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宋瑜俩人走时不太愉快, 尤四娘有些担忧,“阿奾,你这, 何必跟他们撕破脸。”

  宋奾觉着屋子里冷得厉害,让小月加了些炭。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肩, “娘,人家都说柿子要挑软的捏,可我们如今不是柿子了,为何还要任由他们挑挑拣拣, 捏圆搓扁。”

  尤四娘叹了几声, 不再辩驳。

  宋奾在炭炉前坐了会, 想起白日的信,拿给她, “舅舅来信, 说表哥和佳佳表妹年前就会过来, 信送到了, 人应该不日就能抵达盛京。”

  尤四娘看完信,眉头越皱越深,“怎么也不过完年再来?而且这个佳佳不过才十三四岁,跟过来做什么?”

  换以前宋奾也想不通,不过活了这么多年, 再加上多少与她那舅母打过交道,再看不清她就白活了。

  宋奾今日下午的郁结突然就消散,事情一件接一件地来, 她哪有时间浪费心力在那些事上。

  她笑着问:“娘你说呢?”

  “过来玩?”尤四娘试探一句。

  “也许吧。”宋奾指着信上角落一句话,念了出来,“佳佳明年及笄, 嫁人前想要出去外面看看......”

  尤四娘有些懂了,惊道:“他们这是想让佳佳在盛京找个人家?”

  “还不知,且先看看那孩子的想法,若是她真想留下来,那娘亲你又得去拜托赵婶了。”宋奾颔首,藏着笑。

  尤四娘听出她话语中的调笑之意,拿信去打她,“你倒是给我上点心,别十四岁的表妹都许了人家,你还悬着。”

  宋奾轻巧躲过,哈哈笑,“知道啦!”

  --

  临近年关,宋奾愈加忙碌起来,小吴那事查着查着她与商会一致决定不再查下去,其实很顺利,就像有人拿着线索送上门来,宋奾大概能猜到是卫凌所为,她与他说过这件事。

  不过就是因太过顺利而让她不敢再查,那背后的人已不是他们所能撼动,他们只能小心行事,不被别人抓住错处。

  尤起跃与尤佳佳是在除夕前一天到的,宋奾抽出空亲自到城门迎接。

  尤起跃年纪与宋奾相仿,但一看就涉世未深,尚未娶妻,脸上稚气犹在,此刻却装作大人模样,一只手背在身后,道:“表妹。”

  尤佳佳胆怯隐在他身后,偷偷用余光来瞄宋奾。

  这么一看,俩人倒是像舅舅多一点。

  宋奾恬静一笑,“表哥与佳佳一路辛苦,快随我进城吧,娘亲早等着了。”

  扬州虽富庶但到底没有盛京的规模与繁华,尤佳佳趴在车窗上,眼中不断掠过惊艳,她好几次回头想要跟尤起跃说话,但一对上宋奾视线又败下阵,继续默默看着窗外。

  宋奾心里不由纳闷,她就这么让人害怕?

  直到回了家,尤佳佳亲昵喊着第 一回见的尤四娘小姑,脸上现出几分舅母模样,宋奾终于明白,这个孩子真的是怕她。

  用过饭后,宋奾将城南书院的事告诉了尤起跃,“表哥,你若是觉得可以,那我便问问那儿的先生,有位置的话就年后过去。”

  尤起跃从小在扬州长大,就算尤家让他在最好的书院上学也比不过盛京,而且那儿现在住的都是天南海北来应试的学子,大家能在一块触碰交流,再者而言,就算最后不能考取功名,也能结识一帮有志之士,对往后总是有用的。

  尤起跃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宋奾转向尤佳佳,“那佳佳呢,来之前可有打算?”

  尤佳佳原本低着头,骤然听到宋奾问话,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尤起跃,尤起跃便替她答:“娘亲说佳佳平日里太皮,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这才特地让她一起过来,想让她跟着表妹好好学学。”

  宋奾看向尤四娘,尤四娘则是耸了耸肩,表示让她做决定。

  宋奾认真想了想,“那佳佳过完年就跟着我去绣坊吧,等表哥考完试再看看情况,这样可好?”

