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磨盘的背后,被人挂起一道厚实油腻的毡毯,与隧道两头高悬的幕帘是同种材料。据说是从破烂的舢板上拆下的船帆。拳王正徘徊在前方,不住埋怨我做事磨磨蹭蹭,还不及初出茅庐的科西塔小姐来得投入。我不以作答,快步跟上了队伍。

  人们对山狩的了解程度相当肤浅,基本游离在传说与神话之间,如果这地方果真是它走过的废巢,那么众人便可籍此获取许多信息和答案。它是如何改变地形的?又是如何在追兵眼前消踪的?以及窜走后大致去了哪里?总之,这也等于是一次实地的勘探。

  我记得过去他们总唠叨,自己游走在两个世界的边缘,行事作风素来讲究低调,这回怎一改常态?并答应和媒体进行合作了呢?一番闲扯下来,方才知晓其中原因。

  早在几十年前,泛世界与极暗世界的人已发现白银之风依旧存世,在调查之中,纷纷开始打起宝钻的主意。而自称正统的暗世界,却是三方中最后查觉的一方,当想分杯羹时,别人早捷足先登并销毁了大部分的痕迹。如此一来,再想迎头追赶,变得举步维艰。

  不过,暗世界有一点其他世界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它与真实世界紧密结合,社会各界都有他们的人。世人即便不甚明瞭,起码也当作是种都市传说,故而它具有潜在的影响力。在没有任何目标前,他们可以一如既往地操纵各宗非法交易赢取暴利,地下钱庄、人口贩运、毒品交易、军火买卖等等;而一旦有了目标后,那就不同了,他们会开始洗白,商业包装,将部分精力投入在公益事业中,很容易将自己打造成社会的进步力量。其原理,与黑社会极其相似。这么做的好处是,能汲取到真实世界庞大的资源,可以助长自己谋事。

  老钱中了牙轮咒是个客观事实,他又与地鸣车站以及隧道有关,再加上老戴广而告之的2201档案,实际已在这一带人们心头烙下了阴影。靠警力难以应对,靠二度挖掘危险系数又大。现在冒出一群孜孜不倦的人,主动请缨干这件事,岂不是省了各方的心?若干成那固然好,干不成也起到前车之鉴的教训,因此不会有人阻拦。再加上媒体从中鼓噪,以必须给予公民一个真相为由,更是绿灯通行。所以,各种有利因素集于一身,又何乐不为?如果因此谋利,届时他们将立即人间蒸发,只会给世人带来不贪图功名的高风亮节。

  这当然是主要的原因,其次是这件事从构想到成型再到实施,时间上过于仓促,现成的资源实在少之又少。那么,工作帮起到了一个相当好的幕后团队的作用。这批人绝对专业,长期从事拍摄与实况转播,眼光犀利不容任何纰漏。故而在行进过程中,将能起到预警提示的关键。而进地峡的人一多,彼此分散的距离又开,很难传递信息,光靠几颗夜风是顾不全的。最好的对策就是所有人获取半妖视野,人力无法做到,但科技能弥补这个缺陷。

  何为半妖视野?这点可以通过吕库古小姐举例。她被沉湖改造又吞了一颗心脏,成了雷音瓮的女魔,所具有的基础能力为,能操控数以千计的羽蝶。这些小帮凶分布在广大区域各个位置,替代了女魔的视力与嗅觉,任何角落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她的视线。故而占据主动,想伏击就伏击,想退走就退走,误入的人哪怕再多,也对付不了她。那么我等佩戴的摄像头就等于羽蝶,它拍摄到的画面,也就成了眼睛,最终会传到每组人手中的投射板上。

  时值即将进入下一个千年,不论是九频道,还是佐治亚有线台,既对将来持乐观憧憬,也对未来忧心重重。市场饱和是个不争的现实,已被几大电视网瓜分殆尽,新闻播报是个传统项目,但无法增加用户,哪怕大楼管道破裂引发抗议这等小事,也常会被挤得人头拥簇。这个逼仄的空间太需要新鲜空气与血液了。所有人都对未来有预期,都希望能作出改变,地鸣车站这么大的事,又怎肯放过?头面人物也在观察,他们会根据数据得出判断,哪种素材更符合平民的口味呢?如有必要,开设第二幅频道或搞系列追踪报道,往后将成为常态。

