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梧桐刚飞到九方宗, 就看到那被冻了一片的树林以及倒塌半边的千仞学府,眼前一黑。

  明修诣性情温和,因木系灵力很少会用寒冰灵力冻住花草树木, 除了当年寒冰灵种第一次失控时毁了红尘苑, 宫梧桐还从来没见过明修诣这样不受控制过。

  宫梧桐心急如焚, 快步回了红尘苑,云林境正在院子里站着, 看到他回来诧异地迎上来:“师兄?”

  宫梧桐急声道:“十六呢?”

  云林境:“他没事,师兄你……”

  宫梧桐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安慰的话, 直直冲进了房,就见越既望满脸惨白躺在榻上,明修诣正坐在一旁,耐心地在画什么符打入他的经脉中。

  宫梧桐眼前一阵晕眩,脚步不稳了一下, 被紧跟其后的云林境一把扶住。

  明修诣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 脸上全是愕然:“师尊, 您……”

  宫确竟然让宫梧桐自己离开了九重塔?

  宫梧桐耳畔一阵嗡鸣, 拂开云林境快步冲到床榻边就要去探越既望的鼻息。

  自从弟子契破碎后, 宫梧桐每时每刻都在受煎熬,乍一看到越既望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明修诣抓住他的手,见他状态不对, 忙温声安抚。

  “没事师尊, 大师兄只是灵力耗尽睡过去了,休息休息就好。”明修诣牵着他的手去触碰越既望的手腕,“您摸摸看, 是不是热的?”

  宫梧桐浑浑噩噩被牵着死死抓住越既望的手,他手脚冰凉,在触碰到越既望还有温度的身体时,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猛地哆嗦了一下,而后一直紧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浑身一软差点直接摔倒,明修诣扣住他的腰让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没事了没事了,他不会有事的。”

  宫梧桐神智昏沉地坐在椅子上,但还没一会,他像是终于清醒似的,猛地站起来,再次冲到了越既望身边。

  明修诣还以为宫梧桐不信,正要再不厌其烦地和他解释一遍,就见宫梧桐凶巴巴地拽住越既望的衣领,咆哮道:“越既望,给我起来!”

  明修诣:“……”

  明修诣忙上前:“师尊,大师兄刚刚睡着,您让他再多休息一会。”

  宫梧桐可不管,拽着越既望的衣领几乎要把他的上半身从床上薅起来了:“十六,十六起来,起来练剑了十六!”

  越既望精疲力尽,几乎要睡死过去,但还是被宫梧桐这样的晃荡法强行晃醒,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迷瞪瞪地道:“怎、怎么了?唔,师尊?”

  见越既望应他了,宫梧桐一怔,骤然一用力将他强行抱在怀里,这才后知后觉感觉到自己急促到似乎能蹦出来的心跳声。

  一抱过后,宫梧桐将他放回去,塞给他一颗灵丹:“没事,就是喂你个糖豆,让你睡得更熟一点。”

  越既望:“……”

  劳烦,刚才他睡得像是死猪一样,已经够熟了。

  越既望迷迷糊糊看了他一会,突然含糊地道:“师尊,对不住,我弄破了您给的弟子契……”

  宫梧桐骂他:“傻子,没了弟子契你就不想当我徒弟了?”

  越既望摇头:“不是,之之他们都有,等我好了,您再补给我一个吧。”

  “补补补。”宫梧桐又好气又好笑,抬手弹了他眉心一下,道,“想补多少就补多少,补给你个道侣契都行。”

  越既望:“……”

  越既望干巴巴地道:“道侣契还是给之之留着吧,弟子无福消受。”

  宫梧桐哭笑不得,道:“睡吧你。”

  越既望眼睛一闭,几乎立刻就再次陷入了沉睡。

  宫梧桐坐在床榻边盯着越既望的睡颜看,头也不回地道:“和我说说是什么魔物找上了他?那弟子契为何又被碎了?”

  明修诣立刻言简意赅地将越既望遭遇的事一一说了。

  宫梧桐给越既望掖被角的动作一顿,蹙眉道:“一个女人?”

  “嗯。”

  宫梧桐呆怔片刻,突然没头没尾地道:“相逢一个人在明峡岛?”

  ***

  明峡岛,十里之外。

  身形纤弱的魔物站在海岸上眯着眼睛看着远处只有一个小点的岛,勾唇笑了笑。

  只是一会功夫,她浑身的伤势已经全部愈合,用魔息取代被斩断的手臂,只是睢相逢的毒太过霸道,大乘期的魔物竟然也抵御不了,只能将毒性牢牢困在小臂上,禁止蔓延全身。

  魔物理了理乱发,又把衣裳给理好,才冲着面前拦住她去路的人勾唇一笑:“嫌明,许久不见啊,想我了吗?”

  纵嫌明脸色难看地看着她,道:“你去了千仞学府?”

  “是啊。”她赤着脚踩在松软的沙子上,时不时被海浪扑来水痕没过脚踝,她走到纵嫌明面前,抬起修长的手臂懒洋洋地抱住了纵嫌明的脖子,喟叹一声,“好想你啊,你不是说会去陪我吗,我等了你好多年。”

  纵嫌明一把推开她,厉声道:“你去千仞学府到底做什么,你又为何要从那封印里出来,我不是说了等我将过云江交给其他人就过去吗?!你的理智还在吗?!”

