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挨个来到各自的位置上,好几分钟内谁都没有说话。尤比西奥掏出老钱家搜刮来的最后一盒烟。依次给大家发了一圈。Krys脸色发白,她僵站得有些久了,需要找个角落坐下歇息;而换装后的迪姐则满面困惑,不知自己被叫进来究竟算干嘛的。

  “差十分钟才是九点,大家暂时都先休息一下。”魂镰让众人保持安静,开始缓缓道出他的下一步走向。他扫了我一眼,道:“刚才小滑头还在问我,请Dixie进来是不是为了增强战力呢?当然不是,我由头至尾说了,一切危险之事都是我们的本职,与他人无关。”

  虽然他显得很不耐烦,但兔子也提出了相同的问题,两条线才能融贯起来的答案,光靠一人是做不到的。因此身为幻日受害者的迪姐,才是合适的人选。魂镰给她施行的这套“假心”术,能在短时间内令她获取地母般的实力,只要脚不离地,便能源源不断获取体力补充。一旦拼凑出六翼地邪埋骨之地、以及山狩行踪的讯息后,行动才能正式展开。

  通过“波斑水影”,捕梦者会对迪姐进行二度催眠,将六翼地邪诱引为鬼婴,嫁接成两者的纽带。入魔的迪姐,会带领众人找到它们,大战爆发前一刻,为防止她被土下之鬼操控,拳王会立即扯断指间红绳,从而令血葡萄从她口中飞出,这么一来就解除了假心。在此之后,迪姐的使命就结束了,她是换上套装再回去工作,还是留在第二支点观摩,那就随她心意了。

  “她比起外表看起来要强壮许多,咱们在南卡一个小地方,六、七个人也很难胜她。”当迪姐听完这样的安排,显得又惊又气,见她脏口呼之欲出,魂镰立即陪着笑脸,迎着她过去,陪笑道:“这是最后一次,往后也不会再劳烦你,相信我,这会很安全。”

  九点转瞬即至,皮装、首眼、引梦人,全部条件完备之后,我与迪姐面对面找地坐下,兔子再度像之前那样轰出两掌,我照例是两眼一抹黑,看着自己骷髅骨架被揪出,浑噩地回到那片鲜花锦簇之地,将曾经走过的路重复一遍。不同的是,我与迪姐可以用脑电勾连,而兔子能借由影子顾全到我们两个,以便及时将重要讯息收集并归拢。

  “将我理解成处理器好了,两者的视角我都能看到一些,”兔子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他说:“细节之类的事,全由其他人记录,你们不必去消化它们,尽量去到更远之处。”

  “按照你的描述,我找到破屋了,对,确实是有两个死人坐在灯下。”尽管返金线里没有声线和情绪,但我可感觉到迪姐万分恐惧,她歇斯底里地发问:“门在哪?你不是形容过有道铝合金门吗?这鬼地方全是实心墙,我出不去了,你害我被困住了!”

  “那你有否瞧见一扇窗?门的位置就在右侧。”我凭借回忆,努力想要做出指引,但面前的景致很快变了,我再度回到了幻象中的破阁楼里。案头摆着各种物件,有扎成捆的书信,有野花书签,还有各种纽扣的铁匣子,神秘人的手正在一件件整理进一只破包内。这家伙完事后就下楼推开铁栏栅,蹬着脚踏车穿街越巷,越过一家书店和邮局,来到某间教堂边上。

  他站在紧闭的门前等了几分钟,随后出来名神甫,俩人间也是认识的,边走边开始闲聊。

  “我劝你别那么做,”神甫引着神秘人穿过礼拜堂,来到幽静的后院,站在一棵海棠树前叹气,问:“算了,那你可否告诉我,能在哪里找到你?不然你定它干嘛?”

