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秦明:遗忘者 第11章 撕裂的母亲

小说:法医秦明:遗忘者 作者:法医秦明 更新时间:2024-08-18 14:45:28 源网站:顶点小说
  第11章 撕裂的母亲

  疯狂滋生疯狂。

  ——丹·布朗

  1

  第二天一早,大家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厅里,上了那辆有些破旧的suv现场勘查车。

  林涛发现坐在驾驶室的居然是我,于是问道:“韩亮呢?”

  “韩亮和小羽毛去执行侦查任务了。”我说。

  林涛像是从座位上弹射起来一样,脑袋重重地撞击到车顶棚,然后揉着脑袋说:“为什么是他俩?”

  “你的脑袋不值钱,要是把车撞坏了,我们就没车出任务了。”我探身检查了一下车顶棚,说,“有什么不行的?你想去?你是车技好呢,还是路况熟悉?长得帅可不能成为条件。”

  “我倒没想去,只是他们直接承担侦查任务,符合规定吗?”林涛欲盖弥彰。

  “组织上批准的,本来小羽毛要自己去,但是领导考虑到安全问题,以及韩亮对侦查区域地形比较熟悉,所以就这样安排了。”我一边调整座位,一边说,“韩亮的腿这么长吗?”

  “大清早就出勘,都怪林涛。”大宝揉着惺忪的睡眼,说,“我还没睡饱。”

  “和我有什么关系?”林涛靠在座位上说。

  “和他没关系吗?子砚?”大宝指着林涛说道。

  程子砚没有反应。

  “子砚?”大宝从最后一排探过头来,问道。

  “啊?”程子砚怔了怔,说,“和我说话吗?”

  “最近也是,连续出勘,确实有些疲惫了。”我发动了汽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季节太好,所以犯罪分子总是不消停?”

  “我有个反电诈部门的同学,叫李俊翔,天天累得要死。我就问他,为什么在现在这种高压态势之下,还有这么多骗子顶风作案?他和我说,反电诈,是他们的事业,而电诈则是骗子们的人生。你说,这些犯罪分子能不拼吗?”林涛说,“所以啊,有人的地方,就有犯罪,这个是不需要回避的。”

  “那对于我们来说,”大宝说,“我们的事业就是终结对手们的人生。”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要慎之又慎啊。”我说。

  “只是,我们出差有点多了。”大宝说,“最近你们宝嫂有点牢骚了。”

  “怪不得你今天没喊你的名言呢。”我笑着开车,说道,“省厅法医,根据各省的情况不同,工作内容也不同。有的省份,省厅法医只做科研、考核和培训,有的省份只有两个以上死者被杀或者有广泛影响的案件省厅法医才会出马。以前我们省就是后者,但是近年来,命案已经下降了一大半,所以师父为了保障我们的出差量,只要发案伊始没头绪的案件,我们都要去。这样的话,即便治安更稳定了,但出差还多了一点。”

  “师父是为咱们好。”林涛说,“破案这种事情,没有大量的实践经验堆积,哪里能保证能力?那些就坐在办公室里看卷宗的,显然会缺乏很多技巧。”

  “这次我们去的,据说又是个自产自销的案件。”我说,“自产自销案件,咱们的实践经验不少了吧?这次要赶紧把证据给扎实了,尽早回来。我看,吴老大那边,这两天也就该出结果了。”

  很久没开车,一开车的目的地就是距离省城最远的雷影市,就是韩亮的技术,也要开四个小时才能到达的地方,可真是开得我腰酸背痛腿抽筋。

  五个小时后,我们总算赶在中午饭之前抵达了雷影市。为了防止没吃早饭的大家低血,我们在雷影市公安局汪海杨法医的带领下去吃了碗牛肉面,然后匆匆赶往现场。

  很多人问我是不是喜欢吃牛肉面,其实这不过是一种比较迅速、便捷的食品罢了,至于喜欢,实在是谈不上。

  现场位于雷影市中心地段的一个高层小区,小区内有近二十栋高层房屋,而事发现场就是在其中一栋的楼下。

  此时,这栋楼房的楼下草坪已经被警戒带围了起来,周围围着不少群众。我远远地看去,草坪里并没有尸体,所以很不能理解大家在围观什么。

  “这怎么会在草坪里?”我疑惑地问道。

  “男性尸体就在草坪里,高坠。”汪法医的回答证实了我的猜测。

  “不是自产自销吗?”我问道。

  汪法医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草坪的上方,说:“另一具女性尸体是在楼上的室内现场。目前,痕检部门还没有完全打开现场通道,所以需要等一等。”

  我挤过围观的人群,走到了警戒带旁,往里面看了一眼。草坪里已经没有警察在工作,显然这个现场已经处理完毕。

  “男性尸体已经运走了。”汪法医小声在我耳边说道。

  我点了点头,见草坪里用白色粉末浇洒出一个人形,显然坠楼的男性尸体原来就躺在那里。人形的头部旁边,有一摊并不是很明显的血迹。血迹渗入了泥土不易被发现,但是黏附在绿草之上的血迹依然触目惊心。

  我穿上了鞋套,走进了警戒带里,蹲在人形的旁边看了眼。头部旁边的草坪,似乎有一小片缺失,看起来像是被高坠力量砸出来的浅坑。

  “男性死者穿着一条短裤,没穿上衣和鞋子,躺在这里,被晨练的老人发现的。”汪法医介绍着情况,说道,“本来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疑点,但是……”

  “什么叫没有疑点?”我打断了汪法医的话。

  “我们法医到现场的时候,身份调查还在进行。”汪法医说,“但是通过初勘法医的检验,死者的颅骨崩裂,头部有挫裂创,都是很明显有生活反应的。然后就是左侧肢体有擦挫伤,小腿骨折呈假关节。”

  “外轻内重,一侧为甚,一次外力可以形成,巨大暴力性损伤非人力可以形成。”大宝说,“损伤又有生活反应,这明显是生前高坠伤的特征。”

  “高坠死亡多见于意外和自杀,罕见于他杀。”我说,“然后呢?”

  “然后,死者的身份调查结果就出来了。”汪法医说,“死者就是住在这栋楼上的退休干部,住在1701室。”

  “十七楼,那么高跳下来,是没什么生还的可能了。”大宝抬头眯着眼,顶着刺眼的阳光向上方看了看。

  “明确身份之后,侦查员发现死者还有一个老伴和一个儿子。”汪法医说,“于是侦查员就去1701敲门,怎么敲都敲不开,于是电话联系死者的老伴和儿子。老伴的电话打不通,儿子接电话后,从单位赶了回来。一开门,就发现在客厅里躺着的死者老伴,周围全是血,显然已经死了。”

  “因为死者是高坠死亡,又没有什么疑点,所以你们认为是先杀人,然后跳楼自杀的,对吧?”我点了点头,说道。

  汪法医说:“这种自产自销的方式,倒是经常遇到,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但死亡两人,按照规定,则必须请你们过来,害得你们跑了好几百公里。”

  我笑了笑,说:“应该的,职责所在。目前证据链扎实吗?”

  “勘查工作还没有结束,尸体还没有检验,物证更是没有检验。所以说什么证据链还为时过早。”汪法医说,“不过通过初步勘查,室内似乎除了老两口的痕迹,就没有外人的痕迹了。房门门锁和窗户都是完好的,也没有外人侵入的痕迹。虽然窗户没有安装防盗网,但是你看看,十七楼,无论从下面上去,还是从上面下来,几乎都没有多大胜算。”

  “你的意思是说,基本上算是个封闭现场。”林涛说。

  汪法医微笑着点点头。

  “看来这个案子,又是个简单的案子了。”我拍了拍手上黏附的草屑,站起身来说道。

  “坐了五个小时车啊,我不甘心啊不甘心。”大宝说道。

  我拍了一下大宝的后脑勺说:“简单的案子,总比复杂到难破的案子强,对不对?”

