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栖是个既不需要面子,也不需要里子的人。

  神君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到底还是有些大了,肩膀垮垮,袖子长长,湿漉漉地搭在单薄的身上,一件仙衣硬是被他穿成了破布。

  男人注视着他,楚栖坦然的步伐顿时机警起来,他将自己停在一个安全距离外,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少年肤色雪白,嘴唇已经被冻得没了血色,脸上的疤痕也一样失去颜色,变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倒是显出了那原本漂亮的脸蛋。

  宽大的衣摆下,一双赤脚紧紧贴在一起,或许是被冻疼了,他左右脚趾来回在脚面磨蹭,试图汲取热度的模样像个小可怜。

  只是外人觉得像。

  当事人一双眼睛依旧剔透纯净,不见柔也不见弱,不见苦也不见疼,光看那张脸,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未曾体会过人间疾苦一般。

  尽管他此刻分明正处于疾苦之中。

  神君收回视线,转身向前,边走边问:“你是皇子?”

  虽然楚栖已经在心中将那狗皇帝剥皮抽筋剃了骨,但他的确是景帝所生无疑,楚栖没有否认:“是。”

  “他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儿子。”神君低斥:“不知规矩,不懂尊卑,毫无廉耻,难道连敬神训,你也未曾读过?”

  楚栖脚下麻木发痛,他吃力地跟在神君身边,外人看去依旧毫不费力的姿态,他留意着自己脚下,道:“我听了好多遍呢。”

  “背来听听。”

  “哦……色若春晓,华茂春松……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君子如玉,明眸皓齿,朝霞朗月,不及美人宽衣解带……”

  他背的东倒西歪,颠三倒四,神君如何普度众生威灵莫测半句都未记住,全是一些浮夸放浪之词。

  神君阴沉着脸听了几句,忽然反手,楚栖猝不及防,被他一手锁住喉咙,他立刻伸手来抓那只手,瞪大眼睛里布满不敢置信:“你,你偷袭,不讲……武德!”

  他用力来掰那双手,脸颊很快涨的通红,神君面无表情地收紧手指,眼中杀机四起。楚栖心跳加快,这一刻,他毫不怀疑对方要杀他的决心,那张因为窒息而痛苦皱起的脸上终于罕见地染上了一抹柔弱之色,眸子里水光潋潋,楚栖艰难道:“我……错……了……”

  神君郁郁地望了他几息,呼吸克制地收手。

  楚栖浑身发软地瘫在地上,频死的鱼般大口喘息,终于喘过气儿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神君的白靴凶了一眼。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路不通,需尽快寻找脱身之法。

  神君转身,楚栖瞥了一眼,蓦然一跳……没起。

  嗯?

  再跳……等等,好像动不了了。

  “念在你我露缘一场,本尊渡你一程。”神君折了根长枝,一端自己拿着,另一端递到他面前,冷冰冰道:“带你回神殿,将你教化,免你日后自食恶果,死无全尸。”

  谁要你教化?!

  楚栖没动。

  那树枝轻轻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神君道:“抓着。”

  楚栖看他。

  “我要制服你轻而易举,逃也无用,抓着。”

  他竟刚才就看出了楚栖的打算,到这会儿才点破。

  楚栖不甘不愿地抓住那根树枝。

  “攥紧,若摔死了,就当本尊提前度你成功。”

  真是好不要脸。

  仙鹤长唳,神君身影直冲而上,手中握着一条长约四尺的树枝,树枝上挂着一个楚栖。

  往日在外头瞧他飞的飘飘若仙,好看的紧,如今轮到自己,楚栖才发现这滋味儿并不好受。

  风好冷,吹的他浑身冰凉,楚栖死死握着那根树枝,却忽然被神君翻飞的白衣糊了一脸,本就抓的费劲,楚栖当即一个不稳,犹如大型挂件般不受控制地在风中摇摆。

  挂件不断甩头想要躲开贴脸的白衣,无果,于是一把抓住。得来冷冷警告:“放手。”

  尚且凌空,楚栖不敢与他硬碰硬,乖乖听话,刚一放,那衣摆就又糊了上来,楚栖气的不行,他都要怀疑神君是不是故意的了,这衣服被风吹的极其有劲儿,卷着他晃个不停,叫人心惊胆战。

