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童稚清脆的歌声,草原上缓缓行进着一队人马。

  骑手们无不噙着微笑,侧耳倾听,偶然交换一个赞美的眼神。中间那匹醒目的汗血宝马上,高大的男子尤其入神,满脸骄傲满足。

  一曲终了,小女孩略略歇了歇,从头又唱起来,唱一句停一下,引着她母亲来学。娇脆的童音中插进轻柔圆润有点懒洋洋的女声。

  男人脸上的笑意加深,眼神变得深邃温柔。女儿很可爱,也很麻烦,没有儿子和玩伴分散她的注意,一路上缠着霸着她母亲,晚上一定要母亲陪着搂着入睡。 他吻一下妻子也要偷偷摸摸,可望不可及,他很想念她的芬芳。八年多夫妻,两个孩子,她的变化只是更加显现成熟的风韵和智慧的魅力,越来越令他深深迷恋。到热河行宫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和事,在那之前,他得为自己制造机会。

  妻子唱错了一句,女儿认真地矫正。像是逗着女儿玩,妻子一错又错,还越错越多。女儿有些发急,嚷了两句,突地没了声音。他想象得出女儿这会儿正气嘟嘟地噘着个小嘴,而妻子嘴角微抿憋着笑,眨着眼,看似抱歉无措地望着女儿。

  咧嘴一笑,男子拨转马头来到马车旁,好像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不唱了?刚才唱得多好听啊!”

  女儿嘟着个嘴从马车里钻出来:“妈妈好笨!一首长调都学不会!”

  “怎么能说妈妈笨呢?”男子轻声责备,与妻子四目相对时交换了一个微笑,探身把女儿抱到马上:“蒙古长调应该骑在马上,对着草原对着蓝天唱。来,教爸爸唱。”

  小姑娘骑上高头大马,立刻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地要黑马快跑,央求父亲让她自己骑大黑马。

  “不行。思想对于你太高了。”男子一口回绝。前不久,儿子两次落马摔伤,虽然没有大碍,还是让妻子心惊肉跳了一阵子。思想倒不会不让女儿骑她,可思想从来是不佩鞍的,他也放心不下三岁女儿的骑术。

  小姑娘委屈极了,红着眼,眼泪说来就来。

  男子立刻软下来:“思想太高了。你骑着萨娜跑一会儿,好不好?让图雅陪着你。”

  小姑娘这才破涕为笑,指着远远的一个山坡:“我要跑到那边去。”

  见不得小姑娘眼泪的不止她父亲一个,身边侍从早就吆喝着叫后边的人把萨娜牵过来。图雅也下了车,骑上自己的蒙古马赶过来。

  头天晚上科尔沁王公的宴会上喝了点酒,有点宿醉,一大早就被女儿闹醒,折腾半天,楚言也有些乏了,见丈夫把女儿逗开,刚躺下欲补眠,听见这番动静,连忙从马车里爬出来:“不行!你别让她骑马!怡安,下来!怡安,妈妈叫你呢!回来!阿格策望日朗,你怎不抓着她?!”

  怡安一看母亲探头,生怕她说服父亲,丢了好不容易到手的福利,双耳立刻暂时失聪,在父亲侍从的帮助下,以极快的速度爬上萨娜,催着马跑了。

  阿格策望日朗笑着叫图雅和两个侍从跟上去,这才回过头安慰着急的妻子:“别担心,萨娜很温顺。这里地势平坦,一马平川,也没什么野兽。图雅会管着她。白音布和两个都很靠得住。”

  楚言被提醒了,就要打唿哨叫萨娜回来。萨娜是阿格策望日朗让黑马和蒙古马交配,特意为她育的马,身高和脚力比不上黑马,性格温顺得多。萨娜出生时,还没有孩子,她亲手为黑马接生,在阿格策望日朗手把手的教导下刷毛喂草,亲自照料萨娜。萨娜有点像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儿子女儿从小的玩伴,骑的第一匹马。萨娜最大的好处是非常服从楚言的指令,又依恋黑马。只要楚言一声唿哨,或者黑马一阵啸声,萨娜会立刻停下一切活动,跑回来。

  阿格策望日朗笑着握住妻子的手,阻止了她:“让她玩一会儿,撒撒欢。”

  楚言十分气恼:“你由着哈尔济朗撒欢,弄成了什么样?怡安还不满三岁!我们已经比预期的晚了两天,你让皇上怎么想?”