  迪姐与罗莎都已不年轻了,她们这种岁数讲究的是求稳,因此累活脏活两头挑,生怕自己会被新生一代淘汰出局。这种焦虑表现在俩人身上,都尤为明显。故而这次夜闯地峡,她们会竭力引导舆论,炮制悬念,来为自己争取口碑达成业绩,彼此间的竞争无从避免。

  须叟之间,我越过了原先那个洞窟,开始迈向未知的前方。地势延伸并一路往下,回头去看,我已与留在那里布置黑涡局的几人间,有了十多米的落差。时隔不久,我被众人带着来到了座怪异的石穴前,那里是魂镰定下的第一个支点。

  为什么说它怪异呢?主要是我分不清这究竟属于哪种地貌。此处的面积约有半个足球场大小,顶却压的极低,目测下来可能只有二米五,像裘萨克这种体格之人,总担心会撞到山石,给人一种难受的压抑感。除此之外,是石穴的外形,它犹如犰狳打下的洞,而且还是只瘸腿的犰狳,呈右侧宽左侧窄。两头石壁同样蔓生着干枯发硬的地衣,阴枇杷成串成串荡在头顶,似乎一仰头就能咬上一口。拳王指着他们要我来辩,我点点头,表示这里的一切,与魔魇瀑布下的情景区别无二。既然此地没有伏琳沙那种遗蜕,它肯定就是山狩创下的。

  除此之外,这里已被最初的闯入者做过改动,那人在地藻腐土上凿出壁坑,摆着煤油灯和绳索,还储备了部分的食物。显然是因好奇打算不断深入预留的。根据刨印,这家伙用的是把短柄二齿叉镐,这种工具在矿山一带到处可见,在如此宽大的石穴中,此人究竟在挖什么?不仅如此,脚下也略显奇怪,它不全是砂土,还滋生着阴草,甚至长到了洞壁顶上。

  正因此洞外貌古怪,四周都有大小不等的坑洼,所以众人停着开始挖刨,打算看看土下是否被埋下过东西。我闻听喊声,原来是兔子,他说真正的奇观在前方,那才是我该去之处。

  “一会儿到地方后,你只需找到宽敞的所在坐下,什么都别去想就行了。过程可能会有些惊悚,但那都是幻象。”他让我去看埋入土里的火标枪,示意跟着走便是。

  “第一道题已有了答案,那个神秘人是名男性,现在可以排除跨性别者了。”他曲曲折折地从内侧口袋里取出只塑料袋,装着一片布满锈斑的刀片,说:“早年的雷明顿全铜剃须刀架,刀片是十二片装的良友,相当符合尤比西奥起先推测,是个收入非常普通的家伙。”

  “除此之外呢?”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剩下的一只高跟鞋,你们是否见到?”

  “这一带都翻遍了,可惜没有瞧见,也许掉在了更深的某处吧。提灯丧妇是走得最远的一批人,她们现在距离我们有八百米之外。这条地峡延绵不绝,谁都不知它将会通往何方。因怕出事,尤比西奥已让她们回返,起初评估的危险,至今仍没有出现。”他扫了一眼地壕般的下盘路,不时看向反射板,道:“只是信号越来越差,我们目前大概在三十五米深度的地底。这里有太多难以解释的现象,都需要靠你来还原,以便整合。”

  我本以为散步般很快就能走到的第二个支点,结果却像穿透瀑布底下的石窟,足足走了十多分钟。测距仪显示为距离入口八百米,深度达五十五米,空气开始变得浑浊和燥热。远处传来魂镰和老戴的声音,他俩正与隧道内的工作帮在通电话,对方反映信号时断时续,问能否将设备移进石穴内,但被尤比西奥严词拒绝。