  尤佳佳只点头,没说话。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除夕这日,几家店铺都歇了业,大家伙都好好在家过年。

  今年宋家添了两个人,挽翠肚子里还有一个,尤四娘别提多开心了,早早的就开始准备起年夜饭,一家人布置的布置,打下手的打下手,唯独宋奾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不知在干嘛。

  晌午的时候,挽翠过来敲了敲她的门,“二娘,徐夫人来找您了。”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谭锦玉那天说是说了要日日过来找她,可实打实的也就来过一回,小夫妻俩好不容易回一趟盛京,那肯定被缠着出不了门。

  不过这一年最后一天过来她倒是没想到。

  宋奾刚出门便都明白了,堂屋里满满当当的堆着礼物,谭锦玉见她出来,笑道:“我明后日应是没时间过来,就趁今日来给你送礼。”

  “锦玉,你太客气了。”

  哪客气,她还觉得对不起她呢,她后来知道姑姑让表哥来找过宋奾,她听见消息时还高兴了一阵,可最后才知两人闹得有些不愉快,她愧疚得不行。

  “哎呀阿奾,夫君可有钱了,这点不算什么。”

  没跟过来的徐壬寅脑门一凉……

  宋奾不再推拒,“我可没徐公子银子多,那就只能祝徐夫人岁岁平安、阖家幸福,来年生个大胖小子和漂亮姑娘。

  谭锦玉高兴得不行,“够了够了,你这祝福我承受不住。

  今日除夕,谭锦玉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人一走,宋奾立马回屋去,挽翠与青姨十分好奇,这一整日的她到底在捣鼓些什么。

  --

  整个盛京都笼罩在一片喜乐的节日氛围中,唯独芳华巷一处院子诡异的寂静。

  白亦早已让人前前后后都布置了,红灯笼红窗花到处都是,可院子里太安静了,反倒衬得这些吉祥物事有些瘆人。

  白亦与白泽两人猜了拳,败方白亦轻轻敲了敲书房门,没人应,但他还是推开了,桌前那人不知在看什么,白亦上前几步,“郎君,郡主那边又来催了。”

  卫凌头也没抬,“备马,回将军府。”

  白亦长长长长呼了口气,今年终于不用他们三个人孤零零过年了!

  他甚至应都没应,直接跑出门去告诉白泽这个好消息。

  不止白亦,端容郡主更是高兴得不行,将军府真真热闹了起来。

  用过饭,端容郡主留着人说了好一会话,卫凌没有不耐,认真答话。

  端容郡主如今算是彻底摸清了这个儿子的脾性,那些什么娶妻延续香火的话再也不说,只闲聊家常趣事。

  末了,端容郡主小心翼翼问:“琉璎轩给你打扫好了,今夜留下来?”

  卫凌听见“琉璎轩”三字时眼里明显有了变化,他没有拒绝,接而道:“母亲,我有些事想与父亲商议。”

  “哎好,你们谈。”端容郡主哪会不同意,主动离开把屋子留给俩人。

  卫海奉与卫凌关系早已没有以往那样僵持,但他嘴上还是没什么好话,“说吧,又有什么事。”

  嫌弃对峙了二十多年的状态突然间消失,卫海奉一时还不能接受,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脑子灵光得不似他们卫家的种。

  想到这,卫海奉直起腰板,呵,是谁说卫家只能出武将的?这不就出了个首辅?还是他卫海奉的儿子!

  “父亲,大哥现在在北境可还好?”

  卫海奉脸上那抹骄傲神色瞬间转换为忧愁,“这两日军情来报,胡人骚扰频繁,没有什么大事,但很是耗费精力,常思也烦得很,几次想让我禀明圣上,一举将那胡人办了。”

  “信呢?”

  卫海奉让人将北边送来的信拿给他,卫凌认真看过一遍,将信捏在手中,“父亲,卫家军如今有多少,分别都在何处?”

  卫凌何时关心过这些?卫海奉虽疑惑但还是详细告诉他,“卫家军总共一百三十万,遍布东夏东南西北,不过现今只有北边有骚乱,你大哥之前调了五十万兵力过去,现在其他地方分别有个二三十万,都是咱们的老将领带着。”

  “盛京呢?京畿军与禁军有多少?”

  “驻扎在城外的京畿军约有十万,城内禁军一万”

  卫凌又问:“京畿军何人统领?”

  卫海奉跟着严肃起来,“我接手京畿军不过几年,为防着将士们不满,领军之人一直没换,一直是祁将军。”

  卫凌听完陷入沉思,卫海奉就在一边默默等着。

  好一会儿,他道:“我会让人去查查这个祁将军,父亲,京畿军是盛京城外最重要的防线,您得拿在手中。”

  “这......”他好不容易卸了甲,就打算在盛京当个闲散将军,正是如此宣帝才放心将京畿军与禁军名义上拨给他,平时哪有什么事,就操练操练巡视巡视,日子潇洒得不行。

  他还犹豫着呢,卫凌又道:“父亲,您去信,把东南边的士兵调一半到西南去,让他们警惕起来,随时等候命令。还有,大哥那边让他不要松懈,我等会拟封信,您让人秘密递给他。”

  卫凌神态严峻,卫海奉惊了惊,莫不是要出什么事?“为何要做这些?出事了?”