  “反正也已经晚了,多晚两天也没关系!不是还有人在我们后面?”阿格策望日朗跳下马,命车夫去骑马,自己接过缰绳,笑着说:“萨娜不是野马,这里也没有狼群,别担心!”大漠男儿,是摔打大的。哈尔济朗虽然两次落马受伤,表现出来的勇敢坚强让父汗和他非常骄傲非常高兴,用心培养,假以时日,会是下一代准噶尔人的出色领袖。哈尔济朗受了伤,不必跟着去觐见皇帝,正中他们父子下怀,感觉楚言象是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提着一颗心,楚言的视线死死追随着女儿。萨娜已经跑出很远,听不见她的唿哨了。真后悔没把那个木头哨子带出来!

  “楚言。”阿格策望日朗握着她的手,拉回她的注意力:“怡安快要三岁了。我们该给他们添个弟弟妹妹了。”如果不是形势逼人,皇帝和喇嘛们都催得紧,她非得走这一趟,也许,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已经出世。

  楚言甩开他的手,还是紧紧盯着女儿的方向:“有儿有女,种类齐了,还不知足?找别人生去。”

  阿格策望日朗暗自叹息,她没有注意到么?这一年多,不管在不在她身边,他再没有找过别的女人。她已经把他对女人的品位养得很挑了。他用儿女作幌子:“哈尔济朗想要一个弟弟一起打猎,怡安想要一个妹妹一起唱歌。再长大一点,男孩女孩喜欢的事情不一样,不会常在一起。”

  “哈尔济朗每次打猎,阿格斯冷不都陪着他?图雅没有陪怡安唱歌?还有他们那些小伙伴呢?”照他这么说,除非一次来个异性双胞胎,她不是至少还得辛苦两次?没门!

  阿格斯冷和水灵是他看着出生长大,视如己出。图雅名义上是女奴,实际上也是一样,去年她生病期间,更是成为她的好帮手,帮着她做了很多事情。他终于明白当初她为什么说图雅是个“宝贝”。可是,这三个人毕竟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他和她出类拔萃,他们的一双儿女出色可爱,优秀的品种当然越多越好:“怡安想当姐姐。”

  不等她反驳,他靠过去凑在她耳边低声诱惑:“今晚开始,好吗?也许,回去以后,怡安很快就会是姐姐了。”

  楚言瞪了他一眼:“你想让我留在京城生孩子?”

  这当然不行!还是等从热河回来再说吧。他不太甘心地问:“今晚,会怀孕吗?”

  楚言又是一眼瞪过去,顿了顿,方才回答:“今晚大约是不会。”

  听说四皇子雍亲王迎出行宫二十里,阿格策望日朗不敢怠慢,连忙策马往前赶。

  四阿哥刚带住缰绳,就见远远飞驶而来一匹黑色高大骏马,认出是曾经捉弄她也被她捉弄的大黑马,额附阿格策望日朗的坐骑,看清马上只有一人,心中闪过刹那的失望,随即想到她必是坐车,比不上汗血宝马的脚力,想是落在后面,与大队随从一处。

  来到近前,二人先在马上颔首致意,下马来,走过一套问候的仪式,说完长串的客套话,突然就有些冷场,勉强找些话题维持局面,都盼着她快些赶上来。

  好在楚言并未让他们久等。

  望着她下车,再从车上把女儿抱下来,牵着手往这边走,四阿哥有一瞬的恍惚。走时自己还有两分象孩子,回来已经作了母亲有了孩子,当真岁月催人!

  按着亲王与公主的身份见过礼,又行过兄妹相见的家礼,再问过皇上太后四福晋等人安好,楚言这才指着已经跑到阿格策望日朗身边,抱着父亲的大腿,好奇地四下张望的小丫头:“这是我女儿怡安。怡安,过来拜见四爷。”

  一路上被母亲哄着练过几次宫廷里见面的礼节,终于有地方施展,小怡安高高兴兴地跑过来行礼:“怡安拜见四爷,四爷吉祥!”

