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岂不又是一个贾司马了?”

  乾德皇帝也从贾琮上书,知道他也是一个会办事的!

  大楚这家公司,他是老板,当然需要办事的员工。

  此时乾德皇帝有些举棋不定了:“董安掴如何?”

  “……”

  黄淮沉吟,他本来想说:“不党同乡”,因为董安掴是浙江人。

  但是不入任何一个文社,这四个字可谓大实话!

  然而,实话未必有用处。

  黄淮瞬间改口:“微臣有罪,赵北斗可用。”

  乾德皇帝盯了他半晌,黄淮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由于他引荐董安掴,董安掴被连累到廷对!

  黄淮便聪明地引咎自责,再说赵北斗。

  赵北斗是董安掴、龚鼎祠的老师!

  算是重新推荐,弥补过错。

  这里面又有一层时机的变化......豫王巡视河南。

  贾琮的工部水泥、治河策划已经有了点成效!

  豫王也聪明地每每上奏折,说思念父皇。

  隐晦倾诉在中原的状况之苦。

  天子也是人,为尽快运转大运河这条南北经济命脉。

  连连下旨鼓励豫王,对此贾琮是功不可没的。

  距离他较远座位的汪应沅,这个时候没有人看到!

  他用右手摸了摸左手袖子里面的一封匿名信。

  与此同时。

  张分易听出黄淮的话了,颇为不满。

  向丌诗轩使了个眼色。

  “贾修撰不仅有结党之嫌,且结交近侍与司礼监.......

  当时众目睽睽,满城皆知贾修撰入了戴公公文会!”

  丌诗轩信心满满,有张阁老支持,他底气更足了。

  戴权心里大恨。

  杨川却是想笑,来了!

  这个草包果然来了。

  乾德皇帝面无表情:“贾琮你如实说来!”

  “皇上,微臣听闻丌编修说方无悔有冤情!

  而今朱卷在礼部,是否能调阅?”

  贾琮脑海灵光一闪。

  戴权面色一急,黄淮道:“与上榜朱卷不同。

  落卷的在库存,尚未找来。”

  还有时间,戴权寻思。

  “陛下,当今诗社文会遍布南北。

  微臣之兰陵盟,盟规明确,尽己所能。

  为生民,为功业。

  为生民则使流民安定,可做捐资之事。

  为功业则提携教导后辈,以助国家元气。

  倘使微臣结党,那江左盟如何说来?”

  贾琮不声不响地给了丌诗轩致命一击。

  丌诗轩还在发愣,不知如何应答!

  乾德帝业已听明,如果贾斯文的“党护”成立!

  那么。

  丌诗轩也是在“党护”方无悔。

  殿试上榜与否,可是皇帝亲自做决定的。

  “结交近侍,微臣更不敢担负,本朝的惯例!

  内官(太监)出宫也与祖制不合。

  然一事若成惯例《易经》有云,穷则通、通则变、变则久。

  戴公公与微臣礼节宴会往来,诚如世交走动。

  若仅此便是结党,那今春上元,贾给事、丌编修便居家寸步不离?

  不拜同僚了么?”

  贾琮看似平平无奇的三次反击,却直击要害!

  丌诗轩脸色变换,不知如何应答。

  乾德皇帝却是不信戴权会蒙蔽他的!

  眼见丌诗轩举止无措,心下就对他不快。

  贾琮看似平平无奇的几次回答,却慢慢挽回了劣势。

  这个翰林编修丌诗轩,不过是张分宜的一杆枪而已!

  眼见无效。

  张分易立马丢弃:“丌编修对答不周,乃虚拟风闻之词。

  陛下龙体为重、主忧臣辱,还请陛下回暖阁歇息。”

  “嗯。”

  乾德皇帝微微点头,他脖颈已经出汗了。

  随堂太监喊了起驾!