  “我看他们简直是疯了,居然连命都不顾。”魂镰将手一摊,叫道:“这是个游山玩水的好去处么?那个戴眼镜的,还跟我说电话快被人打爆了,他们在做什么问答,真是乱来。”

  “这点好理解,工作帮全为了收视率。不过他们既然想看,就给他们看个够。”老戴站一旁,耸耸肩叹道:“让停在隧道内的公羊看严装置,给人误闯进来酿出祸端,就难收拾了。”

  所谓第二个支点,是一片比起上头辽阔许多的石窟,在其中央,出现了一道不该存在的风景线,那就是有棵枝繁叶茂的怪树。它是什么树种我不知道,从外观看葱葱郁郁很是庞大,两头两脑横贯着几眼温泉,泛出的白雾犹如阴宅底下的“仙境”,给人充满遐想的既视感。人们已沿着洞窟埋下了数以百计的火标枪,同时打亮全部的镜灯,将石穴照得亮如白昼。我一走进石窟,眼睛无法适应,被刺激得淌下泪来。待完全睁开,已经是很久之后。

  “是否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魂镰走到边上,陪着我仰头去看馒头状的穹顶,问:“觉得这个鬼地方像哪里?我的预测通常不会出错,这就是个蝃池。”

  “它会不会也像阴蜮那样,存在曼陀罗法环那种只能进不能出的排列?咱们可是半点概念都没有,出了差池很难全身而退。”闻言我心头一凛,手探向背囊,打算掏出铁屑查看。

  “人如果在同一个绯局里跌两次跟斗,那么他不是蠢就是该死,我早检查过了。要我说,这里正巧与阴蜮截然相反,前者是极阴,这里是至阳。”他冲我摆摆手,表明不必抓瞎,开始解释起来。原则上吕库古阴宅地底,起到颠覆一切作用的,正是修罗之松。这条七大首恶之柱将地表的生气抽走,全都输送给了雷音瓮葬主末裔,所以天穹花祭坛才能蔓生阴花灵芝;而这里却生机勃勃,满是流动的热风和滚泡的温泉,并且还生着树木。

  为什么会这样呢?原因就是此地距离地幔已十分近了,如不意外,继续往深处去,或许能见到岩浆池,和地下火山。也正因这些因素,所以地壳变动比较反复。

  我被他推着,来到不远处站在树下的Krys边上。面前的景致,简直令她看傻了眼,哪怕我来到身后也没有察觉。薄光打在她身上,洒下一片金黄,毫无瑕疵的皮肤变得异常光洁细腻,犹如塑料制品般通透晶莹。望着这张背影,我不仅陶然,忍不住就想伸手触碰。

  在雾气袅绕的砂土间,已被他们布下了一个超大的镇魂挽歌,阴九局要成型,就须献祭特殊的东西,Krys本就是不漏香,当个首眼再合适不过。她什么都不必做,只需站在石穴中央即可。为法阵周边的分岔路献上宁息祈福。一旦深入的人遭上不测,可以快速退回此地固守。魂镰让丧妇们不必白费精力,先收了神通休整,为她站好台桩子,索住气眼。

  老戴见人们都在忙碌,也不甘寂寞,他已着人备下几块硕大的玻璃板,搁置在石窟的四道缝隙口。自己则取出把刷子,沾着某种涂料,正在上面如游龙戏水般写着刻印。

  “是不是觉得他们像神经病一样?”见人们挥汗如雨,我凑近krys耳旁讪笑,道:“这套装神弄鬼,我早见识过了。”

  “你到此地的目的,不是与她闲聊,”可惜话声大了些,让耳尖的矮男人听见。他擎着一只铝皮饭盒过来,将它往树根搁下,朝远处的兔子扬扬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我按他们的要求跪坐在地,双目注视着饭盒,捕梦者说真正的骁鸷能随时随地入弧,但对我而言就难了些。然而无妨,此物理应是神秘人遗留的物件,上面就萦绕着曾经的气息,通过它可以令我打开心窍,即便没有幻日的便利,他也可泡造出一个来,只需朝前推一把助力,立即就能送我入眠。这种方式叫“波斑水影”,即现实中撬开虚幻的边角,使人坠入魔魇。