  “因为考虑到自产自销,专案组就设在局里了,这里也没有个临时指挥部。”汪法医伸手指引道,“我们到勘查车里去坐,派出所所长在那里等我们,和你们介绍一下死者社会矛盾关系的背景。”

  我点头离开现场,往勘查车走的时候,碰见了刚刚跟过来的程子砚。

  “我查了附近的监控,小区附近凡是能照得到出入口或者现场的监控,都坏了。”程子砚遗憾地摊了摊手,说,“网上都说一发案,监控就是坏的。其实现实中发生这种情况的概率还真是挺高的。”

  “那是因为监控维护费用高,所以很多民间的监控都是摆设罢了。”林涛说。

  “我估计监控没多大用了。”大宝笑着脱去了鞋套。

  “确定是自产自销了?”程子砚好奇地问道。

  “基本上吧。”我说,“走,去听听前期情况。”

  来到了勘查车里,派出所所长已经等候在这里了。专案沟通、指挥,在某种程度上是需要严格保密的。犯罪分子杀人后返回现场探听情况的事情并不少见,如果专案部署不注意保密,很有可能会把警方的牌亮给犯罪分子看。所以虽然在现场没有征用或搭建临时指挥部,我们听取前期情况的地方依旧设在比较私密的勘查车里。

  “两名死者,夫妻关系。”所长简明扼要地介绍案件前期调查情况,“男性死者叫管天中,原来是我市某大专院校的讲师。今年六十九岁,已经退休九年了。女性死者叫田莹,原来是市政府下属某事业单位的职工,事业编制,今年六十五岁,已经退休十年了。两个人有一个独子,叫管文博,今年三十岁,龙番大学工科博士毕业之后,分配在龙番市某科研院所。因为这个科研院所在雷影市有个分支机构,所以管文博自己主动要求调动到家乡来工作。”

  “应该是个孝子吧?回来照顾自己年迈的父母。”大宝说。

  “嗯,准确说,也不完全是这样。”所长说道,“据我们了解,这个管文博从小娇生惯养,生活自理能力比较差。夸张的是,他在龙番上大学,因为离家很远嘛,所以每个月会把自己的脏衣服寄回家里,让自己的母亲洗干净后再寄给他。”

  “那得有多少套衣服!”大宝吃惊地说道。

  “反正就是因为夫妻俩是三十好几才有的孩子,所以很溺爱,从小就不让他做任何事情。”所长说,“不过这个管文博虽然不会做事,但为人处世倒还行。同事、同学都觉得他为人内向,但还是比较真诚的。但目前,还没有谈对象,可能是专心于自己的专业吧。”

  “而且智商也高啊。”大宝说,“重点大学的博士,那可是尖端人才。”

  “再尖端,那也是个‘妈宝男’。”林涛讥讽道。

  “妈宝就妈宝,只要为国家、为社会做贡献,也是可以给他点赞的。”大宝认真地说道。

  “管文博回来以后,这一家看起来还是很和谐的。”所长说,“我们反复调查,也没有邻居反映看到或者听到他们家有什么异样情况,是很和睦很有爱的一家子。管文博有的时候回来居住,有的时候则在研究院的宿舍里居住。我们这里的研究院的分支机构里以前还没有过博士,管文博是第一个。所以,单位专门给了他一间一室一厅的宿舍单独居住。”

  “回家来都是来洗衣服的对吗?”林涛说。

  所长笑了笑,说:“不过这个管天中,性格倒是比较孤僻。经过调查,他原来在大学里当讲师的时候,就不太会为人处世,和同事发生矛盾,是很经常的事情。但是基本上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要说什么深仇大恨,还真是没有。毕竟校园里还是很干净、纯洁的地方嘛。管天中的能力和他儿子就不同了,到老了退休,也没能评上个副教授,以讲师的职称退了休。因为这个事情,据说他的退休生活是比较颓废的。和邻居之间,也经常会拿职称没评上的事情来发牢骚,对职称评定的制度表达自己的不满。但据调查,管天中在家中是毫无地位的,被老婆管了一辈子,什么事情都没有自己的主见。在小区中,也是个出了名的‘妻管严’。”

  “好像儿子是‘妈宝男’,那爸爸一定是‘妻管严’,这是不是有什么定律?”大宝说。

  “田莹的性格,倒听说是比较强势。”所长接着说,“但也只是对自己的老公比较强势而已。邻居、同事对田莹的感觉,就是对不太熟悉的人比较随和,也没有和谁发生过大的矛盾。可是一物降一物嘛,在家里,田莹那是有绝对权势的,说一不二。她这一辈子,虽然是在事业单位,但也不太专注于事业,上班就是获取工资的一个方法吧。她的唯一事业,就是儿子。从管文博很小的时候开始,田莹就想尽办法、节衣缩食,也要让管文博的生活得到最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在我们这个小城市里也能接受到最好的教育。你可别小看这个‘妈宝男’,他不仅仅是工科的博士,他的英语、吉他、跆拳道什么的,都已经有很高的水准了。”

  “这个,厉害了。”林涛吐了吐舌头。

  “这么说吧,对于田莹来说,世界上没有什么大事,除非是和他儿子有关的。”所长说。

  “所以,这一起惨案,就应该和管文博有关系了?”我追问道。

  “我们和管文博聊过了。”所长说,“他看起来精神头非常不好,估计是这几天连续工作熬夜加之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击的缘故吧。据管文博说,他从三天前就开始在单位搞科研,这三天以来,他基本上除了在自己单位宿舍里睡觉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在实验室里科技攻关。就连手机都没有开机,更不用说关注家里的事情,也没有电话和父母联系。所以,对于昨天晚上事发的情况,他是毫不知情的。据他说,他的父母一直关系很好,很多年了,很少有吵嘴打架的事情发生。不过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父亲被逼急后,也有一些摔碟子砸碗的行为。但是对于他父亲杀死自己的母亲这件事情,他表示不太能够接受。但是如果警方下达了这样的结论,他也会相信警方。”

  “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还是通情达理的。”大宝说。

  “所以,如果真的是自产自销,那么事情的起因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我想起了汤辽辽家集体死亡的事件。

  “我们分析,这么严重的矛盾,可能和管天中常年被妻子压迫,最终忍无可忍、终于爆发有关。”所长说,“毕竟是个男人,一辈子忍气吞声。等到他不想再忍气吞声的时候,终究有一些不可预测的事情会发生。”

  “室内,有打斗痕迹吗?”我问道。

  “没有,之前应该是没有明显的打斗。”汪法医说,“更没有摔碟子砸碗的事情。不过,正是因为没有打斗,所以更加证实这是一起家庭内部矛盾而导致的惨案。”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测。”我说,“具体案件事实,还是需要证据依据来证实。”

  汪法医点了点头,说:“室内现场通道已打开,要不,我们去室内现场看看吧。”

  2

  1701室的大门紧闭着,门口拉着警戒带,还放着装有现场勘查装备的收纳箱。我从收纳箱里重新拿出一双鞋套套在脚上,从口袋里拿出刚才脱下来的手套、口罩和帽子,重新戴好。为了响应低碳环保、勤俭节约的号召,为了避免多次进出现场而浪费大量的现场勘查装备,我们几乎都习惯了在走出现场的时候,将不易污染的帽子、口罩和手套脱下并装进口袋里,以备重复使用。

