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旁观者 五、长姐静嘉

小说:满目旁观者 作者:白木殳声 更新时间:2024-08-15 00:29:13 源网站:顶点小说
  静嘉出生的时候她的胞兄许昇已满四岁,养在许太太屋里。静嘉的生母江氏,是许老太太娘家一落魄远房亲戚家的女儿,是许老太太为儿子精心挑选的妾室。在静嘉的记忆里,自己的生母江氏在祖母、母亲还有父亲许老爷面前从来都恭敬有礼,说话温声细语,脸上始终挂着柔和的笑容,在下人面前也没有半点架子,只有与静嘉两个人的时候,她会坐着默默地出神,有时会将秀错的花样直接剪掉,急促地喘着气。但很快,她就恢复了脸上的笑容,温和依旧。她常对静嘉说,“你大哥好久没来看我们了。”

  小时候的静嘉每日都会有大半天的时间与江姨娘一起待在祖母许老太太身边。江姨娘为许老太太端茶递水,有时绣个香囊,有时缝件衣服,有时许老太太会让她抄抄经书,有时也会教她修修花几上的那两盆花。

  静嘉随江姨娘去母亲许太太屋里时,每到院中就会听到一阵阵笑声,那个坐在母亲身边的小妹妹,似乎能让每个人高兴。有时,静嘉会遇见大哥和二哥,有时,也会遇见父亲,但江姨娘闲聊几句,便拉她回去了。

  静嘉曾问江姨娘,“母亲那边有二哥呢,为何大哥不能来与我们同住?”

  江姨娘道:“你大哥在你母亲那里会更好。”

  静嘉过生日的时候,父亲若在家,总会来看她,送些精致的小玩偶,陪她和江姨娘吃顿饭,母亲也会提前送来许多东西,还会亲自安排好饭菜,命人送过来。

  静嘉五岁的时候,江姨娘受了场风寒。

  “姨娘,大哥来了。”静嘉兴冲冲地跑进来对床上的江姨娘说。

  江姨娘笑得灿烂,“昇儿,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说着去拉江昇的胳膊,声音中带着愉悦。

  “今日先生有好友来访,放了我们半天假。听说姨娘病了,可吃药了吗?”江昇关切道。

  “吃了,原不是什么大毛病,太太还给请来了大夫。”

  “姨娘病了,大夫自是要请的。”

  “昇儿即来了,去看看妹妹写的字吧,我病着,没精神。”

  “妹妹开始写字了吗?走,让哥哥看看你写的。”又对江姨娘道:“那姨娘好生歇着。”说着,拉起静嘉的手向外屋走去。江姨娘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没多久,许太太屋里的丫头香禾来了,“太太要我来看看,姨娘可好些了。”

  “谢太太惦记着,吃过药好多了。”

  “那便好,太太便放心了。”香禾满脸堆着笑,继续道:“舅老爷家的小少爷来了,太太要大少爷去见见呢!”

  “那昇儿就赶紧去吧,太太在等着呢!”

  “哥哥下次再教嘉儿写字,这些天嘉儿要听话,陪着姨娘,记住了吗?”许昇摸着妹妹的脑袋嘱咐。

  “记住了,哥哥教的字我一定会好好写的,下次写给哥哥看。”

  “好。”许昇愉快道,转身向江姨娘,“昇儿走了。”

  “去吧。”江姨娘看着许昇出去的背影,握紧了手里的茶杯。

  “哥哥又走了。”静嘉有些失落。

  江姨娘看着女儿,“他是你同胞的哥哥,以后,姨娘不能帮你做的,你就去找他。”

  “不是应该找父亲和母亲吗?”

  “是,是该找父亲和母亲,不过呀,你父亲和母亲有很多事要忙,小事啊,就去找你大哥。”江姨娘耐心地说着,又补充道,“我说的,你都记住没有?”

