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这天,桓贞带着一副木质轮椅到江陵营寨,顺便来看望婉灵。

  “灵儿,这是按照肖小俊的图纸制作的活椅,我扶你坐上来试试。”

  “好呀,小俊设计的,绝对不一般,以后我就坐它出去转悠,省得仇复老嫌背我丢人。”

  “你呀,从前以为你跟王政希会是一对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要是让政希知道,他该伤心难过了。”

  “哥哥这是说得什么话,含章哥哥业已成婚一年,嫂子如今身怀六甲,我怎么还能跟他继续藕断丝连呢。”

  桓贞搀扶着婉灵坐进椅子上,放好双腿在横板上,便蹲下身来,端详道:“怎么样,舒服吗?”

  “嗯,正合适,挺舒服的。哥哥,你推我去程伯伯处吧,他已经好几天没有露过面了,我很担心他。”

  “唉~我真后悔,那日政希去请两位大师,我就不该跟着一块儿去的。明明你事先留下了锦囊,我却没能及时赶到增援,害你双目失明,重伤至此。我,对不起你们。”

  “哥哥,这不能全怪你。谁能想到慕容老贼会藏身在北凉军中,也怪我的便衣发现得太晚。好在没造成更大的损失,两位大师也及时赶到,局势才转危为安。你和大师还有那些死去的将士们,都有功于家国,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哪有常胜不败的道理。”

  “不管怎么说,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昨日已向陛下提出请求,要求自降三级,以示惩戒,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地继续操练新兵。”

  “此举在理。这几日没什么事,我就让白虎队跟哥哥你回江陵大营吧,他们整日待在营寨中,好吃好喝的,体型都快走样了。”

  “行,没问题,我让他们帮着操练新兵。你训练他们的手段,素来是军中最严厉的,正好让他们磨磨新兵的锐气……”

  两人来至舱门外,桓贞从轮椅后面走到门前,冲里面喊到:“程老将军,周桓贞求见。”

  “进来吧。”

  听得里面答复,桓贞缓缓打开舱门,见程老将军坐于榻上,便推着轮椅驶进舱内,然后合上了舱门。

  程老将军看到婉灵亲自来探望他,赶紧从榻上起身,过来将轮椅推至案台旁,自己则坐在凳子上,与婉灵叙话。

  “灵儿,你身上的伤还没养好,何必急着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

  “程伯伯,您是长辈,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还是您手下的一员小兵,自然该来看您。”

  “灵儿抬举了,你如今已是宫中唯一的参政女史,又是陛下亲封的二品大员。官位职级在我之上,说句不好听的,下官还要尊称你一句‘大人‘呢。”

  “程伯伯这话就生份了,我是您带的兵,若没有您的栽培,哪有我今天的成就。不论何时何地,您都是我的长辈老师,我不能忘本。”

  “在周家小一辈里,我是最疼你的。不过你也对得起这份疼爱,从小就不怕吃苦,有好几次你父亲都劝我别太严格,你却从来不抱怨我对你要求苛刻,我要是有你这么个懂事乖巧的女儿就好了。”程老将军说着,脸上洋溢起自豪的笑容。

  “程伯伯偏心,灵儿哪里乖巧了,在家里人面前,简直就是个野猴子。”桓贞插嘴打趣道。

  “哈哈哈,这点可比不上我那两个儿子。他们不止顽劣,还总喜欢自作主张,我这头发就是被他们给气白的。”

  不知不觉,他又想起了大儿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最终归于沉寂。大儿子是他最操心的儿子,比小儿子还要操心。当年为了熬练程大钱,他没少花心思。甚至还要跟自个儿儿子斗智斗勇,用战法谋略来相互整蛊对方,直到父子俩打成平手,他才放心让大儿子独自带兵上阵。

  婉灵听得程老将军没了动静,为免冷场尴尬,故意转移话题道:“程伯伯,您推我到‘忘忧崖‘上坐坐吧。长大后,很久都没有去过了。”

  程老将军没有说话,起身静默推着轮椅,缓步登上一处山崖。这个山崖与普通山崖一般无二,之所以叫‘忘忧崖‘这个名字,是因为此处是少年婉灵与程老将军二人的秘密花园。

  年少时的婉灵,桀骜轻狂,不受族人待见。每遇心事,她就会跑到这个山崖上,跟程老将军互诉衷肠,排解青春烦恼。程老将军总能耐心开导她,比自己的父亲和哥哥还要亲近了解,两人之间的情感亲厚,自不用说。

  立于山崖之上,江风迎面而来,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程伯伯,我在心里早就认定自己是您的女儿了。今后或许再也无法降烈马、挽大弓,只能退居幕后,做个谋士了。这样也好,我就有时间陪您了。”

  “好,我便认下你这个干女儿,日后养老送终,就有劳你了。”

  “程小钱可不必调至前军,排兵布阵非他所长,还是让他与那些小可爱们相伴吧。”

  “嗯。”