  这个现场是一个装修得简单大方的三室两厅房屋,屋内陈设整齐,打扫得也很干净。从大门口开始,一直延伸到各个房间,都铺设了现场勘查踏板。屋内的地面上铺着提取足迹的静电吸附仪,墙面、家具上,也有很多为了提取指纹而被刷黑的痕迹。

  可想而知,在过去的几个小时内,几名痕检员把这个房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勘查了一遍。

  房屋大门门口,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鞋架,上面的鞋子也都摆放得整整齐齐。鞋架的旁边,歪歪扭扭地散落着一双男式拖鞋,一只底朝天,可以看到鞋底黏附的殷红血迹。

  走进玄关,就看见了躺在客厅沙发上的老年女性尸体。尸体的上衣被翻卷至乳房下,整个衣服的前襟都已经被血液浸染。因为大量血液的黏附,头发胡乱地遮盖着死者的面孔,根本看不清容貌。这倒是没什么,更加触目惊心的是,死者的腹部有一个巨大的切口,腹内的大网膜和肠子都已经流出了体外,随意地散落在尸体的身旁。死者所躺的灰色布艺沙发似乎都快要被染成红色了。

  “血流得多,更容易让凶手留下血足迹、血指纹等痕迹。”我说。

  “哦,这个我们都仔细看过了。有血迹的,全部只限于客厅。”名叫孙宇的痕检员指了指往内侧房间的通道,说,“其他区域都没有血迹。而且,客厅所有的角落、摆设我们都看了,只有血迹擦蹭的痕迹,没有发现有鉴定价值的血指纹。”

  “这个也正常,染血的手指移动擦过物体,是留不下指纹的,只有去拿或者去按某个东西,才会留下指纹。”林涛给我解释道。

  “那足迹呢?”我问。

  “血足迹更清楚了。”孙宇指了指地面上圈出的红圈,说,“地面的血足迹有不少,有交叉、覆盖,看不出行走路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只有一种鞋印纹。”

  “一种?”我问。

  孙宇指了指门口的拖鞋,说:“就是那一双拖鞋。”

  “管天中的脚上没有穿鞋。”汪法医提示我道。

  我点点头,说:“那,田莹的拖鞋印,也没有在现场留下?”

  “没有。”孙宇说,“说明田莹在受伤之后,就没有离开沙发了。她的拖鞋穿在脚上,但并没有在地面上留下痕迹。”

  “这个痕迹很能说明问题。”汪法医说,“说明穿这个拖鞋的人,就是凶手,不会有其他人了。而管天中本应该穿鞋,又没有穿鞋。那,还能是谁作案?”

  我走到尸体的旁边,蹲了下来,看着这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死者的颈部有几个创口,看起来是单刃刺器反复刺击颈部而导致多根颈部血管断裂而死亡的。她的腹部,确实被锐器切开了一个很大的裂口,弯弯扭扭的,却剟开很大的面积。腹腔内的大网膜和小肠拖出了体外很多。

  “腹部切口导致肠管溢出,这倒是很常见。”我说,“但是连腹腔内的大网膜都流出这么多来,显然就不是自然溢出了。”

  “啊?那是?”林涛和程子砚同时哆嗦了一下,齐声问道。

  “是凶手主动将死者的腹腔内容物拽出体外的。”我沉声说道。

  “这就更能说明这起案件的性质了。”大宝说,“这个管天中看来是压抑得够狠的啊,这种愤怒一直无处宣泄,在田莹死后,才这么残忍地宣泄。”

  我回头看了眼大宝,余光瞥见林涛和程子砚此时已经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程子砚更是低垂着眼帘不去看尸体,强行压抑住呕吐的欲望。

  “我觉得,不一定。”我沉吟道。

  “不一定什么?”大宝说,“反正不会是侵财了,对不对?痕迹也不支持嘛。”

  我见死者躺的沙发旁边的茶几上,有一把水果刀,于是拿起来看了看,没有回答大宝的话。这是一把不小的水果刀,准确地说,用匕首来形容更加确切。之所以第一感觉是这是一把水果刀,是因为刀的旁边,有一个已经削好了的苹果,还有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此时两个苹果已经被喷溅状的血液污染了。水果刀上满是血液,无论是刀刃还是刀柄。

  我从口袋里拿出比例尺量了量,刃宽三厘米,刃长十厘米,刀背的厚度一毫米,是个单刃刺器,和尸体上的伤口完全吻合,显然这就是作案工具了。

  “能看出指纹吗?”我把水果刀递给林涛。

  林涛摇了摇头,说:“全是血,什么也看不出了。”

  “哎,如果有指纹,就是最好的证据。”我轻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那染血的还有一半果皮的苹果。

  “在削苹果的时候发生的惨案啊。”汪法医说。

  我点点头,又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

  “我看你用静电吸附仪提取灰尘足迹了。”我说,“除了血足迹,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的灰尘足迹吗?”

  孙宇摇摇头,说:“这个现场还是比较干净的,所以这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现场只有三种灰尘足迹,田莹穿在脚上的拖鞋、散落在大门口鞋架旁的男式拖鞋,还有另外一种男式拖鞋的足迹。”

  “管文博的?”我问道。

  孙宇点点头,说:“对,还有就是他们儿子管文博的拖鞋了。这双拖鞋在管文博的房间里,摆放在床边,正常状态。”

  “杀人的时候导致大量出血,鞋子是不可能不沾到血迹的。”汪法医说。

  似乎这个案子的证据链已经慢慢形成了,于是我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说:“你们分析管天中是从什么地方坠楼的?”

  “这里有血足迹。”孙宇指了指客厅尽头的阳台,说,“从死者田莹的身边,到阳台地面,都有潜血痕迹,虽然看不出鞋底纹,也分析不出足迹方向,但是可以确定凶手在杀完人后去了阳台。而其他窗户附近都没有潜血痕迹,所以只有可能是从阳台上坠楼的。当然,如果一个人想跳楼,翻阳台,比翻窗户简单多了。”

  我点点头,沿着勘查踏板走到了阳台中央。阳台的护栏是圆润的金属质地的上沿以及有机玻璃的栏板。护栏到我的胸口高度。

  我扶着护栏探头向下看去,可以看到下方地面草坪上白色的人形框,以及警戒带外,依旧没有离去的围观群众。

  我从口袋里掏出激光笔,朝地面上照射过去,看了看,陷入了思考。

  想了一会儿,我走到了客厅电视墙背后的书房。书房的窗户大开,窗帘被卷入房间之内,无力地飘荡着。整个书房也很整洁,书架上陈列着不少书卷。书房的窗户下方,放着几盆盆栽。

  “书房里,没有发现血迹?”我问孙宇。

  孙宇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若有所思地说:“行,我去其他房间看看。”

  我们几个人沿着勘查踏板到每个房间,包括卫生间和厨房都走了一圈。因为这些现场区域里不仅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而且没有除了三名主人之外其他人的痕迹,所以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我想到还得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把田莹的尸体运走,我们还需要检验两具尸体,时间已经是非常紧张了,所以就挥手收队,准备赶赴殡仪馆进行尸检。

  重新出大门的时候,我发现鞋柜的台面上,摆放着几个保温杯、玻璃杯之类的器具,于是随手拿起一个塑料的旅行杯看了看。奇怪的是,这个旅行杯的杯盖上,被人为钻了两个孔。

  大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笑道:“这个‘妈宝男’总不会喝水还要用吸管吧?不然在杯盖上钻孔做什么?”

