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溪蹙眉问：“你这话得什么意思？”
沐秋水冷冷道：“什么？你是个无情无义的衣冠禽兽。”
顾长溪只觉她的怒火比从前都盛，是以他不解地问：“你在恼我什么？还是为你家的事？”
沐家的事吗？
她苦笑，沐家的事她已经原谅他了，在朱祁钰死的那一刻，她已不再为这而恨他。她充分体会到在一个尴尬的位置身不由己的感觉，他不能做了多过分的事。于朱祁钰而言，她做了同样的事。
他怎么不懂，她无法释怀的是朱祁钰的死。
她恨自己、怨自己，仓惶着、歪歪斜斜就要离开，顾长溪拖住她道：“随我回去，让我补偿你。”
“补偿我？我不要你补偿我，你能把先帝的命还给我吗？”
顾长溪一愣，继续愤恨道：“来去还是为他！”
“当然是为他！顾大人，正二品都指挥使，手握兵权的感觉一定好极了，可你可曾记得皇上也是这样器重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你！皇上待你不薄，顾长溪，你为何要这样恩将仇报？”
“我没有恩将仇报，是他不仁在先，我不过礼尚往来。”
“他何曾对你不仁？”
“他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这还不叫不仁？”
“你什么？不要往他身上泼脏水，你不可以污蔑他。”
顾长溪放开她，自家喘了口气，将缉拿裘世鸣的事原原本本了出来。沐秋水连连摇头，直呼不信。
“一派胡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理由。”
“你自己想一想为什么？”
“是你胡，哪有什么理由！？”
“他要我死，就是是因为你！”
沐秋水错愕地看向他，又听他：“太史阶把你我当年的事捅了给他，所以他才要我死，这么你明白了？”
“不会的，皇上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这样的人，那他是什么样的人？在你眼中他是一个圣人、一个十全十美的人，而我就是一个阴险狡诈的人，他恩遇我，我却偏偏要犯上作乱。你是不是这么觉得？”
她抖着手不出话，只能用力摇了摇头。
顾长溪不是那样的人，她清楚这一点，是啊，可他还能有什么更充足的理由要这样做呢？
自责，苦涩，还是可笑？百种情绪袭来，她不知该什么好。纵然顾长溪只是为自保，纵然朱祁钰在这一件事上做错了，可她一时仍旧难以释怀。
他毕竟是死了呀！谁能再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颓然：“你这么有什么用，你好好的，他却不在了。”
“难道要我为他一命抵一命吗？你心里他的命更重要是不是？”
“不是……”
顾长溪冷冷道：“他自己急症暴毙，那是天意。”
“不是天意，是……”再不出话，不能出来。她在漩涡的中心，就算扯破嗓也没有意义，遂扶着墙，脚步踉跄地朝外走去。
他沉着脸在身后问：“你打定主意要为他恨我一辈？你就这样放不下他？”得不到她的回答，他只好改口道：“别再喝得烂醉了。”
“要你管我？”
顾长溪叹了口气无奈：“就算不为我，你想想他。你这样作践自己，他若在天有灵如何忍心？”
她听了这话终于停下脚步，肩膀抽动了一下眼泪流了出来。
顾长溪心中既是吃味又是心疼，他走上去想揽住泪流不止的人，可一想到朱祁钰又觉得五味杂陈很是别扭。终于只是默默陪了她一会儿，待她止住啜泣，他递给她一物：“袁彬让我交给你的。”
原来是一封喜帖。
“袁彬和三姑娘过两个月成婚请你去，”他犹豫了一下又：“我也会去，希望到时候能见到你。”
袁彬如今可是吐气扬眉，旧主重登皇位于他而言非常欣慰。
朱祁镇感念二人当年患难与共的情谊，特地给他加官进爵，时时召入宫中畅谈当年。如今又亲自赐婚，并命外戚孙显宗为二人主婚。
只是这位新帝似乎并不如袁彬预想得那样通透。复辟不久，朱祁镇就命人为王振建了旌忠祠，以彰他殉国的“壮举”。此外大开杀戒，不消自己弟弟当政时的旧部，就是像蒋安这样替他作孽却又没有什么大用处的人，下场自然不必多。
袁彬并不喜欢自己的婚事办得太过隆重引人侧目，然而皇帝意在如此他也不好抗旨。他什么都不用做，一切自有人替他打点。
到头来唯一能亲力亲为的，就是希望能借此让顾长溪和沐秋水和好如初，也算是他和三姑娘一点微薄的心意。
如他们夫妻二人所愿，沐秋水在那一天果然出现了。
她已戒了酒，脸上却仍然苍白没有血色。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新人拜了天地，新郎官一一招呼众人，这震天的热闹平白惹得心里仓惶，遂起身到后院透口气。