  “该叫四舅舅!”阿格策望日朗出言指正。

  楚言失笑:“是。是我的错。我自己从前叫惯了,总改不过来。”

  正要教怡安改个称呼,四阿哥却对阿格策望日朗笑道:“不但她叫惯了,我也听惯了。就是从前,也不敢把她当奴婢看,想做她哥哥,却又管不了她。不过是个称呼,也用不着太过拘泥,弄得说话的听话的都别扭。”

  阿格策望日朗目光微闪,笑着点点头,也不坚持。

  四阿哥看看跟着马车的几个人:“你们带的人不止这几个吧?”

  “是。恐怕四爷久等,他们几个先护着我赶过来。”

  “留下几个人,候着额附的人,到行宫回过管事的,找地方安置了。”四阿哥回身命道,又对阿格策望日朗笑道:“你也留下两个人,免得照面不认得。我们走吧!皇阿玛恐怕得了信儿,正等着呢。太后念叨几天了。”

  四阿哥和阿格策望日朗并马而行,楚言的马车紧跟在后面,前呼后拥,往行宫而去。

  康熙有一大堆人要见,一时还顾不上他们。太后倒真是巴巴等着,早早命人在行宫门口相迎。

  楚言换过一身衣服,携着怡安上了等候的凉轿。满眼都是新鲜东西,怡安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忙得不亦乐乎,甚至顾不上发问。

  后世称作避暑山庄的热河行宫,此时已初具规模,利用原有的自然地形,参照了江南园林建筑,大气而又精致。八年多来,看惯了雪山高原沙漠草场,再次见到小桥流水杨柳依依,饶是她自诩洒脱暗存戒备,心中仍是不由升起一股回家了的亲切。忽而想到这行宫当初的筹建是那个人经手,不知这布局规划中是否有他的胸中沟壑,一边凝神细看,脑中浮起陈年旧事,嘴角含着微笑,胸中有些酸酸胀胀。他还好吧。那些人,都还好吧。

  “妈妈,妈妈,湖里有船,好大的船。怡安要划船。”怡安兴奋起来,拉着母亲就要往下跳,唬得跟着的大太监忙叫停轿。

  楚言拉住女儿,柔声道:“这是皇上和太后娘娘家里的船,怡安要划船,应该先问过太后,对不对?太后娘娘在等我们呢,我们先去见太后,太后说怡安可以划船,妈妈再带你过来。”

  怡安连忙乖乖坐好,安静了一刻,又开始抱怨这车走得太慢:“为什么要用人抬呢?他们家没有马吗?把我们的马多送给他们一些吧。”

  楚言哭笑不得,只得抱了她,引着她看湖中的沙洲岛屿湖边的亭台楼阁,诸般思绪都抛到了脑后。

  太后见了她,劈头盖脸先是一番抱怨嗔怪。楚言只是认错,陪着笑脸说了许多好话。

  太后这才露出笑容:“罢了。你就会当面哄我高兴,背转身就把我这老太婆忘了个精光。小子丫头呢?怎么又听说伤着了,没来?什么样的宝贝孩子,藏着掖着,也不肯带来给我看看!”

  楚言赔笑道:“怎么会?两个泥巴沙子里滚出来的野猴子,只怕太后看着闹心。小子真是受了伤。伤筋动骨一百天,怕落下毛病,没让他来。丫头这不带来了?”

  那边冰玉笑道:“楚言分明牵了个小人进来的。太后怎么没看见?小丫头眼见太后狠狠凶她母亲,吓得要哭呢!”

  太后顺着她的指点,果然见到粉状玉琢的一个小女娃被何九拉着站在楚言身后不远,扁着小嘴,很是委屈不满,心中喜欢,连忙招手:“好孩子,快过来!走近点给我看看。”

  小丫头一动不动,只看着母亲,直到楚言催她拜见太后,这才磨磨蹭蹭地上前行礼。

  太后也不计较,只笑着骂楚言:“想是你背地里说我的坏话,吓着孩子了。”一边把小人儿拉起来上下打量,口中说道:“眉眼象楚言,生得秀气,鼻子更挺眼睛更大,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不知会便宜哪家的小子。”

  怡安听不懂老太太的唠叨,不乐意在她身边,揪个空挣脱跑回母亲怀里。

  太后一脸好笑:“恼了?还是臊了?可是连性子都象了,爱闹别扭。”