  “我办砸了,不知为何那里所有一切都变了,我再也找不到它们。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曾一度被怒火冲昏头脑,几年下来,我每天生活在恐惧中,这种生活无法继续下去了。”神秘人长吁短叹了一阵,下定决心道:“至于哪里,我现在也不知道,但到时会寄信给你。”

  这两人来来回回打着哑谜,似乎像感觉到身旁潜伏着一个窃听者,始终不愿道明在交谈什么。我心想这家伙难道从不刮胡子或上厕所吗?找面镜子露下脸难道会死吗?恰在此时,兔子的声音响起,他说迪姐已脱险了,她自己也没搞懂,再度回到了地穴中。

  “她超出了返金线的范围,现在又在做什么?”我移出心电,一番搜找之后无果,问。

  “她说自己始终站在怪树下,因巢居的人无所作为,她无能为力,大概就是这样。”

  只是这转瞬之间,视野又变了,我也回到了花园,既然与她身处一地,只消按照提示与迪姐见上一面,就能立即知道她所巢居的人是谁,自然就解开了这道题。可神秘人来到这里,显然有自己的目的,当转过身我瞧见地上之物,不由惊得汗毛倒竖,方才明白其中原因。

  脚下并排躺着两具僵尸,早已是高度腐朽,脸与脖子都烂没了,露出焦黄的头骨,并爬着褐色虫斑。魔魇里灯下朦胧的黑影,一下子暴露在光亮之中,虽然惊悚感少了许多,但依旧叫人触目惊心。神秘人不知打哪里拖出它们,正坐在石楠花下喘着气。

  兔子也许是刚与迪姐沟通完,正打算告知我些什么,当见到这一幕,也被着实吓得不轻,影子飞快地闪了闪,隔了很久才镇定情绪。神秘人缓过气来,走去地穴的另一头翻来些绳索,然后架起女尸在背上捆好,开始向着石穴深处缓行,时而跪爬时而匍匐。由他的视野望出去,我不知那些狗洞般的坑道究竟是哪,七绕八拐后,将我完全整糊涂了。

  “这是孔地亚地峡的哪一段?我怎么毫无记忆?你有印象吗?”我勾连上兔子,问。

  “我觉得,这可能是地峡最初的模样,而这家伙似乎是打算要抛尸。”他思虑片刻,说:“爬来爬去的很无聊,你注意盯紧了,我回去看看Dixie又在做什么。”

  捕梦者走后,神秘人背着尸骸继续前行,他活像进了桑拿,浑身大汗淋漓,不住垂落在沙砾之上。终于在穿透几十个类似的土穴后,爬进了一片绝大地界,远远闪烁着红光,那是滚涌的地下岩浆河。果然,魂镰说得没错,洞穴内热风横贯,说明我等已经深入地幔。

  此人解下女尸,将它塞入一口极度逼仄的山洞洞底,然后按原路回去,如法炮制地将男尸带来,摆放在女尸边上。当做完这些,他长时间盯着它们欣赏个不停,不时调整着尸骨坐姿,一会儿将手骨合在腿上,一会儿掰着死人骷髅头转个向,其情其景,显得十分享受。

  终于他感到厌倦了,开始往回爬,回到土坑背后点燃雷管引信,将整一段松垮的幽径炸塌,气喘吁吁地靠在山石前,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他为自己点起支烟,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狞笑道:“好吧,既然你连死都要与这混蛋抱在一起,那老子就满足你俩。”

  多么变态的混蛋哪,难怪这一男一女不得安息,原来六翼地邪就是这般人为搞出来的。我气得浑身乱颤,如果此刻我站在他面前,肯定控制不了脾气给他一顿暴揍。丽姬娅瞧不上这家伙,这娘们爱跟谁交往,全是她的自由。而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居然败坏到这种程度,至于要亵渎别人尸骨吗?依据此人卑劣的品性,我甚至怀疑俩人都是他杀的。

