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大师为婉灵输了一夜的内力,顺便将体内脏腑的伤势做了修复,天亮才缓步走出营帐。众人皆候在帐外,一见两位大师出来,就拥围上来,询问婉灵伤情如何。

  “她已无大碍,我等要回寺中去了,这一夜耗费了数十年功的力,非要闭关三个月才能恢复。”张真人缓声道。

  “白虎队在此谢过二位大师的恩德。”罗圈圈与白虎队一众队员,齐声以军礼跪谢于大师。

  “不必言谢。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们好生辅佐将军,莫要辜负了他们的牺牲才是。”慧能大师此语暗藏玄机,为的正是自己的爱徒慧玄。

  “我等必将刻骨铭心,不忘前人不计生死,不抛弃后世荣誉担当!”白虎队郑重叩首再拜。

  “多谢大师此番辛劳,不知那黑色玄石,大师打算如何处置?”

  “先暂由贫道封印保管,带出关之后,再做打算。”

  “那就有劳二位大师了,本相派人专车送二位回京郊寺庙吧。”

  “多谢丞相大人。”

  就这样,王丞相与两位大师一道进城。韩子文看了婉灵一眼,确认人已经没事了,便匆忙上马飞驰回京,进攻去向陛下禀报昨夜一事。

  江陵水师昨夜就打扫了战场,剩余的灵士已被两位大师的阵法集中毁灭干净,不留丝毫痕迹。程老将军收敛起大儿子的遗体,安葬在营寨东侧的山坡上。

  程小钱跪在碑前,头上包扎着绷带,低头哀声哭泣。程老将军左手抚摸着小儿子的脑袋,默不作声。

  “哥哥,你答应过要教我水战的,你怎么能撇下我先走呢?呜呜呜呜……”

  听到程小钱说的话,程老将军不愿意在儿子面前落泪,更不愿意过多去回忆曾经的种种。无奈之下,他只好走下山坡,把自己关进船舱里,谁都不允许打扰他。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儿,只有父母自己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经历。程老将军盯着大儿子留下的遗物,苦苦思索着该如何向家中的老妻和儿媳妇交代。他根本无法入睡,一闭上眼睛,程大钱的音容笑貌就会出现在眼前。有时候实在过于疲累睡着了,也会在梦中见到大儿子,和他说话斗嘴,和他水中操练。

  一把白头所剩无几,身形显瘦颓废,胡须杂乱无章地垂在下巴处,食不知其味,眠不觉其虚。

  婉灵在床上昏睡了整整三天,期间仇复一直衣不解带地贴身照顾,用湿毛巾为她擦脸和手。汤药煎好后,仇复手持汤勺一点一点地把药喂进她嘴里,一日三次,从不曾间断。

  党三石每日来施针两次,早晚各行一次针。夜间仇复就睡在婉灵榻边的地上,以便能随时为她倒水盖被,时时检查身体特征和状态。

  大伙也不再议论他和将军之间的绯闻八卦。那晚仇复的举动大家都有目共睹,只要是为了将军不惜舍命冒死,管他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就算真是对将军有意思,大伙也没意见,并且会坚决支持仇复最终能赢得将军的心。

  第四天中午,婉灵渐渐恢复意识,她闻到了一缕饭气的香味儿,鼻子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伸了下自己的四肢,发现竟然一点都不僵硬麻木。

  罗圈圈看到将军的被子动了,赶紧瞅到婉灵耳边小声道:“将军,您醒啦。”

  “嗯,醒了…对了,什么东西这么香?”

  “哦,我做了河鲜粥,将军卧床三日,还不能正常进食,只能吃些流食。来,我扶您起来,您尝尝咱的手艺如何。”

  圈圈笑着扶起婉灵上半身,把枕头竖起来放在腰部后边,好让她靠着枕头舒服些。将木碗小心翼翼地传到婉灵手中捧好,再把勺子递到她右手中握好,这才松手让婉灵自己进食。

  不过中途人不能离开,因为婉灵现在眼睛看不见,手里的木碗很容易侧翻,里面的粥就会洒得满身都是,还会烫到她自己。再者,由于看不到崴粥的勺子,很容易把粥勺送歪,不是烫着脸颊,就是怼到鼻子里去,所以圈圈还得全程看着她一勺一勺吃完,才能离开榻前。

  婉灵独自在榻上,低头闻着手里的粥,香气扑鼻。手里慢慢崴起一勺,缓缓靠近早已嗷嗷待哺的嘴巴。够了许久够不到,婉灵干脆将嘴唇嘟起来,伸长去够勺子里的粥米。刚一碰到勺子边,就被热粥烫得赶紧缩回两片嘴唇,用牙在嘴里咬着被烫的部位,嘴巴都被烫红了。

  圈圈看见将军如此艰难才能喝上一勺粥米,心里很不是滋味,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缓声道:“将军,不如属下来喂您吃吧。”

  婉灵歪头想了想,然后坏笑道:“既然是喂饭,那我要让小仇子亲自来喂我。”

  圈圈噗呲一声破涕为笑,将军似乎一点儿都不懊恼沮丧,还是这般可爱喜欢胡闹,便答应道:“好~属下这就去叫他过来,让他亲自服侍您用膳。”

  圈圈信步走出营帐,在水寨中寻找仇复的踪影。找了半天,终于在安葬慧玄那个山坡上,找到了正和张择祭拜的仇复。

  “仇兄弟,将军有事找你,你快过去吧。”

  仇复扭头诧异道:“将军醒了?”