  楚言笑道:“太后可别多心。她压根听不懂太后那些话。我那里就那么几个汉人,费劲教她说汉话,可她一出门就忘了。”

  “这有什么难?”太后换成蒙语,逗着小女娃说些孩子话,果然怡安渐渐有问有答。太后欢喜不已,又问可会骑马,没口地称赞:“比你娘强多了。当初让你娘学骑马,可费了老鼻子劲儿。”

  两个长命金锁是一早打好的,楚言谢了恩接过去,拿起怡安的那个为她戴上。

  太后说长命锁是给孩子护身的,算不得见面礼,瞧这丫头年纪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命人找些好玩的小玩意出来让她自己挑。

  知道有小贵客,何九早就命人备下许多糕饼点心糖果。待众人坐下叙话,宫女们盘盘盏盏地摆上来,满满一桌子,看得怡安眼花缭乱。楚言在小盘里盛了几样,叫她坐在一旁的小椅上慢慢吃。

  孙子辈重孙辈不少,大多一年也照不了几面,模样也记不清。太后几曾这么瞧过小娃娃吃点心?又是新鲜又是有趣,看得很是专心,又怕她噎着,又怕她渴着,一下叫给擦擦嘴,一下命给她拿这样那样,支使着一屋子太监宫女围着个小太阳转开了。

  怡安年纪虽小,却沉得住气,只管专心吃东西,喜欢的就一句还要,不喜欢的堆到一边,吃了几盘,剩了许多。

  楚言刚数落了一句,就被太后拦住:“小孩家家的,什么要紧。正要这样,才好明白她的口味。我就喜欢她这无拘无束的样子。到了我这儿,你还得听我的呢,偏不许你教训。”

  冰玉抿嘴笑道:“嘴刁这一条,怕不也像楚言。”

  宫女们到后面翻箱倒柜一番,捧出几盘贵重的小件东西。

  怡安看了两眼,没什么兴趣。太后就问她可有想要的东西。

  怡安想了想:“怡安要划船。太后,怡安可以划你家的船么?”

  楚言只得解释两句。

  太后乐了:“好,好,祖奶奶陪你划船去。”一边携着小娃娃往外走,一边说道:“你母亲是我孙女,你该叫我祖奶奶,别跟着别人太后太后的。祖奶奶家就是你家,喜欢什么只管告诉祖奶奶。只划船一样,不许自个儿去。”

  事出突然,何九连忙命人去叫船,这边叫人把太后的步辇抬出来,宫女们则忙着收拾太后可能要用的东西。

  好一通忙乱,效率却是极高!等太后牵着怡安走下台阶,步辇已经候在那里。

  怡安看了看抬步辇的八个太监,认真地问:“祖奶奶,你家里没有马么?我告诉父亲送给你几匹马吧。”

  众人暗乐。太后笑得不行,直夸这孩子大方有孝心,携着怡安坐上去。楚言冰玉跟在后面,一路说些别后情景。一行人开到湖边,上了等候的画船。怡安东看西看,问这问那,新奇得不得了。

  楚言赧颜道:“乡巴佬进城,叫大伙儿笑话了。”

  听得众人都笑。太后回护道:“大漠的孩子,没坐过船,没什么了不得。进京前,我还不是乡巴佬一个?”

  “准噶尔那边倒有个大湖,也让他们划过船,只不是这样的画船,而是只有这么大的独木舟。”

  “既是这么回事,回头看丫头喜欢哪条船,你们带回去给她玩。”太后想也不想地赏赐下来。楚言一阵头疼。

  太后问怡安平日做些什么,父亲凶不凶,哥哥可曾欺负她,最喜欢的人是谁,最爱做什么事。听说小丫头会唱蒙古长调,越发欢喜:“好孩子,快唱一首给祖奶奶听。祖奶奶有些年没听过了。”

  怡安打开嗓子,唱了一首,触动了太后的乡愁:“我会唱的第一首长调,也是象你这么大时学的,如今还记得。”

  怡安一听猴皮糖一样缠着要听。

  “祖奶奶老了。多少年没唱过歌,哪里还唱得出来。”话虽这么说,太后却是从没有过的好兴致,回忆着,轻轻地唱起来,一句总要停一两下,唱到一半接不上气,只得摇摇头:“到底老了。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唯恐太后过于伤感,冰玉忙道:“我在太后跟前这么些年,竟不知太后的歌唱得这么好。论起藏私的本事,再没人比得上太后了。”

  “贫嘴!”太后嗔道:“今儿,老的小的都唱过了,你两个倒是也唱一曲来听听,不许藏私!”

