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些的时候,她是平静的。

  光线越来越暗,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记得有一滴两滴的泪水,啪嗒啪嗒的落在桌子上,很响!

  她吸了一口气,接续道:“我的命是妈妈换来的,我不能死!我不能对不起妈妈!可是,我不想活着,因为,活着对我来说,是那么那么的痛苦……”

  不由自主的,我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其实,活着不一定痛苦!你在很小的时候,就面对着那些,你心里承受了非一般的痛苦!可,正是因为你把自己逼入了那种绝境中,你才看不到这个世界里还有别的人,别的事。你也不知道,其实,自己只不过是沧海一栗,其实,自己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钟起晴!”

  她喊了我一声,却忽然不说话了,只看着我。

  久久久久,她才道:“你们不是一直想问我和青橙到底是什么关系吗?现在,我告诉你”

  其实,她不说,我也想到了。

  方楚楚从小活在一个不健全的世界里,她的母亲被人强奸,生下了她,她恨男人的无情,恨男人的暴虐。

  她爱上了唐泽亚,她以为,自己这一生,都要活在他的世界里了,以为自己终于要幸福了。却忽然有一天,发现这个世界,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完美,所以她崩溃了!

  她恨她的爸爸!

  如果不是她爸爸强行占有她妈妈,这个世界便不会有她;即使有,那或许也是另一个样子的。

  同时,她也痛恨男人!

  如果不是唐泽明君和伊泽川全都看上了她的妈妈,那么世界上便不会有充满着血缘关系的方楚楚和唐泽亚。

  所以她恨!

  恨男人!

  她点点头,涩然开口,“你已经想到我们是什么关系了吧?不错!我从记事起,就知道我有一个姐姐,但是,一直到我八岁那一年,我才真正见到她。那时候的她,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从那时候起,我就爱上了这个姐姐,我发誓,一定要保护她!我喜欢跟她在一起,因为她很疼爱我!跟她在一起,我就感觉自己是一个很受人宠爱的孩子一样,我可以忘却所有的不愉快!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回了孟家,从那时候起,我们就不经常见面了!不过我们一直以电话联系着!……十八岁以后,如果不是她一直陪在我身边,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一副摸样……”

  顿了顿,她继续说了下去:

  “是的!她爱我!她爱上了我!钟起晴,你知道吗?我一直有失眠的习惯,自从十六岁之后,我就每晚每晚、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十六岁的那个噩梦缠了我整整两年。除非是在青橙的怀里,否则,我无法安心的睡个好觉。既然全世界的男人都不可信,我们为什么还要和男人在一起?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也可以很幸福,很快乐……”

  说着,她又激动了起来。

  我想问她,既然很快乐,为什么不让这种幸福和快乐延续下去?为什么还要制造那么多的痛苦?

  但最终,我也没有问。

  今天我不是在录口供,更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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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她目前的状况,估计也不会说吧。

  走出拘留室的时候,我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这一谈,就谈了一整个下午。

  警局里的同事都已经下班走了,只剩下韦翔和江sir还在,另外,邵清风和唐泽亚也来了。

  他们急忙迎了上来,他手中拿着一件外套,披在我肩上。“晴儿,出来怎么也不多穿件衣服,你都不知道晚上会很冷的吗?你们都谈了什么?怎么谈那么久?她说了吗?”

  我摇摇头。“她只说了一些过去的事,对她和孟青橙的犯案过程,却一字未提。”

  我感觉的出来,她有一丝松懈了。但,毕竟策划了这么久,她不会轻易说出来的吧!再加上,她现在只字未提,我总觉得,她心里还有什么计划。

  顿了顿,我仰头看向他们,“不过没关系,只要她肯开口说话,我相信,她总会说出来的。”

  “嗯。”江sir点点头,“时间也不早了,起晴,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啊!”

  “好,江sir再见!师兄再见!”

  一直等到第二天,二姐的那条链子的验证结果终于出来了,答案却是

  上面根本没有方楚楚和孟青橙的指纹。

  并且在方楚楚的那个冰点屋里,我们根本没有搜到任何证据。虽然我怀疑,二姐就是在这间储藏室里被烧死的,之后她们便把她给拖到了郊外。

  接连三天,我都在每一天的下午一点,去拘留室见方楚楚。

  从我进门的那一刻起,她就看着我,目光深沉而悠远。我想,她也许是在看,看看唐泽亚爱上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可,如今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说他爱我,我还是糊里糊涂的,因为我没有任何的感觉。

  或许这样说有点无情,但真的,我感觉不到他的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毕竟我们相处的时日还很少,他整个人在我的印象里,都是很模糊的。

  我进了拘留室,在她的面前坐下,并且把带来的两个小菜放到了桌子上,打开了她的手铐。

  她讶异的看着我,“你不怕我跑了?”

  “你跑得了吗?”

  我淡然的笑着,递给她一双筷子,“吃点吧!”

  我问了唐泽亚,关于她的口味,特地找人做了两个她爱吃的口味。

  但,她没有马上动筷子,我才想起来她的右手在动枪的时候,被射伤了。我刚想拿起筷子,却见她用邵手拿了起来,慢慢的吃了一口。

  也只是一口,她便放下了筷子,语气间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忧伤和怅然。“没想到,他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他一直都记得。”

  她看向我,看着我脸上的微微笑意,她却首先支撑不下去了,问:“钟起晴,你为什么不恨我?”

  我笑着,“何必要恨?太累了!”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就算我再恨,也挽不回爸爸的性命,挽不回清尧和二姐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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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 恨,只会让另一个方楚楚的悲剧上演罢了!

