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奾听得清晰, 她下意识避开他灼热视线,“周先生学识渊博,我相信他会高中。”

  “这样啊。”他语义不明的低语一句。

  宋奾转头, 一下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里,什么都看不见, 她捏着窗角,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卫凌位高权重,改一改春试上榜名单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而周则玺苦读二十年,他说了这是他最后一次参加春试, 她不知卫凌会不会对周则玺有所动作, 但总不能让他因自己而前功尽弃。

  宋奾咬唇, 说:“周先生在书院中享有盛名,学生们都很喜欢他, 可惜他出身寒门, 屡次应试都被盛京高门子弟挤下来, 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 卫大人,你不要......”

  宋奾只说了一半,可卫凌知道她要说什么,正是如此他才更加难受。

  她为了一个男人,来求自己不要插手。

  字句清晰, 随着漫天大雪落下,扎进他心里。

  周则玺这人他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他看过他历年策论文章, 全是泛泛而谈,也就在书院中广受追捧。

  不仅徒有庸才还自视甚高,每一年的文章都没有进步, 这样一个人就算他不掺和也过不了初试。

  卫凌大可以答应她,可他不愿。

  他凭什么?

  当初萧珩壹可得她一句维护?

  她当真这样喜欢那人?

  卫凌再望过去,神情不属。

  宋奾看得一惊,当真有些害怕起来,“他不过是想要个功名,往后在书院教书能更加顺畅,周先生志不在官场,你不用担......”

  “我知道了。”卫凌冷淡打断她,“绣坊的事我会帮你看着,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哪里也不要去。”

  卫凌说完就直接转了轮子往门口去,白泽突然出现在院门,莫名朝她看一眼,随后站在卫凌身后,推着他离开。

  宋奾还有些懵,他这是生气了?

  她好久没见过他生气了,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是了,是她提和离那晚,他眼红脖子热的像头狮子,气得摔门而去。

  后来再也没有,他脸上有难过有内疚有不安,但就是没有过生气。

  所以,她说错了什么?

  是因为周则玺?还是因为她为周则玺说了两句话?

  宋奾看着那道深深的车辙子,不由笑了,一边缓缓将窗户拉下。

  而刚出了宋家的卫凌再忍不住,一口心血涌出,洒在新铺的雪上,红白交织,颜色鲜艳夺目。

  白泽惊呼:“郎君!”

  卫凌抚着心口,看着那鲜血脑海却闪过宋奾影子,她这会儿是在想自己,还是在想那书生?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过了许久,他撑着把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白泽赶忙去扶。

  卫凌轻轻推开,一步一步艰难往前走。

  --

  宋奾乖乖在家待了三日,三日里补品汤药源源不断,她都觉得自己脸圆润了不少。

  绣坊事件渐渐平息下去,一切恢复如常,曹娘子与张叔每日都会过来一趟汇报绣坊进出帐,除此之外宋奾完全没了事做,晚上喝完药能一觉到天亮。

  不过倒是有一事比较稀奇,第二日时门外来了个老人乞讨,尤四娘给了几个馒头和十几文钱,那老人说是为报恩,从尤四娘面色点出她这一两年的身体状况,让她多注意,尤四娘一听每一处都对得上,就想着让他给宋奾看看。

  宋奾当然不信会有这么玄的事,那老人给她看过,说的都是她这个门外汉能说出来的病症,她就没放心上,开的药方也随手放在一旁。

  后来周大夫看过那张药方,大加赞赏,当场给宋奾换了药。

  宋奾便想,那老人大概是哪个落魄的老大夫,也算可怜之人。

  等尤四娘肯放她出门已是第四日,宋奾直接去了商会,商会老板重新见到她都十分高兴。

  她将先前与卫凌的讨论一一道出,在商会里一待就是大半日。

  回到绣坊已是午后,经历这事后宋奾谨慎许多,让曹娘子对每个小二小厮的身家都摸了一遍底,避免可能出事的一切隐患。

  好在铺子里客人不受影响,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迹象。

  宋奾在柜台后对账,外面客人闲聊声传过来。

  “听说这次祭祀大典出事了,天子震怒,处置了好些人呢。”

  “出了什么事?”

  “说是圣上在祭拜时香炉倒了,火星子溅到龙袍上,烧了好几个大洞,圣上一下惊慌,众目睽睽下脱了衣裳,丢了好大一个脸,能不生气吗?”

  那人倒吸一口凉气。

  “谁不知道,祭祀一事是太子全程操办,听闻太子在宫里跪了一日一夜圣上才让人进门,好一顿斥责。”

  “就只是斥责?”

  “不然呢,你还想罢了太子?”

  那人连连说不敢,俩人哈哈笑了一阵,又转去说其他话。

  临近年关,每年宫里都会办祭祀大典,往年也没听说犯过这种错误,怎么今年太子一接手就出事?