  说说笑笑地在湖上荡了一阵子,忽然听见眼尖的太监报告:“皇上在对岸。”

  “快些划过去,把皇上接上船来。”太后一迭声地命道:“教皇上赶紧见见这打着灯笼找不着的乖孙女。”

  康熙似乎有什么心事,在她行礼时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问了句“路上还好?”就没有什么别的话了。

  太后浑然不觉,指着康熙身后三个少年笑问:“可还认得他们?”

  楚言笑道:“是十五爷十六爷和十七爷。风采翩翩,若不是跟着皇上,怕是认不得了。”儿子多有多的好处:老的关起来还有小的,皇父跟前总不至寂寞。

  三位阿哥都笑了起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笑得矜持自负。十七阿哥是真诚纯然的喜悦。

  太后推着怡安上前见皇玛法,楚言也说“怡安快拜见皇上”。明白这里人物繁多称呼复杂,远远超过三岁孩子的理解接受能力,母女早早说好游戏规则,只要楚言说“拜见某某”,怡安就上去磕头,把这某某代入那个请安句。

  连吃带玩地这么一会儿,怡安早把刚才那点不痛快忘了,欣欣然跑到康熙面前磕了个头:“怡安拜见皇上。皇上吉祥。”

  康熙又盯了楚言一眼,脸上带了点笑:“起来吧。原来就叫怡安么?怎么是个汉名?”

  楚言赔笑道:“怡安这名字是我起的。她祖母倒是给起了一个,意思差不多,说起来拗口,不如怡—安—两个音就完事。如今就连她祖父祖母也是这么唤她。”健康平安快乐,是她在孩子身上的寄托的所有祝愿。

  康熙点点头,没有再问。

  怡安还应该拜见三位阿哥,因太后说“都是舅舅,别这爷那爷的,显得生分”,楚言就依了齿序都让她叫舅舅。

  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也没怎样。十七阿哥十分欢喜,蹲下身,细声慢气地与新得的外甥女说话。

  怡安想起她是来划船的,上船这半天还没摸到桨,缠着太后要自己划船。

  太后拦道:“你一个小女娃娃,哪里摇得动桨?别到船边去,仔细落了水,又要你额娘下水捞人。”

  想起前情,众人都是一笑。十五阿哥十六阿哥笑得放肆,指点着十七阿哥咬了两句耳朵。

  十七阿哥性子倒好,腼腆笑道:“那次以后,孙儿听从楚言姐姐吩咐,跟侍卫学了点水性。让孙儿带怡安去吧,玩两下没劲儿了,兴许就丢开了。孙儿一定小心,不让她乱跑。”

  楚言心中暗叹,这些年,别的人和事变了,十七阿哥只怕还是被这两个哥哥压着一头。十七阿哥纯良温顺的性格好像也没变。听他这般软语体贴,不想拂却他的好意,连忙笑道:“让他们去吧。怡安跟着她哥哥在湖里扑腾过,虽然游不好,倒也不是旱鸭子。掉水里也不妨事。”

  怡安欢欢喜喜地拉着十七舅舅的手往船尾去,一路叽里咕噜地说着话。

  康熙望着楚言笑道:“这孩子活泼乖巧,也不认生,倒是难得!”

  这话大合太后的心思,笑着把方才的情景说了一遍,自觉讲得不甚明白的地方,就要冰玉补充。

  说到怡安要赠马给太后,康熙亦是莞尔。

  十五阿哥看了看康熙的神情,笑道:“早听说额附有一匹汗血宝马,只怕不肯割爱。”

  康熙和太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却没说什么。

  楚言笑道:“拿那匹黑马送人,他必是不肯。可要依我说,许多事物见面不如闻名。汗血宝马程跑起来是快,只是不能长久,又不善负重,连鞍也不让佩,娇气,虽说听话,可只听主人一个的话。阿格策望日朗那匹黑马,只有他能骑,哈尔济朗和怡安要骑着跑一圈,他必得陪着,不然不放心。若让我挑马,我就选伊犁马,汗血宝马和乌孙马之后,结实匀称很好看,跑得也快,性情温顺,肯拉车,不娇气,还能产奶。”

  康熙识得马,知她所言不虚,不由点点头:“伊犁马更实用。”又对太后笑道:“这丫头当初怕马怕成那样,如今谈起马经,倒也头头是道。”

  太后也笑:“要不都夸她聪明?”

