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既望本来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足够放肆张扬,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这短暂的一生所有的愉悦之感加在一起竟然都比不上此时这一刻孤注一掷的疯狂来得多。

  他的修为已经临近化神境了,只差一个机缘,此时放肆让半魄魔剑同自己破碎的神魂相融合, 所释放出来的剑意竟然隐隐有化神境的威压。

  越既望毫无察觉, 他之前打架每一招每一式都用尽全力, 年少时被宫梧桐指点了一番,才改了自己这个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现在紧要关头, 他完全不用顾忌自己还要留多少灵力去应对其他招式,因为他但凡释放出来的灵力少那么几分, 就会被魔物当头劈下的魔息给劈成两半。

  只是交手几招,越既望已经浑身是血,他像是不知疼似的,眸瞳兴奋地缩成猩红的点,盯着魔物毫不留情释放经脉中庞大的灵力。

  魔物丢了一只手, 神色沉下来, 一只手也能将威压强行扑向越既望。

  越既望当胸被拍了一掌, 身体本能往后一撤, 魔剑陡然脱手飘到他身后倏地插在地面上, 被越既望猛地一蹬剑身, 强行制住往后的动作,不退反进, 将再次飞来的剑握在手中,飞冲上前。

  一道血痕带出, 魔物微微长大眼睛, 竟是被越既望刺穿了心口。

  在从结界出来之前,她一直觉得三界所有人除了那个尘无暇和宫确,其他人不过皆是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 但今日,她却被蝼蚁伤成这样。

  魔物漠然注视着满脸是血的越既望,抬手一把扣住他握剑的手。

  哪怕伤成这样了,越既望的手依然很稳。

  这一下,魔物用了大乘期的威压强行将越既望死死压制在原地,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哪怕死到临头,越既望那双因为盈着血滴的眸子里罕见得有些邪气,他张狂一笑,道:“想要什么东西,就得付出代价,您说是吗?”

  魔物一怔,突然感觉到握着越既望的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她瞬间松手,垂眸看去,发现那掌心处竟然开始出现乌紫色脉络,缓缓顺着他的手腕蔓延至手臂。

  那是睢相逢给越既望保命的毒药,本来越既望还不屑于带毒药,觉得三界没有人能把他逼到绝境,没想到此时竟然真的派上用场。

  越既望踉踉跄跄地握紧魔剑往前跑了两步,那魔物已经全然失去了耐心,转瞬出现在越既望前方,抬起那沾染毒物的手,面无表情地贴在了越既望的心口猛地穿透。

  越既望缓缓张大了眼睛,身形猛地摇晃了两下。

  魔物将全是鲜血和魔物的手缓缓抽出来,微微发抖的两只捏了个虚幻的东西。

  那是越既望的弟子契。

  魔物秀眉轻轻凝起,她不怎么认识契纹,再三确认,才确定了这东西并非是魔种,而是一个和魔种有相连的契纹。

  她嗤笑一声,抬手一阖将弟子契直接碾碎,垂眸看着眸子缓缓涣散的越既望,微微闭眸,去感知真正的魔种所在。

  只是她在封禁里赶出来时碰上宫确受了伤,昨日才刚修养好,许是感知魔种的能力并不怎么准确。

  她又仔仔细细感知了一番,竟然发现偌大个三界,竟然还有三个魔种灵力。

  许是其中两个和这个弟子契一样,只是个和魔种相连的契纹。

  魔物正要再感知,却发现其中一个魔种灵力好像突然间消失了,再想去探也寻不到方位了。

  她稍微思索了一下,还未确定要先寻哪一个,虚空中突然传来一声破碎的声响,而后她整个身躯猛地一踉跄,竟是被一把剑直直穿透肩膀,带着她单薄的身子往后退。

  只听一声闷响,魔物被剑死死钉在了一颗树上。

  魔物冷冷抬头。

  秋却蝉一袭黑衣,面无表情地出现在越既望身边,眸子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他的剑明明还钉在魔物身上,周身却萦绕着好似雪似的剑意,气势凌人。

  秋却蝉冷冷道:“你对我的学生做了什么?”

  魔物似笑非笑道:“如你所见,杀了他。”

  秋却蝉神色一狠,肩上的猫猛地跳下来,急急忙忙地扒拉了一下越既望的身子。

  越既望一动不动,眸子涣散盯着虚空。

  秋却蝉的身形好似一把剑,骇然扑上前,同那魔物厮打起来。

  魔物是个大乘期,虽然不知道修为到底是中期还是后期,但还是比秋却蝉的修为高,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压制他的,但越既望的路子太野,片刻不到便将她的修为灵力消耗了一半,且废了一只手,半身还是不知如何消解的毒物。

  秋却蝉只是离开千仞学府一会,接到消息回来那一半千仞学府已经成了废墟,这也许是他这辈子怒火最旺的一次,加上看到越既望浑身是血的样子,更是恨不得直接将眼前的魔物斩成齑粉。

