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似合理,可林宇婧不同,她本身就是禁毒局在编人员,这样大张旗鼓一查,本来可以低调处理的糗事,岂不成了人尽皆知的丑事?

  不对呀,贩毒的那些人智商可不低,连自己人都不相信,怎么可能相信一个警察?哪怕她是叛逃的。就像警察从来不会相信变节的嫌疑人一样,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谈不上信任,这样的做法简直就是老电影里的桥段,除非贩毒的是个傻子,才会深信不疑。

  假的,只有一个真相,那就是——这一切都是假的!

  余罪越来越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可他同时也很郁闷。现在所知的信息太少了,他不知道人在哪儿,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案子,更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他很想去做,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已经按捺不住那种冲动了。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这样做的动机何在,目的是什么?又会牵出一大串问题来,这是处在他这个位置无法解决的问题。

  手机响起时,他又一次颓然而坐,郁闷地拿起了手机,一看,是肖梦琪的短信,一行字:

  什么时候有时间?升职了也不请我吃顿饭啊,太不够意思了。

  刚放下手机,短信又来了,余罪重新拿起来,却是安嘉璐的信息,很简单却很温馨:

  明天周末,有时间吗?一起去汾河水库玩怎么样?

  余罪愣了下,他现在想不起什么时候开始,安嘉璐变得这样亲近而主动了,两人在一起吃饭、聊天,她越来越显得落落大方,而余罪却觉得束手束脚。

  他心里知道这是为什么,愈显得纯洁的东西,余罪愈不敢碰了,因为他离曾经的纯洁已经越来越远了。

  “我现在怎么成了这样?难道我的未来,也会是一个金钱如土、情妇如山的贪官?”

  余罪平静地想着这些,想着这些女人,想着开发区这里可钻的空子。他被自己的这种平静吓了一跳,他在想着自己心里那点所剩无几的愧疚,尽管他已经平静地接受了,可为什么,心里总有着一点点刺痛呢?

  过了很久,他回了个电话,给安嘉璐,说要值班,委婉地说的。

  又回了条短信给肖梦琪,也说值班,刚上任实在抽不开身。

  他呆呆地坐着,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当领导远比想象中舒服。每天办公室有人清扫,桌子有人擦,出门有司机,即便是有案子,你吼两嗓子着下面人办就行了,根本不用自己再劳神费心了。

  可为什么,余罪觉得自己过得浑身不自在呢?

  这时候门被敲响了,他赶紧坐正,保持着一个副局长该有的威仪,关了电脑桌面,这才清清嗓子喊了句:“请进。”

  门开了,不是来请教和汇报的局里同志,而是一个意外访客。

  刑事侦查总队、特勤处处长,任红城。

  两人相视间,都很平静,不过肯定是装出来的。任红城轻轻地关上了门,不请自坐,坐在余罪的对面,凝视了他很久,好像根本不准备说话。

  余罪比他还能装,一直就没准备说话。好久,任红城一笑道:“老许说得没错,你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

  “你不至于还想招我这样一个全警闻名的神探当特勤吧?”余罪笑着问。有任红城出现的地方就不会有什么好事,要么是案子,要么是丧事。

  “为什么不呢,就看你舍不舍得扔下副局长的位置了?”任红城淡淡地说。

  “可能吗?就我屁股下坐的这位置,市价没有几十万是买不到的。好容易出头了,我扔了,去一线拼命去?”余罪哭笑不得地说。跟特勤带头的不好打交道,这些人,你永远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那也不一定,如果能挣到更多的钱,这个职位还是可以考虑扔的……真的,你别看我,每年都有丢下警察职位从政、从商的人,大多数职位都比你高。”任红城笑道。

  “这点我不否认,可我没出路啊。”余罪摊手道。

  任红城凝视着余罪,笑容一敛道:“换个话题,你一定不知道我的来意。”

  余罪点着鼠标,一搬电脑屏幕道:“除了这个,就不会有其他事。”

  一看电脑屏幕,老任平静的脸色微微动了动,直接问:“你看的都是大队、中队抓到卖小包的,没有什么意思。这些蟊贼,抓都抓不过来,有些人已经染上艾滋了。连看守所都不收,送进去马上就放出来,放出来还卖。”

  “这就是警察的无奈了,谁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余罪道。

  “虽然无奈,可还有很多人无怨无悔地干着这差事。”任红城道,他眼睛直盯着余罪,猝不及防地吐了一句话,“比如林宇婧,你认识吧?”

  余罪眉毛一挑,眼皮一跳,表情变化了,这个表情的变化足够让任红城捕捉到他心里的想法了。尽管余罪一言不发,用谑笑的表情看着他。

  半晌,任红城邀请道:“吃顿饭怎么样?”