  楚言谦顺道:“不过耳濡目染四个字。”

  十五阿哥十分心动,暗暗捅了捅同胞弟弟,一同过来央道:“若是伊犁马不那么难得,还求楚言姐姐回头赏给弟弟们两匹吧。”

  太后听得摇头,笑骂道:“两个作舅舅的,见了外甥女连个见面礼也没有,转眼就向姐姐讨马,成什么话!”

  想到自己也没给怡安见面礼,唯恐被太后说出来,脸上不好看,康熙忙道:“给小丫头的东西早让人预备了,在水芳岩秀放着。四阿哥陪着阿格策望日朗额附在金莲映日等候,朕正要过去,半道上听见歌声,听说太后带了大小两个丫头游湖,过来看看。”

  太后点点头:“皇上事务繁忙,原不该耽误皇上的工夫。阿哥们也都回头补上吧。”

  楚言连忙起身万福:“我先替怡安谢过皇上和阿哥们。”

  见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有些讪讪的,笑道:“伊犁马不算难得,只这一路带过来麻烦。这回带了三匹,还有哈尔济朗亲手捕的一匹野马,献给皇上。穷乡僻壤没什么好东西,只求皇上看在这一路伺候这些马老爷不容易,赏脸笑纳了吧。”

  康熙听得好笑,转头对太后说:“这丫头倒是没变!还是这么伶牙俐齿。”想到什么,竟怔中了片刻,回过神来问道:“正要问你,哈尔济朗怎么没来?”

  “回皇上,原是带了他出门的。先前他叔叔动了兴致要去捕野马,他也要去,说是要亲手捕到一匹献给皇上。我拦不住,想着他孝心可嘉,野马警觉得很,哪里就能被他套中?由他去试试,死心了也好。谁知傻人有傻福,当真被他套中一匹,只是他个子小力气弱,反被那野马拖下马,要不是他叔叔赶过来得快,还不知被拖到那个马窝里去了。磕掉了两颗牙,脸上蹭破两大块皮。还结着疤呢,听说他叔叔和姑父要去打猎,又闹着要去。我怕再闹出什么事,瞧瞧日子,虽然还早点,也可以动身了,就催着阿格策望日朗起程。

  “顺路先到策凌那里,原以为可以结伴同行,哈尔济朗和纯悫公主的两个儿子也可以做个伴。不想策凌说他有事脱不开身,今年不来了,又说反正还早,难得来一趟,孩子们也合得来,住些日子再走。三个小子凑到一处,打架撒野,无法无天,倒还没闹出太大乱子。直到那日,几个牧人来报,说哪里哪里有狼群,叼走了许多羊羔。男人们整了队要去打狼,他们三个也非要去。策凌和阿格策望日朗商量了一下,说是人多,派人看紧点,出不了什么事,让他们跟着去看看也好。”

  楚言一路说下来,太后念叨了好几个“胡闹”,此时忍不住嗔怪:“真是胡闹!这两个人怎么当阿玛的!真真该打!你也是,怎不拦着?”

  楚言十分委屈:“我拦得住么?两个孩子一落地就不肯坐车,我抱了坐车,就哭,怎么哄也哄不住。阿格策望日朗抱过去,胡乱拿毯子裹了,塞在小筐里,挂在马上,就不哭了。一路任马怎么颠都照睡不误。他们祖父听了欢喜得不得了,直说到底是蒙古人的种。稍微大点,淘气生事,没一天消停。说起来管孩子是我的事,可每回我说上三句,就有人过来把孩子带走,还说什么孩子小,不调皮捣蛋才让人发愁。我明白,都防着我呢,生怕我把他们蒙古的种养成了江南的苗。”

  太后噗地笑出来:“也是。好好的孩子,若是养出江南男人女人那股别扭劲儿,可是叫人生气。”