  楚栖攥着树枝的手指动了动,衣摆猝不及防又裹着他摇了一下,树枝一滑,他掌心突然一空,直直坠了下去。

  看来今天要丧命与此,司方易果真不安好心,一边想杀他,一边还要制造一个意外。他想,以后别叫我碰见你,不然……

  风声呼啸,上空云层忽然被一只大掌拨开,神君身影穿破白雾,从上而下,朝他直冲而来。

  羽带纷飞,白衣猎猎,那是神谪临世。是敬神训中所说的,法力无边,威灵莫测,举国朝拜的司方神君。

  原来,敬神训里那个济世于危难的司方神君,也是真的啊。

  一只手稳稳抓住了他的衣服,楚栖忽然伸手,一把抱住了对方的脖子。

  楚栖不信神,不敬神,他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神。唯一庇护过他的,只有那个曾经宠冠六宫后来声名狼藉的女人,但她也不是神,她会因为打猎而被野兽抓伤,会因为忧思过重一病不起,会在某一天觅食归来的时候,毫无预兆地昏倒在洞口,被野狼分而食之。

  只留一个沾满碎肉的骨架,腔内还有一些未被食尽的脏器。

  那个时候楚栖不认识人的肚肠里都是什么东西,他分不清心肝与肺的区别,只能暗暗把醒来走出山洞寻找阿娘时,看到的那一幕永远记在心里。

  直到后来他剖了一个想抓他去卖掉的猎户,才知道原来阿娘剩下的脏器里,只有半个肺与三分之一的胃。

  也终于弄明白,他埋葬的那个女人最终在世间都留下了什么。

  楚栖身体冰凉,瞬间贴上来的时候,神君都被那过分低的体温激的眉心一跳。

  “松开。”

  挂件不松,那双手臂缠的很紧,冷意透过衣服传递而来,怀里简直像贴了个人型冰块。

  吓到了?神君神色凉薄,他还当这小崽子当真有泼天大胆。

  神君暂且无视了这死皮赖脸的挂件,运气往上,来到神殿白玉铺就得地面,垂眸看他。

  楚栖的脸埋在他肩头,呼吸轻轻的,依旧没有放手的意思。

  神君一手揪住他后脖的衣服,将黏在身上的挂件扯开,与此同时,察觉到动静的神侍也迎了出来,他恭敬地一躬身,“您回来了。”

  “把他带去,先洗干净,随便安排个住处。”

  神侍看向楚栖,后者站在一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仙君,目光追着对方的身影进入神殿,刚要跟过去,就陡然被一把拂尘拦住。

  对方面色不善地望着他:“你没听到神君说什么?跟我过来。”

  楚栖深深地看了青水一眼,然后听话地点了点头,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回头看向神君身影消失的方向,剔透的眸子里逐渐盈起黑雾,汹涌翻腾,如黑暗临世,势在必得。

  “我名青水,是与神尊最亲近之人,负责接应有缘人与照料神尊起居,整个神殿都归我管,你可唤我大主,他们都这么叫。”

  “哦。”

  青水心中郁气凝结,神尊明明说要去杀了这小崽子,怎么去了一趟还把人带回来了?

  楚栖跟着他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青水再次介绍:“这里是大阿宫弟子们暂时居住的地方,大阿宫位于神魔交界之处,一直以来负责三界维护平衡,前段时间魔域为夺大阿秘宝向大阿宫发起了偷袭,无妄仙君带着弟子们投奔至此,神尊特别给批了地方,你就住这儿。”

  他推开门,一个堆满柴火的房间暴露在视野之中。

  楚栖走进去打量。

  青水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胃都在发疼,明明初见这小崽子就骗了自己一回,结果那日居然又被骗了二次,无端害得神君遭遇苦难,想到冰清玉洁的神尊被这头小狼玷污,就恨不得一掌拍死他。

  他冷嗖嗖问:“你可有不满?”

  如今人在屋檐下,谅这小崽子也不敢提什么要求。

  “有。”楚栖直接道:“他要你给我打热水洗澡,顺便安排住处,你就给我做这安排?”

  青水冷睇着他。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与司方怎么也是水乳交融过的,你该拿我当半个主人才是。”

  青水脸绿了:“你知不知道廉耻?”

  “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杀我?”

  “……为什么?”

  “你想啊,以他的性子,倘若真不把我当回事,又何必亲自抱我回来?”

