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时年默默在一旁看方慕安的表情变化,找准时机又递了一张纸条:上了高中就会重新分班,新老师新同学,一切都重新开始。

  方慕安满不在乎地把纸条团成一团,心里却不是没有触动。

  的确,如果熬过这一年,一切似乎还能重新开始。

  可是以他现在的学习成绩,别说考重点高中,就连普通高中都上不了。

  当天晚上,方慕安翻箱倒柜地把初一初二的英语书都找了出来,从书后的单词表死记硬背起,反正躺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不如找点事情来做。

  第二天除了英语课勉强听了半节,其余科目他还是照睡不误。

  等到自习课,方慕安反倒来了精神,拿着本初一英语颠三倒四地狂背。

  康时年看他胡乱用功,忍不住心里好笑,在他眼前抖抖新发的英语卷子,“你不检验一下自己从昨天到现在的学习成果吗?”

  方慕安被康时年的语气惹毛,赌气拿英语卷子开做,可一句话还是认不全大多数单词,就连昨天背过的词组在他眼里就只是眼熟,到了做题的时候反应与回忆的时间大大打击了他的自信心。

  康时年时不时偷看一眼方慕安的卷子,“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人家努力了两年,你才用功了一天,想立竿见影是没戏了,踏踏实实的重头开始吧。”

  方慕安撇撇嘴,费劲巴拉地蒙完了除了作文以外的题目,拿过康时年的答案一对,又是一片惨烈。

  康时年似笑非笑,“我做的也不一定全对,你不用把我的卷子当标准答案。”

  话尾还拖了个长音。

  方慕安架势十足地给了康时年一个白眼。

  这小子当初要不是先被班主任私藏了做课代表,早就被英语老师抢去了,如今摆出这么一副谦虚谨慎的姿态,分明是旁敲侧击打他的脸。

  “你们这些所谓的好学生真没意思,讽刺人也这么酸。”

  康时年歪着头看看方慕安,“绝对不是讽刺,说的确切点,我的本意算是安慰吧。”

  有这么夹枪带棒地安慰人的吗?

  方慕安打死也不相信他是出于好意。

  这种幸福家庭出来的三好学生天生就带着俯视众生的优越感,康时年是,班长更是,看他们这些成绩差的学生,就像是看劣等生物。

  从古至今,精英分子都是同一个自鸣得意的德行,方慕安自问要不是长了一张讨喜的脸,大概根本就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康时年怎么会知道在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方慕安的脑子里已经冒出了这么多消极的念头,还莫名其妙地把他打成了对立分子。

  方慕安一看到康时年那一脸暖洋洋的笑容就想给他一拳,这小子怎么每天都笑嘻嘻的,白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要是他有康时年的骨架子,每天不装酷到极致都对不起老天的厚赐。

  “你妈给你喂什么了,你怎么两年长这么高?”

  “天天晚上喝加钙牛奶。”

  “我现在喝还来得及吗?”

  “应该是来不及了,有些人早长,有些人晚长,你大概是属于早长的那些人,骨头大概都闭合了吧。”

  康时年幸灾乐祸地偷笑,方慕安的脸当时就垮了,他入学时一米七三,如今长到一米七五,如果从今晚后就止步于这个身高,那可真是太悲惨了。

  一百八十公分,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康时年这小乌龟趁着兔子睡觉的时候连跑带颠地跨过了那道坎,现在正站在终点线狠狠地嘲笑他。

  当天晚上方慕安回家的时候就买了两袋牛奶,叽里咕噜一气喝完之后,悲催地连连跑了几趟厕所,背着单词,眼皮竟开始打架,许多个晚上都不曾出现的困意也默默降临到他头上。

  要不是凌晨时被憋醒,这一晚睡得堪称完美。

  晚上睡觉的后果就是,白天不管他怎么努力,都睡不着了。

  康时年乐呵呵地欣赏方慕安在桌子上翻来覆去地失眠,等他终于放弃了坐正身子,他才凑过去小声问了句,“昨天晚上背了几个单词?”

  康时年说的明明是个简单问句,方慕安却硬是从他话里听出了莫名的嘲讽意味,气的当场就掏出英语书,发誓要把昨晚没看完的都补上。

  好巧下一节是班主任的课,方慕安却明目张胆地在最后一排看英语,默默看也就算了,还入定了似的出声读了好几个单词。

  全班同学听到他那变了调的发音,一个个偷笑起来,班主任气的从讲台上走下来,气势汹汹地直奔方慕安。

  康时年在桌子底下猛掐方慕安大腿,方慕安正要发作,就看到了老太太已经走到他面前。

  “上数学课你看英语书干什么?装什么好学生?”

