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的住宅内点的不是蜡,而是夜明珠,缀在墙体之上,光芒明亮。

  虽照明之物是人间珍宝,可室内摆设却并不奢华,除了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便是朴素的桌椅,与制样简单的生活物品,到处都弥漫着清冷孤高之意。

  神君并未理会他的嘀嘀咕咕,重新回到榻上,闭目入定。

  那花糕取材各异,味道各不相同,却都清淡宜口,甜而不腻,楚栖吃了几口,暂时塞饱了肚子,然后慢悠悠地站起来,如搬新环境的猫主子巡视新地盘一般,在室内晃荡。

  他这两年虽然被逼着读书,识文断字也不是难事,但也只能认得那些正规字体,如狂草之类的书画并不能辨认清楚。

  他停在了中间一副画卷前,久久看了一会儿,好奇地伸手去摸,忽闻一声冷喝:“不许碰。”

  伸出去的手缩回来,楚栖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乖巧:“我不会弄坏的。”

  “回去休息。”

  楚栖抿了抿嘴,心里有些不高兴,就算神君也不能恃宠而骄。

  他飞快地伸手摸了一把那画,又迅速把手收回来,眼中乖巧变成挑衅。

  神君眉头狠狠一跳,目又沉了几分。

  不等他开口呵斥,楚栖忽然朝他疾走几步,先发制人:“你为什么让人欺负我?!”

  “?”神君道:“我何时寻人欺你。”

  “那个大猪,为什么要我住柴房?是不是你故意的!”

  “……”神君眉头紧锁,青水是他一手带大,已伴他身边多年,那日瞧见山洞之事,只怕对楚栖颇多怨言,他缓了火气,道:“此事却是青水欠妥,你……”

  “是他欠妥,还是你故意的?”楚栖委屈道:“你口口声声说要渡我,要饶我一命,可我跟你来到这里,却没有饭吃,没有衣穿,连个住的地方都不像样。不患寡而患不均,我自己住洞里也逍遥的很,可来到了所谓的神殿,却要被这样区别对待,你这是要叫我冷死,叫我饿死,叫我气死!”

  他指责:“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放了我?那又何必这样不痛快!”

  “……”

  神君这辈子没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他有口难言,半晌道:“是我安排欠妥。”

  他重新下榻,准备喊青水来问话,却听到楚栖声音忽然转轻:“我当然是信你的。”

  神君顿了顿,一时被他两面做派弄的微懵。

  楚栖双臂抱住自己,垂着脑袋,长发遮在两侧脸颊,鼻尖翘翘,嘴巴扁扁:“我就是又冷又饿,这里好陌生,我只认识你一个……我不是故意凶你的,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我去找青水。”

  “我现在就冷!”他一字一句,气鼓鼓瞪着神君,后者久久沉默。

  他有些拿不定楚栖的性格,乖与他显然是不相干的,但今日刚过来的时候,似乎也没想搞事情,那就只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因为饥寒交迫,所以起了性子。

  “我的衣服你可能穿不惯,让青水……”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啊。”

  大抵觉得这句话十分可笑,神君反问:“难道我应该喜欢你?”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楚栖忽然平静下来:“我不想在这儿待了。”

  神君没有强留:“也罢,我让青水送你离开。”

  “行吧。”楚栖跟着他往外走,淡淡道:“反正宫里那几个家伙也不会放过我。”

  神君脚步微顿,楚栖越过他走出去,不合身衣服空荡荡地挂在单薄的躯壳,被冷风卷起衣摆,少年身影凄清孤冷,仿佛要融于夜色。

  “下辈子见。”楚栖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谢谢你送我去死啊。”

  终究是怨恨难消。

  一个半大的孩子,到底哪来这般浓烈的怨恨。

  风吹的大了,分明是初春,一年才刚刚开始,门口一颗杏树枝叶刚青,却忽有一片新叶被生生扯落,突兀零落于神君面前。

  神君下意识伸手,掌心宽厚,稳稳接住了那片杏树遗弃的新叶。

  圆月当空,楚栖身上却无半点月色,周遭除了风动树梢的声音,便徒剩一片寂寥。

  “小七。”有人嗓音动听,喊了楚栖的名字,一件宽袍飞出衣柜,在空中张开双袖。

  神君握住那片新叶,目光凝凝于少年之身:“我渡定你了。”

  宽袍稳稳地搭在冰冷的肩头。

  楚栖低头,伸手摸了摸那柔滑而温暖的衣服,下意识扭头。神君背光而立,身影高大,清冷威严,犹如冲天火光,瞬间点亮了他的眼睛。

  刚才还仿佛被人间世遗弃的少年,陡然欢喜起来,一跃冲向了他的神明。

  神君见惯了所渡之人惊喜交加跪地伏拜的模样,表情淡淡,不以为杵地睨他一眼,转身进屋。

  却忽然一僵。

  腰肢被一只手臂牢牢缠住,少年将脸蛋贴在他的背上,双手紧扣,语气充满高兴:“那我就留下了嗷?”

  神君一言不发地来掰他的手,楚栖死抓着不松:“反正你说要渡我,你一言九鼎八马难追金玉不移插翅难飞……”

  “什么飞?”