  “好啊,你请客,不过我要告诉你,你可能是白费工夫白花钱,我对你和你管理的那些人,一点好感都没有。”余罪道。

  “说得好,我们都是连自己都厌恶自己的人,相互间更不可能有好感,只是吃顿饭而已,走吧。”任红城道,独自起身,邀着余罪。

  没有意外的是,余罪悄然无声地跟上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穿的都是便装,出了分局大门,拦了辆出租车,就像两个无所事事的闲汉一般,找了家小饭店,点了四五盘时鲜的菜,开了瓶廉价的酒,边吃边喝上了……

  电话响时,邵帅正忙着在qq上聊天,给女网友送了一堆鲜花,女网友还了一个羞涩的表情。网上钓妞,时尚。

  私家侦探没那么神秘,懂点基本刑事侦查知识就能干,而且报酬不低,他随意接起电话:“喂,老板,有什么安排?”

  电话是侦探所的老板,这两天不在五原,安排着邵帅到他的办公室开柜子,把一袋子东西送到某处。

  这种事经常有,为了保护客户的隐私,就连私家侦探里员工彼此之间都从不交流自己是干的什么活,当然更不会问老板让你干什么了。

  关了qq,拿起电话,叫老板的助理开了门,在助理的监视下,从第五列柜子的第三格拿到了东西,一个厚厚的档案袋子。向助理笑了笑,邵帅开始出外勤了。

  那辆普桑是公司的,谁有活儿谁用。上了车,看着手机里老板发的地址、人名、联系方式,他边驾车走,边联系着,对方好像很忙,直说有事,在外面抽不开身,直接让他送到晋祠山庄!

  邵帅随口答应了一句,走到半路郁闷了一下,这个名字好熟悉。对了,他想起来了,是年前因为私设赌场被封的地方,听着电话里乱糟糟的,似乎又重装开业了。

  不过这种事不稀罕,商场就是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地方,再风骚的人物也不可能永远骚下去。想到此事他又想起余贱和鼠标那俩货。他在想啊,要是老板知道就因为想整点钱过年,把一个四星级酒店给整倒闭了,还真不知道该有多郁闷。

  不过还是警察好啊,不像私家侦探,出门都像做贼的,就连跟踪个老婆劈腿、老公出轨,还得防着被人砍,这其中的差别何止千里万里啊。

  “嘎!”一个急刹车……一辆宝马就在路面上拐弯了,差点让他撞到。

  他摇下玻璃,对方也吓了一跳,一个漂亮妞,红唇白齿,伸出头来就骂着:“没长眼睛啊,会不会开车?”

  邵帅可没工夫跟她扯,加起油门,一个漂亮的漂移,轰然从一侧转过了宝马车,吓得那妞尖叫了一声,然后看到车窗里,邵帅伸出一根大中指。

  飙了数公里那车没追上来,邵帅看到副驾座位上放的东西因为刹车太急散了,掉到座位底下了,他放慢了速度,伸手够……够不着。干脆停车,把东西捡起来,放好。在放的一刹那,他愣了下,又是好熟悉的感觉。

  职业操守这东西,可不一定什么时候都奏效的,特别是对于好奇心特别强的人,邵帅慢慢地抽出来遮了一半的照片,然后瞠目结舌,吓得心跳加速。

  居然是他的同学,大名鼎鼎的余贱人,正和某个他不认识的女人共进晚餐,两人谈兴很浓,被人偷拍了都不知道。

  几乎没有什么考虑,他拿着手机,飞快把这些东西拍下来,放好,然后直驰向晋祠山庄。他倒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究竟是谁对余贱那么感兴趣了,居然还聘请私家侦探跟踪……

  老友胜酒

  当第十杯清冽的白酒放到唇边时,余罪看到任红城依然无动于衷的表情,他又放下了,一缩手,看样子不准备喝了。当警察久了,什么人都见识过,特别是自己人里,那号饭桶、酒桶实在不敢小觑。余罪知道自己的水平,就算使劲往裤裆里倒,都喝不过这号老酒鬼。

  “怎么不喝了?”老任微醺的眼中,荡漾着余罪狐疑的脸。

  “我说,任处长,你是不是就是这样糊弄人的啊,灌得头昏眼花、五迷三道,然后拍着胸脯,杀人放火也不在话下了?”余罪直接道。

  很多男人的决定就在酒桌上,对瓶吹得热血上头,就什么都敢干了。

  “我还真糊弄过,比你聪明的有,比你笨的也有,有很多人,多到我都记不全他们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任红城笑道。

