是无名之争、失道之争吗?若我不争,也不符合我刚讲不争的三种情况了,所以,你们不必担心我输给阎金牛而失少爷之体态,你们有所不知,我时刻警醒爹爹对时势的预判,我们蛰居此地,非长久之计,今后我们走出此地,将会面对更为复杂的人际利害关系,今不悟透此道,谈作为何易!我今天定要与阎金牛比试一番以悟道!”

  大家见符存心意已决,就不再多劝了。

  阎金牛摩拳擦掌,感觉很久没人跟自己较量,好生没趣,今天让少爷和大伙再见识一下自己神威仍不减,于是抱拳施礼道:既然如此,在下要冒犯了。

  “你一天嚷嚷不休,看你有多大本事,尽管都使出来瞧瞧!”

  符存话音刚落,阎金牛就运足气力使出一招‘猛虎下山’扑面而来。

  符存侧身一闪、借力打力,以迅雷之势后扫其脚弯处,只听得噗通一声,阎金牛便重重地向前摔了去……

  “算你侥幸!”阎金牛从地上爬起,心里很是不服气,又接连使出‘老鹰抓小鸡’、‘旋风卷落叶’等招式,紧攻不放,可符存不紧不慢,令阎金牛气急的是还没触碰到符存身体,好似一股力量硬生生把他滑弹开去,数十招下来,阎金牛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观看的人觉得好生有趣,笑得前俯后仰。

  “不服!不服!”

  “有什么不服?”

  “你总躲闪着我,这叫什么比试嘛!”阎金牛灰头土脸,有力无处使,毫不服气。

  “你这是‘人穷怪屋基、屋漏赖瓦稀’!我要攻击你,岂能给你躲闪之机!”

  “来啊!来!攻击我啊!”

  符存二话不说,点地一跃,跃出丈余高,推山之势使出一掌“泰山压顶”袭向阎金牛……

  “咦!好家伙……”围观的人见少爷轻功非凡,惊叹不已,鼓掌欢呼。

  阎金牛不敢怠慢,见少爷来势汹汹,赶紧运力相抗,岂知少爷瞬息间又转换招式,趁金牛下盘空虚之际,侧身一腿飞出,像利箭一般正中下怀,疼得金牛嗷嗷直叫。

  “能在眨眼间完成调虎离山之式,罕见!实属罕见啊!”吴子虚赞叹不已。

  其他人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精神振奋。

  阎金牛岂能就此罢休,揉揉手腕,气急之下,乱拳如暴风雨般向少爷击去。

  符存不紧不慢,脑海闪现师父曾以“柳叶四疆”封住了阴玄子的“覆雨难收”的招式,立即使出该招,封住阎金牛的乱拳,旋即一招“拜观音”,反扫阎金牛后脚弯,阎金牛用力过猛、防不慎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此时掌声、欢呼声一片。

  不觉行均方丈已来到,神色庄重、面无表情……

  “师父前来,有要事吩咐吗?”符存见方丈前来,赶紧迎了上去。

  “年初安排的任务完成如何?”

  “寺院的荒山田亩已开垦,无赖无种可播种啊!”

  行均方丈扫视一周,见寺院干净,佛尊整齐肃然,每个人都毕恭毕敬站立侯着 。

  方丈缓缓说道:今闻懿宗崇奉佛教,于三月廿九日,遣使赴法门寺迎佛骨,虽遭群臣多上疏谏阻,甚至有人言称宪宗即因迎佛骨而驾崩者,但懿宗圣意,声称,‘朕生得见佛骨,死亦无恨!’,于是,广造浮图、宝帐、香辇、幡花、幢盖,皆以金玉、锦绣、珠翠装饰,从法门寺至京城三百里间,道路车马昼夜不绝……