  婉灵抬头面向宽阔的江面,仿佛能看到江上的一切般。深情地呼吸着熟悉的味道,她忽然想起了从小在军中学会的一首歌谣,便随口念诵而出。

  “葬吾于山坡之上兮,望吾故乡。故乡不可见兮,唯有守山。葬吾于高坡之上兮,望吾亲乡。亲乡不可见兮,唯独守伤。天苍苍,江茫茫。山崖之上,国有殇。”

  “想不到你还记得这首民谣。多谢女儿陪我消解心中苦痛,我不该如此消沉的。比起死去的战友们,还有那千千万万的黎明百姓,我这点失亲之痛又算得了什么。这首歌谣倒是提醒了我,我还有未完成的责任和使命。”

  “干爹能想通就好,女儿无以为报,只得与干爹回忆过往峥嵘,还望干爹能渡过难关,恢复往日精神,女儿便心满意足了。”

  “余本无渡河。余竟渡河。”

  程老将军回首望向对岸,江上烟波浩渺,变幻莫测。日日江水东流入海,年年江风春去秋来,岸边渔民换了一代又一代,好似天道恒古不变。

  都说人心善变,叵测难料,可这若江历经千百年来沧桑变化,却并未一层不变。在这天地之间,人心、大道,不知是变了,还是没变,除了天上的神仙,就只有世人自己清楚了。

  建宁要塞外,赫连将军一副愁眉苦脸。一个多月没收到国君的消息了,急得他是左右为难,前也不是,退也不是。

  “将军,敌军几次袭扰我们的粮道,再拖延逗留,营中军粮恐怕支撑不了几天了。”

  “既然如此,干脆我们就此撤离吧。陛下一直没有消息,或许已经返回都城亦未可知。”

  于是,西蜀剩余的十几万陆军,就这样垂头丧气地撤向夔关,返回蜀国。

  程老将军与婉灵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由婉灵上表陛下,建议将那沮渠子车的尸首送还给北凉国君,让北凉与西蜀自去狗咬狗、黑吃黑,唐宛国借此外交施压北凉和西蜀,获取更为有利的交换筹码。

  西蜀国内表面风平浪静,实则皇宫之中早就暗潮涌动了。原先出使唐宛国的那位使臣大人,竟是慕容皇室的外戚贵族。论起辈分,摔死的小皇帝见了面,也要称呼一声皇叔呢。

  如今慕容绝不在国中,蜀丘明目张胆地在朝中串联朝臣,密谋夺回皇位,扶立幼帝继位,他自命为大司马,统摄军政,大权独揽。

  其手段之雷厉风行,令人咂舌,与在唐宛国谈判时简直是判若两人。当初在唐宛国谈判时,王政希就觉得此人不简单,深藏不露,极善伪装,举止悖逆狡猾,即使当面相对,政希也无法看透此人。

  眼下大权在握,炙手可热,蜀丘一步步清除慕容绝在军中的势力。至于民间信奉国师教会,他则声称慕容绝已羽化登仙,将慕容绝当做画像神龛来焚香祭拜。百姓见蜀丘对慕容绝十分敬重,民心逐渐归拢,极少有人反对他的,渐成政通人和之象。

  自从得到陛下的默许,政希就一直在暗中追查仇复擅离职守一事,无意中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心。政希调查到仇复进入隔离村之前,似乎与被查封的信王府有关联。

  种种迹象表明,仇复很可能是从信王府中逃脱出来的。政希调查了信王的所有子嗣,有名份的,全部都被发配充军,不到一年的时间,都被逼死殆尽。

  但信王还有一个庶出的儿子,名叫李福兴,信王被查封时应该在14岁左右,年龄跟仇复对得上。至于长相,虽然五官有所长开,可遗传骨骼面相,一探便知。李唐皇室非常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后脑勺上方有块骨头明显凸起,用手一摸就能感觉到其异于常人之处。

  虽然有了指向,但还需要加以证实,最好是有信物之类的佐证,方能认定仇复就是失踪已久的信王后代。

  政希思来想去,想到一个办法,把人请到宫中让陛下自己来辨认。如果陛下看出端倪,他便可以趁机说出已掌握的线索。陛下一定会当面验身查明,只要能掌握一两个证据,就可以断定仇复的真实身份。

  即使仇复拒绝承认,当着陛下的面,晾他也不敢造次。若是当堂顶撞冒犯天子威严,或许还能治个大不敬之罪,亦可省去自己不少周折。总之,仇复必死无疑。

  就算陛下念在皇室骨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陛下盛怒之下,他免不了要被判个幽闭监禁,到时候他孤独老死于幽暗之室,便再也没有机会去招惹婉灵了。

  想到这里,政希心情舒畅了不少。他可以得不到婉灵,但绝对不允许他人染指婉灵。她永远是政希内心抹不掉的印迹,他不允许这抹印迹变色变味,他希望婉灵永远都是他心目中的那抹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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