  “用吸管喝水,也不至于要钻两个孔啊。”林涛说。

  “插两根吸管。”大宝推了推我,说,“走吧,干活儿去。”

  我看着大宝,想着他说的话,似乎有所悟。于是,从门口的勘查箱里拿出一个物证袋,把杯子装进了物证袋,递给孙宇,说:“让理化部门现在就检验这个杯壁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物质。哦,对了,这一双染血的拖鞋,也要提取。”

  雷影市公安局法医的动作,比我们想象中要快。在我们赶到雷影市公安局法医学尸体解剖室的时候,两名法医已经开始穿针引线,准备缝合已经解剖完毕的管天中的尸体了。

  “等会儿,等会儿。”我连忙制止两名法医的动作,急急忙忙地穿上解剖服,走到了尸体的旁边。

  我拿出一根注射器,用手指探到死者的膀胱,将注射器刺入,抽出一管黄色的尿液。提取尿液,并不是尸检的必备项目,所以我知道他们在尸检的时候应该没有做这项工作。

  “死者之前身上黏附有很多血吧?”我问道。

  此时的尸体已经经过了清洗,所以看不到大量的血液黏附。但是尸体表面一些完全干涸成固体的血迹残留痕迹还没有被彻底清洗掉。

  “死者的头部有挫裂口,胸口的肋骨骨折刺破胸部皮肤,也形成了裂口,还有右手,手腕骨折断端也刺出了皮肤,形成了挫裂口。所以死者的头面部、胸部和手部都有不少血迹。”雷影市公安局年轻的陈法医说道。

  “这些血迹提取了吗?”我连忙问道。

  陈法医摇了摇头。

  “虽然法医检验中没有要提取死者身上附着血迹的硬性要求,但是这种案件还是要提的。”汪法医指导年轻法医道,“很简单的道理,如果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他和田莹的混合血迹dna,是不是就能证明问题呢?”

  陈法医恍然大悟。

  “没关系,还是可以补救的。”我一边说,一边拿起蘸着蒸馏水的签,把死者身上还残留的血痂一一提取了下来,尤其是死者手指间的缝隙,我着重擦取了一下,说,“一会儿记得送去dna实验室进行检验。”

  “这个,我们以后就记住了。”陈法医说,“不过,您刚才提取他的尿液,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微微一笑,说:“这个想法啊,源于现场勘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一个很普通又不普通的物件。”

  当陈法医一脸莫名其妙的时候,孙宇开着的现场勘查车刺的一声刹在了解剖室的门外。

  孙宇跳下车来,跑进解剖室,说:“秦科长,真的检出了甲基安非他明。”

  “冰毒?”我沉吟着。

  “哪里检出的?”大宝好奇地问道。

  “我们离开现场的时候,我发现鞋架上有个杯盖被钻了孔的旅行杯,当时你还说插吸管用的。”我呵呵一笑,说,“没想到吧,还真是插吸管用的。因为,那个旅行杯根本就是个‘溜冰壶’。”

  “哦,您当时就是这样怀疑的,所以才会提取他的尿液做检验?”陈法医问道。

  我点了点头,说:“从现场的迹象来看,这不是一个仇杀的现场,更不是一个激情杀人的现场。”

  “可是削苹果的时候遇害,看起来还真是像一个激情杀人的现场。”汪法医说,“而且是夫妻之间的事情嘛,所以激情的概率更大。”

  “可是,你见过激情杀人之后,还要剖腹拽肠子的吗?”我说,“死者的小肠有明显的被人为拽出来的迹象。无论是仇杀,还是激情杀人,这种行为都显得过于极端了。”

  “是哦,一般都是有深仇大恨的,才会做出这样的泄愤行为。”大宝补充道。

  我点点头,说:“所以,这么残忍的侮辱尸体的行为的发生,大多数是精神病杀人,或者是吸毒后产生幻觉而杀人。这两种都是因为幻觉。”

  “所以,作案动机,我们需要重新考量了?”汪法医若有所思道。

  “管天中的尸检,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吗?”我问道。

  “没有什么异常情况。”陈法医指了指尸体,说,“体表损伤和骨折基本都有对应,另外,体表右侧肩部以下的胸部皮肤有明显的刮擦伤。其他的,就是死者头部右侧、胸部右侧和右手腕的皮肤创口,其下都对应着严重的骨折。头部创口符合直接和地面碰撞形成的,其他创口都是骨折断端戳破的。而且,这些骨折都很严重,非人力可以形成。另外,骨折断端处都有明确的生活反应,且出血较少。综合分析,死者身上所有的损伤,都符合高坠伤的特点。而且也没有威逼伤、抵抗伤和约束伤之类的附加伤。”

  “所以,结论可以明确死者是生前高坠死亡,对吗?”我问道。

  “可以确定。”陈法医坚定地点点头。

  我用手指摸索了一下管天中肩部以下的刮擦伤,根据皮瓣的方向,可以明确这处刮擦,是有钝器从肩部向下方刮擦而形成的,似乎是在高坠的过程中,和中间的障碍物有轻微的刮擦所致。

  我闭着眼睛,让自己在脑海中又回到现场草坪处,回忆着我站在草坪之上抬头向上方观察的景象。

  然后,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室内现场阳台上那个光滑的护板栏杆以及书房窗户的窗沿。

  “不对,不对。”我摇着头自言自语道。

  “啥不对?这具尸体可以缝合了吗?”大宝此时已经穿好了解剖服,抢过了陈法医手里的缝针,问道。

  “可以。”我说,“田莹的尸体送过来了吗?”

  陈法医指了指解剖室角落里的一个运尸床上的黄色裹尸袋,示意那就是田莹的尸体。

  我走到尸体旁边,拉开尸体袋,用手指撑开死者腹部的那个切创,侧脸向腹腔内看去,恰好可以看到膨隆的膀胱,于是用一支干净的注射器直接插入膀胱,提取了一管尿液,说:“既然是在老两口家里发现的吸毒工具,那么两名死者都要进行毒品的检验筛查。当然,最靠谱的,还是去找到管文博,也提取他的尿液一起检查。”

  “这个,恐怕不太合适。”汪法医说,“他毕竟是尖端科技的科研人员,而且刚刚同时丧父丧母,尿又很难去秘密提取,我们也不忍心提出这个要求。”

  我转念一想,觉得汪法医说得在理,于是没有再坚持,拿着两管尿液递给孙宇,说:“还是一样的检测,麻烦你送去局里,然后有结果第一时间通知我。”

  3

  法医工作就是这样,为了提供详细、客观的法庭证据,即便是对案件侦破不那么重要的工作,我们依旧要做好。

  田莹的颈部有十几处创口,我们在清洗完创口之后,逐一测量并拍照。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我们仍需要对田莹的颈部皮肤、肌肉逐层解剖,慢慢地暴露出食管、气管和所有的颈部血管。颈部血管本身就很多、很复杂,我们不仅要暴露血管,还要明确这十几刀究竟切断了多少根血管,皮肤上的每一刀对应着的创道切断了哪根血管。

  所以仅仅是颈部解剖,我们就做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的结论是,所有颈部创口,可以是一种工具形成,和现场的水果刀形态相符。死者的死因是,颈动脉、颈静脉破裂导致急性大失血而死亡。

  “这种死亡是很迅速的。”我指了指死者腹部的创口,说,“所以虽然是捅完颈部后,立即剖腹,剖腹的切口生活反应也很弱了,只能说是濒死期的损伤。”

  “这显然是熟人作案了。”大宝说。

  我看了看死者的双手和双臂,虽然死者的手上沾染有血迹,但是并没有损伤。既然没有抵抗伤,就说明这一次夺刀突袭,来得非常迅猛,甚至让田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正是因为没有抵抗伤,也说明了凶手和田莹是很熟悉的人,所以大宝的分析很正确。

  我们继续用解剖术式打开了死者的胸腹腔和颅腔。

  被扯出体外的肠道,因为脱水而干枯,没有了肠道本身应该有的润滑。甚至有两段肠管已经粘连在了一起,难以撕开。我们整理了死者的腹腔,发现肠系膜因为肠道被牵扯,而造成了多处挫伤出血。死者体内的小肠也有几处打了结,这说明凶手不仅将死者的部分肠道扯出了体外,更是在死者体内“翻动”过。

  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我身边的程子砚终于撑不住了,她冲出解剖室,在门口呕吐着。林涛跟了出去,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这也太惨无人道了吧!”大宝说,“没有正常人会对尸体做出这样的行为。哪有在死者肚子里像是找东西一样地翻动?”