  人们往往都说,爱和恨是一体两面的。我曾经分析过我和方楚楚、孟青橙、星儿,我们四个人的故事。

  方楚楚和孟青橙的恨,也许就是在她们想要被爱的过程中,因为得不到,而渐渐的使自己那种恨意膨胀了起来。她们都亲眼见证着自己母亲的悲剧在自己面前上演,所以她们的恨不止是因为自己,也更因为她们的母亲就是在一中暴虐的环境下生存的,所以她们在恨的过程中,一并把母亲这一辈子的孤苦和无奈,一并带了进去。

  而我,和她们比起来,我的故事的确不值得一提。

  虽然从小,在钟家我没有得到过宠爱,对于他们,我也从不想要他们爱我。正如他们对钟双的那种溺爱,我总是看着她可恶的嘴脸,也因此,造就了我对爱的恐惧和清冷吧!

  更何况,那时候的我,五岁之前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我仿佛与生俱来就不属于那个家庭,对他们,也许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缘故吧。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要如何去恨呢?

  不被爱,不是因为不想要,而是自己的心里,从来没有爱过。

  没有爱,又怎么会有恨?

  而星儿,她的命运看似比她们两个要幸运一些,其实却更加悲惨。

  她从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因为心脏病,被换上了小柔的心脏,这于她而言,是幸运,也是不幸。

  她从小就抱着一种报恩的信念在活着,她认为自己不止是在为自己而活,也是为小柔。小柔来不及看清楚的世界,她要代替她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看一眼这个世界。

  只有星儿,比我们都伟大!

  我想,她心中不是没有过恨,不是不想被爱。只是,她懂得爱,所以在恨意未成形之时,她的恨就已经被爱而战胜了。

  ……

  方楚楚或许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之后,她拿起手中的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说着,“钟起晴,你来做什么呢?你一连三天都来,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你难道不想知道邵清尧和孟青釉是被谁杀死的吗?你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不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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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必要吗?”

  我轻声问着。

  的确,没这个必要。因为我知道,凶手就在我的面前,虽然我还没有证据来指证她。而她不想说的事,谁又能逼迫她什么?

  她听着我这样的反问,倒是笑了,“为什么我以前没有好好的认识一下你呢?这样,我们就可以真正的做一次对手了。我想知道,我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我想知道,我们如果站在公平的起跑线上,最终的胜利者是谁……”

  她静静的说着,我静静的听着。

  “你知道吗?我和唐泽亚,认识了几乎一辈子,可这‘一辈子’,居然抵不过一个刚刚出现的你。你只不过出现了一天,就一天啊……其实,在你刚刚到东京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在你为邵清风挡下枪口的那一瞬间,我也是知道的,我以为你真的会死,最起码不死也会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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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他竟然出现了,救了你一命。”

  说着,她自嘲的笑了起来。

  我不禁回想着那一天,那一天,当时我以为,那一天就是我生命中最灰暗的一天了。

  遇到了唐泽亚,我认为那是在我毫不设防的情况下,走入了他的圈套之中。还有在飞机上的巧遇,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但没想到,就是我下意识下的一个决定,居然被这么多的人,虎视眈眈着。想起那一天的场面我就心惊胆战,那天到底是多少人?现在我已经分不清楚了,当时我还以为有一帮是伊泽夫人的人,现在想来不是的。

  那天,应该除了唐泽亚的,就是方楚楚的吧!

  可,既然唐泽亚真的喜欢我,又怎么会找人对付我们呢?

  这一点,也太奇怪了吧?

  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自嘲的笑容更加浓烈了。

  “你以为,他对你是一见钟情?……不,不是!他在你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你了。他知道,只要是他爱上的人,我都不对让对方好过。因为在我十六岁到十八岁的那两年里,他虽然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但是为了杜绝我对他的念想,他总是是不是的带着不同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为的是让我死心。但是,不管是他身边出现的哪一个女人,我都把她们整的惨兮兮的。尽管我知道,他不是真的爱她们,但我还是要整她们,因为她们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和他亲热。……你知道吗?我多希望,他抱在怀里的女人是我,我多希望,他能亲亲我,告诉我他其实最爱的女人是我。但是,我一次次的失望了。直到,你出现在邵清风的身边,他调查他的时候,也一并查到了你。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一个他没有见过面的女人,能让他怎么去爱,但是我就是知道,他是真的喜欢你了。在你们在飞机上巧遇的那一天,其实不是巧遇,在那一天……”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迷惘的状态,我似乎也被这样的她牵动了。她说的太详细,详细到,让我也跟着与她一起回忆起来,她说的那些画面,仿佛就在我面前上演一般

  “那一天,他来找我,要我不要伤害你。你知道吗?就是以前,那些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他也从来没有要求过我别伤害她们。但是为了你,他做了。他明明知道,只要他不与你走近,只要他装作不在乎你的样子,也许你就可以逃过这一劫,但是,他不敢冒这个险。他知道我一直在暗中调查他的一切,他担心你真的会受到什么伤害,尤其是你在去东京的途中,你已经失去了邵清风的保护,他担心我会在那个时候对你动手,所以他故意和你乘上了同一架飞机!你不知道,他活到如今,从没有带女人去过他的家里,但是,他带着你去了,为的就是亲自保护你。而那天,你以为他是为了我才去对付你的,其实不是,他是暗中派了人保护你们,想着,只要你们安全离开东京,就没事了。没想到的是,中途,他发现了我的人,便装作对你们动手,其实是要引出我们,……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说着,她又笑了起来,那笑声,是那么凄凉!

  “从那时候起,我就恨你,很恨很恨你……”

  我沉默了!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那天的事情是个圈套。没想到,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之中,还有这么多的曲曲折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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