  “寺院向来是在官府支持下发展兴盛的,清凉寺与官府衙门失修久矣!看来是再建立联系的时候了。”桑南斗看到清凉寺生存发展的契机,高兴地说道。

  “不可,不可!官府必然会盘查我等!”阎金牛大呼不可。

  “天有造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尔等诚心悔过,何虑之有?”方丈心想朝廷如此尊崇佛道,用不了多久便会大赦天下,继续说道:过几日老衲便前往县衙求一些种粮回来播种,你们要继续松土除草,月底有望耕种了。

  立春后,雨水淅淅沥沥,山路低洼不平、泥泞难行,大家都盼着方丈早日出行。

  这天终于等来天色放晴,方丈在僧众目送下远去……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霜夜与霜晨;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一段《渭城曲》送别,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过了数天,方丈招集僧众到方丈室议事,大伙进入方丈室时谈笑风生、兴致很高,但见方丈双目微闭、一脸肃冷,令人不免担忧方丈前去官府,恐末讨得什么好处……

  “师父前去县衙,难道县老爷没有答应资助我们清凉寺吗?”

  过了一会儿,方丈睁眼扫视一周,面色凝重,缓缓应道:县令虽应允资助清凉寺谷物二十余担,但须我等自己去取。

  “二十余担?”

  “二十余担,县令真是我们的活菩萨啊!”

  “莫高兴早了,福兮祸所伏,这些粮食本身就是是非之源!”方丈忧虑道。

  “师父所言极是!官府不出人力,就凭我等人手是搬不回来的!”符存沉思片刻又说道:当今饥荒四起,大大小小的山头都有匪贼占据,虎视沿途各道动静,我们长途搬运财物,必遭山林悍匪拦路抢劫,弄不好人财两亡,既使搬运回来,也会让匪贼时常惦记,势必引来诸多是非啊!

  “如此说来,县令之所以许下海口应诺二十余担,是量我们不敢也不能取走如此多的谷物啊!”桑南斗对着阎金牛激将道。

  阎金牛从来都是经不住些许激将,像斗牛一般气冲冲地吼道:你们忘记了我们曾经就是以贩卖私商为生,走东闯西,什么匪徒没见过哟!这小小二十余担,何足挂齿!

  “往时不同今日,阎金牛休要逞能!代北地区,唐军与沙陀军正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而土匪流寇更是到处劫略、肆无忌惮!这二十余担,你能有什么办法?”

  阎金牛一脸不在乎,憋着嘴说道:这还不简单,以假乱真法可保安全取回那二十余担。

  “以假乱真?如何以假乱真法?倒详细说来听听!”

  阎金牛欲言又止,心想:每次献计,我都口无遮拦地全盘道出,显得一文不值,这回,哼哼……我也要卖回关子,得让他们好好求我!

  桑南斗一见阎金牛神情,便已揣摩其八九分心思,哈哈大笑道:你阎金牛每次说的方法计谋都是小儿科,不中用啊!这回也好不了多少,不说也罢,也罢!

  桑南斗此话一出,气得阎金牛鼻孔直冒烟似的,瞪着桑南斗道:你,你桑南斗说话怎如此狗眼看人低呢!告诉你们,我这‘以假乱真法’,堪比历史上有名的‘瞒天过海’……

  其他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阎金牛一看,显然大家都不信自己有妙计,便着急道:如何以假乱真呢?首先去村寨里租借一辆马车,准备数十个口袋,去时口袋装满枯叶,并高举各大寺院铭牌,立一大旗曰“叶满佛国、去回勿扰”,若有山贼来盘查询问,就说唐皇崇奉佛教,从法门寺迎佛骨至京城,各地官府要求寺院办此仪式,若要强行查看袋中物,我等定让他们吃点苦头,最后佯装败北,让他们查验为枯叶,回来时把口袋外围装些枯叶,内装种粮,这样就保种粮安全无恙了。

  阎金牛说完,望向方丈和符存,只见方丈仍闭目养神,而符存虽不置可否,但微微点头,显然对此计有些赞许的神情,又迅速扫了一眼桑南斗,桑南斗显然在思索中……

  “行啊!士别三日,更须刮目想看!”桑南斗赞许道。

  阎金牛听到这句话很受用,高兴得像小孩一样蹦跳起来说道:那就这样定了?