  “是啊,管天中也是文化人,不可能这样剖腹找东西。”汪法医说,“老秦判断的吸毒后产生幻觉,倒是有可能的。”

  我苦笑了一下,但心里想的并不是凶手这反常的行为。我心里想着,既然有这么多多余动作,那么凶手手上一定可以提取到死者的dna。即便是清洗过,也很难把手指间都清洗干净。证据,才是我们顺利解决此案的最重要的东西。

  大宝此时打开田莹的胃,说:“假如,我们假如,田莹是吃了什么,管天中要在她肚子里找出来的话,那也应该看她的胃内有什么。”

  可是,死者的胃内容物都是很正常的食糜,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可疑的东西。食糜的消化程度还不严重,还能看得清楚胃内的面条形态和青菜的碎片。

  “死者的胃内容物推移到了十二指肠末端。”我说,“应该是末次进餐后一个小时左右死亡的,最后一餐吃的是青菜面。”

  “死亡时间应该没有问题。”陈法医说,“管天中的胃内容物和田莹的一模一样,说明两个人的死亡时间也很接近。而且根据尸体的尸僵、尸斑等形态特征,可以肯定这一顿青菜面就是昨天晚上的晚餐。”

  “侦查员们调查发现,两个老人的饮食习惯,是晚上八点钟吃晚饭。”汪法医说,“因为有的时候管文博也回来吃饭,而他的工作很忙,经常加班,回家的路也比较堵,所以老两口这些年就养成了晚饭吃得晚的习惯。如果是这样的生活习惯,他们的死亡时间就应该是昨天晚上九点钟左右。”

  “那个时候,即便是小区里还有人走动,因为小区里的照明并不是很好,所以很难有人发现草坪里还有一具尸体。”陈法医说。

  “所以,尸检做完了,我们还什么结论都没有得出。”我说。

  “正常,自产自销的案件必须要靠dna检验结果来确定证据。”汪法医说,“所以,我们耐心等一等就好了。检察机关已经提前介入了,证据一出,就可以撤案了。”

  “怕是,没有那么简单。”我又重新走到了管天中的尸体旁边,脱下外层的手套,触摸着他的双手。

  话音刚落,孙宇再一次冲进了解剖室,这一次的表情比上次更加惶恐,他急着说道:“各位领导,经过检验,两名死者的体内都没有冰毒的成分!准确地说,是两名死者体内都没有任何毒品的成分!”

  “没有吸毒?”汪法医瞪大了眼睛,说,“老秦,难道你‘吸毒后幻觉杀人’的推断结论是错误的?”

  “如果我的结论是错误的,还会是哪种可能呢?”我微笑着说。

  “精神病杀人?”大宝说,“那应该不会吧!精神病又不是说得就得,说发病就发病的。管天中如果有精神病,不可能警方调查不出来啊!”

  “那还会是什么情况?”汪法医问道。

  “走,我们去专案组说。”我脱去了解剖服,和大家说道。

  因为基本断定是一起自产自销的案件,所以领导们对这起案件的重视程度并不够。我们在专案组会议室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到了提前介入的检察官。

  这半个小时,我着重翻看了管天中死亡现场的照片。

  看照片和听介绍还是有所不同的。介绍过程中,并没有人和我说过,死者管天中侧脸朝地,但是朝上的脸上似乎黏附着一些断草。高处坠落,把草坪里的小草砸断,黏附在脸上,这样的分析似乎在我以前办过的高坠案件中没有见到过。那么,断草是如何黏附到死者的脸上的?

  我将照片放大,慢慢移动,画面来到了死者的腿上。我赫然发现,管天中的左侧膝关节外侧,有几条条索状的擦挫伤,很轻微,以至于我们在尸检的时候居然没有注意到。我盯着屏幕看着,想着,直到检察官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

  “你们可以开始汇报了。”检察官说。

  于是,我开始了分析:“这一起案件,可以断定的是,熟人作案,作案手段极其残忍,非正常人可以完成。另外,现场是基本封闭的现场,可以排除有流窜作案、外来人作案的可能性。”

  “你挑重点说。”检察官打了个哈欠。

  “好,那我就简单说。”我无奈地摇摇头,说,“本来,大家都认为是管天中作案,因为仇恨或者激情,故意杀人。后来,我们在现场提取到了一个自制的‘溜冰壶’。如果是吸毒后产生幻觉杀人,这一切残忍的手段,就可以得到解释了。只可惜,现场的两名死者,都没有吸毒的过程。”

  “那就是你分析错了呗。”检察官说。

  “我也不是不会分析错。”我接着说,“可是,这个案子充满了疑点,从我走进现场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处处不对劲。”

  “啊?”汪法医有些意外地坐直了身子看着我。

  我说:“其一,根据调查,田莹在家里非常强势,而且不太把老公当回事。可是,事发的时候,显然她正在削苹果,而且是在削第二个苹果。不太把老公当回事的人,会给老公削苹果吗?”

  “对哦。”检察官抖擞了一下精神。

  “说不定这是管天中在削?”汪法医说。

  “对哦。”检察官说。

  “你说的也有可能。”我点了点头,说,“其二,现场的足迹有点问题。现场只有一种血足迹,是大门口的拖鞋形成的,这说明这双拖鞋就是犯罪分子穿的。可是,管天中明明是从阳台上坠楼的,他的拖鞋不穿在脚上就算了,为什么会在大门口呢?”

  “也许是,管天中穿着拖鞋杀完人,走到大门口脱掉,然后再返回阳台跳楼呢?”汪法医说,“如果杀人后的意识出现了模糊,这种情况也不能排除。”

  我承认,汪法医说得有道理,而且从客厅到阳台确实有潜血痕迹,虽然不能确定这种潜血痕迹是喷溅血形成的,还是赤脚踩踏血迹形成的。我想了想,说道:“可是,我们都知道,拖鞋一般都是放在鞋架子上的,这样进出换鞋比较方便。可是管文博的拖鞋居然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这不太合常理啊。”

  “毕竟我们对他们家的情况不了解,每家都有每家的习惯嘛。”汪法医说。

  “好,我们接着说。”我接着说道,“其三,是管天中坠楼点的问题。我站在疑似他坠楼的阳台上往下看,和他着地点是有偏差的。着地点并不在他家阳台的正下方,反而是在他家书房窗户的正下方。恰巧,他家书房的窗户也是大开着的。”

  “这个不好说吧。”汪法医说,“如果是起跳的时候有个向侧方向的作用力,着地点自然就有偏移。”

  “着地位置我们不说,但尸体的损伤则不得不说。”我说,“管天中的损伤确实符合生前高坠致死的损伤特点,也有很多血迹附着,让我们无法分辨这些血迹究竟是他自己的,还是田莹的。确实,管天中的尸体上没有‘三伤’,也就是抵抗伤、约束伤和威逼伤这三种附加性损伤。可是,说他完全没有附加伤,也是不对的。比如,我觉得他肩膀以下的擦伤,就是附加伤。”

  “这个是高坠的时候和障碍物刮擦形成的损伤。”汪法医看着照片,说,“方向是从上到下,正好和他头下脚上的下坠姿势吻合了。”

  “你说的障碍物是什么呢?”我问道,“我去了现场,这种高层连晾衣架都不让装,他高坠的过程中,会擦到什么障碍物呢?”

