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澳门，远远不及后世那般喧嚣热闹，虽然葡萄牙人早在近百年前就已经盘踞此地，但远涉重洋而来的红毛鬼毕竟人少，人口资源有限，而澳门最初仅仅是个荒芜的小小渔村，四周都是了无人迹的海岸线，能把它经营成现在这个微型要塞一样的格局，葡萄牙人已经下了很大的力气。
大明在这边没有派驻官吏，香山县县丞兼着治理澳门的责任，但他从来不过来的，连每年的土地税都是葡萄牙人送到香山县衙去。红毛鬼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气味，大明谦谦君子，自然是闻不惯的。
何况澳门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大明官面上的人物也不屑于过来，如不是极重要的事物，一般不会涉足。
这样就造成了葡萄牙人自治的客观事实，大概十几年前，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葡萄牙红毛鬼开始沿着澳门半岛的边境修筑围墙。最初想修石头墙，因为边界太长，修了一段发现造价太高，又改成木头墙，发现还是太贵，最后只得隔一段距离竖一块碑，昭显澳门与大明的边界线了事。
过了这些石碑，红毛鬼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建立了澳门城，这个地址与原本的渔村不是一个地方，处于澳门半岛地势最高的一处。这里靠近淡水水源，又相对处于比较高的地方，无论防御外敌从海上入侵还是预防风暴都是有好处的。
说是城池，其实就是个大点的镇子，一圈近两人高的木头墙围成个圆形，里面大约纵横四五里的规模，十来条街，横七竖八的建着没有规划的房屋，城里的制高点，就是恢弘的圣宝禄大教堂和葡萄牙人在陆地上建造的大炮台。
地方破点，对红毛鬼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他们看重的，是明朝政府的承诺。这些蕃鬼讨得了嘉靖皇帝的欢心，给了他们垄断大明、日本与欧洲贸易的权利，这是海上丝绸之路的来历，也是一条财源滚滚取之不竭的富强之路，靠着从东方赚取的巨额利润，葡萄牙皇室得到了冠绝欧洲的财富。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和聂尘没有关系。
他只是一个落魄的可怜虫，带着新奇的目光，进入了木头城。
街道是石板的，道路两边，有规制的排水沟，地下可能还有暗沟。虽然主要的房屋风格与大明格格不入，但仅凭满城没有大明城镇里常见的屎尿臭气，就很令人愉悦了。
葡萄牙风情的建筑，主要集中于红毛商贩居住的城市西侧，那里紧邻港口，可以一览无余的看到入港的船只，而东方风格的瓦片房屋，则充斥着城池东面。
木头城墙上依然有城门，四五个穿着鲜红制服的葡萄牙火枪手和一群手持长矛铁盾的黑人负责维持城门秩序，边上摆着一张桌子，一个八字胡的中年汉人坐在里面，验看出入人员的路引堪合。
聂尘注意观察了一下，城门口没有贴着自己的画影图形，看来果然大明的海捕文书发不到这里来，心头顿时踏实了许多。
郑一官走上去，递上自己的路引。
八字胡翻来覆去的看，又瞥了他们几眼：“来经商？货物呢？”
郑一官赔笑：“路上被抢了，全没了，不过我舅父住在里面，我是来投奔他的。”
“那可不行。”八字胡拉长了尾音：“这里是红毛鬼的商港，没有货物进去不和规矩。”
他把路引丢到一边，作看天状。
郑一官面色如猪肝，憋着一口气不敢发，只得孙子一般说好话，八字胡理也不理，鼻毛伴着哼声在鼻孔中进进出出。
天下乌鸦都是一样黑啊。聂尘感概一声，要论拿鸡毛当令箭中华可谓源远流长，连这几百年前的时代也是这个样子。
他拍拍聂尘的肩膀，挤过去凑近八字胡，偷偷塞过去一样东西，笑靥如花：“大叔，我们真有急事，您看，行个方便好不？”
那东西硬邦邦的，八字胡入手便知，那是一锭银子，成色还很足。
脸色一变，八字胡就笑起来，冲聂尘道：“你小子走运了，红毛鬼通事这两天生病，换我在这里盘查，如果昨天来，任凭你是谁也进不去，罢了罢了，都是汉人，这就进去吧。”
他把一方大印啪的一声，盖在郑一官的路引上，挥挥手：“下一个！”