  乾德皇帝回大明宫西暖阁歇息,群臣回各自值房歇息。

  廷对还没有完。

  但是除了两位辅臣,没人知道黄淮那短小精悍的两句话。

  在场也没人知道,回暖阁之后,戴权会做什么动作!

  毕竟在宫里面,太监先天占有优势。

  丌诗轩很耿直,这种耿直今人难以理解。

  就比如大明的皇帝讲官文震孟,公共场合就对太监鄙夷。

  结果成了大明在位最短的辅臣,文震孟可是皇帝讲官呢!

  却也不是太监的对手。

  以现代人来看。

  他们就像蠢货一样,不知道变通。

  然而现实就有这种人。

  这一局贾琮已经小胜了!

  但是贾斯文并不知黄淮那番话的作用。

  还以为待会贾琮必败无疑。

  汪应沅也隐藏了手段。

  九卿各怀心思,接下来的场面,似乎更会激烈。

  但是比这更激烈的。

  同一时间贾琏、王熙凤夫妻俩的开撕,也不亚于这场步步惊心的廷对。

  日过中天。

  仁华殿的影子渐渐向东斜,越来越长!

  殿前丹陛左右的石雕仙鹤、日晷等的影子也拉得细长。

  丹陛下面的人影在移动,没人显得慌乱。

  落后于众人之中的贾琮摸摸脊背,发现内里的中衣早湿了一半。

  他呼出一口浊气,看来他还缺少磨练。

  贾斯文、丌诗轩冷冷瞅他一眼。

  既不招呼作揖,也没好脸色谈话。

  冷哼一声地与他擦肩而过。

  六部与大理寺、都察院、通政司的堂官,并称九卿!

  因古人崇古。

  吏部尚书称冢宰、户部尚书称司徒、兵部尚书称司马(或者本兵)。

  刑部尚书称司寇、工部尚书称司空、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称总宪。

  此刻的大司马、本兵贾雨村也对贾琮视而不见!

  按理贾雨村由林如海写推荐信、贾政做中介、王子腾保本。

  他应该与四大家族之中的贾琮亲近才是。

  再不济也问候一声。

  然而。

  贾雨村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正与其他的部长谈论而出。

  贾雨村直鼻权腮、身材雄伟,大有曹操之象。

  辅臣汪应沅为着避嫌,仅仅是一个微笑而过。

  九卿之中率先对贾琮说话的是户部尚书毕忠。

  那个山子野也想来的,犹豫一会儿又走上回衙门的路,孤身一人!

  光景与贾琮一般可怜惨淡,这个大司空是工匠出身的。

  大家都不和他交谈、并肩,仿佛那样很掉价似的。

  “贾修撰还回翰林院吗?不如到殿外的朝房等候。”

  毕仲邀请道:“十三个入选人员,都在那儿也好做个伴。”

  不动声色地便缓解了贾琮的尴尬,回翰林院那里。

  要面对刚才争锋相对,明争暗斗的两个人!

  贾琮瞧瞧殿前东侧的一排房屋,沉吟道。

  “也好,多谢大司徒盛情。”

  贾琮退后一步,让他先行,毕仲边走边道。

  “是我该替家乡人感念于你,中原遭受偌大水患!

  本官若不出力,这辈子都无颜回家。”

  “可这样.......真的误事啊!”

  “老夫想,有戴公公相助,不会有大碍。

  近有自诩清流正直的人,不畏权奸。

  权和奸,又岂是一个字能说清的,南方人多有舆论!

  我们中原的楚人、洛人,包括齐、晋。

  倒不全是如此,能坚守本心便好。”

  又有几人能永远坚守本心的。

  但凡怀有大志的人,入了科场也渐渐变了味道!

  贾琮暗自摇摇头,进入东侧的朝房木屋。

  那十几个人有的闭目养神,有的看着他窃窃私语。

  名为朝房。

  实则这排房屋是进内阁回事的官员,等候用的!