  汪法医回答道:“说不准是起跳的时候和阳台护栏刮的?”

  “阳台护栏是圆润的不锈钢。”我说,“连棱边都没有,如何刮擦?”

  “那你的意思是?”检察官终于找到了空隙,插了句话。

  “书房的窗框下沿,则是凸起的棱边,人体和这个棱边刮擦,才会形成那样的刮擦伤。”我说。

  “那说不定不是从阳台跳楼的,而是和你刚才说的一样,是从书房窗户上跳楼的。”汪法医说道。

  “如果他杀完人之后,走到书房,为什么没有在书房地面上留下潜血痕迹?”我问道。

  “这……”汪法医终于语塞。

  “而且,这个损伤也很有意思。”我说,“如果是翻窗跳楼,我量了,书房窗台的高度是90厘米,厚度是50厘米,他要么就是踩上窗台跳下去,要么就是直接翻越窗台跳下去。而肩膀这个位置,又是如何和窗框发生摩擦呢?”

  汪法医比画了一下,说:“确实,这种俯身到90厘米高的窗台上,向前方俯冲的姿势,确实不像是自己冲出去的感觉。”

  “有一种可能。”我伸出一根手指,说,“如果有人抱住他的左腿,他失去平衡,上半身则会贴到窗台上。在这种时候,抱腿的人将他向窗外推出,他的肩膀就会和窗框发生从上到下的摩擦了。”

  汪法医一怔,说:“这个损伤,我们确实没有研究得这么细致。看起来,还真是这样。”

  “抱腿?谁啊?田莹吗?”检察官问道。

  我没有回答,接着说:“恰巧,我刚才看照片看到了一处我们尸检的时候都没有注意的极其轻微的损伤。在管天中的左腿上,有三个条索状物体形成的三处条索状擦挫伤。”

  “手指形成的。”大宝给一脸茫然的检察官解释了一下。

  “你是说……”汪法医似乎已经意识到了我的推断结论。

  “其四,”我说,“通过对田莹的尸体检验,我们确定凶手在杀人剖腹后,对田莹的腹腔内进行了翻动。我们知道,腹腔内的肠道外壁,也会有很多保持肠道润滑的黏液。如果翻动腹腔,手上除了黏附血迹,也会有黏液的附着。可是管天中的手掌、手指间,都并没有黏附黏液。”

  “我明白了。”汪法医说道。

  “明白什么了?别神秘兮兮的。”检察官说。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断,还没有得到证据检验的验证。”我抬腕看了看手表,说,“估计dna检验结果也快出来了。”

  话音刚落,陈法医拿着一叠dna报告单走进了专案组,说:“各位领导,dna检验结果出来了,我大概介绍一下重点部位的dna检验情况。死者管天中的体表擦拭物,没有检出田莹的dna,只有他自己的dna。现场提取的‘溜冰壶’上没有检出dna。现场提取的沾血的拖鞋上,检出田莹的血,以及管天中、管文博的dna。现场提取的各处血迹,均是田莹的血。”

  “好了,dna检验结果,证实了我的推断。”我说,“杀完人,而且是断了颈部多根大动脉,凶手身上、手上是不可能不沾染死者的血迹的。所以,杀田莹的人,并不是管天中。”

  “那是谁?”检察官问道。

  “管文博?”汪法医问道,“这个拖鞋上检出他的dna是没意义的啊,一家人互穿拖鞋很正常。”

  “现场除了血足迹,还有很多灰尘足迹。这些足迹提示,这个现场,除了三名主人,没有外人进入。”我说,“现场是个基本封闭的现场,杀人的动作提示不是外人作案。更有意思的是,管天中的脸上,黏附了断草,现场尸体旁边,有青草断裂的迹象。这说明凶手走到了尸体的旁边,拽了一把青草,盖在了死者的脸上。这是非常明显的愧疚行为。所以,凶手应该是管文博。”

  “管文博当天不在场啊。”检察官说。

  “管文博不在场的证据,只有他自己能证实。”我说,“这个证据有效吗?”

  “可是,我还是想不清楚管文博的作案轨迹。什么样的轨迹,才能形成现场的这种情况呢?”汪法医说道。

  “很简单。”我微微一笑,说,“管文博在自己的房间里吸毒,因为吸毒而产生了幻觉,这时他没有穿拖鞋,光着脚走出了房间,看见正在书房窗口照顾草的父亲,趁其不备抱住他的腿将他扔下了楼。因为这个抱腿的动作,管天中的拖鞋脱落了。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就是简单的下意识动作,管文博穿上了管天中的拖鞋,走到了客厅。客厅里的田莹正在给管文博削苹果,被突然冲出来的管文博夺了手中的刀,连续刺击颈部致死。杀人虐尸后的管文博此时可能已经慢慢清醒了过来,他走到阳台,向下看了看楼下的管天中的尸体,然后走到大门口,脱掉拖鞋,换上自己的鞋子来到楼下,拽了一把青草覆盖在管天中的脸上,离开了现场。”

  “似乎都说明白了。”汪法医点了点头,说,“刚才也提取一下管文博的尿液就好了。”

  “杀亲案件中,物证的提取确实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我说,“比如现场有管文博的灰尘足迹,但是却证明不了什么。刚才就拖鞋的问题,我也说了,即便在现场提取到管文博的指纹和dna,也一样证明不了什么。如果有管文博吸毒的证据,也只能说明他有作案的可能,却不能直接证明他就是凶手。我们分析了这么多,没有能够拿上法庭的有效证据。”

  “那怎么办?”检察官问道。

  “好就好在一点,这个管文博从小到大,连衣服都没有洗过。”我微微一笑,说,“那么,这次他要么把他的衣服给烧了,要么就会不干不净地洗了。现在去管文博他们单位的宿舍搜查,重点寻找吸毒工具,以及衣服、裤子、鞋子。除非他烧得干干净净,不然一定可以在他自己洗的衣服上,找到残留的血迹。毕竟,他一定不可能把衣服完全洗干净。”

  4

  “《男博士疯狂虐杀亲生父母,原因只为这个?》,这些标题党,真是让人无语。”大宝坐在车子的后排,拿着手机,说道。

  “这是现在很多媒体的习惯性动作了。”我一边开着车,一边说,“不过,这个标题我倒是不觉得不好,毕竟他将重点引到了吸毒上,突出了毒品的危害性。毒品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害人了。”

  “是啊,毒品害死人。”林涛说,“只是没有想到,一个堂堂的高科技人才,也会去吸毒。”

  “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能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去杀害自己的父母。”大宝说。

  我说:“现在还不确定,询问笔录一会儿会传给我。我们必须得先赶回去,他们雷影市的同行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是啊,你们宝嫂以前经常犯这种错误。一看到网上爆料我们的案子破了,就来质问我怎么还不回家。”大宝说,“其实她不知道即便是案件破了,对我们刑事技术人员来说,工作还没有完成。我们还需要扎实各种证据,完成各种法律程序。案子破了,工作才做完一半。”