  “草长莺飞。”

  神君语气沉沉:“再说一遍。”

  “大雪纷飞笨鸟先飞展翅高飞风举云飞比翼双飞双宿双飞哎呀管它什么飞呢。”

  神君皱眉,又拉了一下他的手,楚栖手腕细细,力气却不小,他倔强地搂着不撒手,不满道:“是你说要渡我的,你不能言而无信。”

  “这不是你放肆妄为的借口。”

  “不管不管不管。”楚栖满心雀跃,脸在他背上拨浪鼓一样来回地蹭。

  “神……神君……”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楚栖立刻扭头,目光对上一双隐含犹豫的眸子,心里冒出一个问号。

  神君再次开口:“松开。”

  在外人面前,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楚栖乖乖松手,扯了一下肩头神君的袍子,旁若无人地将双臂穿了进去,并整理了下领口。

  来人是一个青年书生,穿着淡蓝色云纹长袍,翻领内侧有篆体写的大阿二字,楚栖只扫了一眼,就没了兴趣,继续仰头饱含欣赏地盯着自家神君。

  “子无。”神君唤出对方名字:“何事?”

  “……是这样。”张子无不确定地看了一眼楚栖,道:“神君为救我师父孤身引开魔域之人,因此受了重伤,我等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听说仙君平日喜食花糕,赶巧方才和师兄们下山,就买了一些回来,请神君笑纳。”

  楚栖的眼珠短暂从神君身上挪到张子无手里的木盒。

  司方易道:“我修行之时受过宫主指点,理应报答,这点小事不必介怀。”

  “那这花糕……”

  “你带回去与师兄弟……”

  ‘分吃了吧’四个字还没出口,楚栖忽然上前几步接过了盒子,道:“邺阳城买的么?我喜欢吃。”

  张子无懵懵,神君也沉默了一下,道:“那就留下吧。”

  司方易行进屋内,楚栖立刻跟进去,进门前又回头张子无一眼,一副主人家的做派道:“你回去吧。”

  张子无只觉得自己三观受到重击,他浑浑噩噩地走出四季小筑,立刻便被师兄听景抓住:“怎么样,神君吃了么?”

  “……算,吃了吧。”

  听景疑惑,“什么叫算?”

  张子无把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听景脸色顿时一变。昨夜司方被青水扶回来的时候他和师叔无妄都在神殿门口焦急等待,当时神君面颈痕迹过于明显,尽管无人明说,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尤其是中午的时候青水透露神君要去杀一个人。

  “他把那人带回来了。”听景低声道:“究竟是何用意……”

  用意姑且不知,但此刻楚栖捧着花糕吃的正香。神君坐在对面看着他,在他噎着的时候将水递过去,目光扫过他藏在桌下的赤脚,然后伸手招了招,衣柜打开,一双干净长袜落在楚栖身侧。

  他道:“先将袜子穿好,明日让青水带你去买两件合身衣物。”

  楚栖点点头,挪了个位子,小脚一翘,来到了神君腿上。

  神君冷冷看他。

  楚栖脚在他腿上蹭了蹭,撒娇娇:“冷。”

  “自己穿。”

  “吃呢。”

  “吃完穿。”神君挥袖把他的脚扫下去,起身道:“以后你就住侧厢那边,没事不要来我这边。”

  他说的侧厢,正是青水安排的那边。

  “哦。”楚栖点点头,道:“我脚好冷啊。”

  “你是小孩子么?”

  楚栖不知道想到什么,吃吃笑起来:“自然没你大。”

  神君不愿理他,楚栖稳住表情,又好奇看他:“你多大了呀?”

  “不记得了。”

  “一千岁?”

  神君的目光落在被楚栖摸过的画卷上,缓缓道:“不知道。”

  楚栖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手一块花糕,拿手背拍拍屁股,来到他身边,仰起脸来观摩,道:“真好看。”

  神君意外瞥他:“你看得懂?”

  小崽子不学无术,居然还看得懂字画?

  楚栖一脸不服气:“我又不是傻子。”

  他虽然不认识字画,但面前这副这么突兀,几副字里头唯一的一副人像,怎么可能看不懂?

  神君淡淡笑了一下,没心思考他,道:“回去睡吧。”

  “我想跟你一起睡。”

  楚栖被揪着后脖领子丢了出去,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双长袜:“右厢三间房,自己挑。”

  楚栖心里不满,但也未得寸进尺,他穿好袜子,转身往厢房去,路过窗口,看到神君依旧站在那副画前站着,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挪脚。

  楚栖看了片刻,实在太冷,一边嘟囔着一边朝厢房跑去。

  迎面遇到青水,后者抱着拂尘默默看他,眼神隐隐有些放空。

  楚栖喊了他一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你是不是把自己当主人了……”

  楚栖晃了晃头,颇为得意:“不是我,是司方。”

  青水心口发闷。

  “哎,我问你。”楚栖戳他一下,道:“司方是不是特别喜欢一幅画?”

  “你说漾月仙君的那副字?”

  楚栖一愣:“那副字是司方写的?”

  “都说了是漾月仙君。”

  “他不就是漾月仙君?”那个传说中貌赛月华的神仙。

  “那是人间杜撰,漾月仙君是真正存在的,不过存在感极低……如今已经很多年没有消息了,仙君很喜欢他的字。”青水白了他一眼:“算了,你一个凡人,知道什么。”

  楚栖没在意他的嘲讽,他一向只在意自己的目标:“你怎么说那是副字?那分明是副画,一个红色的人站在一条奇怪的江边,旁边还有红色的花。”

  “你说的是中间那副?”

  楚栖点头。

  “胡说什么,那画我看了上千年了,就是一副字。”

  “是人!”

  “定是仙君嫌弃你不学无术,给你施了障眼法,叫你好能看懂,免你自卑,你呀你呀,可不要辜负仙君的好意了,以后多学点东西吧,他这是慈悲为怀,诚心渡你呢。”

  “……”

  楚栖回到厢房,低头看了一眼脚上的袜子,然后弯腰把脚塞进了鞋子里。

  谁要他渡。

  既人世苦我,我自还之以苦,他要敢叫我以德报怨,我便将他拽下神坛,陪我做一对地狱鸳鸯。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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