几人离开八字胡后，郑一官如释重负，长吐一口气对聂尘感激道：“多谢聂兄弟了。等到了我舅父家，请一定进去坐一坐，容我替聂兄弟引见我舅父给你认识，他是本地海海商，聂尘如果想在澳门做生意也得找个引路人吧，有我舅父帮助，一定事半功倍。”
聂尘本想进城后就与郑一官分手，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求之不得，澳门人生地不熟，有人引见帮助再好不好，立刻愉悦的答应了。
四人鱼贯而入，经过城门洞时，聂尘还认真而仔细的看了看那些卫兵手中长长的火枪。
“那是火绳枪。”见聂尘目不转睛的盯着看，郑一官低声给他讲解道：“我在家里时，见过倭寇用的铁炮，跟这个一个样子，只不过红毛鬼的要精致一些。”
“这玩意儿贵不贵？哪里有卖的？”聂尘问。
“不是很贵，十几两银子一挺，但是在大明没得卖，只有官府可以买。”郑一官答道：“不过可以从倭寇手里买到，价格比红毛鬼这边要高一些。”
“为什么？”聂尘奇道：“倭寇的铁炮不是比红毛鬼的要粗糙吗？怎么价钱的反倒贵一些？”
“红毛鬼精呗。”郑一官拉着聂尘离开：“他们卖给倭寇的成色差价格却比大明贵，再拿着从倭国赚取的银子来大明买丝绸瓷器，这一来而去，倒腾下就能省下不少差价，可以赚取更大的利润。”
聂尘恍然，旋即又有了更大的问题：“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郑一官面露得色：“你以为我毫无准备就过来这边学经商了？在家乡时我就跟跑海路的前辈打听清楚了，很多事我都装在脑子里，我还学了倭话和红毛鬼话，说起来有模有样哦。”
“啥？”聂尘瞪眼，万万想不到，郑一官看上去赳赳武夫，骨子里还是个学霸，竟然通外语，这在明朝可是个稀罕技能，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几人走在澳门城内的石板大街上，街边两侧都是华人店铺，饭馆茶肆、绸缎店瓷器行、纸铺钱庄、牙行车行等等，各种各类的行当应有尽有，直让人眼花缭乱，想不到外表简陋的城里，却充满了车水马龙的气息。
每条街都是这样热闹，行走在街上的行人接踵摩肩人来人往，聂尘看到，夹在人堆里的，有不少黑人，都是作仆役打扮，任劳任怨的扛着东西下力气。
郑一官摸出亲戚的地址，一路打听，朝着城的东面过去，这里的地名都是葡萄牙文音译过来的，很是拗口，几个人找了很久，转来转去都找不到正确的地方。
“这里好像刚才来过的。”郑一官停下脚步，四处张望，挠着脑袋道：“看，周围都是仓库，怎么又转回来了？”
四人转悠一阵，来到一处四下里无人的空旷地带。
“不用急，时辰还早，这还没近天黑，再找几个人问问。”聂尘安慰他，其实心头也很焦躁，这里好像是城里的仓库区，四面都是低矮的平顶板房，空气荡漾着刺鼻的腌制咸鱼味儿，人迹罕至找个人问路都不方便。
四人转悠着，找着出去的路，却听到前头有脚步声起，只见迎面的转角处，跑出一群人来。
跑在前头的，是一个黑人，穿着一身白色袍子，磕磕绊绊的扶着一个白袜子戴蕾丝边领带金发碧眼的白人男子，那白人手上还拿着一把欧式长剑，身上大概有伤，以剑杵地艰难的向前奔跑。
跟在后头的，是几个穿着对襟麻衣的矮个壮汉，一人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满脸杀气的紧追不舍。
“倭人！”郑一官定住脚步，低吼道，他吃过倭人的亏，一眼就认出了那些秃顶矮子的来路。
聂尘一惊，急忙把荷叶狗子护在身后，拉着两人与郑一官一道闪在道旁，这种杀戮场面最好不要参与。
谁知受伤的白人眼看前面有人，如蒙救星一样踉跄着直接就过来了，嘴里还用含糊不清的汉语喊着：“救命！救命！”
追赶的倭人看到前面有人，脚下皆是一顿，本来快要赶上的步伐迟缓下来，借着这功夫，黑人仆役扶着白人来到聂尘等人身边，惶恐的道：“请救救我们，后面是浪人贼子，要杀我们抢东西，请救救我们！”
聂尘来不及去诧异为什么这个黑人的汉语说得这么溜，现在想抽身走也来不及了，对面的几个倭人相互低声说了几句，似乎察觉过来的就这么几个人，胆子横生，竟然杀气腾腾的逼了过来。
聂尘暗暗叫苦，心道怎么老是碰上这等破事。眼睛一扫，发现道旁除了有一架装着稻草的板车之外连根棍子都找不到，跟逼过来的倭人手中利刃比起来，真的是手无寸铁。
“一官，你告诉他们，我们是过路的，跟我们没关系。”聂尘急道：“这个红毛鬼跟我们一根毛关系都没有，别祸害我们。”