  “等等,”老戴见我即将入定,忙不迭地跑将上来,从铜皮匣中取出嵯峨翼在我帽檐安好,说:“虽不起作用,但通过它可以估算时间差,上次在阴蚀道场忘了带,这回我留心了。”

  耳旁的杂音逐渐散去,四下里薄光黯淡了下来,合上的眼睑通透,似乎能瞧见人影在快速消失。不久,我感觉自己像被浸透在夏雨中,四周显得既潮湿又温润,几乎感觉不到肢体的存在。睁开眼偷瞄,我依旧在原地,只是人与物都不见了,被陷在一片永恒的黑暗之中。

  身后传来道劲风,有人向我脊背狠狠击出一掌,随着一声走起,我瞧见自己的骷髅骨架,已被那物揪出了体外。伴随这股力我跌出八丈远,完全扶正身子时,眼前开始现出了变化。没有怪石嶙峋,没有成串的海妖金腹,也没有东一片西一滩的温泉。脚下出现了潺潺流淌的溪流,这是个从未到过的地方,四周有着自然光,照亮了小径两侧的白杜鹃和石楠花。到处飘飞着水沫,茎蔓在其中低垂着婀娜娇柔的花穗,显得既典雅又秀美。

  我默不作声地爬起,观赏距我最近的花盘,白杜鹃如雪,石楠如血,融合在一起显得极度刺目。我弯腰捡起片花瓣,它已被压碎,皱卷的边缘已有些腐败,但依旧香气浓郁。这一地厚积的败叶,如同晚秋公园的土道,留下了别人踏着它们走过的踪迹。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定了蛋糕,还没送到。打算吃过几块后,然后泡在浴缸里默默等死。”不知哪里传来了女人的抱怨声,她说:“真是没意思透了,我本该在迈阿密的海滩上看烟花,却不知谁在捣鬼,依旧得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重新记账,你就不能想想办法么?”

  毫无疑问的,我听过她的声音,上次朦朦胧胧,这次却清晰可见,仿若人就在隔壁。

  “应该还是你那些追慕者吧,他们不希望你走,怕你跑了再也不愿回来。不过,要是没有这家伙,我岂不是白跑一趟么?”紧接着,男人的声音响起,他充满倦怠,道:“我不太明白,为什么生日非要吃蛋糕,这算是古老仪式的延续吗?我想还是因为廉价,大人小孩都喜欢。耶诞既可以去郊外砍树回来装饰,也可以不去砍,但家里总需要摆设,这就是传统。”

  这两个人究竟躲在哪里?我四下张望,什么都没有,便开始循着声音迈进。当越过一大片的石楠花丛,眼前突然暗了下来,我正想掏出头灯辨明方向,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被一股力驾驭了,将手抬起,很快触到了木器的质感,那也许是个窗框。

  眼睛慢慢适应后,窗对面变得清晰,果然有两人面对面坐在昏暗灯下,彼此握着对方的手,正在互诉衷肠。随着俩人凑近接吻,脸被映亮,这正是素描画上的丽姬娅和格兰特。

  此女果然生得有几分娇媚,岁月无法掩盖其风骚韵味,只是盘起的发型十分古怪,毕竟她就是那个时代里的人。男人一副资本家的派头,梳着包头,抹着厚厚的发蜡,眼波流淌着密意,嘴角有点歪。此人衣着体面,又是钻戒又是金表,总体说来还是挺般配的。毕竟男人有钱女人有貌,偶合天成,如真能结合,也算是低配版的老式电影明星画报。

  “诶?不对劲?”望着这座熟悉的小屋,我开始感到纳闷:“按平面图看下来,现实里应该并不存在这样的一座屋子,它究竟是派什么用途的?”