  青水回忆了一下神殿门口的一幕:“……”

  “还嘱咐你要给我备水洗澡?”他目光饱含暗示,见青水脸色由白转红,才缓缓道:“你想清楚,对我好点儿,定不至于得罪神君,若对我不好,万一神君怪罪下来……”

  他给了青水一个眼神。

  后者的脸色几乎和名字一样青了。

  神君让随便给安排个住处,以他的秉性,定然不至于是为了为难楚栖,而自己把他安排在大阿宫这里,确实是有想要报复的意思。

  大阿宫人多是非多,且一样有爱慕神君之人,倘若给他们知道楚栖亵渎神君,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青水神色僵硬了半晌,楚栖又打了个喷嚏,心里有些不耐烦了。

  他慢着性子道:“我给你个意见,你将我安排在神君附近,也好看看他的反应,若他厌烦我,定会亲自撵我出来,到时你再想做什么……也无需像现在一样,瞻前顾后了。”

  青水瞪了他一会儿,闷头转身。

  楚栖很快跟着他来到了第一次见到神君的地方,青水面无表情地指着前方那排简约而大气的房屋,“神君住那儿。”

  他推开侧边厢房,道:“你住这儿。”

  把楚栖安排在这里,倒的确是个两全之策,如果神君讨厌他,一定会亲自把他赶走,如果神君喜欢他,那这安排就合了神君之意。

  青水一边取出法器给他往浴桶里倒水,一边恼火为什么这个主意不是自己先想出来的。

  “柜子里有衣服,先穿着吧,如果神君有意,以后再给你量身定做。”

  “哦。”

  待他一走,楚栖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丢进了浴桶,连脑袋都一起泡了进去。他实在冻得太狠,泡了好大一会儿才逐渐周身血液恢复流动,总算活了过来。

  楚栖洗完澡之后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估计青水对他采用了放养,连吃饭都没喊他。

  楚栖把柜子里的衣服拿出来穿上,裹了一层又一层,又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双不合脚的鞋子,趿拉着便走了出去。

  神君住的那排房子亮着灯,楚栖站着看了一会儿,低头扯着身上宽大的衣服,脚在空荡荡的鞋子里来回晃荡了一会儿,然后弯腰把鞋子脱掉丢回房间,又把身上的衣服也拿掉两层,只着一件。

  衣服还是穿多了暖,但楚栖早已习惯单薄与寒冷,他赤脚摸到了神君住所的窗户,悄悄探头。

  神君端坐榻上,容颜无双气质清绝,似在打坐。

  楚栖小心翼翼地把窗户拉开,撑着窗棂往里爬,然后就见神君就开了眼。

  四目相对,神君瞥了一眼他刚进来的半个身子。

  既然已经被发现,楚栖倒也不怕弄出动静了,他利落地把腰也收入室内,蹲在地上拿手揉了揉脚。

  神君目光随着他这个动作去看,那双脚洁白精致,脚趾圆润可爱,与白日里一般可怜兮兮。

  神君皱眉。

  “我冷。”楚栖皱了皱鼻子,道:“冷的厉害。”

  神君冷漠。

  “还饿。”楚栖说,委屈巴巴的:“这儿抓不到鸟,也打不到兔子,我肚里难受。”

  神君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小崽子与白日里有些区别,那会儿倔的像小兽,这会儿倒学会服软了。

  莫非是神殿灵力充沛,让他开了窍?

  这倒是好事。

  神君缓缓起身,走到桌前,将花糕从盒子里取出,道:“下次再饿,去寻青水。”

  “嗯。”楚栖走过来坐在桌前,刚要伸手,就被对方拿筷子敲了一下,抬眼,神君语气淡淡:“去洗手。”

  楚栖乖乖去了,又乖乖回来了,指尖滴着水给神君看。

  一片手巾凌空飞来,楚栖接过来擦干净,伸手捏起花糕往嘴里送,发觉神君看自己,又放缓动作,细细咬了一口,道:“我听说,神君是为了救大阿宫的人,所以才受伤的。”

  神君眼神转冷。

  楚栖低下头,轻轻说:“是小七不懂事,对不起。因为……我藏了神君的画像,为阿娘祈福,我本来只是想祈福而已,可是他们非要说我渎神,给我强加罪名,刮了我的脸,打了我好多鞭……还说我配不上你,所以才一时,起了邪念。”

  神君审视着他,似乎在确认他话中真假。

  楚栖扯衣服盖住脚,继续道:“我不是故意要做坏事的。”

  这一次,神君沉默了很久。

  “罢了。”神君起身,道:“花糕带走,回去睡吧。”

  “一定很累吧。”楚栖咬着花糕,慢吞吞地说:“救大阿宫,跟魔域纠缠,还要护佑一方子民,做那么多人的神,很累吧。”

  那以后,就做我一个人的神好了。

  他甜甜地笑着,漫不经心的眸中陡然涌出一抹癫狂的占有欲,又很快被漆黑长睫掩映掩去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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