  楚言气恼道:“太后怎么也这么说?可是蒙古人护着蒙古人了。”

  太后笑道:“我护着你的时候还少了?不差这一件。快往下说。”

  “那日,我劝也劝了,拦也拦了。蒙古人的窝里,我一个江南女人说什么还不都是白说?三个孩子反正是跟着去了。到了那里,寻了大半天,也没找着狼群。两个阿玛忙着追狼,顾不上自家儿子,交给几个侍卫看着。也不知他们三个到底是成心,还是真不小心,总之掉队迷了路。男人们寻了半日没找到的狼群,先找上了三个小子和身边几个侍卫。”

  太后冰玉和几位阿哥都“啊”地叫了出来。

  “好在他们身边几个侍卫经验老到,一路留下明显的记号。大队人马发现他们走失,及时赶了过来。两个阿玛冲进狼群,护住儿子们,里外夹击,那群狼一个没跑。只不过哈尔济朗的马惊了,伤了腿,肩膀上又挨了一爪子。肩上是皮肉伤,看着吓人,还不算什么。腿上伤了筋骨,只得卧床休养。我们原本出来得早,被他这一耽搁,倒成了晚的。哈尔济朗还想来,非说他能下地骑马,把策凌吓坏了。直说伤了腿不好好养,落下残疾不是玩的,带着这个麻烦,你们一辈子都到不了皇上那里。死活让人把他看住,留下养伤。我说你一瘸一拐地去见皇上,也不好看也不威风,果真瘸了,以后不能骑马不能打猎,倒不如先把伤养好,下回再去大大露一回脸。他这才老实了。”

  太后皱眉道:“说起来都是策凌不好。这主人是怎么当的!皇上得好好骂他一顿。纯悫不在了,他又当爹又当妈,该知道分寸。”

  康熙点头说道:“是。是得好好教训一顿。”策凌派人快马送来一封信,解释情由,外加请罪。经过与楚言说得差不多。他看了也觉得后怕,若是大人去晚个一时半刻,他三个要紧的外孙怕不已经葬身狼腹。策凌在信中对哈尔济朗大加称赞。据他说,狼群围上来时,他两个儿子吓坏了,哈尔济朗还能镇定地挽弓搭箭。另外两个孩子的马惊了,撞了他,害他落马,伤了腿。他还记得爬过去把小的那个护在身后。狼群往上扑时,哈尔济朗拚着肩膀上挨一下,用匕首割断那匹狼的咽喉。事后好些武士牧人跑来向这个七岁的孩子致敬。

  康熙理不太清自己对这个“外孙”是什么样的感觉,迫切地想要亲眼看一看。他也知道,哈尔济朗越能引起他的兴趣,策妄阿拉布坦父子就越不会让自己见到这个“外孙”。楚言又是怎么想的呢?她的心如今向着哪一边?

  太后又问策凌那里有没有药材,要不要命人送些过去,跟前有没有靠得住的人。

  “我那两个汉军侍卫都是军中出身,会治跌打损伤。我成天提心吊胆,预备着会有这一天。药也是现成的。我把贴身的汉人嬷嬷留给了他。做事极仔细,又是从小给他把屎把尿的嬷嬷,说话他还肯听两句。”

  这么个小子,就是来了,也不会肯陪着她,倒不如怡安好。太后听说诸事安排妥当,也就丢开了。

  康熙望着这个“女儿”,眼中晦明莫测。策凌是由皇家教养长大,其忠心毫无疑问。身为一方台吉,策凌也是个谨慎机敏的人。他的话,康熙完全相信。若说阿格策望日朗和楚言会为了不让他见到哈尔济朗,就拿唯一的儿子的性命去冒险,康熙也是不信。可是,阿格策望日朗有胆有识有手段,楚言的能耐他更是早已领教。不要说一个策凌,就是把他所有的女婿绑成一团,再搭上一半的儿子,也斗不过这么一对。对这“女婿女儿”,他不能不多留个心眼。

  ==〉“怡安”,是n年前我为女儿预备的名字。结果,是儿子,而且,很可能只会有一个孩子。很喜欢这个名字,忍不住拿出来给女主的女儿,顺便弥补一下没能生女儿的遗憾。(虽然男女都好,我们当初更希望是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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