  “那是宝嫂对你不放心好不好!”林涛嬉笑道。

  “这个案子的证据应该问题不大。”我说,“对管文博的尿检结果已经出来了,确定他是长期吸食冰毒的瘾君子。虽然他杀人的水果刀看不出指纹,但是他的衣服还真是被他塞到洗衣机里去洗了,不过肯定是洗不了那么干净的。而且,管文博在杀完人之后,满脚都是血,就穿着现场自己的鞋子离开了,所以他的鞋子里也是有血迹的。另外,人身检查,汪法医他们也在进行,我相信这个管文博的身上,一定会黏附有死者的血液。”

  “那是肯定的。”大宝说,“我们都安排过了,管文博的手指、脚趾之间,头皮里,都要去仔细寻找血迹。田莹的失血那么多,肯定会沾到他身上的,再怎么洗都不可能洗干净。”

  “我相信他杀完人后心存愧疚,被抓住后,一定会很快招供的。”我说,“毕竟他正常的时候和他的母亲那么亲。”

  话音刚落,我感觉腰间一振,知道自己的手机响了。于是我单手拿出手机,递给副驾驶上的林涛,说:“估计笔录来了,你先看一下。”

  林涛拿起我的手机,默默地看了十几分钟,然后将手机递给自己后排的程子砚,对我说:“管文博招了。”

  我微笑着点点头,说:“交代得详细吗?”

  “和咱们推断的过程差不多。”林涛说,“都是吸毒惹的祸。”

  “他说他的科研压力太大了,又没有对象,内心空虚无助,所以在一年前染上了吸毒的恶习。”程子砚说。

  “说是案发的当时,他正在房间里吸毒,听见他妈在客厅喊他。”林涛说,“我猜是在叫他出来吃苹果。结果因为毒品的作用,他产生了幻觉。根据讯问笔录,他当时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屋外有两个恶魔,正叫着他的名字,准备来索他的命。他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就听见书房里的恶魔正在絮絮叨叨地说什么,于是他走了过去,将恶魔从窗户上推下了楼。可能是听见了异响,田莹在客厅里大声询问怎么了。管文博说,他走出书房的时候,真真切切地看见了一只恶魔钻进了田莹的肚子里。于是,他走到田莹身边,夺过田莹手里的水果刀,将田莹刺死,然后剖腹,想从她的肚子里把恶魔给揪出来。可是滚烫的鲜血喷溅到他身上的时候,他的神志慢慢地恢复了过来。他开始努力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想起他似乎将自己的父亲推下了楼,于是到阳台上去看了一眼,果真如此。母亲尸体的惨状,他根本不敢多看一眼,于是慌忙逃离现场,并抓了一把草遮挡楼下父亲的尸体的面部,表达了自己的愧疚之情。”

  “侦查员后来给你留言了,说管文博交代以后,痛哭流涕。”程子砚一边说,一边把手机还给我。

  “哭有个屁用。”大宝恨恨地说,“谁也没逼着他吸毒,后悔也来不及了。”

  “明明知道孩子吸毒,不仅不把孩子送去戒毒,还听之任之,简直匪夷所思。”程子砚说道,“这对父母难道不知道自以为‘保护’孩子的行为实则是在杀害他吗?”

  “也是在杀害他们自己。”林涛摇头叹息道。

  “所以,对子女的溺爱反而是不负责任的表现。”我说,“负责任的父母,应该及时制止、纠正子女违法或触碰道德底线的行为。”

  一路无言,我们经过五个小时的颠簸,回到了省厅。

  回到了办公室,我发现韩亮和陈诗羽并不在办公室,而在办公室里正襟危坐的,是吴老大。

  我心头一喜,连忙问道:“是不是出结果了?”

  “我告诉你,我最近这些天都耗在这上面了,好几份鉴定都压在那儿呢!”吴老大的开场白就是在邀功,“你不知道,这玩意不仅仅是臭,还原难度那可真是不小。我敢说,在国内都没多少人能给它还原到这种程度。”

  “一顿小龙虾。”我伸出了一根手指,说,“管饱的那种。”

  吴老大嘿嘿一笑,说:“那行吧。还原的物证不太好移动,我拍了照,你们看看吧。说白了,这就是一张相纸。正面是照片,背面有字儿的那种。”

  我连忙接过吴老大的u盘,插在办公室电脑上看。

  “别急,我和你说就行了。”吴老大说,“照片是一张婴儿的照片,看起来就不像是正常的生活照,更像是摆拍的那种。我放到搜索引擎里面搜了一下,找到了一模一样的网络图片。显然,是从网上下载下来打印的。后面的字,是用中性笔手写的,具体是什么字,你看看再说。”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由吴老大拍摄的,经过修复处理的相纸背面。

  “什么,什么,来什么教堂,给什么费,不来后什么自什么?”大宝皱着眉头看着屏幕说道。

  “汤辽辽,来大洋镇教堂,给抚养费,不来后果自负。”林涛说。

  “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大宝问道。

  “你总是要结合一下案情的吧。之前的案情你都了解了,结合一下不就知道这些看不清的字是什么了嘛。”林涛说。

  “厉害厉害,佩服佩服。”大宝竖着大拇指说道。

  “也就是说,有人从网上下载了一张网络图片,冒充是汤辽辽的孩子,拿去敲诈勒索汤辽辽的?”我说道。

  “也许是敲诈勒索,也许就是单纯地想骗他到僻静的地方杀害。”林涛说。

  “因为汤辽辽不仅是个‘妈宝男’,甚至还是个‘姐宝男’,从小被家里人照顾着,一旦出了事情,自然有他姐姐出面帮他解决。”我说道。

  “所以,凶手是想杀汤辽辽,而没想到去现场的是汤喆。”林涛说,“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把汤喆杀了。”

  “但尸体身上的存折没有被拿走,凶手直接把她推进了粪坑里,说明这不是侵财。”大宝补充道。

  我点了点头,十分认可大宝的判断,说:“这是一起仇杀啊,和其他所谓的女德没有关系。”

  “但确实三起命案并案了呀。”大宝说。

  我没回答大宝,说:“汤辽辽的仇人,是不是该细查一下?”

  “之前一直是围绕三名死者调查,对于汤辽辽,确实没有细查。”程子砚翻着笔记本,说,“但是在办自产自销的案子时,对汤辽辽的社会矛盾关系有过大概的调查,不是很复杂,我觉得应该可以调查出来。”

  “我们有结果了!”陈诗羽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随后,我们看见陈诗羽和韩亮风尘仆仆地进了办公室。

  “果真是和汤辽辽有关。”陈诗羽说,“我们这次去栗园镇,调查也是有结果的。”

  “先坐先坐,喝杯水。”林涛服务到位。

  “我们找了几个老人,分别问了一下。”陈诗羽说,“他们不认识韩亮了,但是对韩亮的母亲许医生还是记忆犹新的,说许医生经常给他们义诊,很怀念她。”

  我看了一眼韩亮,韩亮面色惨白,在自己的座位上喝着茶水,故作镇定。

  “所以,对于许医生的不幸离世,他们都是耿耿于怀的。”陈诗羽说,“既然对这一天有印象,自然就对这一天许医生做的其他的事情有印象了。”

  “什么事?”我问道。

  “有两名老人都陈述,许医生在去世的当天,曾经带着一个小女孩去一户人家吵过架。”陈诗羽说。

  我的脑海里,开始梳理陈诗羽之前和我说的有关韩亮的故事的时间线。看起来,这次所谓的吵架,应该在韩亮放学之前。

  “后来在我们的引导下,一名老人可以确认,他们是去汤辽辽家吵架的。”陈诗羽说,“因为后来不久汤辽辽全家就搬走了,所以老人们对他们家的印象没有那么深刻。”

  “为什么事情吵架?”我问。

  “据老人说,他们都没有亲眼见到,只是从一个妇女口中听闻有这回事。”陈诗羽说,“他们说,那个妇女传言,似乎是汤辽辽强奸了那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是谁?”我顿时警觉,问道,“是韩亮家门口的那个小女孩吗?”