  宋奾在后面唏嘘一阵,心想这也不是她能关心的事,她还是好好对她的帐。

  等店里客人换过几批,门口一声兴致高昂的“阿奾”让柜台后的人抬头。

  这么一会谭锦玉已经跑到跟前,宋奾越过她,看到边摇头边无奈跟进来的徐壬寅。

  “阿奾,我来盛京找你了!”

  宋奾走出来,脸上也染上笑意,玩笑道:“就只是来找我的?”

  谭锦玉不管不顾,给了她一个拥抱,好一会儿才松开,“你走以后我可想你了,想着趁过年来找你,顺道回家。”

  “宋姑娘别不信,我们的行李马车就在外面,连安伯侯府都还没去呢。”徐壬寅笑道。

  宋奾“呀”一声,“那看来我得好好尽一番地主之谊了。”

  谭锦玉嘿嘿笑,“可不嘛,你就等着我日日过来寻你。”

  “没问题。”宋奾大方应下。

  俩人只是过来打个招呼,很快离开去往安伯侯府。

  第二日谭锦玉却没有依约去找宋奾,反而是和安伯侯夫人先去了肃清侯府。

  谭慧之对于这个外甥女的到来很是意外,连忙把人迎进门。

  坐定后,谭慧之感慨:“玉儿这一走就是三年,你娘想你都快想出病来了都。”

  她说完好似想起了什么,神色一下黯淡下去。

  如今宋瑜两个妾室都生了孩子,就连姜氏也有了身孕,再加上两个未出阁的庶女,肃清侯府也算热闹。

  不过谭慧之仍旧常常感觉怅然若失,宋璇始终是她心里一根刺。

  谭锦玉看得清楚,道:“姑姑是想表姐了吧?”

  安伯侯夫人拉了拉谭锦玉,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哪壶不开提哪壶。

  谭锦玉今日本就是有备而来,“姑姑,我记着原先表姐常常是与另一个阿奾表姐一块玩的,后来表姐去后她还替表姐嫁到了将军府,如今她还可在您跟前孝敬?”

  关于宋奾经历的一切她后来都知晓了,那时就心疼得不行,她并未做错什么为何要受那么多苦?

  这次回来她也想为她做些什么,姑姑性子是狭隘了些,但愿自己能劝得动。

  谭慧之愣了愣,不明白谭锦玉为何会突然提起宋奾。

  “我以前见过阿奾表姐几回,记忆中她与表姐不仅长相相似,性格也都是同样的温婉娴静,要是俩人站在我面前,我怕是都认不出来呢。”

  “表姐突然离世,若是她能在您跟前伺候也算安慰。”谭锦玉假装不知,“母亲,这位表姐在将军府过得可好?”

  谭慧之脸色阴暗不明,安伯侯夫人低声告诉自己女儿,“你莫不是忘了,你这表姐在你离开时就与卫小郎君和离,那会儿就搬了出去住。”

  谭锦玉适时捂住嘴巴,“怎么会这样,那她为何搬出去?”

  这话安伯侯夫人自然答不出来,只能用眼神警告她不要问了。

  谭锦玉看不见这个眼神,又朝谭慧之道:“姑姑,我记得表姐在世时最是喜欢这个阿奾表姐,她若是知道她与夫家和离居然不能回肃清侯府定然会很难过的,说不定还会怪......”

  谭慧之猛然抬头,似有顿悟,吓得谭锦玉不敢再说。

  她确实常常做梦,梦里宋璇都只是给她留一个背影,任凭她怎么追怎么喊她都不愿意回头看自己一眼。

  是这样吗?宋璇在怪自己将宋奾赶走?

  谭慧之眼中渐渐湿润,谭锦玉便知她找对方向了。

  “姑姑,你们都是表姐最亲的人,她定然是希望你们过得好好的,那阿奾表姐想来也是个心善的,您若是好好待她,她未必不能像表姐一样孝敬您啊。”

  安伯侯夫人眼见场面越来越不对劲,连忙道:“玉儿,莫要说了。慧之啊,你别听这小孩胡言乱语,阿璇怎么会怪你呢,你做的都是为她好。”

  “娘!”

  “好了,你今日成心来气你姑姑的不成!”

  谭慧之擦了擦眼角的泪,挤出笑容,“大嫂,别骂玉儿。”

  谭锦玉还要说什么,宋瑜徐壬寅正好过来,宋瑜道:“娘,舅母,我们可到前院用饭了。”

  一行人随即往前院走去。

  谭锦玉心知不能一下逼太紧,直至离开都识相地没有再提起宋奾。

  可晚间谭慧之却是叫来了宋瑜。

  “母亲,可是有事?”

  “两个孩子睡下了?”

