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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宣高高地举起文章,费劲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来到小厮面前,向他见礼。

  “学生裴宣。”

  小厮侧开身子:“裴公子请随我来。”

  其他学子留在外面,看着裴宣跟着小厮,从偏门进入学官府,心中无比艳羡。

  裴宣攥着自己的文章,心下有些忐忑。

  严格来说,他并不算是祝夫子的学生。

  祝夫子任教的学宫,是皇子王孙、富贵子弟读书的所在,他进不去。

  他自小在城外书塾念书,自从去年过了秋试,书塾的老先生便不让他再来了。

  老先生说,自己一辈子都没过秋试,如今他过了秋试,也没什么可教他的了,再教下去,只怕反倒耽误了他的前程。

  裴宣只好收拾书册,回了家,自己苦读。

  可就像是深夜赶路,他总是不得要领,写出来的文章也总是不尽如人意。

  他早就打听好了消息,知道祝学官今日休沐,于是他特意从写过的文章中挑了一篇,重新誊抄,一早就递上了拜帖。

  倘若祝学官能指点他两三句,他一定铭记于心。

  裴宣握紧了手里的文章,暗暗下定决心。

  小厮皱着眉,看着他,碰了碰他:“裴公子,你在发什么呆?”

  裴宣下意识抬起头:“嗯?”

  小厮提醒他:“这位就是我们祝夫子。”

  裴宣就这样抬着头,同站在石阶上的祝青臣对上目光。

  祝青臣匆匆出门,只披了一件外裳,披散着长发,面似冠玉,眸若点漆。

  不似其他学官满头花白,他竟这样年轻。

  系统邀功道:“我怕你不习惯,特意开通权限,直接复制你原来的身体数据,怎么样?不错吧?”

  祝青臣抿了抿唇角,在心里回答它:“二十岁的老师,十九岁的学生,真有你的。”

  “我喜欢和年轻的宿主一起做任务。”系统有点不好意思,“要不然再给你加三岁?这已经是我能忍受的极限了。不过你放心,因为是新手副本,所有数值都给你拉满了。”

  这时,裴宣回过神,赶忙俯身行礼:“夫子。”

  祝青臣微微颔首,迈下台阶:“随我来。”

  “是。”裴宣恭谨地跟在他身后。

  祝青臣脚步一顿,回头吩咐小厮:“派几个人,把外面学子的文章收上来,我得闲了就看,叫他们不必一直守在门外。”

  “是。”小厮领命,招呼几个侍从出去了。

  祝青臣看向裴宣:“来。”

  “是。”

  裴宣跟在他身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向夫子坦白。

  “夫子……”

  “嗯?”

  “我并不是学宫学子,若是夫子介怀,我这就……”

  “我知道。”祝青臣脚步一顿,“学宫未必上等,学子不分高低。”

  “是。”

  祝青臣瞧了他一眼,顺着来时的路回了房间。

  裴宣依旧乖顺地跟在他身后。

  夫子知道他不是学宫学子,竟然还愿意指点他,他要竖起耳朵,机灵些,把夫子说的每句话都记下来。

  祝青臣拢了拢头发,才想起自己还没洗漱,也没更衣。

  他随手试了试铜盆里的水,是干净的,就是有点冷了。

  他也懒得再喊人再进来换水了,准备将就着用。

  祝青臣走到裴宣面前,拽着他的衣袖,把他往后拽。

  裴宣疑惑:“夫子?”

  祝青臣把他拽到外间,跨过门槛:“我要洗漱,你站在这里,把你的文章念给我听。”

  裴宣有些迟疑:“……是。”

  祝青臣关上门,转身回去,挽起衣袖。

  裴宣站在门外,低头看向自己的文章,张了张口:“夫子,我念了。”

  “嗯。”祝青臣应了一声,弯下腰,双手掬起清水。

  “夫天地之心……”

  “大声一点,我听不见。”

  “是。”裴宣顿了顿,“夫……”

  “再大声,和我一样,外面的人听不见,你的文章不会被吓跑的。”

  “是。”

  系统拿着分贝仪测试:“科学仪器显示,他的声音和你的比起来还是很小。”

  祝青臣套上衣裳,拢一拢长发:“我不是非要让他和我一样大声,我是想让他昂首挺胸,对自己和自己的文章有点魄力。”

  “他从前谨小慎微,是迫于无奈之举,我能理解。但是现在老师我来了,自然要张扬起来。”

  与此同时,门外的裴宣也慢慢进入境界,声音大起来了。

  从小到大,不论是在书塾,还是在家中酒坊,他都谨慎小心。

  书塾不免有富家子弟,酒坊多是酒客,都瞧他不起。

  他喜欢念书,却只能避着人自己学,习惯了在心中默念,连读都不敢读出声,生怕被人笑话,说他不配。

  他连圣贤的文章都没有大声诵读过,更何况自己的文章。

  可是现在,他耳边充斥着自己的声音,仿佛回到当初作这篇文章时的心境。

  心潮澎湃,大不相同。

  “……此四海之所以归一也!”