  那么,会不会是因老娘们曾威胁要将丑事抖露出去,才让他起了杀心呢?这些疑问很快有了答案,因为场景又变了。这也是一片分不清年份的魔魇,但地点可寻,附近有块斑驳的路牌,写着Brooks(布鲁克斯)欢迎你,距离镇子十六英里等字样。面前的丽姬娅年龄还不到二十岁,满头满脸都是血,正抱着双肩坐在车胎前瑟瑟发抖,而神秘人也浑身是血,喘着粗气在秋季的树林里刨坑,黑土混杂着蚯蚓在边上逐渐堆起,眨眼间已挖出半人多高的泥穴。

  “哭有什么用?”他狠狠地将铲子一丢,上前拖起丽姬娅,叫道:“你给我振作起来。”

  “别碰我,你就是个疯子!”女孩猛地甩开他的手,抹着泪滴说:“你干嘛整天跟踪我?我一切都被你毁了,多好的人哪,你怎能对他做出这种事?干脆你连我一块都杀了吧。”

  “我永远是你的黑暗天使,不会让任何人染指你。”男人冷冷地回应,从车上卸下用床单包裹的尸体,然后招呼丽姬娅上前帮手,丢进土坑里开始掩埋,说:“出了黄杨林往南走四百米就有个炮局,你索性去告发我就能立即摆脱这一切。不过当条子们瞧见血迹斑斑的你,还有被匕首割伤的手以后,他们又会怎么想?我是烂命一条无所谓,而你该怎么办?”

  原来这就是俩人花下对话中提到了把柄,虽分不清究竟是哪一宗,但神秘人必然屠戮过许多条人命,被害者都因太接近丽姬娅,而遭了他的毒手。这个人有强烈的控制欲,容不得贪慕的女人过自己的生活,如同鬼魅般紧紧尾随着她。

  接着的一幕,是这家伙来到一片湖区的淤泥池前,平摊双手,仰天长叹,然后一步步走向深渊,伴随着水泡在眼前掠过,终于结束了自己肮脏罪恶的一生。他在临死前,似乎还很是不甘,自言自语说既然错已铸成,一切都难以挽回,索性让记忆陪伴自己一起下地狱吧。

  通过这一系列的魔魇,倒数第三幕场景,终于揭示出此人的真实身份。那是某人家的地下室,屋主应该是名标本剥制师,周边架子上陈列着许多作品,体积小的有狗獾、野兔和鸟类,体型大的有狮子头部、野狼和麋鹿。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汉被人推下楼梯,已是跌得头破血流,命在旦夕。神秘人此时正站在转角口,冷冷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自己咽气。不过老汉还有知觉,他睁开又青又肿的双目,盯着这个害杀自己的凶手,气若游丝地哀求:

  “我记得你,是的,我见过你,Imgram(英格拉姆)!救救我,我对谁都不会说。”

  但这么残忍的家伙又岂会良心发现呢?至于老汉最终结局如何?不得而知,因为我很快又被拖回了那座花园里。总之根据现在观察到的资料,神秘人身份已被挖出。此人姓氏不详,但名字就叫英格拉姆,在铁道十九队桃树角段工作,身材中等敦实,收入普通甚至偏低,是个理着平头的白人。他杀过许多人,埋尸地点都在布鲁克斯的杨树林里,品性极度扭曲变态,有反社会人格障碍的特征,在干下连串暴行后,又患上了严重忧郁症,最终选了个渺无人烟的鬼地方,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我想,丽姬娅是摧垮他意志的主要原因。

  那么此刻的迪姐又在干嘛呢?我耗费不少精力,终于勾连上了她,Dixie说自己始终徘徊在这条地峡内,其他地点没再去过,她不知自己是谁,也对自己此行目的不明,只是不停穿梭于各条差不多的洞窟之间,沿路瞧见土缝与石墟间有朽烂的手骨。

  “那你是男是女总能分辨出来吧?”就这样核对了很久,她始终在说被绕得头昏眼花,我终于不耐烦起来,心想此女怎会那么笨呢?谁让你去关注这些没用的,便气恼地问。

  “是个女人,身高与我相近,沿途我找对照物比对过了。”她思虑片刻,忽然叫道:“有特征,我瞧见自己脚丫了,她穿着白色高跟鞋,就是Krys捡到的那种,那是一只右脚。”