  两人勉强打了个不分上下,跟着秋却蝉来的猫一直在用爪子扒拉越既望,见越既望的声息越来越弱,它抖着嗓子喵了一声,只见一滴墨从猫的眉心浮现,而后飞快化形。

  下一瞬,浑身发抖的温春雨出现在原地,二话不说将灵力不断输入越既望的伤处,又拿了一堆价值连城的灵药强行往他嘴里塞。

  他不知是怕人还是害怕越既望出事,声音发抖着掰着越既望的下巴,讷讷道:“吃、吃啊,快吃下去。”

  越既望已经不知道吞咽了,好在那灵药被塞到了嗓子后直接化为灵力汇入经脉中,勉强为他续了一口气。

  幸运的是,那魔物只是想要寻越既望的弟子契,没有彻底毁了他的心脏,在那无数灵药地治愈下,越既望胸口的伤势不断愈合,很快已经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越既望猛地呛出一口带血的呼吸,终于能顺畅呼吸了。

  温春雨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

  秋却蝉平日里是个废话很多的人,但此时见了这个魔物后,他一句废话都没有,招招都朝着魔物的命门上刺。

  化神境和大乘期终究是相差了一个等级,好像无论受多重的伤势,魔物都能很快用灵力愈合,但秋却蝉也知道,她的灵力并非是无穷无尽的,只要消耗掉,将她的性命留在这里不是问题。

  就在此时,一道寒意当头劈下,秋却蝉还未有反应,在他面前一步处凭空结出锋利的冰刺,唰唰朝着魔物的地方冻了过去。

  魔物瞳孔剧缩,来不及躲闪,被冻了个严严实实。

  哪怕在冰里,她眼珠也轻轻一动,看向来人。

  又是魔种的气息,只是看起来好像只是个和魔种有相连的弟子契。

  明修诣脸色极其难看地从半空落下,寒意铺天盖地连着魔物和周围半里的树全都冻了个结结实实,落地后来不及去管那魔物的事,直接冲到了越既望身边。

  越既望已经闭着眸沉睡,虽然浑身是血,但气息还是有的。

  明修诣眼眶一红,握紧手中的玉钩剑,几乎是恶狠狠地看向那冰中的魔物。

  秋却蝉一剑劈上去,但冰破碎后,却已没了那魔物的影子。

  她见状不对,不知不觉地逃了。

  秋却蝉气得握紧剑:“混账!!!”

  他本来觉得若是那魔物没逃走,有他和明修诣在,肯定能将她的性命留下,但尘无暇匆匆而来时,秋却蝉才意识到,那魔物只是忌惮他师尊罢了。

  明修诣将越既望背回了红尘苑,察觉到越既望身上那浓浓的魔息,又用寒冰灵种强行给他压了下去,勉强让他没有入魔。

  只是到了现在,越既望入不入魔已经不重要,能活着已经是最庆幸的事。

  秋却蝉虽然愤怒,但还是千仞学府的弟子伤了太多,他脸色阴沉地回学府救治弟子。

  尘无暇不知何时到了红尘苑,见明修诣不厌其烦地给越既望手背上打清心咒,轻声道:“那魔物是如何逃的?”

  明修诣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他根本没察觉到灵力波动,只觉得一眨眼那人好像就凭空消失似的。

  就在这时,越既望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在找魔种。”

  明修诣和尘无暇的视线全都看向他。

  越既望脸色惨白,虚弱地想要坐起来却被明修诣按住。

  “师兄,你的伤还没好,别乱动!”

  难得见明修诣紧张成这样,越既望勉强笑了笑,对尘无暇道:“师祖,她来九方宗就是为了寻魔种,之所以找上我,应该和我的弟子契有关。”

  尘无暇神色沉了下来。

  魔种……在宫梧桐手中,既然那魔物找魔种能找到弟子契身上,也就说明宫梧桐已经用魔种修了魔。

  ***

  御风而行的宫梧桐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凉意,他还以为又是魔物,猛地回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宫确已经将宫梧桐体内魔种的气息用符阵隐藏了,就算大乘期的魔物站在他面前,应该也看不出来他体内有魔种。

  宫梧桐心急如焚地往九方宗赶,只是路上总有魔物在阻拦自己,烦得他拿着玉剑杀了一路。

  只是到了半路,不知为何那魔物见了自己竟然没有再扑上来,反倒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掉头就跑。

  宫梧桐巴不得没人拦自己,正要快速回去,却感觉到有一抹神识突然从黑暗中窜来,飘然落在他面前,化为了一个人形。

  宫梧桐脚步一停,警惕地握紧了玉剑。

  面前的女人相貌倾城,看气息是个魔修。

  宫梧桐分辨不出来这人到底是魔物还是魔修,毕竟他这段时间遇到的魔物全都是毫无神智只知道呜呜嗷嗷喊叫的怪物,不像面前的人,温婉优雅,还冲他和气地笑了笑。

  宫梧桐皱眉:“劳烦让路。”

  女人笑了笑,道:“你姓纵?”

  宫梧桐一怔:“你认识我?”

  女人:“你就说你是不是吧。”

  宫梧桐点了点头:“嗯,是。”

  姓宫姓纵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反正他舅舅喊他纵梧桐时,他也应得很开心。

  女人笑了一声,神识骤然散在原地。

  只是一抹神识,就算再古怪,宫梧桐也无法寻到本体在何处,他按下心中疑惑,飞快朝着九方宗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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