  门外有警示牌。

  屋内陈设一律简陋,仅仅是桌子、板凳、茶杯而已。

  董安掴也避嫌地和贾琮分开。

  一下子贾琮好像就是一个瘟神一般!

  人见人避!

  唯独龚鼎祠有风范,回头对倒茶的书吏道。

  “贾修撰廷对半天,且是少年新进。

  怎么不给他倒?”

  “人走茶凉,龚编修没听说过么?”

  那内阁书吏提茶壶出门走了,能听见抱怨声。

  “要喝自己去倒!”

  眼下连一个书吏都以为自己没救了么?

  贾琮心里冷哼一声,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早晚有你们巴结我的时候。

  “无需介怀,一个胥吏而已。”

  龚鼎祠亲自起身给贾琮倒了一杯,这茶是充门面、装样子的。

  贾琮接过喝了两口,品鉴出来并非什么名茶!

  不过市面上一两银子八十斤的普通茶叶。

  他笑笑,没说什么。

  “贾司马不为你力争一句?”

  龚鼎祠也在会推名单之中,包括戴凤祥也是。

  戴凤祥想了想,并未过来,独自在角落坐着!

  基本上九卿都认为这些少年希望不大。

  “要说这几年升官最快,非贾司马湖州莫属。

  且是从外任选拔上来的,颇受重用。”

  龚鼎祠道:“加把劲。”

  “我尽力而为。”

  贾琮低声道:“这个当口,谁又能说得清!

  明哲保身总是对的,换做你我。

  此时还会站出来为金陵四家摇旗呐喊吗?

  他巴不得撇清关系,不受牵累。”

  “几年前贾雨村外任的时候,为了讨好金陵四家。

  不惜乱判人命案子,当年为了我父亲也巧取豪夺别人的古玩扇子!

  可是从去年开始,过年过节就不见拜帖了。

  为人奸滑如此。”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龚鼎祠咂咂嘴:“目今廷对一事,已经掀起轩然大波。

  人人都说你危矣,是福也是祸!