  “不可!”

  如此斩钉截铁的两字,把大家的注意力顿时集中到行均方丈这里……

  方丈蓦地睁开双目,只见其双目炯炯有神,扫视一周后严肃地说道:首先,我们正是以清凉寺名义才获得官府的资助,不可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假用官府的某些名义,‘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尔等岂不是搬起石头砸清凉寺的脚?第二,我们清凉寺与其他寺院同为佛教弘法道场,不可为了达成自己目的而捏造事实给其他寺院带来危害或隐患;第三,如今正逢青黄不接,各地都需要种粮,而官府仓库多半空虚,而我们清凉寺虽为镇国道场,能享受官府厚待,但若多取一分,则会造成更多饥民,于修行之人来说,于心何忍!

  “如此说来,我们就不去领了,我等只有饿死才好!”

  “阎金牛,此言差矣!我们申请的是种粮,而非想把多余的种粮当斋食!”

  方丈早己看透阎金牛的心思,说此话时便明确这次申请的是种粮,而不得有非份之想!

  符存心想这群莽汉只顾不择手段达到目的,那会想得那么宽泛和深奥,更难明白师父讲的道理了,于是便以七宿能懂的俗话说道:县令得知清凉寺情况后,便爽快许诺二十余担种粮,并要求自行一次搬走。诸位试想:凭我们寺内人去全部一次搬走,可能吗?阎金牛说租牛车或马车?既然能租得起牛马车,还缺种粮?也许说搬回种粮后,以种粮当租金偿还,但这又违逆官府专项专用,这行得通么?若大张旗鼓去联合其他寺院去搬,这与申报时不相当,涉嫌唆使其他寺院向官府索要资助,影响恶劣,若要追究,岂不犯了欺瞒唆使之罪?可见,若我等力求二十余担,县令岂能言而无信呢?因此我等恐将一无所获,反获其罪啊!曾记得道家一句话‘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可见多么贴切啊!

  符存说完此话,把阎金牛震住了,大家纷纷点头赞同,

  方丈见大家达成一致意愿,便缓和语气道:若我们适当取点种粮播种和养护好,等有收成了,不仅可自给自足,还可接济更多急需救助之人,这样的修为岂不是善积德,得善报?自古云:厚德载物,德以配位,福报不远矣!我们做任何事不可只图一时贪念和享用,应力所能及惠泽众生,积善修德。

  方丈平日几乎很少对七宿讲法诵经,今天便以此为契机算是一次修行普法,最后,喟然叹道:老衲历经世事,从不见钻入牛角尖者,得之谓多;人之立世,看问题,宜多角度看,方知权衡,‘禅海一滴水,方纳四周色’,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县令许诺二十余担时,方丈是不是已主动要求减少啊?”

  方丈并不直接回答此问题,而是比拟道:老衲听闻,‘九牛取一毛’、‘大海取一瓢’,给予者不关痛痒而取者易得;老衲又听闻,‘得陇望蜀’,‘得尺进丈’,给予者易施而受者意欲膨胀。

  至于取多少种粮,以什么方式取,经方丈如此一说,大家都不敢轻谈主意,只是默默等待方丈交待遵从便是。

  过了一会,方丈向颜月危问道:你估算一下寺院开垦的田地需要多少种粮?

  颜月危向阎金牛望去,而阎金牛低头闷想,并末理会他,又向桑南斗看去,桑南斗面色木然,最后自个儿掐指算来,便吸了一口气,干咳几声,壮了胆儿说道:四五担就够播种。

  “那就取三担,由七宿前往去取,符存带上老衲书信一同前往,这样如何?”

  “这样应该能安全取回种粮!”符存应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前往?”