  我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被兔子提前一步解除“波斑水影”,回到了现实中来。Dixie依旧紧闭双眼,挺胸收臀地跪坐在地,还有待观察更多。我俩在幻境里的目视所见,皆由世界之子在旁记录,足足写下了两页A4纸,倘若老戴人还在,此刻必然会对此津津乐道。

  “他有提到自己去哪吗?”见Krys不时换脚僵站,我伸手托了她一把,问。

  “不知道,接了电话就急冲冲走了。你问问老尤,我这样还得站多久?脚都快麻了。”

  魂镰如大梦方醒,让她去皮毡围起来的小屋内休息,不断好言安慰说适才自己过于忙碌将这事忘了,现在不必站得毕恭毕敬,一切等迪姐醒来决定走势后再说。而被问起老戴是怎么回事,他则显得漫不经心,说各自理念不同,老戴不在乎蛇胚,也不想知道山狩去向,只对案件本身感兴趣。他是收到了帕科的电话,往桃树角去了,今晚恐怕不会返回。

  几分钟后,迪姐从催眠中舒缓过来,并说自己感觉像是过了几周那么久,一时间有些记不得原本自己在哪。尤比西奥安排她也去了小屋歇息,随后与拳王、兔子等人总结记录内容。

  世上许多表面现象与实际千差万别,但骨子里都是一个规律,有句俗语叫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举一反三、融会贯通,才能明白事物的本质。人们搞不清出现在魔魇里许多人物之间的联系,也难以判断前后次序,但归拢下来大致有两点发现。一:丽姬娅和格兰特死在某间屋内十分久,它们的尸身遭英格拉姆搬动,被挪去了很难发现的深处,故而成了失踪人员;二:此地遭山狩入侵后,地形产生巨大变化,导致那座屋子在设施平面图上不存在,周遭居民与参与救援的人也被集体删除了记忆,导致英格拉姆想再将它们刨出来的念头完全落空。

  综上所述,剩下的只有一条,山狩究竟去了哪?会不会是另一场逆流幻日?并存在风险?尤比西奥却显得很乐观,他觉得以目前众人这般荷枪实弹,准备充分,即便遇上也无可惧。两者比其重,反倒是土下之鬼的威胁更大些,光是虚影就已让老钱家遭了连番磨难。总而言之,在设法引出凶灵妖魂后,迅速制成蛇胚带走,至于两具骸骨,放火烧个一干二净没商量,谁都难保留着它们往后还会闹出多少幺蛾子,老钱的牙轮咒,也等于变相地破了。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具体就要看怎么去做。待众人休息停当,九点半前后,Krys重新回到原来位置矗立,迪姐跟着魂镰兔子他们走。拳王让露娜连同四名丧妇留在第二支点,倘若他们遇险,需要这些妖妇做好策应。主意打定后,开始一批接着一批向着深处进发。

  “要不,我跟着你一起去吧。”望着迪姐不情不愿的神色,我很是担忧。毕竟暗世界菁英出错是家常便饭,妖人们死不足惜,但会赔上她的性命,实在令人感到担忧。

  “不必,有你这样的人同行,只会增添麻烦,到时究竟是顾她还是顾你呢?反倒拖了后腿。”拳王一把将我推了回去,瓮声瓮气道:“老子素来反对利用弱质女流来为自己谋事,这妞我也知道是个名人,于公于私你老子我都不会让她出事。一旦地点找到,我立即扯断红绳。你嘛,就陪着芭比娃娃聊天谈地好了,这件破事花不了多久就会结束。”

  站在热风风口,看着人群进入地峡走向远处,并扩散,耳边终于安静了下来。差不多大半周的忙碌,很快就会见证到某个结果,不论它是好的还是坏的,今晚都会是一个分水岭。终于要结束了,抑或是另一个开始。我不由又想起适才的疑问,掏出了手机。

  “老戴,你怎么离开了?”电话被接听后,四周传来风的呼啸,这说明他正在路上。

  “嗯,我仍在高速段上,怎么了?你们查清原委了吗?”听见我的声音,他有些欣喜,便迫不及待地说:“我是不得不出来,因为桃树角的国民侦探说,老钱自己过来了!”

