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地鸡毛
两个小时后，张明已经躺在了老家炕上，老妈边和面边念叨着村里哪个老人又去世了，哪家的媳妇又和婆婆吵起来了，哪家的儿子都三十多了还在外面混着，张明闭着耳朵逗炕头刚出窝没多久的小奶猫，一声不吭。
老妈在农村待了一辈子，觉着结婚生子就是一辈子最大的事，最把张明结婚的事放在心上，这又在间接催婚了。
“刘秀珍，你家鸡跑出来啦？”进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这是隔壁邻居，张明小的时候嫁过来的，大家叫她拓二嫂，有着农村妇女自带的八卦心，见门口停着车就找了个理由进来瞅瞅。进门讲只有张明，没领小姑娘回来，就又失望的走了。
自从毕业后那次分手，张明好几年没缓过劲来，后来想明白了，自己找了几个，可爹妈嫌弃这嫌弃那，最后不了了之，一怒之下，张明干脆不考虑了，三十岁以后再说吧。谁叫自己没发财呢，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说不上话啊。
去年听工友劝，买了国内有名的大企业恒强地产开发的楼盘，买他们才稍微消停点了，但是对未来儿媳的要求却水涨船高了，张明实在无奈，上次过年回来，一大桌亲戚坐酒桌子上聊起来，又再催他。
他也坦然的给大家说了现状，不管城里姑娘还是村里姑娘都要求市区好位置有房，家里有支持，工作有保障，长得不丑，身高不低，至于能不能实现，人家有的是试错的机会。这一代人，农村同龄人必须做好打光棍娶二婚三婚的打算，不然根本没多少机会的，这不是丧气话，这是事实。现在已经不是10年前20年前了，房地产行业已经把社会价值观重塑了，早接受现实早解决问题。
听得明白的都不再说话了，自家老爹反倒觉得让他当众丢了脸，没了面子，把张明骂了一通，一气之下张明摔门走了，大半年没回家。
躺床上张明想着要不要在家吃饭，实在不行干脆去县城喊几个在老家的发小聚一聚得了，在家一顿饭得听多少唠叨。
正考虑时，老爹张学军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躺平”的张明，没好气的说，“我去问了，村里其他好多家都去试了，信用社说暂时推后取款，钱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咋办？你倒是有点退休金，可村里组织大家入股呢，入得多每年分的才多，就现在手里一千块多块钱，拿去连个汤汤水水都喝不上。”老妈嘟囔着说。
“你行了，银行又不会破产，怕啥，钱咋都能拿出来。”张学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张明赶紧起来，说了声几个朋友约，出去走走。
逃一样的出了家门，走到村口见几个一直在老家的发小蹲在一块抽烟，他也凑了上了，发了一圈烟，都打了招呼，也和他们聊聊。
一聊不知道一聊才知道咋回事。
村里前两年有人说这边村镇银行存款利息收益比一般银行要高的多，还月月把利息返给储户。于是周边村镇的人就都把手里的余钱存里面了，结果前段时间有人发现自己存在这几家银行的钱不给打利息了，再过几天连本金都取不出来了。
银行说系统升级维护，但农村人本来就存不了几个钱，一些着急的就去取钱了，一律被各种理由拒绝了。
又过了一周，听说银行股东和外面有钱人勾结把钱转到其他地方拿高利息去了，钱根本就没存银行里，公安已经在查了。
事情一下子就爆炸了，慌了神的老头老太太们直接就把银行包围了，扯着横幅要取自己的钱。
王军、王杰堂兄弟俩是张明从光屁股就开始玩的发小，他俩长辈也把钱都放了进去，不过他们都放的多一些。王军是一直没上班，前些年靠玩网络游戏卖各种装备挣了些钱，他父母也能折腾，给他存在不少结婚钱，现在都砸里面了。王杰是现在是光荣的人民教师，以体育老师的身份当了班主任，二婚娶了个漂亮的英语老师，被管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年了没在一起喝过几次酒，今天出现是带来了从他各同事渠道得来的信息。
他俩这时候化身“消息人事”，一个野路子、一个半官方，算是把这事给大家说了个大概。
“这次事大了，据说一共有十多亿取不出来，不止那一家小银行，县城周围乡镇小银行基本上都在这事里。”张志佳是张明对门，比张明大两岁，现在还单着，这次也没逃掉，郁闷的说。
“所以说啊，人不能贪，不能想着天上掉馅饼，还是要踏踏实实的才行。”王杰给自己的发言收了尾。
