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正欲离开王府,却有下人来报说王令史求见。

  乍一听,信王有些吃惊:“这个老家伙,不是沉寂很久了嘛,怎么会突然间来找本王?”

  下人在前面举灯照路,信王跟在后面,往前院正厅走去。转过巨大屏风,信王看到一人站在厅前,整个身体被黑色斗篷罩住,连衣帽遮住了面容,颔首隐于黑暗中。

  “不知王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老臣见过殿下,得知殿下明日即将起事,老臣特来与您合作。”来者摘下头上的连衣帽,露出一张沧桑的脸。

  “王大人,世人都以为你被吓破了胆,终日闭门谢客,两耳不闻朝事,居然能探知本王准确起事时间,不愧是两朝老臣呐。”

  “殿下过誉了,老臣不过是懂得如何伪装、卧薪尝胆罢了。虽然辞去丞相一职,但朝中势力依然在,想要掌握殿下的举措,并非难事。”

  “本王母妃被王氏皇后连累至死,你怎么就肯定本王愿意跟你合作?”

  “殿下想要复仇,无非是因为周家从中作梗,坐实了贵妃娘娘的罪名。我王氏同样嫉恨周家断了生路,我们有同样的目标,当然要联手合作,这样胜算更大。”

  王令史说的理由,信王不会拒绝,因为他本来就不怨恨王家主动设计陷害太子殿下。说到底,就算王氏皇后不出手,自己的母亲也未必真就甘愿置身事外,不过都是利用而已。

  “既然是合作,那总该拿出诚意,说说你的想法吧。”

  “老臣可否见见慕容公子?”

  “可以,随本王来吧。”

  信王眉梢跳了几下,心想这老家伙还真是厉害,连慕容寒那么诡异的身法,他都能了如指掌。这样的士族力量,信王真不敢轻易与之为敌,最好是能收为己用。

  来到厢房,王令史见到了坐在塌上的慕容寒。慕容寒看向信王,经信王点头确认后,才又闭上眼睛,继续疗伤。

  “皇陵一战,老臣已有耳闻。知道慕容公子缺少豢养灵士的原料,或许老臣可以代为提供死人尸体。”

  听见王令史有意提供帮助,慕容寒睁开双眼,问道:“没有死尸,活人也可以。活着的灵傀,效果更好。”

  王令史心下明白对方的意思,回答道:“这个好办,府中家奴、牢中囚犯,或可凑数。”

  “那巡城守备的陈将军莫名失踪,殿下的人不得不撤出巡城司,这对起事非常不利。”慕容寒故意提起巡城守备一事,看王令史如何应对。

  “此事不难,老臣暗中派人打开城门,慕容公子的灵士就能顺利进城了。”

  “王大人如此费心帮助殿下,您那宝贝儿子该怎么办?”

  “孽子既然选择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老臣也无话可说。但老臣可以保证,不会让他妨碍殿下的大事,还望殿下饶恕小儿一命。”

  “这个自然,本王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好!有了王大人的支持,明日举兵,一定能够成功。”

  头疼的灵士问题和城防问题得以解决,信王终于相信王令史的诚意,三人就此约定,明日月圆之夜,公主拜堂之时,就是起兵的最好时机。

  兰瑾双手环抱着双膝,呆坐于墙角阴暗处。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脑袋斜靠在墙上,抬眼凝视天边的一轮圆月,冰冷凄凉。

  心灰意冷,兰瑾将手中的药粉,洒进自己的茶杯里,想一死了之。端起茶杯,心中总还有一丝不舍之情。想起今天之后,整个京城都会陷入地狱火海,周桓贞可能难逃劫数,兰瑾就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我怎能在这里悲伤绝望,若是不把这个消息告诉桓贞,他肯定会深陷陷阱......不行,我要活着,必须救下他和周家。”

  打定注意,兰瑾起身走到镜子前,拭去脸上的泪珠,拿起案上的玉梳,打理自己有些蓬乱的发丝。镜子中,兰瑾表情肃穆,眼神却是坚定的。

  摆在梳妆盒旁,是一套精致的凤冠,身后衣架上,挂着锦衣翠碧。兰瑾低眉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一把匕首,藏入衣袖之中。窗外杜鹃鸟落在枝头上,声声哀鸣响彻整座王府。灵堂前的白绫随风起舞,烛火被风吹得更加肆意狂乱。