  “恐有异动,早些准备。”

  他既说了恐有异动,那多半是了,卫海奉不得不正视,“行,那我明日就出城一趟。”

  他镇国大将军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

  等卫凌离开,卫海奉饮下一口完全冷掉的茶,渐渐清醒,骂了一句,“啐,又给这个小兔崽子办事,这回主意还打到卫家军头上去了!”

  琉璎轩没有什么变化,离开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卫凌在书房门口待了一会,白亦问他,“郎君,我们要回后院安置吗?”

  他却问:“那边怎么样了?”

  那边......那边白亦哪知道啊,支支吾吾猜测,“这除夕嘛,大家定是要聚在一块守岁的,昨日二娘家扬州不是来了人,现在应当热闹着呢。”

  “去看看。”

  卫凌此刻已能离了轮椅车走路,就是走得不太利索。

  白亦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啧,去了人还不一定给开门呢。

  --

  宋奾一家确实热闹,吃过饭后大家都聚在一起,足足有七八人。

  等人都坐定,宋奾从卧房里拿出个盒子,挽翠凑过来,“哇”了几声,那里面是各式各样的毛毡小动物,分外精巧。

  “我让作坊给大家按照生肖属性做了个小礼物,都有。”

  不仅每人都有,就连胖得不行的元宝儿也被戴了个在脖子上。

  那小动物用坠绳挂着,有个口子可以从中间打开,里面能放些平安符之类的小东西,而外头不显眼的地方还绣上了各自的名字。

  这就是宋奾一整日在屋子里捣鼓的事了,绣名字颇废了些心神。

  尤四娘道:“阿奾有心了。”

  尤起跃也表达了谢意,“表妹当真是心灵手巧。”

  几人都拿着礼物在手里把玩,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龙邦正要起身,被宋奾按下,“我去,我快坐了一天了,正好走动走动。”

  今日除夕,想来是哪家邻居过来串门了,宋奾抱着元宝儿出去。

  不料门外竟然是卫凌与白亦主仆俩人。

  宋奾一时疑惑,这过年过节的他不在将军府过来做什么?不过她更惊奇,第一句话问的是,“你能站起来了?”

  卫凌没想到是宋奾亲自出来开的门,见到她那一刻唇边漾出笑意,“嗯。”

  白亦:可不嘛,每日天没亮郎君就起来在院子里扶着拐杖走,那天寒地冻的竟一日不落,他一开始跟着起了两日,后来实在受不住了就没再起来过,他不得不佩服郎君的毅力。

  不过他这会儿也只是站着看不出什么,实质上那腿还没全好,坚持不了多久去。

  卫凌视线移到她怀里的元宝儿脖子上,那个挂着的小玩意异常晃眼。

  方才院子里声音不小,他听得清楚,这是她亲手做的,每个人都有。

  他眼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而宋奾见他只盯着元宝儿,双手不由将小猫往里拢了拢,挂件也随之藏了起来。

  “卫大人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卫凌站在门口一边,离她有些距离,不过他没上前,而是让白亦给了她一个小盒子。

  宋奾腾出手来打开,里面是根簪子。

  她一下想起,就在隔壁巷子,自己亲手摔碎了他想要送的一根白玉簪。

  宋奾低头认真看了几眼,这根不是上次那根了,这次的瞧着大了一些,式样也更复杂。

  这人除了送簪子还会送什么?

  噢不对,他那时哪是想送簪子,分明是要送猫,如今那只猫正好好的窝在她怀里,宋奾心里咬牙,恨不得将元宝儿扔出去。

  “卫大人可知送簪子意味着什么?”宋奾看着他,“我不能收。”

  卫凌早知道她会拒绝,“这不是簪子,你按一下簪头那朵桃花。”

  宋奾思考两瞬,依言照做,桃花藏在中间,轻易不会触碰到,她按了下去,簪尾倏然滑落,露出似针又似匕首一样锋利的一头。

  “这?”宋奾一下惊了,外面看完完全全是一根别致的簪子,没想到里头居然还设计了这么精妙的机关。

  他解释道:“就是一个防身的东西,趁手又不易被发现,紧急情况下能用得上。”

  宋奾盖上了盖子,没有再拒,她确实需要这么一个小武器。

  她想了想,将盒子放到地上,然后去摘元宝儿脖子上挂着的小动物,递给他,“这个就当作回礼。”

  卫凌笑了。

  白亦傻了,待从宋奾手中接过,看清那是什么动物,白亦更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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