  这个时候,才能明辨真正的朋敌。”

  ~~~~~

  “皇上吃过了?歇下了吗?”

  司礼监值房,戴权稍显急躁。

  “御膳房送的饭菜,才动了两口。

  主子爷愈发疲累,就睡着了。

  儿子也不敢进去回话,只叫当值的奴才守着。”

  刘知远站立,从袖中取出一份卷宗。

  “儿子联络了礼部的人,已经取来丙子科殿试的方无悔的卷宗。”

  “办得好。”

  戴权冷笑着坐下,接过来揉成一团。

  看也不看便撕碎了,丢进纸篓里面,背过手道。

  “主上没那个闲心与时间去看的,三法司都有咱们的人!

  到时候叫大理寺卿保贾琮,咱家到皇上跟前一哭。

  这些软骨头的王八蛋,敢讥讽咱家。

  谁都别想讨了好去!”

  ——————

  “两位太太,我不出门办事久了。

  这个胡郎中并不认识,我一个妇道人家。

  哪里知道这些人?”

  王熙凤一连否认,却有一丝急色。

  捏住手帕的两只手,越来越紧。

  平儿摸了摸红肿的左脸颊,出去打起了帘子!

  方便主子们看到跪下来的胡庸医。

  这个胡庸医约莫四十左右,细小的眼睛!

  双手向后被绑起来,兴儿、昭儿按住他跪下。

  胡庸医奄奄一息,胡子干燥。

  似乎几天没吃饭睡觉似的,歪着帽子。

  贾琏来到门槛边,加大声音,一脚把胡庸医踢倒。

  “说!谁指使你的?!”

  “是贵府上一个叫庆儿的。”

  胡庸医心知必死无疑,只求一个痛快。

  不想到衙门受刑。

  “太太.......”

  王熙凤脸色一变,才要出口。

  便被贾琏打断:“带庆儿!”

  小厮庆儿磕头如捣蒜,避开王熙凤杀人般的眼神。

  “方子在胡郎中手上是......是琏二奶奶吩咐小的.......

  平日是善姐伺候艳红姨奶奶,她知道得多........”

  “带善姐!”

  贾琏恶狠狠之中,又有一丝得意,看了眼面色泛白的妻子。

  不管秋桐、艳红,玩过之后,他并不留多少情!

  包括多姑娘、鲍二家的也差不多。

  但是他为人还有底线,当初也不想鲍二家的去死。

  无奈鲍二家的害怕王熙凤,上吊死了。

  死后王熙凤色厉内荏,贾琏还给了钱了事。

  然而到这一步。

  其一他和正妻再无感情可言,其二艳红怀的是男胎!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哥儿,却被王熙凤算计掉!

  这是他最恨的。

  古时的宗族大忌,就是一切为繁衍子嗣考虑。

  妨碍宗族子嗣的罪名一旦落实,休掉她也就名正言顺。

  那善姐是王熙凤安插在艳红身边伺候的丫头。

  秋桐因为仗着自己是大老爷赏赐的,不是一般家生丫头可比!

  平日里就目中无人,比较嚣张!

  艳红却寡言少语一些,王熙凤更容易整治她。

  “饶命!琏二爷饶命,饶了奴才吧.......”

  善姐不过是十几的丫头,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大哭大喊地求饶,跪在里间的门外边。

  邢夫人、王夫人俱看着不说话。

  王熙凤的丹凤三角眼怒目圆睁,一眨不眨的眼皮撑开。

  一动不动的瞳孔似乎要凸出来一样,阴狠毒辣地盯着善姐。

  她还是预料得迟了一步。

  没想到贾琏为此不遗余力,彻底的撕破脸皮。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她往日的威风手段!

  一般下人,都恐惧她的。

  果不其然,善姐看到她这样的眼神。

  以为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

  说呢,王熙凤不会让她好过。

  不说呢,琏二爷又逼她,同样不会好过。

  “哇.......”

  善姐嚎啕大哭。

  “好好回话!”

  贾琏淡淡道:“你说了实话,我还能保你一命!

  你到底不是主凶,不然就把你卖到北清河厂的土娼集中地。

  日日夜夜不得安生!你可想仔细了!”

  “说,我说.......”

  善姐热泪滚滚,小脸煞白:“是琏二奶奶吩咐我这么做的。

  不给头油、不给胭脂,绫罗绸缎要挑旧年剩下的!

  饭菜也是剩下的,琏二奶奶又对姨奶奶说。

  下人怎样看人下菜碟。

  以此让姨奶奶认为她是个好的.......”

  两位太太的面色已经越来越吃惊了!

  尽管丈夫的小妾,她们心里同样不舒服。

  但是为了稳固地位,赵姨娘生贾环。

  王夫人也没怎样,让赵姨娘恶心死也没有。

  反倒是纵容赵姨娘恶心她。

  邢夫人更不必说,贾赦要娶十个百个。

  她都会答应。

  两位太太看王熙凤的眼神,已经变了!

  这样的女人,宗族如何能容得下!

  王熙凤身子颤抖,为着急忙开脱。

  柱儿也跪着辩解:“说属兔的冲了姨奶奶,也是琏奶奶吩咐小的们!

  这样叫算命先生卜卦的,好让琏二爷不待见另一个姨奶奶.......

  琏奶奶还连夜吩咐小的们,追到胡郎中。

  把他杀了,毁尸灭迹,要做得干净........

  小的们虽奉命不敢违抗,到底也是一条人命。

  更不敢莽撞做了,只是拖拖延延.....又遇到兴儿他们。

  回来时又被他们带人截住了,句句是实.......”

  胡郎中嘴角苦涩,怨恨自己太过于贪财!

  要不然何至于卷进来。

  这个奶奶果然是面善心狠的,还要把他赶尽杀绝。

  自知生还无望,被关了几天的胡郎中,又困又饿。

  当场倒地晕了过去,小厮们拖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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