  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江陵城平静地迎来了日出。

  信王站在阁楼栏杆处,远望兰瑾登上迎亲的花轿。

  “殿下,您确定公主不会出错?”慕容寒问道。

  “本王当然不会任由妹妹犯错,陪嫁丫鬟中早就安排了人盯着,量她也不敢胡闹。”

  信王自信地走下了阁楼,慕容寒隐入黑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京兆大牢中。

  牢头见有陌生人进来,便走上前开口问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

  慕容寒等牢头走到自己面前,伸出手指,轻轻在眉间额头一点,那牢头就被定住了。额头被点处,出现一个黑色圆圈,牢头随即双目变黑,失去了自主意识。

  慕容寒抬起双手,掌心向内,在印堂处往两侧摊开,无数道黑色雾气从额间飞出,冲向监牢里的犯人们。控制住了这些犯人,慕容寒带着他们冲破大门,向外飞出。

  街上行人们忽然感觉背后发凉,然后有无数条黑影从身边飞速掠过,掀起一阵阴风。可是行人们回头看时,根本看不清这些黑影到底是什么,无从探究,便没人去在意。

  城外东郊树林里,早就散落着一群家奴,他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只是主人命令他们在林中等候。慕容寒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家奴们不知所措,交头接耳,议论着眼前的这个怪人。

  慕容寒深吸一口气,闻着这些新鲜血肉的甜味儿,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将这些家奴们控制之后,慕容寒挑了两个青壮身体好的,双手化为利剑,刺穿祭品的心脏,吸食着滚烫的气血。

  红色血液变成几条血柱,顺着慕容寒的手掌缓慢延伸至双臂,从后背肩胛骨处吸入心脉。拥有了新鲜气血的补充,他后背的伤口,正渐渐缩小,直至愈合。慕容寒转身带着其余的灵傀离开了树林,地上只留下了两具干尸。

  迎亲的队伍行进在街市上,行人稀稀拉拉地围观过来,跟在锣鼓喧天后面,好沾沾新人的喜气。由于之前官府严令的关系,现在街上行人减少了很多。

  兰瑾撩起轿子的布帘,眼看着快要到周府了,焦灼地思考着该怎么摆脱轿外的那个陪嫁丫鬟。

  在王府梳妆打扮时,这个丫鬟就在房中伺候兰瑾更衣,还小声跟她说若自己害怕,可以由丫鬟替代。出府上轿时,自己的贴身侍女一个也没能跟出府门,唯独这个丫鬟可以围着轿子跟来。

  兰瑾看那丫鬟面生,不是自己的贴身旧人,便猜到她可能就是信王派来监视自己的人。可摆脱丫鬟之后,该怎么把消息告诉周家,又不连累城中百姓和参加喜宴的宾客们,以一人之力,搅乱这场婚礼。

  兰瑾握紧手中的匕首,蹙眉思索,默默咬紧朱唇。抽出刀锋,寒光中映射出一对桃花眼。她下定决心,匕首入鞘,眼含杀气。

  “对不住了,我只能借你的命一用了。”

  在周府门前落了轿,新娘子手持鹊扇,在丫鬟的搀扶下,迈过府门前的火盆,一路上新郎官在前面领着新娘,兰瑾平静地垂目躲在鹊扇后,三个人四平八稳地穿过前院进了前厅。

  周家人早就等在前厅,院内只设了五桌酒席。正对着的上座处,周蒙生和丽贵妃乐得眉开眼笑,婉灵难得一身女装,略施薄粉,气质非凡而又不扎眼。韩子文也站在一侧,与周家族人一同凑热闹。

  老皇帝与周家提前得知信王要在婚礼时动手,便没在府中大肆设宴,周桓贞也没有出现在婚礼现场,后院女眷早就提前几日分批化妆送出城外,到庄上暂避。

  周蒙生带着十万兵马驻扎在城外西郊山林中,信王一旦起兵,十万兵马就会伺机而动。五万人控制巡城守备,负责外围警戒拦截,另外五万人马则进入城中,戡乱肃清城中叛乱势力,配合皇宫中的禁军和斥候营,逐步缩小包围圈,活捉信王及其党羽。