“你一个体育老师哪来这么多大道理啊？你上体育课时拿嘴上的啊？”张明笑着骂道。两人太熟了，玩的就跟一个人一样，小时候还跟同一个师傅练过一段时间，不过他天赋好，走了体育生的路子，自己是个安静的性子，走了正常上学的路。
”嘿嘿嘿，你这出去就不咋回来了，走，晚上约一场去，我就回来给我叔他们说说咋回事，我爸妈那会让我劝住了，倒没啥损失。“王杰伸手锤了张明一拳。
”走走走，我都烦死的，最近到我家骂我的人太多了。“张志超比大几岁，按村里辈分还比张明小一辈，但一起玩也就不讲究这个了。他是镇上银行上班的，存款压力大，村里好多人都是听了他的宣传去存钱的。问题是他拉来几十万上百万的，他手里就能多拿点奖金，具体银行怎么操作的，他一点不了解行情。据说家里已经被泼大粪臭的没法住了。
”妈的，我们行长一年a6，两年换房，说是市里大银行委派的，其实就是过来镀金加捞钱，现在拍屁股走了，烂摊子就这么扔下了。”张志超把烟嘴喷了出去。“现在什么都是真的，银行是真的、干活的人是真的、存钱的手续是真的，但就钱没了。”
几个人聊着聊着没注意周围已经围了一群老头老太太听着，听到这又闹闹哄哄了起来，张志超没敢多待，连忙到路边伸手打了辆车，拉起几个兄弟奔城里了。
张明没跟着去，他打算先回家劝劝老两口入股的事，现在虽然种地不挣钱，但奈何土地值钱。土地确权之后，外地来了一些有钱人，要整体租村里土地，价格比种地好点，但是是长租，三五十年的那种。张明感觉不对劲，真这样操作了，十年以后土地究竟属于谁就难说了，资本的力量这几年可真让人害怕了，尤其这些大资本始终有颗当地主的心。自己已经成银行的长工了，真怕老爹老妈以后又成这些”大地主“的长工了。
不出意外，被老爹骂了出来。因为张明自己也没闹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操作土地毕竟有法律风险，老爹是当年的大专生，现在是看不起自己这个煤矿工人的。但是对张明而言，不放心，村里村部被卖就是典型，所有手续、程序都是合法的，但是结果就是集体土地变了性质，被联手转卖。
想来想去，张明想不出再劝他们的理由，专制了一辈子，现在哪会和自己讲民主呢？拉倒吧！时代的尘埃落下来大家头上都是大山，谁也逃不掉，永远又更大的坑在后面呢。
顾不上刘秀珍后面喊着吃饭的声音，出门开自己车奔城里了。
两个小时后，张明已经躺在了老家炕上，老妈边和面边念叨着村里哪个老人又去世了，哪家的媳妇又和婆婆吵起来了，哪家的儿子都三十多了还在外面混着，张明闭着耳朵逗炕头刚出窝没多久的小奶猫，一声不吭。
老妈在农村待了一辈子，觉着结婚生子就是一辈子最大的事，最把张明结婚的事放在心上，这又在间接催婚了。
“刘秀珍，你家鸡跑出来啦？”进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这是隔壁邻居，张明小的时候嫁过来的，大家叫她拓二嫂，有着农村妇女自带的八卦心，见门口停着车就找了个理由进来瞅瞅。进门讲只有张明，没领小姑娘回来，就又失望的走了。
自从毕业后那次分手，张明好几年没缓过劲来，后来想明白了，自己找了几个，可爹妈嫌弃这嫌弃那，最后不了了之，一怒之下，张明干脆不考虑了，三十岁以后再说吧。谁叫自己没发财呢，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说不上话啊。
去年听工友劝，买了国内有名的大企业恒强地产开发的楼盘，买他们才稍微消停点了，但是对未来儿媳的要求却水涨船高了，张明实在无奈，上次过年回来，一大桌亲戚坐酒桌子上聊起来，又再催他。
他也坦然的给大家说了现状，不管城里姑娘还是村里姑娘都要求市区好位置有房，家里有支持，工作有保障，长得不丑，身高不低，至于能不能实现，人家有的是试错的机会。这一代人，农村同龄人必须做好打光棍娶二婚三婚的打算，不然根本没多少机会的，这不是丧气话，这是事实。现在已经不是10年前20年前了，房地产行业已经把社会价值观重塑了，早接受现实早解决问题。
听得明白的都不再说话了，自家老爹反倒觉得让他当众丢了脸，没了面子，把张明骂了一通，一气之下张明摔门走了，大半年没回家。
躺床上张明想着要不要在家吃饭，实在不行干脆去县城喊几个在老家的发小聚一聚得了，在家一顿饭得听多少唠叨。
正考虑时，老爹张学军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躺平”的张明，没好气的说，“我去问了，村里其他好多家都去试了，信用社说暂时推后取款，钱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咋办？你倒是有点退休金，可村里组织大家入股呢，入得多每年分的才多，就现在手里一千块多块钱，拿去连个汤汤水水都喝不上。”老妈嘟囔着说。