  裴宣念完最后一句,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祝青臣穿戴整齐,正好打开门,从里面出来。

  裴宣对上他的目光,又变回方才拘谨的模样,垂下眼睛,退到一边去行礼:“夫子。”

  “不错。”祝青臣从他手里拿走文章,走到外间,掀袍在席上坐下,将他的文章放在案上,“坐。”

  “是。”裴宣在侧席跪坐,两只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祝青臣问:“你可介意我在上边勾画?”

  “不敢。”裴宣挽起衣袖,帮他研墨。

  “嗯。”祝青臣提笔沾墨,在他的文章上勾画一笔,“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泛泛而谈;这里,还有这里,收放无度。”

  裴宣仔细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他天资不错,又十分勤奋,一点即通,祝青臣同他讲文章,不用花什么功夫。

  过了一会儿,小厮将门外收来的文章抬了上来,足足装了三箩筐。

  祝青臣睁圆眼睛:“这么多?”

  小厮答道:“城中学子听闻夫子要看文章,都赶忙把文章送了过来。”

  祝青臣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他原本只是不想让裴宣显得太特别,不想厚此薄彼,才让人把文章都收上来,怎么会……

  “夫子慢慢看,我同他们说好了,三日后再来取。”小厮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夫子还未用早饭,我去把点心端上来。”

  系统小声解释:“宿主,我把你的属性都拉满了,名气也拉满了,所以……来找你看文章的人很多很多很多……”

  祝青臣用左手握住微微颤抖的右手,冷静!

  他转回头,微笑着看向裴宣:“还有一页没讲完,我们继续。”

  “是。”裴宣点点头。

  又过了一刻钟,祝青臣把整篇文章都讲完了。

  裴宣盯着文章瞧了两息,忽然起身,向他行了个大礼:“多谢夫子指点,裴宣醍醐灌顶。”

  祝青臣虚扶了他一把:“不必多礼,离明年春试还有些时候,你回去静心念书,若是有不通之处,尽管来找我。”

  “是。”裴宣实诚地将额头磕在地上,“夫子恩情,裴宣没齿难忘。”

  裴宣迟疑了一会儿,轻声道:“只是……夫子,我还有一事不解。”

  “你说。”

  “今日门外许多学子等候,夫子为何唯独选中了我?”

  “这个……”

  祝青臣顿了顿,他总不能说“因为你是阴郁受,你以后会跳城楼,所以我选你”吧?

  裴宣殷切地望着他,祝青臣回过神,顿了顿:“从前路过你家酒坊,曾见你在柜上一边帮忙,一边看书,你是个勤奋的好孩子,不当困顿至此,应当更进一步。”

  裴宣被他这番话感动得眼泪汪汪。

  寒窗十年,原来他所有的努力,都是被人看在眼里的。

  祝青臣拍拍他的肩膀,叮嘱道:“文章改好了,就来找我。往后若是有事,也可以来找我。临近春试,不要被无关紧要的事情迷了眼睛。”

  裴宣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多谢夫子提点,我记住了。”

  “嗯,去吧。”

  “是。”

  裴宣起身,一边朝他行礼,一边往后退走。

  祝青臣欣慰地看着他。

  系统坐在案上:“宿主,我想我不用给你加年龄了,你这副表情,真的好像老夫子。”

  祝青臣收敛了笑容,恢复气鼓鼓的样子:“住口,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收上来这么多文章,我怎么看得完?”

  裴宣将夫子批注过的文章好好地收进怀里,抹抹眼泪。

  小厮把他送到偏门前:“裴公子,慢走……慢哭啊。”

  裴宣刚离开学官府,另一边,敬王殿下便背着长弓,骑在高头大马上,由一众友人簇拥着,从长街拐角处过来。

  他们正要去游猎。

  敬王凝眸看了一眼,随口问:“那不是裴宣么?他怎么从祝夫子的学官府出来?”

  身边的友人答道:“回王爷,今日祝夫子休沐,学生们来拜见,祝夫子亲自点了一个叫做‘裴宣’的学子进去。王爷认得他?”

  “裴宣?”其他人咀嚼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你们不记得?”敬王淡淡道,“城外有家裴氏酒坊,游猎时经常在酒坊里歇脚,裴宣就是酒坊的公子。”

  旁边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敬王继续道:“他已过了秋试,只等明年春试与殿试,你们呢?连个秋试都没过。”

  有人梗着脖子,嘴硬道:“我等仰仗祖辈荫封便足够了,哪里要去凑科举的热闹?再者说了,不过是科举一时失利,论才学胆识,裴宣未必比得过我们。”

  “就是!”

  敬王笑了一声:“可本王记得,有一回你们喝多了,随口议论朝政,他低着头,驳斥了两句,你们都哑口无言。”

  这些人讷讷应道:“……是。”

  “倒是有意思。”敬王转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低声道,“祝夫子也算是慧眼识人,本王盯了这么久的人,他也瞧上了。”

  他提高音量:“先去游猎,中午依旧在裴氏酒坊歇脚。”

  他松了松缰绳,身后从者如云,队伍驰过长街,扬起满街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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