  而婉灵会在皇宫中策应未被调换的禁军将士,消灭宫中的叛乱力量,与宫外的周家军队会合。激战时,由周桓贞保护老皇帝和太皇太后,从宫中密道疏散至城外皇陵处暂避。等城内肃清完毕,再迎接銮驾返回城内。

  鉴于七公主并不知道信王的谋划,老皇帝开恩就此由周家照顾孤女,皇室与周家的婚事仍旧作数。

  慧能大师此刻身在皇宫,张真人也在城外的军营中。婉灵觉得一切都已安排周密,纵使信王有慕容寒助益,最后的结果都注定是无法改变的。

  正要行拜天地的仪式,兰瑾果断扔下手中鹊扇,拔出袖中匕首,一刀结果了身边的那个丫鬟。鲜血从刀尖滴落在红毯上,丫鬟倒在血泊之中,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公主的举动惊呆了。

  兰瑾拽住周桓贞的手说道:“桓贞,你快跑,这是个骗局,信王要起兵谋反!”

  此话一出,众人都目瞪口呆,窃窃私语。

  周蒙生见机站起身来,向前院的客人们喊道:“各位客人实在抱歉,公主殿下得了失心疯,这婚礼就此暂停,请各位迅速离府。”

  府中下人按主人吩咐,一一向宾客解释并安排车马,护送回家。府外围观的群众们,见宾客都从里面出来了,还有府兵围在外围警戒,都好奇发生了什么,不敢靠得太近,远远地看热闹。

  待宾客们都离开了,周蒙生转而对族人说道:“族人听令,信王谋反,证据确凿。凡军中人员,一律全副武装,即刻出发!“

  “得令!”

  周氏族人男丁,皆穿上自己的铠甲,拿上趁手的兵器,整齐列队出府,向皇宫进发。老百姓们见周家的军队上街了,感觉气氛不对,纷纷躲回屋里不敢出来。

  “贵妃娘娘,臣派人护送娘娘回宫,请务必跟陛下待在一起,臣还有军务在身,先行告退。”

  丽贵妃虽然心惊胆寒,但见周氏族人应对自如,大将军亲自指挥,便安心听从安排,赶在信王围攻之前返回宫内。

  兰瑾没想到周家早有准备,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后腿了几步,瘫软在八仙椅上,已经筋疲力竭、心力交瘁。

  王政希撕下脸上的面具,蹲在公主面前,安慰道:“公主不必担心,我们早有防备。周大哥就在宫中保护陛下,公主不如进宫陪在周大哥身边,与陛下一同,撤离到皇陵去,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兰瑾这才知道,眼前的新郎官根本就不是周桓贞本人,而是王政希假扮的。

  “那就有劳王丞相了。”

  兰瑾在周府侍女的陪伴下,跟着丽贵妃的车驾回宫去了。前厅只剩下婉灵、王政希和韩子文三人,她手提银枪,护着二人殿后,一同进宫护驾。

  夜幕再次降临,江陵城中竟然出奇地安静,只有隐约的几声犬吠,惊起了树枝上的杜鹃。

  斥候营便衣队化妆成禁军将士,潜入皇宫,摸到灵士身后,手起刀落,把灵士砍成两截,化成灰烬。宫中潜藏的这些灵士,就此全部清理干净。

  丽贵妃、七公主等人与老皇帝、太皇太后在宁圣宫前碰面,王政希护送皇室成员、宫女太监众人紧随其后。

  这时,信王志得意满地骑上黝黑骏马,带着一千人府兵,由延庆路一道向北,直奔皇宫而来。在宫城下没有发现值守的禁军,信王以为已经被灵士消灭了,便打马进入宫城。

  这时一枚信号烟火划破夜空,在空中爆开,裂出一道刺眼的光圈。慕容寒见信王放出信号,便打起指响,身后的灵傀们逡巡而出,扑向江陵城。

  一路上并未遭遇任何抵抗,信王洋洋得意地来到养居殿外,想着这么顺利就能活捉老皇帝,就开始放松警惕,独自一人下马入内,让府兵在外面候着。

  进入殿内,见一人身穿黄袍,背对着站在案台前。但身型看着不像是老皇帝,信王还在迟疑老皇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大威猛、细瘦高挑。寻思了几秒钟,才反映过来,跟前这个根本就不是老皇帝。

  正要夺门而出,殿门却自己合上了,信王慌忙拔出宝剑,打算拼命。

  穿黄袍者转过身来,信王不由地惊呼:“周桓贞?!”