  韩亮一怔,似乎明白了陈诗羽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他并没有不高兴,只是默默地低着头。

  “因为这个过程老人们没有亲眼见到,所以对当时说的是哪家的闺女,没什么印象。”陈诗羽也发现我说漏嘴,有些抱歉地看着韩亮,说,“但是,我觉得多半就是韩亮家门口的那个。”

  “为什么?你有什么依据吗?”我问道。

  “因为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陈诗羽说,“传言说出来的那个妇女,就是汤莲。”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沉声说道:“所以,她才会被泥巴封嘴。”

  “化粪池的事情,你也别忘了。”韩亮幽幽地说道。

  确实,根据陈诗羽的转述,韩亮家出事的那天,韩亮清楚地记得他的某位女同学一身化粪池的臭味,待在他家门口偷听。而和这事有关的汤辽辽,却被威胁去一个有化粪池的现场。而且,替汤辽辽赴死的汤喆恰恰又是死在化粪池里。

  虽然汤辽辽家一家四口是自产自销无疑,但是汤喆、汤莲的死亡似乎和十七年前的这桩旧事有着某种联系。

  “只是不知道上官金凤又和此事有什么关系。”我说道,“上官金凤不是栗园镇的人,当初也不可能和这件事情有什么瓜葛。”

  林涛、大宝和程子砚满脸迷茫的表情,完全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林涛问道:“你们在对什么暗语吗?韩亮家门口的那个?哪个?”

  我打算一会儿再跟他们解释,先问韩亮:“对了,这个女同学,韩亮你想起来是谁了吗?”

  韩亮摇了摇头,说:“我回到我家的老房子,找了一张小时候班级春游的照片,现在送给我的班主任去辨别了,如果老人家能想得起来我圈出的那个女孩的名字,我们就有侦查的方向了。”

  “侦查部门,我们都通知过了,现在对栗园镇所有的居民都在进行筛查。”陈诗羽说,“只是,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也没有闹大,所以大多数人都是道听途说一些小道消息而已,现在也都记不清了,所以侦查难度很大。”

  “我说你也是的,小学同学的名字都想不起来?”我转头问韩亮。

  “我本来就不太和女生打交道。”韩亮说,“而且事发的时候,我初一了,那个女生是小学同学。”

  “你不太和女生打交道?”大宝惊讶道,“听到现在,我就听懂这一句。”

  “他是说都是女生往他身上贴。”林涛取笑道。

  “我们回来,就是叫你们一起去市局指挥部的。”陈诗羽说,“目前所有的信息都会汇总到指挥部,包括韩亮班主任回忆的情况。”

  市局专案指挥室里,一片忙碌的景象。这明显不像是一个久侦一个多月未破命案的专案指挥室,倒像是刚刚组建起来的现发命案指挥室。

  显然,出现这样的景象,肯定是好事。

  “董局长?您的办公室搬来这里了?”我见董局长坐在会议桌前,于是问道,“是有什么突破吗?”

  “八戒,你来了。”董局长抬头看了看我,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您还记得这个梗呢?”我一脸幽怨地说。

  “那个女生的身份查到了。”董局长说,“嗯,现在已经不是女生了,三十岁了嘛。”

  “对,他也不是男生了。”我指了指身后的韩亮,笑着说道。

  “叫向三妹。”董局长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韩亮。

  韩亮一拍脑门,说道:“是的是的,就是叫这个名字。”

  “目前我们对向三妹进行了调查,调查结果是这样的。”董局长说,“她在十七年前那次事件之后不久,就随着父母到市里来打工了,初中辍学。二十岁的时候,嫁给龙番市东城区郊区的一个工厂工人,罗全起,比她大九岁。根据调查,这两人结婚十年,向三妹主要是一个家庭妇女的角色,不工作,在家做家务。对丈夫百依百顺,在邻里间口碑极好。但唯一的缺憾就是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孩子。”

  “那当年的事情呢?”我问,“是汤辽辽强奸了向三妹,然后将她推进粪坑吗?这件事情被汤莲传出去了?”

  “这件事情已经无从查证了,汤辽辽全家都死了,涉事的人也都,都不在了。”董局长看了一眼韩亮,说,“所以,没法查。你的推断应该就是事情的真相了,因为经过我们的调查,罗全起在上官金凤出轨男人的名单之内。”

  “啊!”我拍了一下桌子,说,“那还说啥!这么多巧合就不是巧合了!就是必然了!为什么还不去把罗全起抓来?”

  “你别急。”董局长说,“我也知道罗全起现在的嫌疑非常大。但是我们不能从作案动机上断案。罗全起和上官金凤有染,并且最近也到医院去治疗过梅毒,所以他确实有杀死上官金凤报复的动机。同时,他也有为自己妻子报十七年前之仇的动机。但是,我们没有一项证据指向他啊。”

  “谁说的?我们不是有摩托车轮胎印和鞋底纹吗?”林涛说道。

  “是,我知道。”董局长说,“但我们必须要求稳,所以我们先取证,再抓人。不然万一有什么纰漏,打草惊蛇,反而会乱了阵脚。”

  “秘密取证吗?”我问道。

  董局长点了点头,说:“已经派人去蹲守了,目前罗全起和他的摩托车都不在家里,我们也不好直接进去搜查鞋子。因为这双鞋子既然两起案件都有痕迹留在现场,说明是他常穿的鞋子,说不定现在也穿着。所以蹲守民警决定等待他回到家后,他们先去比对轮胎印痕再说。”

  董局长说得很平淡,但是我的内心却异常澎湃,看起来,这起案件离破案已经不远了。

  在市局等消息,我和韩亮一起走到了走廊拐角处。

  “这么多年了,你的心结也该解开了。”我劝说道,“你父亲当年是因为误会才说出不该说的话,虽然你母亲的去世和他有脱不开的干系,但是他比你更加悲痛和悔恨,不是吗?”

  “母亲去世的景象在我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韩亮说,“我也想走出来,但是总感觉有一股力量束缚着我。妈妈是个很冷静的人,因为一次吵架就乱了心神,横穿那条我们都非常熟悉的马路,我总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然而事实就是那样。”我说,“你没有理由去怀疑你父亲什么。”

  “这个,我知道。但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韩亮说,“其实这些事情一直压在我的心头,我却从来没有细细地思忖过、整理过。这次和小羽毛无意中说起,反而让我仔细思考了一番,释怀了许多。”

  “很多事情,自己憋屈自己,就会越憋越迷糊。”我笑着说,“说出来,自然就好了。我相信,咱们组里的每一个人,都愿意当你的垃圾桶。”

  我正准备拍一拍韩亮的肩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师父?不会又有案子吧?”我吓了一跳,接通了电话。

  “辛苦,马上去青乡。”师父简短地说。

  “可是,我们在市局,串并的案子现在有重大突……”

  我还没说完,师父就打断道:“抓人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马上去青乡,这边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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