  “明晨寅时就得出发。”

  七宿离开方丈室后,都忙着去准备随身用品,把防身兵器擦试了一遍又一遍……

  预则立,不预则废。

  七宿去县衙取粮很是顺利,回来时,一路昼伏夜行,不日就安全回到了清凉寺。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时光如梭,不觉已是夏秋之际,闷热的午后,寺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叫声和喧哗声……

  “谁这么咋咋呼呼!把老子美梦搅没了!”阎金牛正打盹,被吵得很烦,骂骂咧咧走出寺院。

  只见一堆人围着三两个挑夫,问这问那,阎金牛一看那挑夫打扮就知是贩私盐、走江湖的,喝道:尔等为何大呼小叫,难道天塌了啊!把老子美梦吵没了!该怎么赔偿!

  “老兄真是高人啊!天真的塌了!”

  “胡说八道!天怎么会塌?”

  “天子驾崩了!”

  “啊?”

  其中一个中年挑夫,看样子英武神勇,捋着一把长长的胡须,上下打量阎金牛一番,然后朗声笑道:兄台,你的美梦没了,不是要赔偿么?你要什么,我便许诺什么,哈哈哈……

  “我要什么,你赔什么?”

  “那是当然!”

  “哟!你们贩私盐的,当真富得滴油了?”

  “贩卖私盐,哪里说得上富哦,只能是夹缝求生罢了!”

  “算你说了句大实话!我要什么,你许诺什么,那来如此大的口气?”

  “我从来都是说实话,就怕你没那个胆量敢要!哈哈哈。”

  “有什么不敢要!我要你赔我一坛老酒,让我醉回美梦!”

  “一坛酒?哈哈哈,这个要求太简单了吧!随我到山东,天天有你美酒喝!别说一坛酒,跟我们干,天下便有你一份!”

  “你们想造反?”

  “造反?如今关东大旱,饥民流离失所,朝廷和县衙无视民生疾苦,反而强征暴敛,所幸天降吉神王仙芝,替天行道、能为民请命,只要他登高振臂一呼,天下有志之士便会纷纷归附……”

  “王仙芝?哈哈哈,那家伙一转眼就成吉神了……哈哈哈……咳咳咳……”

  阎金牛这假和尚,好不正经,一听王仙芝是吉神,便笑得前俯后仰,一不小心,把自个儿呛得够呛,干咳不止。

  “你这出家人,怎地出言不逊?”

  那中年盐贩对阎金牛言行很是不满。

  阎金牛缓过气来,使了一个眼神,走近那中年盐贩,附耳轻言道:我是阎抱,山东荷泽人氏,神仙赐名金牛,王仙芝认得我,我们还同道贩过私盐、一起闯过江湖,嘿嘿嘿…没想到好久不见,那家伙有点本事就想造皇帝老儿的反了,有种!

  那盐贩见是同乡同道,便喜上眉梢,拉住阎金牛的手,哈哈大笑起来:他乡遇故知,幸会,幸会!

  “听你口音不像山东荷泽人啊?”

  “我祖居山东,在河南河北一带贩卖私盐,经常来往山东,也算山东老乡吧?”

  “算!算,他乡遇故知,幸会!”

  阎金牛兴致勃勃地向盐贩问这问那,探听到朝廷太监乱国,县衙放松对贩卖私盐的压制,吉神王仙芝已密结数十好汉,筹集粮饷、暗造兵器,密谋揭竿而起……

  “看老兄虎背熊腰、状貌雄毅,不如加入我们,定能成就一番伟业……”

  经盐贩一番赏识和夸赞,金牛飘飘欲然,口里虽不置可否,心实已向往矣!

  “老兄意下如何?倒也表个态嘛。”

  “唉……”

  阎金牛长长叹口气,接着又说:我已不再是往日的我了!

  “怎么会呢?只要你认为是,你就是你!”

  “我这一辈子只能守护一个人!没什么出头啰……”

  “守护一个人?”那盐贩好奇地追问道。

  “不想跟着我,你想走便走,没人捆着你!”