  有了这个想法,我想四下走走,先将此为何处设法搞清。它显然是个后窗,须得绕弯才能跑去正面。不过躯壳有自己的意识,我仿若是个幽灵,只能借助他的视觉去观察,却难以寄魂。好在此人趴窗台不久后也腻了,毕竟搂搂抱抱是别人的事,自己不过是个偷窥狂,于是开始往外去。前路越走越黑,走过一段眼前猛然亮起,几名黑着脸的矿工远远朝自己走来。

  他们显然是认识我的,虽不说话但在点头致意,与我擦肩而过后,面前的环境豁然开朗,这里果然是矿山地底,至于哪一层不知道,因为矿难现场已是结构遭到重大破坏,完全无法分辨了。我正迟疑该往哪里去,脑海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兔子。

  “我终于搜到你了,这就是骁鸷的魔魇吗?没关系,你按自己意愿行事,我来做记录。”

  脑海中冷不防地冒出声音,着实将我吓得不轻,毕竟来来回回的人,绝大多数已经作古。久而久之我终于查觉异样,那就是自己的人影,它与躯壳的动作不同步。捕梦者正是躲藏其中,始终与我并行着。

  “你岂止是不完整的骁鸷,在我看来,你比捕梦者都生疏,甚至连边也没摸到。”兔子连连啧嘴,开始言传身教起来,道:“目前来看你只能巢居他人。他在分神时才会被你入侵,我也无法时刻分享到你的画面,只能瞧个大概。过一次果然是好事,能叫我知道你的实际状态。你我要设法查出此人是谁,一旦等到他心神不宁,就设法往有镜子的场所带。”

  正说得起劲时,眼前出现了只擎着杯子的手,中指缺了一截,四周成了酒吧那样的地方。许多油腻肮脏的人都在打牌与彼此取乐,忽听门前有人在喊,肖来了,紧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家伙款款踱进大堂。那人是休伊。格兰特,似乎在广大劳动群众中广有人缘。

  他给在场所有人都买杯酒水喝,同时坐在吧台前与熟人们打着招呼,这时有人问他发财致富有什么窍门?如何才能像他那么有钱?格兰特开始扯想挣大钱眼光就得独特,能看准投资什么才会来钱。接着是哄堂大笑,又有人问他老家是哪里?怎么会有南部口音?

  “我老家就在桃树角,十一岁才去的纽约,这里就是我的乡土。”格兰特为人豪爽,丝毫不惺惺作态,他指着一个醉眼朦胧的老汉,并说此人原本就是自己的街坊。

  神秘人一面倾听,一面找来纸笔记录,不时扭过脸去看舞台中央的主角,并充满怒意。

  “没什么可看的,很显然肖动了他的奶酪,此人醋心大发。”兔子也在分享这组画面,不时与我互动,道:“这家伙就是只底层的耗子,既无能又充满嫉恨,如果我是蒙太古,哪怕嫁个洗衣工也不会挑他。别去计较过多,这都是凌乱的画面,分别表现在不同时期。”

  眼前忽然一亮,我又回到了石窟的花团锦簇之中,水溪前站着那个财务女,自己巢居的这个人正在低声下气向她哀求。只见丽姬娅杏眼一瞪,将手中书信撕了个粉碎,掷在我脸上,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接着,更多的物件被她从包中丢了出来,有书签、有发夹、还有一整本邮票。只不过,俩人的对话内容显得模糊不清,大多都是在发泄情绪。

  “你不能再跟肖继续鬼混在一起了,我调查过那家伙!”男人伸手拧住对方胳臂,叫道。

  “那是我自己的事,难道跟你这种瞌睡虫过日子吗?我没想到,原来放火的那人正是你!”财务女咬牙切齿,威胁道:“450国道的情侣,那个雕塑家,保龄球馆外的遛狗老汉,还记得吗?太可怕了,你简直是个疯子!真把我逼急了,你干过的那些事全给你抖出去。”

  “看来这家伙做下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被老娘们捏着把柄,你说会不会是杀人灭口?”