  “刚哄睡着呢。”

  谭慧之点了点头,终是开口,“瑜儿,你年前抽个空去找一下宋奾那孩子,问问她除夕愿不愿意回家来吃饭。”

  一旁宋恳与宋瑜都僵在了原地。

  过去三年俩人不是没有劝过,可谭慧之怎么的都不肯松口,宋瑜不敢违逆母亲,而宋恳去找过一趟尤四娘,知晓她们过得不错也就没再提起过这件事。

  “母亲,您说什么?”宋瑜不敢置信。

  其实宋瑜听了这话是高兴的。

  这三年他们虽然和将军府断了姻亲,可卫将军仍旧一直很照顾自己,几月前他被牵连入狱父亲母亲求遍进城相熟之人都没人敢伸出援手,最后是卫将军挺身而出,亲自在圣上面前保下了自己。

  就连安伯侯府都不敢插手的事情,最后却是已与他们没有关系的将军侯府出的面。

  若是那时还不能确定,后来顺利出狱宋瑜终于可以确认,这里面前前后后都是卫凌的手笔。

  卫凌又是为何?

  无非是因为宋奾。

  退一万步,就算不是这个缘由,宋奾也是他们宋家的女儿,一直在外头住又算什么。

  而那头谭慧之刚说出口就有丝后悔,可她不好再收回,找补道:“人家现在生意做得大,手里银子多,还不一定愿意看得上我们。”

  宋恳格外高兴,自动忽略这句话,对宋瑜说:“对对,去问问,问一下阿奾和四娘愿不愿意回来,咱们一家一起吃个饭。”

  谭慧之只松口了宋奾,可没提到尤四娘,宋恳自己加了上去,她不由瞪一眼,宋恳缩了缩头,“四娘若是不回来,阿奾怎么可能会回来。”

  谭慧之最终没再说什么。

  一年前卫凌来找过宋恳,她虽不知俩人说了什么,可那天他是亲自到了那母女俩家去的,而那时候他也硬气了一回,警告自己不要去动俩人,她觉得格外可笑,她哪有那闲心去操心她们。

  如今不光是因为宋璇,宋瑜能想到的那些事情她怎么会想不明白,而且为着宋瑜那事,肃清侯府家底都快要被搬空了。

  当时宋奾带走的可是他们肃清侯府给出的嫁妆,如今她是用那嫁妆起的家......

  --

  第三日,宋瑜与姜氏一齐上门,姜氏大着个肚子,而且之前也来过两三趟,尤四娘没说什么就把人请进了门。

  宋奾今日正巧在家,见到宋瑜时是有些惊讶的。

  先前宋瑜入狱她还担心了一阵,可后来又莫名听闻没了事,她也就没怎么再管,“大哥大嫂怎么来了?”

  宋瑜开口:“二妹妹可好?”

  “谢大哥关心,我与娘亲一切都好。”

  宋瑜第 一回来宋奾这儿,不由多打量了几眼,这个小家虽不似侯府那样宽敞豪华,可该有的东西都有,用的东西不名贵却精致。

  他一时竟不敢开口了,肃清侯里宋奾母女住的小院与这儿相比实在是差太多。

  尤四娘与姜氏有几分熟稔,已经问道:“什么时候生产?日子越近越得小心些,不好在外面乱跑。”

  姜氏含笑道:“还有两月呢,不碍事的。”

  “嗯,我们家挽翠也快了,说不得能撞一起去。”

  俩人就着这话题聊了起来,宋瑜和宋奾插不下话。

  宋瑜看了几眼宋奾,小心道:“二妹妹,其实我今日是受了母亲的嘱托过来的。”

  宋奾抬了抬眼,表示不解。

  “这不是快过年了,咱们一家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便想着趁团圆之夜一起聚聚,栖院也都给你们打扫好了。”

  宋瑜说完不敢与宋奾对视,只看向姜氏。

  而那头说话的俩人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姜氏跟着劝,“是啊阿奾,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宋奾脸色不豫,沉默片刻后问:“是夫人让大哥你们过来的?”

  “是,母亲特地让我们来的。”

  “那夫人为何不亲自来?”宋奾反问。

  当年她们是怎么离开的宋家?那时宋恳亲自来了她们都没有回去,现在派个宋瑜过来就想粉饰太平,阖家大团圆?

  俩人都听出了这话里面的不适与质问,宋瑜一个大男人拉不下脸回她,姜氏开口,“阿奾,母亲也是为难,咱们不妨都各退一步。”

  宋奾只笑了一下。

  宋瑜被这笑声激起了丝怒气,沉声道:“二妹妹,你们母女俩在外面有多不容易你应该深有体会,你那绣坊亦是不断有人来惹事,人家不过看你一个女人好欺负罢了。”

  “你要是早日回到肃清侯府,哪还要再吃这些苦?肃清侯府怎么说也是你们的依靠。”

  宋奾简直就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她敛了笑,无悲无喜,徐徐道,“我们如今早已不需要什么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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