郑一官面色沉沉的摇摇头：“倭人如果在这里杀了红毛鬼，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看到他们的长相了，放过我们等于留下罪证。”
聂尘胆儿一颠，咬牙道：“这么说没的商量了？”
那白人一个劲的咕噜着鬼话，大概说的葡萄牙语，聂尘一个字也听不懂，黑人翻译道：“我家主人是本地贵族，如果你们能救救我们，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省省吧，有命活下来再说。”聂尘眼珠子一转，奔过去抄起板车车杠，把板车当作盾车一样挡在众人跟前，口中大叫：“狗子、一官，快扬稻草！”
车上稻草松散的堆放，扬出去至少能遮蔽视线，狗子和郑一官会意，急步上前一人抄起一捆稻草就朝跑来的倭国浪人丢去，稻草扬出来遮天蔽地，下雨一样乱飞，浪人叽里呱啦吼叫，把手里的短刀朝天乱砍，人穿过草叶子，一刻不停的逼过来。
谁知道稻草当中，混杂着一个纸包，当前的一个浪人哪里想得到，本能的挥刀去砍，一砍之下宛如击中了一个烟雾弹，漫天的石灰铺天盖地一样洒下来，浪人们措手不及，急闭眼躲避，几人挤成了一团。
借着这空子，丢出了石灰包的聂尘大喊：“快跑！”
转身带着郑一官等人就走，却发现那黑人已经背着金发白人早就跑得只剩下一个影子了。
聂尘不禁大骂，但也毫无办法，石灰只能挡得一时，浪人们随时都可以追上来，只能亡命的跑，跑得一阵，转过两个弯，就来到街上，人一多，心就踏实了。
回头看看，那群浪人没有追上来，聂尘方才停下脚步，站定了喘气，而那黑人手长脚长身强体壮，人影都看不到了。
没头没脑的打一场，聂尘只觉心潮起伏，莫名其妙，正想骂两句娘，却听身边郑一官惊喜的叫起来：“是了、是了，是这里了，我们找到我舅父的地方了。”
聂尘抬头，就见街边好大一座门楣，一块写着“黄氏商行”的黑漆招牌，显眼的挂在上头。
大明在这边没有派驻官吏，香山县县丞兼着治理澳门的责任，但他从来不过来的，连每年的土地税都是葡萄牙人送到香山县衙去。红毛鬼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气味，大明谦谦君子，自然是闻不惯的。
何况澳门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大明官面上的人物也不屑于过来，如不是极重要的事物，一般不会涉足。
这样就造成了葡萄牙人自治的客观事实，大概十几年前，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葡萄牙红毛鬼开始沿着澳门半岛的边境修筑围墙。最初想修石头墙，因为边界太长，修了一段发现造价太高，又改成木头墙，发现还是太贵，最后只得隔一段距离竖一块碑，昭显澳门与大明的边界线了事。
过了这些石碑，红毛鬼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建立了澳门城，这个地址与原本的渔村不是一个地方，处于澳门半岛地势最高的一处。这里靠近淡水水源，又相对处于比较高的地方，无论防御外敌从海上入侵还是预防风暴都是有好处的。
说是城池，其实就是个大点的镇子，一圈近两人高的木头墙围成个圆形，里面大约纵横四五里的规模，十来条街，横七竖八的建着没有规划的房屋，城里的制高点，就是恢弘的圣宝禄大教堂和葡萄牙人在陆地上建造的大炮台。
地方破点，对红毛鬼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他们看重的，是明朝政府的承诺。这些蕃鬼讨得了嘉靖皇帝的欢心，给了他们垄断大明、日本与欧洲贸易的权利，这是海上丝绸之路的来历，也是一条财源滚滚取之不竭的富强之路，靠着从东方赚取的巨额利润，葡萄牙皇室得到了冠绝欧洲的财富。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和聂尘没有关系。
他只是一个落魄的可怜虫，带着新奇的目光，进入了木头城。
街道是石板的，道路两边，有规制的排水沟，地下可能还有暗沟。虽然主要的房屋风格与大明格格不入，但仅凭满城没有大明城镇里常见的屎尿臭气，就很令人愉悦了。