“你行了，银行又不会破产，怕啥，钱咋都能拿出来。”张学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张明赶紧起来，说了声几个朋友约，出去走走。
逃一样的出了家门，走到村口见几个一直在老家的发小蹲在一块抽烟，他也凑了上了，发了一圈烟，都打了招呼，也和他们聊聊。
一聊不知道一聊才知道咋回事。
村里前两年有人说这边村镇银行存款利息收益比一般银行要高的多，还月月把利息返给储户。于是周边村镇的人就都把手里的余钱存里面了，结果前段时间有人发现自己存在这几家银行的钱不给打利息了，再过几天连本金都取不出来了。
银行说系统升级维护，但农村人本来就存不了几个钱，一些着急的就去取钱了，一律被各种理由拒绝了。
又过了一周，听说银行股东和外面有钱人勾结把钱转到其他地方拿高利息去了，钱根本就没存银行里，公安已经在查了。
事情一下子就爆炸了，慌了神的老头老太太们直接就把银行包围了，扯着横幅要取自己的钱。
王军、王杰堂兄弟俩是张明从光屁股就开始玩的发小，他俩长辈也把钱都放了进去，不过他们都放的多一些。王军是一直没上班，前些年靠玩网络游戏卖各种装备挣了些钱，他父母也能折腾，给他存在不少结婚钱，现在都砸里面了。王杰是现在是光荣的人民教师，以体育老师的身份当了班主任，二婚娶了个漂亮的英语老师，被管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年了没在一起喝过几次酒，今天出现是带来了从他各同事渠道得来的信息。
他俩这时候化身“消息人事”，一个野路子、一个半官方，算是把这事给大家说了个大概。
“这次事大了，据说一共有十多亿取不出来，不止那一家小银行，县城周围乡镇小银行基本上都在这事里。”张志佳是张明对门，比张明大两岁，现在还单着，这次也没逃掉，郁闷的说。
“所以说啊，人不能贪，不能想着天上掉馅饼，还是要踏踏实实的才行。”王杰给自己的发言收了尾。
“你一个体育老师哪来这么多大道理啊？你上体育课时拿嘴上的啊？”张明笑着骂道。两人太熟了，玩的就跟一个人一样，小时候还跟同一个师傅练过一段时间，不过他天赋好，走了体育生的路子，自己是个安静的性子，走了正常上学的路。
”嘿嘿嘿，你这出去就不咋回来了，走，晚上约一场去，我就回来给我叔他们说说咋回事，我爸妈那会让我劝住了，倒没啥损失。“王杰伸手锤了张明一拳。
”走走走，我都烦死的，最近到我家骂我的人太多了。“张志超比大几岁，按村里辈分还比张明小一辈，但一起玩也就不讲究这个了。他是镇上银行上班的，存款压力大，村里好多人都是听了他的宣传去存钱的。问题是他拉来几十万上百万的，他手里就能多拿点奖金，具体银行怎么操作的，他一点不了解行情。据说家里已经被泼大粪臭的没法住了。
”妈的，我们行长一年a6，两年换房，说是市里大银行委派的，其实就是过来镀金加捞钱，现在拍屁股走了，烂摊子就这么扔下了。”张志超把烟嘴喷了出去。“现在什么都是真的，银行是真的、干活的人是真的、存钱的手续是真的，但就钱没了。”
几个人聊着聊着没注意周围已经围了一群老头老太太听着，听到这又闹闹哄哄了起来，张志超没敢多待，连忙到路边伸手打了辆车，拉起几个兄弟奔城里了。
张明没跟着去，他打算先回家劝劝老两口入股的事，现在虽然种地不挣钱，但奈何土地值钱。土地确权之后，外地来了一些有钱人，要整体租村里土地，价格比种地好点，但是是长租，三五十年的那种。张明感觉不对劲，真这样操作了，十年以后土地究竟属于谁就难说了，资本的力量这几年可真让人害怕了，尤其这些大资本始终有颗当地主的心。自己已经成银行的长工了，真怕老爹老妈以后又成这些”大地主“的长工了。
不出意外，被老爹骂了出来。因为张明自己也没闹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操作土地毕竟有法律风险，老爹是当年的大专生，现在是看不起自己这个煤矿工人的。但是对张明而言，不放心，村里村部被卖就是典型，所有手续、程序都是合法的，但是结果就是集体土地变了性质，被联手转卖。
想来想去，张明想不出再劝他们的理由，专制了一辈子，现在哪会和自己讲民主呢？拉倒吧！时代的尘埃落下来大家头上都是大山，谁也逃不掉，永远又更大的坑在后面呢。
顾不上刘秀珍后面喊着吃饭的声音，出门开自己车奔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