  “他过来了?为什么?是怕咱们抛开他的事不管了么?”闻讯我不由一惊,问。

  “我也不清楚他究竟为何,但理应不是这个,德罕的同感会每天都会向他说明进度,这家人也清楚我们的办事效率。他与帕科等人通了电话,又找来代驾开夜车过来,显然是想告诉我们些什么,并有些焦虑。所以这诸多反常,让我很好奇。你们究竟查得如何?”

  “那个神秘人的名字,叫英格拉姆,工作地点是铁道十九队桃树角段。”我将魔魇里所见所闻描绘给他知道后,便挂了电话,毕竟开夜路打手机是出车祸的主要因素,不过老钱过来这件事,也引得我心痒难耐,如果不是因此地走不开,我也希望自己正坐在他的旅行车里。

  回过神来时,我感觉有股神秘的怪音回荡在偌大的空穴之中,那是极度静谧环境下海浪拍击岸礁的微音,在热风横贯的环境中给人一丝凉意。久而久之,我发现了它们的来源,那就是丧妇们手中摆弄的水晶珠子,她们管这种小东西叫夜风。

  “它外形像我们当初在车库背后掏来的高科技珠子。”我接过夜风,端在掌心边看边说。

  “吕库古小姐也曾这么评价过,其实这东西是天外飞陨的结晶体,每个世界之子都有一颗,它的脉冲就等于是暗世界的切规,从中能折射出讯息。在信号隔绝的地底,比起通讯器材好用得多,而且不必考虑电池。”露娜要回夜风,问:“你说的那种东西给我看看。”

  “很可惜,在山铜矿井大溃败时,与其他背包一起遗失了。”我无不遗憾地叹道。

  她擎着珠子,我端着反射板,通过对讲机与深入的人展开联系。他们要求丧妇们转移去第三支点,那是距离此地150米外另一口略大的空穴。由这个地点扩散出去的,是多条分岔石窟,地形较为复杂,倘若遭遇不测,又没有接应,会十分危险。五名丧妇闻言,带走一部分的强效镜灯,脚步杂乱地走了。

  当所有人全都离开视线后,空穴彻底安静了下来。怪树稠密的树叶被热风吹得沙沙作响,温泉不时泛着水泡的咕嘟声,都在重复往返,如同钟摆那般机械,单调。

  反射板里显示的图像,三支人马在迪姐的带领下,正穿梭在时窄时宽的洞穴之中。不久之后,他们到达了一片宽广的影壁底下,那似乎是块绝大的琥珀,透照出内部诡异的光亮。

  朦朦胧胧的山石在射放头灯照耀下露出原貌,黝黑中闪烁着各种暗光。迪姐本就对发亮的东西有种无法压抑的贪婪,停在影壁前挪不动脚。这些矿物价值连城,都是极其罕见的宝石,有红色绿柱石、帕拉伊巴碧玺、奥本海默之蓝、以及阿姆斯特丹黑钻等无计其数的绝品钻石,只需敲破壁垒就唾手可得。这个地峡的深处,俨然就是个藏宝洞。

  拳王站在一旁,不断催着她办正事要紧,并说一会儿给她找个编织袋过来尽情地装走。而魂镰却显得万分焦虑,他担心这部分镜头被隧道内的人瞧见,次序将无法控制,正不断咆哮着,让两支工作帮屏蔽这部分影像。结果只听得他在嘶吼,却不见任何应答。

  很显然,所有工作组都见到了这一幕,他们居然丢了器材,正疯狂地向着我们这头狂奔而来。要知道,这些钻石一克拉就值上万美元,随手撬几枚下来,所有人瞬间就成了百万富翁,不劳而获的感觉刺激着人群,有了它们谁还愿意为薪资拼死拼活呢?这幕谁都无法预料的突发情况,打乱了此前的部署,人们只恨爹妈少生几条腿,我耳边远远传来喧闹声。