  “当然在啊。”她不害怕纵嫌明的冷脸,被推开后又赖叽叽地扑上前抱住他的脖子,将脸颊往纵嫌明肩上蹭,“我在路上遇到了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孩子,他也姓纵,是小雪青的孩子吗?”

  纵嫌明气得再次推开她:“你!!!”

  她笑着道:“别生气啦,你一直都说要将过云江交给其他人就来陪我,但我等了多久啊,你不来找我,我只好出来找你咯。”

  一向威严强势的纵嫌明被她噎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终于找到了个话头正要开口,她却凑上前在纵嫌明唇上亲了一口。

  纵嫌明:“……”

  纵嫌明一把推开她,气得浑身发抖:“你不要逼我把你押去宫确那儿!”

  她耸耸肩:“我又不怕宫确。”

  纵嫌明:“你……”

  “好啦好啦。”她抬手要去摸纵嫌明的脸,却被一掌拍掉,也不气馁地耸肩,道,“不和你叙旧了,我得先找到魔种。”

  纵嫌明一怔:“你去千仞学府也是去找魔种的?”

  他并不知道宫梧桐出了过云江之后去了哪里,本来还以为回了九方宗,现在看来,应该是被明修诣带到了明峡岛。

  纵嫌明见她欲走,猛地挥出一道魔息拦住她的去路,冷冷道:“站住。”

  她转身,微微挑眉:“你凶我?”

  纵嫌明都要被她逼疯了:“你要魔种做什么?”

  她笑了笑,道:“自然是报答将我救出来的人的恩情啊。”

  “是谁?!”

  她也不隐瞒:“李南枝。”

  纵嫌明皱眉,他听宫梧桐说过此人,是个罕见有了心魔的天魔,宫梧桐的佛骨也是被他算计抽走的。

  “我能走了吗?”她真情实意地发问。

  纵嫌明自然不肯放她离开任由她去夺宫梧桐体内的魔种,他深吸一口气,魔息骤然汹涌,将她困在中间,冷声道:“先留下再说吧。”

  她认真地说:“明儿,你打不过我。”

  纵嫌明冷冷地说:“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虽然看着有理智,但本质上还是被天魔蛊惑过的魔物,对着心上人出手依然丝毫不留情面,甚至脸上还在笑。

  两人交手的余波直接将明峡岛周边的海面上掀起巨大波涛来,睢相逢本来正在采草药,听到动静,疑惑地跑到岸边来看,发现远处正有两个修为在交手。

  睢相逢倒吸一口凉气。

  这段时日越既望曾活捉了好几个魔物来让睢相逢研究,此时感受到那气息就认出来了那其中一人必定是个修为强悍的魔物。

  他稍稍一思索,回想起明修诣叮嘱过他的有大乘期的魔物出没三界,立刻连热闹都不看了,忙不迭地跑回明修诣和他说过的一处洞府。

  ——那是当年明寂经常闭关之处。

  大乘期即将飞升的修士闭关之所自然和寻常洞府不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里面甚至还残留着大乘期的威压,甚至还能隔绝神识的探查,是保命的好去处。

  魔物从九重塔封印逃出后,明修诣便和睢相逢越既望说了这处,让他们若是遇到危险就往这里躲。

  睢相逢自从当年差点被杀,惜命的很,也不管那魔物是不是冲着他来的,闷头就往洞府里钻。

  在洞府门口关闭的一刹那,正在海岸便厮斗的魔物突然一停手,任由纵嫌明将她五花大绑死死捆住,讶然地挑眉:“魔种又不见了?”

  她被关了太多年,不太懂这时出现时又消失的魔种到底是怎么回事,歪着脑袋思考半天,问纵嫌明:“明儿,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纵嫌明:“……”

  纵嫌明都要被她气笑了,一招手,宽袖猎猎生风,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沉声道:“我送你回封印处,你主动回去,宫确指不定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她懒洋洋地笑了笑,正要说话,突然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倏地一抬头。

  不远处,有两人御风而来,其中一人便是她感知到的另外一个魔种气息。

  魔物突然勾唇一笑,手臂一震,竟然直接将纵嫌明绑住她的魔息震碎,抬起那只魔息化成的手,眯起一只眼睛朝着天边猛地释放一道凶悍至极的魔息。

  还未落地的宫梧桐瞳孔一缩,速度极快猛地朝着明修诣扑了过去。

  只见一道魔息如同离弦的箭骤然穿过方才明修诣所在之处,堪堪擦过宫梧桐的后背,将他一绺发直接打成了粉末。

  纵嫌明一看,骇然道:“梧桐!!”

  魔物愣了一下,顿时心虚地将释放灵力的手散去,好像没了手自己就没有对纵嫌明的外甥动过手。

  她冲纵嫌明一笑。

  纵嫌明还没来得及反应,空中的宫梧桐猛地推开明修诣,玉剑灵力大放,强势又冷冽的剑意铺天盖地,好似落雨似的朝着那魔物急促落下。

  宫梧桐的发带被打散,披头散发地持着剑从空中落下来,紫眸森然看着被他一剑险些毁去半个身子的魔物,面无表情地冷冷道:“就是你伤了我徒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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