葡萄牙风情的建筑，主要集中于红毛商贩居住的城市西侧，那里紧邻港口，可以一览无余的看到入港的船只，而东方风格的瓦片房屋，则充斥着城池东面。
木头城墙上依然有城门，四五个穿着鲜红制服的葡萄牙火枪手和一群手持长矛铁盾的黑人负责维持城门秩序，边上摆着一张桌子，一个八字胡的中年汉人坐在里面，验看出入人员的路引堪合。
聂尘注意观察了一下，城门口没有贴着自己的画影图形，看来果然大明的海捕文书发不到这里来，心头顿时踏实了许多。
郑一官走上去，递上自己的路引。
八字胡翻来覆去的看，又瞥了他们几眼：“来经商？货物呢？”
郑一官赔笑：“路上被抢了，全没了，不过我舅父住在里面，我是来投奔他的。”
“那可不行。”八字胡拉长了尾音：“这里是红毛鬼的商港，没有货物进去不和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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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一官面色如猪肝，憋着一口气不敢发，只得孙子一般说好话，八字胡理也不理，鼻毛伴着哼声在鼻孔中进进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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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东西硬邦邦的，八字胡入手便知，那是一锭银子，成色还很足。
脸色一变，八字胡就笑起来，冲聂尘道：“你小子走运了，红毛鬼通事这两天生病，换我在这里盘查，如果昨天来，任凭你是谁也进不去，罢了罢了，都是汉人，这就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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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离开八字胡后，郑一官如释重负，长吐一口气对聂尘感激道：“多谢聂兄弟了。等到了我舅父家，请一定进去坐一坐，容我替聂兄弟引见我舅父给你认识，他是本地海海商，聂尘如果想在澳门做生意也得找个引路人吧，有我舅父帮助，一定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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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火绳枪。”见聂尘目不转睛的盯着看，郑一官低声给他讲解道：“我在家里时，见过倭寇用的铁炮，跟这个一个样子，只不过红毛鬼的要精致一些。”
“这玩意儿贵不贵？哪里有卖的？”聂尘问。
“不是很贵，十几两银子一挺，但是在大明没得卖，只有官府可以买。”郑一官答道：“不过可以从倭寇手里买到，价格比红毛鬼这边要高一些。”
“为什么？”聂尘奇道：“倭寇的铁炮不是比红毛鬼的要粗糙吗？怎么价钱的反倒贵一些？”
“红毛鬼精呗。”郑一官拉着聂尘离开：“他们卖给倭寇的成色差价格却比大明贵，再拿着从倭国赚取的银子来大明买丝绸瓷器，这一来而去，倒腾下就能省下不少差价，可以赚取更大的利润。”
聂尘恍然，旋即又有了更大的问题：“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郑一官面露得色：“你以为我毫无准备就过来这边学经商了？在家乡时我就跟跑海路的前辈打听清楚了，很多事我都装在脑子里，我还学了倭话和红毛鬼话，说起来有模有样哦。”
“啥？”聂尘瞪眼，万万想不到，郑一官看上去赳赳武夫，骨子里还是个学霸，竟然通外语，这在明朝可是个稀罕技能，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几人走在澳门城内的石板大街上，街边两侧都是华人店铺，饭馆茶肆、绸缎店瓷器行、纸铺钱庄、牙行车行等等，各种各类的行当应有尽有，直让人眼花缭乱，想不到外表简陋的城里，却充满了车水马龙的气息。