  大家惊见说话者乃一少年,正从清凉寺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五六人……

  阎金牛一见少爷,自感说话失当,面色通红,便闪到了一旁,呆若木鸡。

  那盐贩一见便明了一切,凝目瞧向符存,见其气宇轩昂,年纪虽小,但目烛唇合间,显得决然沉毅,心想此人小小年纪便得这些大汉追随,来头非凡,便上前拱手行礼道:请问小兄弟贵姓,何方人士?

  符存打量着面前这个大汉,只见其身高八尺余、髯长二尺、方面大耳、金刚眼、剑峰眉,雄姿英伟,乍一看恍若关公再世,让人肃然起敬。

  “免贵姓符,河南陈州宛丘人氏,请问你是?”

  “哈哈哈,原来是老乡啊,幸会,幸会!”

  符存还礼道:兄长也是宛丘人氏?

  “我虽不是宛丘,但我们同为河南人,我乃河南濮阳尚氏,名君长。”

  “君长,君长,国君之长,好霸道的名字啊!”桑南斗接话附合道。

  “请问这位仁兄是?”尚君长见桑南斗其貌不扬,但出言不凡,便向符存询问道。

  “他便是人送外号‘小诸葛’的桑南斗。”

  “小诸葛?桑南斗?”

  尚君长琢磨片刻,长叹一声后继续说道:在盐帮盛传着‘小诸葛’桑维汉的故事,可惜本人从未谋面,后来听说他被官府缉拿入大牢,被凌迟处死,可惜其才啊!

  符存感觉说错了什么,正要挽回,但见桑南斗抢先道:看来这位好汉也是惜才之人啊!庆幸的是,那个小诸葛没了,不是还有我这个小诸葛么?这个江湖上的某个角落还有千千万万个小诸葛呢……

  “哈哈哈,这位仁兄,机言巧智,不愧为小诸葛啊!见到你们,是我三生有幸!”

  “那里,那里!”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们远道而来,谈天论地,恐有另谋吧?”

  “小兄弟果然洞察秋毫!古人云: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如今天下诸侯割据、朝纲不振,民生十分疾苦,谁能为黎民百姓做主?实不相瞒,我等欲顺应天意,走访各地,联结有志之士,为民请命,不知小兄弟与众位英雄豪杰是否愿与我等共谋大业?”

  山高皇帝远,如此叛逆之话,在乱世已不足为奇。

  “我虽年少、历事不多,但常闻每逢乱世,谋天下者,多以替天行道为幌子收买人心、招兵买马、以达称王称霸,就说近代隋末乱世,一时间涌现出多少诸侯割据势力啊,比如李密的瓦岗军、李渊的太原唐军、王世充的江淮军以及窦建徳的河北军等,他们为了逐鹿天下,连年争战,百姓苦不堪言啊!在众多诸侯王中,谁是明主?谁又有能力来主宰天下?冒然间不得而知,若要择主而伺,还得听其言、观其行呐……”

  “高见,高见啊!小兄弟果然才智超凡脱俗,若我们吉神王仙芝得小兄弟辅助,必得天下!”

  符存未曾想过自己在他人眼中竟如此重要,但心想仅凭我这几句论调,便把我捧上了天,这也太夸张了吧!便拱手道:兄长过奖了!小弟哪有这个能耐哦……

  “少爷,方丈有要事让你去见他!”正在符存说话间,一位新入寺的小和尚急匆匆赶来。

  符存向盐贩简单告别后,立即随那小和尚进入寺院,只听得身后那尚君长仍高声力邀符存等人入伙。

  方丈闭目打坐,面无表情。

  “师父可有急事吩咐?”

  “据远游的普善和尚捎来口信,说你娘亲病重在床,希望你学业修成,早日回府。”

  “啊?”符存一听说娘亲病重,又多年不见,甚是情急,心想此地离家路途遥远,自己又不知回乡的路,更是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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