  “我等殿下等得好苦哇。”

  周桓贞拿起放在案上的宝剑,从案台上跃下,直劈信王的剑锋。这一劈,力道雄厚,如千钧重压在信王的手臂上。信王支撑不过,单膝跪在地板上,硬生生砸出一个坑来,手筋也被震得颤抖不已,渗出丝丝血迹。

  周桓贞天生臂力过人,右手臂力足有一千石,左手臂力也有八百石,且筋骨强健。信王平日里锦衣玉食、花天酒地的,哪有这般体能,被压得一时冷汗直冒,龇牙咧嘴地勉强支撑。

  周桓贞见信王仍然负隅顽抗,抽剑直击对方脖子。信王两手一软,手上的剑就掉落在了地上,身体摊倒下来,昏迷过去。禁军侍卫们将信王用铁链锁起,抬出了养居殿。

  而殿外的那一千府兵,也被婉灵的便衣队铲除殆尽。剩下投降的人,被禁军压入刑部大牢,与信王一起等候发落。

  解决完信王等人,周桓贞把龙袍一脱,就与婉灵一起进入地道,追赶王政希他们的踪迹。

  城外,灵傀对防守的士兵发起了猛烈攻击。他们一拥而上,手撕牙咬地将士兵团团围住,再散开时,士兵已经被咬断气管,倒地身亡。

  城上士兵赶紧报告给大将军,大将军走出巡城司,从楼阁上眺望城下,只见城下血肉横飞、惨不忍睹。大将军命令严守城门,不得放一人进城。随后坐镇城楼上,指挥城墙上的士兵进行反击。张真人则矗立一旁,为大将军掠阵。

  冲到城下的灵傀,双手抓着墙面蹭蹭地就往上跑,很快就爬上城墙头。士兵们弯弓搭箭,将一支支火箭射出,把这些灵傀打下城墙。有的灵傀冲过了火箭雨,奔到城门下方,用自己的头撞、手指抠、拳头砸,以此来撞开城门。

  城门的另一边,一众军士们用大粗木棍用力抵住城门。城门内集结了两万士兵军阵,寒光凌冽,严阵以待。

  大将军没有草率地让人打开城门,出城迎敌。为减少伤亡,凭借城墙险要,以火箭消耗敌方的有生力量。

  但奇怪的是,这些灵士似乎跟以往所有的灵士都不同。他们中箭之后,并没有因为‘赤焰真火’的威力而被烧成灰烬,而是依旧前赴后继地冲击城门。周蒙生和张真人对视一眼,立马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落在灵傀之间。

  周蒙生挥动手中的青龙大刀,飞劈其中一个灵傀,瞬间将其劈成两半。张真人上前察看,察觉并不是灵士,而是活生生的人,只不过这些人都被夺魂,变成傀儡。也就是说,‘赤焰真火’已经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了,问题顿时变得非常棘手。

  张真人运功催动‘无极真炁’,将城外护城河里的水尽数吸到空中,注入真炁,形成一道巨大的水龙,击穿一排灵士的身体。那些被击穿的灵士,倒地之后,又缓缓站起身来,继续攻击周蒙生和张真人,奔跑的速度丝毫不减,身上的血洞不停地向外喷涌着血水。

  察觉事态不妙,周蒙生向城上的军士喊道:“起!”城上的军士举起手中的信号旗,使劲地挥舞着。

  城外东郊山林中的军士们,见城墙上摇起信号旗,便杀声震天地冲下山林,冲向疯狂进攻的灵士。

  王政希手举火把,走到一处黑暗,便停下来点亮石壁上的烛台,照亮五十步以内的范围。兰瑾手扶太皇太后,跟着王政希的脚印前行。后面太子走在老皇帝前面为其探路,老皇帝一手搭在太子肩膀上,累的时候可以稍微借助一下而不至于摔倒。丽贵妃和慧能大师走在最后,由韩子文与一众宫女宦官们断后。