每条街都是这样热闹，行走在街上的行人接踵摩肩人来人往，聂尘看到，夹在人堆里的，有不少黑人，都是作仆役打扮，任劳任怨的扛着东西下力气。
郑一官摸出亲戚的地址，一路打听，朝着城的东面过去，这里的地名都是葡萄牙文音译过来的，很是拗口，几个人找了很久，转来转去都找不到正确的地方。
“这里好像刚才来过的。”郑一官停下脚步，四处张望，挠着脑袋道：“看，周围都是仓库，怎么又转回来了？”
四人转悠一阵，来到一处四下里无人的空旷地带。
“不用急，时辰还早，这还没近天黑，再找几个人问问。”聂尘安慰他，其实心头也很焦躁，这里好像是城里的仓库区，四面都是低矮的平顶板房，空气荡漾着刺鼻的腌制咸鱼味儿，人迹罕至找个人问路都不方便。
四人转悠着，找着出去的路，却听到前头有脚步声起，只见迎面的转角处，跑出一群人来。
跑在前头的，是一个黑人，穿着一身白色袍子，磕磕绊绊的扶着一个白袜子戴蕾丝边领带金发碧眼的白人男子，那白人手上还拿着一把欧式长剑，身上大概有伤，以剑杵地艰难的向前奔跑。
跟在后头的，是几个穿着对襟麻衣的矮个壮汉，一人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满脸杀气的紧追不舍。
“倭人！”郑一官定住脚步，低吼道，他吃过倭人的亏，一眼就认出了那些秃顶矮子的来路。
聂尘一惊，急忙把荷叶狗子护在身后，拉着两人与郑一官一道闪在道旁，这种杀戮场面最好不要参与。
谁知受伤的白人眼看前面有人，如蒙救星一样踉跄着直接就过来了，嘴里还用含糊不清的汉语喊着：“救命！救命！”
追赶的倭人看到前面有人，脚下皆是一顿，本来快要赶上的步伐迟缓下来，借着这功夫，黑人仆役扶着白人来到聂尘等人身边，惶恐的道：“请救救我们，后面是浪人贼子，要杀我们抢东西，请救救我们！”
聂尘来不及去诧异为什么这个黑人的汉语说得这么溜，现在想抽身走也来不及了，对面的几个倭人相互低声说了几句，似乎察觉过来的就这么几个人，胆子横生，竟然杀气腾腾的逼了过来。
聂尘暗暗叫苦，心道怎么老是碰上这等破事。眼睛一扫，发现道旁除了有一架装着稻草的板车之外连根棍子都找不到，跟逼过来的倭人手中利刃比起来，真的是手无寸铁。
“一官，你告诉他们，我们是过路的，跟我们没关系。”聂尘急道：“这个红毛鬼跟我们一根毛关系都没有，别祸害我们。”
郑一官面色沉沉的摇摇头：“倭人如果在这里杀了红毛鬼，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看到他们的长相了，放过我们等于留下罪证。”
聂尘胆儿一颠，咬牙道：“这么说没的商量了？”
那白人一个劲的咕噜着鬼话，大概说的葡萄牙语，聂尘一个字也听不懂，黑人翻译道：“我家主人是本地贵族，如果你们能救救我们，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省省吧，有命活下来再说。”聂尘眼珠子一转，奔过去抄起板车车杠，把板车当作盾车一样挡在众人跟前，口中大叫：“狗子、一官，快扬稻草！”
车上稻草松散的堆放，扬出去至少能遮蔽视线，狗子和郑一官会意，急步上前一人抄起一捆稻草就朝跑来的倭国浪人丢去，稻草扬出来遮天蔽地，下雨一样乱飞，浪人叽里呱啦吼叫，把手里的短刀朝天乱砍，人穿过草叶子，一刻不停的逼过来。
谁知道稻草当中，混杂着一个纸包，当前的一个浪人哪里想得到，本能的挥刀去砍，一砍之下宛如击中了一个烟雾弹，漫天的石灰铺天盖地一样洒下来，浪人们措手不及，急闭眼躲避，几人挤成了一团。
借着这空子，丢出了石灰包的聂尘大喊：“快跑！”
转身带着郑一官等人就走，却发现那黑人已经背着金发白人早就跑得只剩下一个影子了。
聂尘不禁大骂，但也毫无办法，石灰只能挡得一时，浪人们随时都可以追上来，只能亡命的跑，跑得一阵，转过两个弯，就来到街上，人一多，心就踏实了。
回头看看，那群浪人没有追上来，聂尘方才停下脚步，站定了喘气，而那黑人手长脚长身强体壮，人影都看不到了。
没头没脑的打一场，聂尘只觉心潮起伏，莫名其妙，正想骂两句娘，却听身边郑一官惊喜的叫起来：“是了、是了，是这里了，我们找到我舅父的地方了。”
聂尘抬头，就见街边好大一座门楣，一块写着“黄氏商行”的黑漆招牌，显眼的挂在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