  “krys,你好好待着不要乱动,我去去就回,咱们再不动手东西就被别人抢光了。”望着这一幕,我再也按捺不住,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漂移,也打算去剽掠一番。

  “我有些明白了。”krys忽然用一种怪异眼神打量着我,喃喃自语道:“一定就是那样。”

  “你明白了?那是什么?”听着这番无来由的话,我不由抬眼望定她,问。

  “你们总在低声嘀咕的吕库古小姐,其实就是我在果核遇见的雅典娜吧?”她正了正苦难头冠,摆弄着麻布裙,道:“他们始终在说,同一套行头,穿在我身上,与穿在她身上,给人感觉大不相同,显然在场所有人都认识她。而你与他们也是熟人,总是轻声告诫众人着什么,然而说话时眼睛却注视着我。我想,雅典娜的身份也许与我一样,也是名不漏香。”

  “是,但你比她幸运得多。吕库古小姐时刻都被人控制着,并遭受过非人的折磨与毒打,我所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我点起支烟,搓揉着脸,说:“这件事你迟早会知道答案的。”

  “我知道她,已不知是在多少年前,印象淡到几乎快要遗忘。她背弃了诺言,始终没再回来。我也记得你,那是一些凌乱的片段,比她印象还要淡薄,”Krys神色黯然下来,她伸手抱住我的脸,上上下下地打量,哭泣道:“在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只能瞧见漆黑的海岸,与来回穿梭的风,她是不是这样告诉你的?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依旧活着?”

  话音未落,她紧紧抱住我的腰,反应还没来得及跟上,唇舌便填了上来。我浑身一凛,本能地想要挣脱,却不能够,这种感觉虽从未有过,但实在太熟悉了,它曾经属于我,并永远归属我。意乱情迷之下,我也不由环抱住她,徘徊在这份柔情与密意流淌的潮汐之中。久而久之,我猛然觉醒,尽力推开她,一个趔趄坐倒在地,惶恐地喘不上气来。

  “时间这种东西太残酷了,每天都会记起许多往事。我对自己说,做出改变吧,人要变得勇敢。结果,我却什么都没去做,一切却已经错过。这是我想要的结果吗?天哪,你不知我有多痛苦,我甚至不敢轻易踏出一步,去追索真正的答案。因为我由头至尾都知道,纵然知道一切又如何?而你们永远全都回不来了。”Krys却不过来纠缠,而是呆呆地望着我,突然抱面痛哭起来,道:“我知道,你停留在某处,一直知道。但无穷的愧疚让我无法再面对你,我竭力将一切遗忘,结果却在梦中依旧被牵引进往昔,我难以面对的正是这些。”

  那不是她!Krys是个乐观爱说俏皮话的女孩,她常自比快乐的女戏子,以戏谑的口吻缓和身边僵冷气氛。我从未听过这种悲伤语调,那是经历过无数磨难之后的人才会发出的慨叹。

  “你在说什么?这是怎么了?”我不禁感到悚然,四肢往后倒爬,叫道:“你吓着我了!”

  “你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害怕?,怕我伤害你么?我还是我,这一点没变过。”她嘴角勾起一丝难以琢磨的怪笑,开始向着我步步走来,探出手似乎打算将我拽起。

  我茫然地望着她,身子已贴到了地穴边缘,再无路可退。而在这极瞬之际,我忽然注意到另一幕怪异,那就是她的双腿。原本的白色高跟鞋不知何时,居然掉了个个,成了右脚!

  “这,”无数讯息冲进脑海,顿时将人打入五里雾中,我来不及消化它们,但也悟出Krys今非昔比,不由失声大叫:“难道,现在的你是小苍兰?对,一定就是她!不论你究竟是谁,都别任意离开位置,一旦破了气眼会出大事的!名贵钻石我去替你捞!”