月色像融化的霜，美丽却又哀愁。她想要离开京城，待在这里让她几乎窒息，何况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袁彬寻了出来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新郎官怎的不去好好待客？”
“酒喝多了，出来透口气，你没有再喝酒度日了吧？”
她笑笑道：“那时是我糊涂了，现在再不会了。”
袁彬听了，顺着话头：“既然现在清醒过来，不如和他好好谈一谈，有什么心结都可以一一开。”
望着远处的银钩，她按着手腕上的嵌珐琅镯不话。
袁彬问：“郕王的死，你还在怪他？”
“我知道不是他的错，即使没有他，该发生的仍然还是会发生。”
“那你为什么？”
她心里有些酸楚，轻轻长吁一气叹道：“你看那月亮，它一个人在天上会不会很寂寞？”
“你放不下郕王吗？”
“那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死在我的面前，叫我怎么能轻易放下得了。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我常常梦见过去的事，醒来却是一场空。”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很重的出气声，回头一看，原来是顾长溪站在一旁，将二人的对话听地个清清楚楚。
看到她离开，他本来想追过来和她好好聊一聊。毕竟过了这么久，他以为她应该可以对过去的事情感到释怀，却想不到，朱祁钰对她的重要程度超乎他的预期。
沐秋水的话让他无法接受，谁能接受心爱的人心里有另一个人呢？即使只是一个的角落也不行。
他等了这么久，满心欢喜的以为可以破镜重圆，却想不到结果如此不堪。
凝视她片刻，在袁彬刚刚像发话打圆场的档口，顾长溪终于一甩衣袖愤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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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秋水冷冷道：“什么？你是个无情无义的衣冠禽兽。”
顾长溪只觉她的怒火比从前都盛，是以他不解地问：“你在恼我什么？还是为你家的事？”
沐家的事吗？
她苦笑，沐家的事她已经原谅他了，在朱祁钰死的那一刻，她已不再为这而恨他。她充分体会到在一个尴尬的位置身不由己的感觉，他不能做了多过分的事。于朱祁钰而言，她做了同样的事。
他怎么不懂，她无法释怀的是朱祁钰的死。
她恨自己、怨自己，仓惶着、歪歪斜斜就要离开，顾长溪拖住她道：“随我回去，让我补偿你。”
“补偿我？我不要你补偿我，你能把先帝的命还给我吗？”
顾长溪一愣，继续愤恨道：“来去还是为他！”
“当然是为他！顾大人，正二品都指挥使，手握兵权的感觉一定好极了，可你可曾记得皇上也是这样器重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你！皇上待你不薄，顾长溪，你为何要这样恩将仇报？”
“我没有恩将仇报，是他不仁在先，我不过礼尚往来。”
“他何曾对你不仁？”
“他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这还不叫不仁？”
“你什么？不要往他身上泼脏水，你不可以污蔑他。”
顾长溪放开她，自家喘了口气，将缉拿裘世鸣的事原原本本了出来。沐秋水连连摇头，直呼不信。
“一派胡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理由。”
“你自己想一想为什么？”
“是你胡，哪有什么理由！？”
“他要我死，就是是因为你！”
沐秋水错愕地看向他，又听他：“太史阶把你我当年的事捅了给他，所以他才要我死，这么你明白了？”
“不会的，皇上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这样的人，那他是什么样的人？在你眼中他是一个圣人、一个十全十美的人，而我就是一个阴险狡诈的人，他恩遇我，我却偏偏要犯上作乱。你是不是这么觉得？”
她抖着手不出话，只能用力摇了摇头。
顾长溪不是那样的人，她清楚这一点，是啊，可他还能有什么更充足的理由要这样做呢？