  数公里长的密道,通道蜿蜒崎岖,刚刚好容得下一人一身通过,人们走了一个多时辰还望不到尽头。婉灵和周桓贞追了很久,才在通道内遇上这队行人。婉灵走到前方接过王政希手中的火把,桓贞带领着便衣队跟在后面,队伍继续行进在无尽的山洞密道间。

  “诸位再坚持一下,前面很快就到休息室了。到了那里,就走完大半的路程了。我们可以在休息室稍作休整,半个时辰后再启程。”婉灵道。

  人们听到快到休息的地方,都深提一口气,重新振作精神,颇有望梅止渴的意思。果真,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人们终于来到了一片宽阔地带。这里有简单的桌椅器具,还有提前储藏好的干粮。饮水可直接收集钟乳石上滴下来的水滴,或者捞取溶洞中的活水,烧开即可饮用。

  太子四处观望休息室内的环境,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能找到这一处自然洞穴,足见先人智慧超然。

  “父皇,这密道是何时建造的,竟这般奇妙?”

  “这个朕也不是太清楚,得问太皇太后他老人家了。”

  “哀家倒是知道一些,这处密道,是先祖皇帝下令修建的。利用此处山势险峻,花费三十年时间,将山脉挖通,从象山中段开始,与景山相连,最后在皇陵处截止,全程十数公里。密道中间段,正好经过一间巨大的洞室,工匠们索性设置了几间仓库以囤积粮食,引地下水河道为饮水。如遇突发紧急,皇室中人可躲进密道求生。工程浩大,所费人力物力,有史以来堪称之最。”太皇太后坐在石凳上,双手握住拐杖,悠然回忆道。

  “此事当属绝密,难怪只有太皇太后知道。那这风水堪舆,是请何人选定的?”太子继续追问。

  “是靖国寺第十二代主持慧觉大师为先祖选定的,先祖为答谢慧觉大师奠基之功,以靖国寺为皇家供奉寺院,寓意江山国祚就像那寺中的香火,延绵不绝,千秋万代。”

  “原来如此,此次多亏靖国寺方丈大师前来搭救,真是感激不尽。”太子深深向慧能大师鞠躬致谢。

  “太子殿下不必客气,老衲既是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会坐视有人妄图破坏这太平世界。这密道宛如深藏地底的神龙,李唐江山背靠龙兴之地,定能兴盛不衰,子孙万福。南无阿弥陀佛。”

  “大师此次辛苦,待平息叛乱,朕代表皇室亲赐靖国寺匾额,万望勿辞。”老皇帝双手合十,走到慧能大师面前道谢。

  “善哉善哉,多谢陛下恩典。”

  兰瑾似听非听地盯着自己的右手发呆,手掌不听使唤地痉挛着。担心让大家看见,她用左手死死握住右手手腕,独自走到一个角落处坐下,忍受着内心的煎熬。第一次杀人,兰瑾自嘲自己双手不再干净,不知桓贞会如何看待自己。

  桓贞余光扫到坐在角落里暗默伤神的公主殿下,将地上的火堆分出一部分放在公主身前地面上,让公主得以烤火取暖。观察到公主的右手在抽搐,想到公主在一夜之间经历了人生种种,不免心生怜悯。单膝跪在公主身侧,伸出温暖有力的手掌,贴住公主的玉指,轻柔按摩着手指间的经脉,为公主舒缓放松。

  兰瑾没有说话,桓贞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互看着,温热暖意,从外而内地彻底融化了两人心底的冰封。

  “公主殿下,想哭就哭吧,憋着容易伤身。”桓贞看出兰瑾压抑在心底的痛苦和恐惧,柔声道。

  兰瑾似乎一直在等着桓贞的这句话,只有听他亲口说出,自己才愿意放下所有的枷锁伪装,放纵那眼泪夺眶而出,嚎啕大哭。

  “唉~真是苦了这孩子。”太皇太后听到哭声,无奈地哀叹了一声。

  “太皇太后放心吧,我哥哥会照顾好公主殿下的。说不定过些日子,我就能当姑姑了。”婉灵宽慰道。

  “哈哈,就你心最宽,总能苦中作乐,这点哀家喜欢!哈哈哈......”