  “记住了,姨娘说的,嘉儿都记得。”

  这场风寒,江姨娘卧于病榻,再没起来。大夫第一次诊断后信誓旦旦地说,只是普通的风寒之症,必能药到病除。可后来江姨娘却病情加重了,那大夫解释大概是气候的原因,病情反复也是有的,再后来,说是心病难医。

  许太太坐在床边,关切地说:“妹妹有什么心事,都可与我说的,放在心里,这病也难好啊。”

  “怎会有心事?太太待妾身这样好,只是这身子不争气,只把药当做水来喝,竟半点用也没有。”

  “让昇儿来陪着你吧,看着他,你这病兴许能好些。”

  “不,太太,大少爷给太太养着,是老太太定的,妾身也从来都是愿意的。”江姨娘正色。

  “我是说让他过来住几天,等你好些了,还在我那里。”许太太笑道。

  “妾身病着有些糊涂了,妾身想说的是,这里有许多人照料着,万不敢再耽误了大少爷,让他安心读书吧。”江姨娘有些慌乱。

  许太太走后,江姨娘捂着被子昏睡了许久。

  “大哥说要来看我,要亲自教我写字的,他又没来。他上次教的我都学会了,我想写给他看呢。”静嘉抱怨着。

  “你大哥要读书,这些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字你自己写,写完了拿来姨娘看。”

  “我是要大哥看,不要姨娘看。大哥忙,不能来教我写字,却教二妹读诗......”

  “你在胡说些什么?这样的话,再不可说!”江姨娘激动地呵斥完女儿,一阵咳嗽,她虚弱地望着女儿,又耐心道,“你二妹住在你母亲屋里,你大哥二哥出出进进难免遇见,便会与她玩一会,再说,她也是你妹妹,方才那样的话,不要再说了,若叫你父亲母亲知道了,会不高兴的,你记住了吗?”

  “是,记住了。”

  江姨娘病情日益严重。

  后来,许老爷每到许老太太那边去一趟,便会来看看萧姨娘,说些宽慰的话,再问问静嘉在做什么,有什么想要的。江姨娘总是温和地笑着,说自己感觉好多了,叫许老爷注意休息,不要太劳累。

  “昇儿很聪明,也很用功,前日我去拜访了他们的先生,先生颇为称赞。”许老爷说着满脸洋溢着欣慰,神采奕奕,“说昇儿和晏儿都很不错,不过昇儿喜欢讨论时事,晏儿却偏爱读诗文。”

  “老爷怎么与妾身说起这个了。”

  “说与你,叫你宽宽心。”

  “妾身听着很高兴,多谢老爷说与我听。”江姨娘说着,眼泪滚滚而下,却又笑着连声说,“妾身高兴,真的高兴。”

  许老爷将她拦在怀中,“这是怎么说,高兴怎么还掉眼泪了?待会昇儿回来,我把他叫过来,我们一起用晚饭,你想吃什么,我叫他们备上,你今天多吃一些。”

  江姨娘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静嘉记得,那日父亲和哥哥陪着她们吃饭。她多吃了一碗,又写了许多字给父亲看,还跟哥哥炫耀自己学会的诗句。江姨娘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笑得比往日更温柔。

  江姨娘去世的前一天,她忽然精神很好。

  “春草,你帮我收拾收拾,我想去看看老太太。”

  “姨娘,老太太说了,要您好好歇着。”

  “我今日觉得好了许多,很久没见老太太了,就想去看看。”

  江姨娘跟许老太太说自己好多了,又聊起了她刚到许府的事情。说到静嘉,她说自己没什么见识,要老太太费心多教导教导她。回去的时候,她给许老太太磕了三个头。

  “春草,大小姐,交给你了,你要一直都跟着她,照看她。”江姨娘躺着,苍白的手拉着丫鬟春草,眼睛闪着泪光。

  “是,姨娘放心,春草一定一直跟着小姐,一定好好照顾小姐。”

  “多谢你,多谢你愿意答应我。”

  “姨娘说什么谢呢,除了姨娘和大小姐,春草也没人可依靠了.....姨娘只管放心就是了。”

  春草是许府买来的丫头,亲人失散了,她本在许老太太院中做杂活,江姨娘进出许老太太处,看她机灵,在静嘉出生后便从许老太太处求了来,让她帮忙照顾静嘉。

  江姨娘对静嘉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有事去找你大哥”,她没有再见自己生的大少爷许昇,她走的时候,许昇正在书院听先生讲课。

  江姨娘去世后,静嘉对父亲说,她还是想住在这院子里。许老爷同意了,许太太又添了几个人照顾她。她每日都会按时写字,大哥不来看她,她也会按时写字。后来许太太给静嘉和静姝请了女师傅,静嘉样样都学得很认真,也再没去向别人炫耀过。

  许老太太说,“嘉儿那丫头啊,极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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