自责，苦涩，还是可笑？百种情绪袭来，她不知该什么好。纵然顾长溪只是为自保，纵然朱祁钰在这一件事上做错了，可她一时仍旧难以释怀。
他毕竟是死了呀！谁能再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颓然：“你这么有什么用，你好好的，他却不在了。”
“难道要我为他一命抵一命吗？你心里他的命更重要是不是？”
“不是……”
顾长溪冷冷道：“他自己急症暴毙，那是天意。”
“不是天意，是……”再不出话，不能出来。她在漩涡的中心，就算扯破嗓也没有意义，遂扶着墙，脚步踉跄地朝外走去。
他沉着脸在身后问：“你打定主意要为他恨我一辈？你就这样放不下他？”得不到她的回答，他只好改口道：“别再喝得烂醉了。”
“要你管我？”
顾长溪叹了口气无奈：“就算不为我，你想想他。你这样作践自己，他若在天有灵如何忍心？”
她听了这话终于停下脚步，肩膀抽动了一下眼泪流了出来。
顾长溪心中既是吃味又是心疼，他走上去想揽住泪流不止的人，可一想到朱祁钰又觉得五味杂陈很是别扭。终于只是默默陪了她一会儿，待她止住啜泣，他递给她一物：“袁彬让我交给你的。”
原来是一封喜帖。
“袁彬和三姑娘过两个月成婚请你去，”他犹豫了一下又：“我也会去，希望到时候能见到你。”
袁彬如今可是吐气扬眉，旧主重登皇位于他而言非常欣慰。
朱祁镇感念二人当年患难与共的情谊，特地给他加官进爵，时时召入宫中畅谈当年。如今又亲自赐婚，并命外戚孙显宗为二人主婚。
只是这位新帝似乎并不如袁彬预想得那样通透。复辟不久，朱祁镇就命人为王振建了旌忠祠，以彰他殉国的“壮举”。此外大开杀戒，不消自己弟弟当政时的旧部，就是像蒋安这样替他作孽却又没有什么大用处的人，下场自然不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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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戒了酒，脸上却仍然苍白没有血色。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新人拜了天地，新郎官一一招呼众人，这震天的热闹平白惹得心里仓惶，遂起身到后院透口气。
月色像融化的霜，美丽却又哀愁。她想要离开京城，待在这里让她几乎窒息，何况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袁彬寻了出来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新郎官怎的不去好好待客？”
“酒喝多了，出来透口气，你没有再喝酒度日了吧？”
她笑笑道：“那时是我糊涂了，现在再不会了。”
袁彬听了，顺着话头：“既然现在清醒过来，不如和他好好谈一谈，有什么心结都可以一一开。”
望着远处的银钩，她按着手腕上的嵌珐琅镯不话。
袁彬问：“郕王的死，你还在怪他？”
“我知道不是他的错，即使没有他，该发生的仍然还是会发生。”
“那你为什么？”
她心里有些酸楚，轻轻长吁一气叹道：“你看那月亮，它一个人在天上会不会很寂寞？”
“你放不下郕王吗？”
“那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死在我的面前，叫我怎么能轻易放下得了。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我常常梦见过去的事，醒来却是一场空。”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很重的出气声，回头一看，原来是顾长溪站在一旁，将二人的对话听地个清清楚楚。
看到她离开，他本来想追过来和她好好聊一聊。毕竟过了这么久，他以为她应该可以对过去的事情感到释怀，却想不到，朱祁钰对她的重要程度超乎他的预期。
沐秋水的话让他无法接受，谁能接受心爱的人心里有另一个人呢？即使只是一个的角落也不行。
他等了这么久，满心欢喜的以为可以破镜重圆，却想不到结果如此不堪。
凝视她片刻，在袁彬刚刚像发话打圆场的档口，顾长溪终于一甩衣袖愤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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