  “对,将军一醒就要找人伺候喝粥。这不吩咐我出来找你呢嘛,你快去吧,时间久了粥就凉了,粥凉了就……”

  还没等圈圈把话说完,仇复一溜烟儿地向营帐奔跑而去。进得营帐,看见婉灵素身坐在榻上,鼻梁高挺笔直,手中捧着一碗热粥,安静得犹如画中病美人,让仇复心潮澎湃。

  他缓步靠近榻前,从婉灵手中拿起那碗热粥,崴起一勺粥米,移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再身手递到婉灵嘴边,嘴里发出:“啊~”的声音,提醒她该张嘴喝粥了。

  婉灵非常配合,乖巧地张开嘴巴,也发出了“啊——”的声音,等着仇复把粥送到嘴里,再合上嘴巴,咀嚼粥里的河鲜。

  “嗯,圈圈的手艺见长。以后我要天天喝他煮的粥。”舌头灵活地舔了一圈嘴唇上的粥水汁液,吧嗒几下口中的滋味儿,回味无穷。

  “好~那我就天天喂你喝粥。”

  “喂我喝粥是远远不够的,还要帮我拿东西,帮我写字抄经,帮我洗漱更衣……”

  “更衣?你快别说了,这要让人听了去,定要说你不守闺阁之礼,不似良家女子。”

  “切,我本来就是活阎罗,要什么温婉贤淑。…不过,在你面前,我倒是可以装得乖一点,嘿嘿。”

  “你呀,从来就没个正形。我真是脑子进水,会摊上你这么个大猪蹄子,真是命苦呀。”

  仇复故意逗她,婉灵也确实脸皮挺厚的,跟着捧哏道:“小娘子放心,有本将军在,保证红颜祸水不会流到别家院子里去。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当然是要留着用来祸祸本将军啦,系不系呀~”

  说着顺手搭在仇复的肩膀上,被窝里的双腿也开始不老实地四处乱动,完全没有仇复刚来时的那副端庄娇弱。

  仇复一个没忍住,手里的木碗差点儿滑脱了手。赶紧继续送上一勺粥,好堵上婉灵那张不带门栓的嘴巴。

  好不容易喂完了粥米,婉灵吃饱浑身暖和,便撒娇说要仇复背她出去透透气,消消食。仇复觉得大白天背她营中晃悠,有伤风化。可是却禁不住她一直搂着自己的腰身,矫揉造作地嚷嚷着仇复嫌弃她又瞎又凶。最后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背上婉灵到寨中闲逛。

  身上背了个甩不掉的树懒,走到哪里都引来一阵哄闹和嘲笑,仇复别提有多后悔答应婉灵这个要求了。婉灵在背上装作听不见这些,紧紧地搂住仇复的脖子,肆意享受午后的阳光和江风送来的清新空气。

  好死不死,这一幕被前来探望的王政希撞见了,气得眼睛都绿了。在进宫的路上,政希怎么想都不顺气,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抓狂过。在潜意识中,婉灵一直都是他的挚友、玩伴和红颜知己,若没有皇室的赐婚,他或许早就向婉灵提亲了。

  资政殿内,陛下正好问起了婉灵,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机狠狠地參了仇复一本。

  “陛下,灵儿伤势已无大碍。今日臣去看过灵儿,她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了。”

  “这就好。这次朕险些失去最重要的左膀右臂,痛定思痛,朕不该让她回到军中去的,更不该让她披挂上阵,轻易涉险。”

  “陛下,此言差矣。据臣所知,灵儿之所以会被慕容绝所伤,多半是因为那个叫仇复的人,临阵脱逃,扔下灵儿一人面对强敌。此举为军法所不容,恳请陛下降罪此人,绝不可姑息。”

  “哦,竟有此时?军中竟有此等宵小奸佞之徒,定要严加惩治。此事就交给丞相大人来调查取证,一旦坐实罪名,朕要亲自下旨惩办。”

  “臣,遵旨。”

  走出资政殿,政希觉得心里这口气,一定要好好出出。他从来没有见婉灵像对待仇复那样对待自己,不甘和醋意,致使政希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当然,此时他觉得自己的做法并无不妥。

  “仇复,本相要好好挖掘你的把柄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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