  “你觉得我会在乎那些垃圾吗?给我闪开!”我的话似乎起到了反作用,她不听还好,一听开始拔腿飞跑起来。我急忙上前阻拦,结果被Krys顺手擒住腕子,结结实实挨了个赛场级的大背包。还未明白过来,又被她回旋踢踹到温泉里。这种身手以及气力,显然就是个练家子,不可能赢得了她。当我如落汤鸡般爬起身子,Krys早已健步如飞地窜走了。

  这个被串了魂的女人前脚离开,第一支点那头的人后脚冲了进来。胡子叔等人越过我身旁时,仍不断在说,他岂肯让镇民瞧见这幕,早已关掉了分屏,隧道内的人被蒙在鼓里,他们只能瞧见怪树和温泉,却看不了人群抵达了影壁之前。此刻什么都别说了,不捞更待何时。罗莎也夹杂在人群里,盘起长发将我从水里扶起,要求在前方带路。

  映照人心的三大基石,权、钱、色,无人能够视而不见,它刺激着人们的贪欲,并赤裸裸将其表现出来。美国是个相当现实的社会,一百个人里九十九个对权势都没任何感觉,因它象征着义务,和过于严苛的约束,普罗大众全不好这个;相比之下,香喷喷的美金才是唯一真神,说的好听些叫通天下财货利国利民,窝在地底可惜了;说得难听些叫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都难以把持自己;相比之下,色排在最末,因为权钱都能买到。

  我自是个俗人,也挟裹其中,卷袖喷沫让人群别乱,哪还管破阵与捞人。道貌岸然的工作帮甚至私底下都已盘算停当,连怎么出货的渠道都有了方向。牙套妹也在高声喧哗,说有了钱想干嘛就干嘛,买下九频道也不是不可能,再叫她当小助理,那是痴心妄想。

  “我亲戚就是纽约的珠宝商客户,我们这般,我们那般。”油汗堆积在每个人脸上,现场气氛一片混乱,某个家伙高叫:“这回太值了,幸亏昨晚我没因肚子痛请假回亚特兰大。”

  “要讲次序,据我看来钻石足够多,谁都不用抢,别前拥后挤最后伤了手脚,那样便得不偿失了。”阿盖扶着胡子叔,在人流冲击下踉踉跄跄,喊道:“都要点脸吧。”

  至于罗莎,甚至跟我打起了情感牌,她紧紧挽住我胳臂,说:“你看,我从未让Dixie难堪过,她早先在隧道里热吻你,传出去后会遭来多少非议,是不是?而我随后亲你,也是为了她好。你赶紧带路,咱们得加快脚程,别所有宝石全给她独自私吞了。”

  我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开始狂奔,多个帮手剽掠的效率会大大增加,比起单人吃独食有利太多。石窟内充满欢声笑语,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恰在此时,四周响起了一阵接着一阵的怪音。既像是某种号角,又像是谁人的沉吟。眼前的骚乱,似乎是触破了某种诅咒!

  “告诉我!”人群不仅惶然,某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拧住我衣领,高喝:“这是什么?”

  没见过的我怎知是什么,正待言词喝斥,罗莎夺过我的反射板查看,不由惊得面色煞白,不住挥舞双臂要众人退回第二支点,说走在前方的二十余人,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正失魂落魄地往回逃窜!

  “这群该死的,必然是一如既往地,再度搞砸了事!”我恨得牙根痒痒,忙跟随人群回到第二支点,所有人都慌乱无措,只听着远处喧哗逐渐逼近。

  拿回反射板,只见得分屏一片混乱,所有视角都在天旋地转。我是唯一经历过战阵之人,很快便镇静下来。工作帮冲进第二支点是谁都不曾预料的特殊状况,也因此空穴聚集起二十多人,可以做好万全准备。我让众人打开全部木箱,紧握着尖椒玻璃泡和配制的手雷。

  严阵以待着横祸一触即发。追着他们的会是什么?很快就会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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