  方慕安脸都抽了,破罐子破摔也不辩解。

  “你数学学好了是怎么着?我讲的你都明白了,复习的题目你都会做了?”

  全班同学都回头看热闹,班主任更开启了滔滔不绝模式,方慕安对待她的训斥早就练出了左耳听右耳出的绝活,一副死猪开水烫的表情,相比之下,反倒是康时年眼中的尴尬与怜悯让他不爽。

  老太太叉着腰,气势汹汹,“黑板上那道题我也不讲了,你讲吧,你要是能耐你就用英语讲。”

  方慕安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了,明明知道自己该乖乖眯着装孙子,可他打心底里不想让康时年被动欣赏他窝囊挨骂的样子。

  “我不会用英语讲,也不会用汉语讲,可我会做。”

  班主任听完前半句还预备回应一句风凉话,听了后半句,一脸褶子笑像被浆糊糊了一样僵在脸上,“你说什么?你会做?”

  方慕安无奈地一摊手。

  老太太不信邪了,一年级时这小子还偶尔交作业,一张卷子能写两道题就不错了;数学考试成绩从没上过双数,她曾一度怀疑他的智商跟不上。

  “就你,两年没听过课,会做题?”

  方慕安无奈地耸肩,“老师,你讲课的声音太尖了,我想屏蔽都屏蔽不了。”

  何况,数学这种东西,不是随便听一听就会的吗,他一直都不懂为什么那些女生动不动就说数学难。

  难在哪里?

  方慕安摆弄两下手指,摇头晃脑地将军,“老师是想让我上黑板写,还是就在这里说。”

  班主任眯眯眼,猜不出方慕安哪里来的自信。

  老太太从前就重面子,哪里会被一个不良学生牵着走。

  于是,事件的结局就是,班主任用食指戳了一下方慕安的头,警告了几句让他上课不要出声,就趾高气昂地回去讲课了。

  方慕安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哀叹一声,预备继续背单词,不经意中的一瞥却发现,康时年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方慕安被看到脸上发烧,只好皱着眉头瞪回去,康时年这才收回眼神。

  不一会又偷偷传来个小纸条:你真的会解黑板上那道题?

  [骗你干甚。]

  [那你解给我看。]

  康时年一脸期待的望着方慕安,方慕安却哭笑不得,老太太都把解法列到黑板上了他还解个屁,解出来也说不清是不是照抄的。

  他索性也就没理康时年。

  康时年熬到下课,死拖活拽拉着方慕安不让他出教室,“你等会。”

  “等你个头啊,我烟瘾犯了。”

  “就一会。”

  方慕安甩开康时年的手,坐在座位上也不老实,一脚蹬着桌子沿晃椅子。

  康时年翻书翻练习册地找到跟黑板上同一类型题送到方慕安面前,“你会做?”

  方慕安就看了一眼,“这不跟老太太讲的那个一样吗。”一边又不耐烦地站起身要走。

  脚还没迈开步子呢就又被康时年扯回来了,这回他被扯得比较惨,重心不稳直接跌到椅子上。

  “好好说话你下死手干什么?”

  康时年对方慕安的抗议听而不闻,“你做出来给我看。”

  “好笑了,我为什么要做出来给你看,你扯我校服干什么,给我放手。”

  “你不做我就不放。”

  方慕安被康时年的一脸执着震慑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说课代表,你是不是上课的时候没听懂,觉得问老师丢人啊……”

  康时年嗤笑一声,连连点头说了好几个是,“就当我请教你,你给我讲讲解题步骤好不好?”

  方慕安清清嗓子,漫不经心地拿过笔,一边在纸上画,一边在嘴里嘟囔,“解题步骤我不会讲,我只会做,我做出来你自己研究吧。”

  方慕安刷刷写完答案,把草稿纸甩到康时年面前,“我能走了吧,你再不让我出去就要打上课铃了。”

  “少抽一支烟死不了人的。”

  “不抽烟是死不了人,不上厕所就要憋死了。”

  方慕安趁康时年看草稿纸,双手插兜从后门晃出教室,一路小跑直奔厕所。

  这种狼狈的形象实在跟他一贯的风流倜傥不太相符,几个同班的同学看到他急匆匆的样子,都捂着嘴偷偷笑。

  方慕安气的脑门都冒烟了,更糟糕的是他还在厕所遇上了杨世成那个冤家,那该死的还有的没的,上了下了看了他好几回,看的他好半天也尿不出来,干瞪了半天眼。

  都怪康时年那小乌龟。

  康时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方慕安骂了八百遍,他盯着方慕安写的龙飞凤舞的那张草稿纸,整个人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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