  “他们的下场,是不是都不怎么样?”余罪问,尽管当过特勤,依然觉得那个职业很神秘。

  “有些确实不怎么样,心里怀着秘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不敢讲出来,可能比怀孕难度更大。”任红城道,他慢条斯理地往嘴里丢着花生米,边啜着酒边道,“不过,就正常人而言,也未必会怎么样吧?三十岁混不到副科,四十岁还在基层,五十岁还上不了实职的,大有人在啊。”

  “是啊,我已经上来了,难道还想让我再回去?”余罪一翻眼,质问道。

  “上来了?你觉得过得很惬意吗?咱们这一行可是高危职业啊,其中内部的步步危机比外部的步步杀机更凶险,比如,平国栋那可是明摆着要提正处的领导,他能想到栽在一个警员手里?每年这一步不慎、栽了跟头的可大有人在。”任红城轻描淡写地说。

  这话听得余罪浑身起鸡皮疙瘩。真当上副局长了,反而觉得处处受制、处处小心,特别是他这种手脚不干不净的人,真觉得没有以前在基层混得那么随意了。

  “说正题,少绕弯子。”余罪道,一看老任那不阴不阳的样子就来气。他强调着,“不管你怎么说,我可是拼着小命换了个副局长,总不能扔了再回去拼命吧?”

  “我说的就是正题,谁让你拼命了?真拼命,总队麾下有的是武装警察,还轮得上你?”任红城道。

  “打住,绝对是坑,反正你说归你说,我不干。我上过一次当了,差点坑死老子。”余罪道。

  和任红城没有什么秘密,那事他应该知道。果不其然,老任笑了笑反问:“你要不被坑,估计还不会有今天。”

  “是啊,既然已经有了今天,你还指望我跳坑?”余罪油盐不进了。

  “你多虑了,你奸诈成这样,能埋你的坑还真不多。我找你呢,是想让你替我挖个坑怎么样?这里面可是权、钱、色,都有了,说实话啊,要不是我年纪大了,这任务我都想接了,想不想看看?”任红城意外地笑了,那笑里有着浓浓的诱惑味道。

  余罪说不想,老任已经把兜里揣的pda递给他,嘴上说着不想,余罪手可接住了。接到了手里,粗粗一览,马上愕然道:“不可能吧?能有这么好的事,你哄小孩玩呢?”

  “你看我像个开玩笑的人吗?”任红城反问。

  似乎不像,余罪呆滞地看了他几眼,突然问:“你还没告诉我林宇婧的消息呢,她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我还真没法告诉你,她究竟怎么回事,你自己去找找,应该就能知道。”任红城问,看余罪犹豫,又加着砝码道,“说不定会背上个叛逃的罪名,永远消失了;说不定将来会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待着,但绝对不会在五原……换句话说,你现在这样,可能永远没机会知道。”

  余罪歪着头,拿着pda,生气地给老任扔桌上了,撇着嘴、瞪着眼,有冲着那张脸来一拳的冲动。

  还好,余副局长自重身份,没有把流氓习气爆出来。老任像拿捏到他的软肋了一样,直接问:“怎么样,条件开得相当不错吧,有兴趣吗?”

  “没有,回头要被坑了,老子找谁说理去?”余罪不理会这茬儿了。

  “就算不坑你,你也不是个好鸟。再说好像你是讲理的人似的,这不过是照你的本色来而已,扮得自己好像多纯洁似的,你像么?”任红城一扔筷子,脾气上来了。

  余罪一努嘴,“呸”地回敬了一个答复。

  老任一踢椅子,不搭理他了,一背手,大摇大摆地走了。不欢而散,几步之后又返回来,伸手要拿桌上的pda,这时候可没有余罪的手快,“嗖”一声被余罪抓手里了。

  老任伸手要,他不给。

  没料到老任手也够快,“噌”地捏住了,往外抽。余罪居然捏得很紧,就两根指头夹着,老任居然一下子没抽出来。

  蓦地老任笑了,他一松手,用揶揄的口吻说着:“那归你了,不过案情泄露,可得你负责啊……我建议你点把火烧了,看到的东西最好全部烂肚子里,否则怀着这个秘密,可比怀孕还难受啊。”

  余罪狠心几次想甩,都没有甩出去。他郁闷地翻看着,看得他咬牙切齿,恨不得要杀人,那样子惊得店老板远远地看着,都不敢上来添水了。

  要走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是邵帅的电话,直接接起来了……

  “啥事?非得有事才给你打电话?”邵帅拿着电话道,听出余罪的口气很烦躁。

  “没事你扯个屁。”余罪回话道。

  “还真有事,有人雇私家侦探,好像要收拾你小子。我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怎么样,这个值不值一顿饭?”邵帅问。

  沉默片刻,果真赢了一顿饭。

  放回了手机,邵帅拿着档案包,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把车泊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然后踱步进了晋祠山庄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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