  “我怎会知道?继续往下看吧,随后咱们再来集中梳理。”兔子打断我的奸笑,说:“偷窥别人隐私很快乐吗?就像看场大电影吧?换做我是你,将深以为耻。”

  随后不久,画面又变了,依旧是黑夜,在某个破败的阁楼里,此人抓过案头的书籍,拿着刻刀割割划划,将字条丢在一只玻璃培育皿里,桌上铺着信纸,以及一罐大号白胶。除了遭蹂躏的科幻三件套以外,还有其他的书本,例如以西结书和简爱等等。

  “原来所谓的情书,就是在这座阁楼里被粘贴出来的,但那具体是哪一封呢?”我远远望着桌头信件,想要设法跻身过去,不过这个人正在整理字条,显得神情很专注。

  “别去管这些毫无意义的事,你不觉得奇怪吗?选用的书都是陈年旧本,他为何不买杂志或报纸呢?同一个现代词却要东拼西凑,这个现象叫人很费解。”

  接下来的,大多是些毫无意义的画面,例如长时间盯着屋檐滴落的雨滴,或矗立在朽烂的窗前去耵远处飞翔的孤鸟。直至出现了有特征的场所,黑漆麻乌的看来是间密室。四周有些橱柜,堆着皮革和闪亮的配件,还有口古色古香的落地自鸣钟,正机械地走着针,到了正点发出嘹亮的钟声,吵得人头脑发胀。那是一间制鞋工坊,有个花白头发的黑人老汉正坐在对面。桌头摆着火腿片和莴苣酒,俩人往酒杯里撒了些盐粒对酌起来,显然是对忘年交。

  “你去窃听对话内容,屋子细节由我来找,设法辩出年份和地点什么的,去吧。”影子在脚下变得窄细,攀上角度刁钻的家具外壁,以一种肉眼不易察觉的速度缓缓移动。

  只听得“啪”的一声,黑人老汉扬手拍死只脸上的蚊子,向神秘人扫了一眼,问:“那么说,她现在已知道寄信的人,就是你了?我劝你还是放手吧,一场官司改变不了什么。”

  “我深爱着她,所以绝对要搅黄她和肖的事,那是个不该发生的错误。”神秘人哀叹一声,浅饮了一杯酒,说:“我没发疯,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我能够信任你吗?”

  黑人老汉自当拍胸脯做出保证,神秘人颤颤巍巍地打桌下端出只斑驳的破包,将之推到老汉面前,似乎是要他替自己保管。老汉木然地望着包,隔了很久才起身捧起,将之往身后酒桶里塞入,算完事了。跟着大多是男人在断断续续哭诉,听着他们的闲聊,我获取了个惊天秘密,那就是男人从小就已经认识丽姬娅了,他曾为了财务女杀过几个人。

  然而当我再想深入时,却被一股怪力推出了神秘人躯壳,在魂魄脱离的瞬间,我瞧见一张背影。这个人理着短发,身材中等,身上套着件发黄的牛仔衣,烫着铁道十九队桃树角段。

  “这该死的,难道被他看破了么?”我懊恼地睁开眼,见自己已回到了Krys身边,兔子正对着魂镰窃窃私语,显然已醒来多时。不过,尤比西奥未待听完,便冲他一摆手,显得很不耐烦。见我正扶着昏沉的脑袋,便走上前来。

  “送你入弧不是为了看这些垃圾,知道了又能如何?那就是场糟糕的虐恋。要我说几遍你才能明白啊?老钱的破事没人关心,现在投入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进来,你真正该找的是俩人被埋在哪里,以及山狩到此干嘛来了这些细节,别白白浪费大家的时间,明不明白?”

  “嗐,这没什么,先抽支烟消消气,”兔子抹了把油汗,笑吟吟地为矮男人点烟,说:“毕竟咱俩是头一次合作嘛,我也得知道小家伙实力究竟去到哪里,权当是场磨合好了。不过他的路数我已摸透,下一回再入弧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下一回?你难道打算明晚再来过?这么多人的油钱食宿全你来报销么?”矮男人瞪了他一眼,跳脚道:“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俩试来试去,答案今晚就得出来。”

  趁着俩人正在密谋,我无奈地点起支烟,推说要休息一下,找块怪石坐下歇息。放眼四周,似乎缺了个重要的人,老戴不知跑哪去了。Krys说适才他接到个电话,什么话也没说,扭头往回走,许是已经出了隧道。这样的对答很快被魂镰打断,他伸手拖起我,指着原先的位置要我再次入弧,总之一遍遍去试,直到找出答案为止。

  “等等,即便你再急,也得让我把话说完。”我恼怒地甩开他的手,偷窥他人隐私固然很刺激,但被强制要求又限定时间,就成了我厌恶的考试感觉。见他听不明白,我加重口吻,道:“你要明白,入弧我可以不断地去试,直到你满意为止。但在坟场般破屋里坐着一男一女这场魔魇里,来到这里的是我与Dixie.而适才老子走过的那条道,理应是她的路线。而自己究竟怎么过来的我办不到。说得再简单些,这是两个人去干的事,懂了吗?”

  拳王俯身向矮男人进言,指向站在一旁发呆的Krys.话音未落遭来他的反对。尤比西奥说,科西塔小姐是整部镇魂挽歌的首眼,形同阴蜮里的修罗之松,不能分神去干其他的事。

  “既然中途离场了一个,那么位置空出来了,去将那个播报娘们带下来。对,也只有她,才是合适的人选,反正她早已被诅咒,再经历一次又能如何?”矮男人很快来了主意,指使兔子上去,说:“除了放闲人下来外,答应工作帮提出的一切要求,另外让她知道要换身皮。”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半个多小时。重新回到隧道的兔子与迪姐开始交涉,起初她显得有些为难,但听闻可以满足别的条件,便提出现在的信号十分不稳,他们得将设备移一部分进去。两头通话后,魂镰表示可以放行前往第一支点,再提其他不可能,要么接受要么他们就回撤。因此,两组工作帮得到许可,开始拖电缆蓄电池进来。至于镇民,不好意思,那只是观众散席,就只能坐在隧道内看转播。

  趁着迪姐还未下到蝃池,四名提灯丧妇在石窟边角围起简易的毡棚,这是一会儿为换皮特设的。矮男人所说的这个词,真实名称叫“假心”,其原理是绿城大战时,迪姐已被未知之敌下过蛇胚,而因老戴及时清除才保住了性命。那么,她体内已被开出了空槽。

  现成的蛇胚众人没有,但拳王携带的帷鸷倒可以不妨一试,只需挑选一颗血葡萄置入迪姐体内,就能短时间里让她再度成为地母。因此她需要脱去那身婊气十足的西装,而换上丧妇准备的行头,并用剩余的黑山羊血在全身画符,如此可确保她不被侵袭。

  “别担心,在阴蚀道场那会,我们五六个人能拿不下她,这只是套仪式,她十分安全。”魂镰指了指裘萨克,巨汉手中已捏着一只幼小的伯劳鸟,只待人来。

  “不会是想让她冲在第一线,为你们趟雷吧?那还要你们干嘛?”

  “你懂个屁。”魂镰嘿嘿阴笑,不再作答。

  不久之后,各人步话机频响,两支摄制组已在第一支点落定,讯号问题瞬间得到缓解。当迪姐下到蝃池,也被现场气氛所震惊,不过感慨之词没发表多少,就被丧妇们拖进了毡毯之中。一阵嘁嘁嗦嗦的捣鼓后,再出来时,早已是改头换面。

  此刻的迪姐,换上了一套与当初弥利耶相似的窄身皮装,前胸和后背大片露着,让露娜等人画上了各种符号,浑身鲜血淋漓,显得既刺目又性感无比。矮男人悄无声息地靠近她,对背后的兔子使了个眼色,胖子高喝一声,双掌猛击在她脊背中央。

  迪姐吃着痛,不由张大了嘴,魂镰眼中凶光闪过,抓起伯劳鸟就填入进去,活像老戴当初。待到小鸟入腹,她呜咽了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战栗不已。

  Krys哪见过这种场面,她怪叫一声惊得就想窜走,却被拳王蛮横地拖回原地,待镇定下来,迪姐已缓缓站起,那对丽眼充满杀意,两条手臂变得乌黑发硬。

  兔子望着这一切,歪着嘴笑了,第二次入弧的条件,已全部得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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