  桓贞轻轻把兰瑾拥入怀中,默默地等待着兰瑾自己慢慢平复复杂的情绪。

  造化弄人,兰瑾的坚贞不屈,深深折服了桓贞。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喜欢上她,如果能早一点遇见她,或许自己会选择喜欢这样的率性女子,一如王如云身上的那种纯挚可爱。

  看到埋伏在西郊山林的奇兵到了,周蒙生挥舞着千斤重的大刀,左劈右砍,劈骨的‘啪啪’声清脆可闻。周蒙生和张真人在城外吸引了灵傀们的注意力,城门处的压力随之大减。

  慕容寒冷眼旁观战场的情况,发现皇宫方向迟迟没有传来事先约定好的信号烟火,自己这边又被大将军牵制,一直无法突破。

  “再这样下去,会被耗死在这里。信王可能发不出信号了,看来最终还是要靠自己。这信王果然是个草包,关键时刻掉链子,回头真要好好跟师父说说,下次合作之前必须擦亮眼睛,别再错付他人。”

  慕容寒取出怀中的铃铛,微微震动。铃声传到灵傀耳中,有几秒钟停在了原地。周蒙生还在奇怪这些怪物为什么突然间停手了,结果下一秒,所有灵傀发疯似的地冲向城门,留下少数灵傀纠缠于他们二人。

  城门内的军士们突感压力倍增,个个都使出吃奶的劲儿死死抵住城门。但是灵傀数量太多,撞击的冲击波和撕咬的破坏夹杂在一起,令城门内的门栓逐渐松动。不多时,厚厚的城门上,被灵傀们咬出了一个洞。无数双手和牙齿塞进洞口,死命剥离着边缘残破的木屑。

  城内的军士们,见城门被损,第一排的弓弩手瞄准洞口那些血盆大口和僵尸魔爪,放箭射杀。奈何这些灵傀不怕痛、杀不死,活人的血流干了,就异变成半灵半傀,继续奋勇厮杀。

  周蒙生见状,打算和张真人一起往城门杀去,却被少数灵傀阻拦在城外,前进不得。而前来支援的军士们,被一部分灵傀阻击在城门前,一时竟无法靠近城门。

  “这王大人是死了吗?怎么还不见动静?不会临时反水了吧。哼,唐宛国的人,都是缩头乌龟,一个都信不得。”

  慕容寒刚念叨完王令史,王令史就带领着自家府兵,从城内偷袭守城的军士们。一时之间,城内城外乱做一团。周蒙生听见城内动静,心知大事不妙,吩咐张真人脱身前往皇陵处,请求援助。

  慕容寒察觉张真人离开了重重包围,飞身向东而去。放出一只夜鸦,跟在了张真人身后。

  “我倒要看看,周蒙生在耍什么花招。”

  城中分散各处的军士们,得知城门告急,都纷纷抽调兵力,赶往支援。紧急时刻,就看谁的速度快了。

  灵傀的进攻再一次变得猛烈顽强,城门出现剧烈晃动。王令史率先绕开堵在城门内的军士们,从侧翼包抄到城门下,杀死抵门的军士们,抬起门栓,开门迎敌。

  城门顿时洞开,灵傀们冲破城门,杀向城内。就在城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前来支援的城内援军正好赶到,立即投入了战斗。霎时间,城内城外火光一片,厮杀惨叫声此起彼伏。

  城门口的军士们见城门已破,为避免伤及城中无辜百姓,迅速派人通知城内留守的那部分将士们,紧急疏散城中百姓。江陵城中,百姓连夜撤离,来不及收悉包袱,在军士们的护送下,分批有序从北门转移。

  “可算是来了,看在破城的功劳上,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与王大人今后的合作意向吧。”

  慕容寒满意地抚摸着站在手臂上的一只夜鸦,读取夜鸦脑中储存的记忆。鸟类对于方位记忆非常精准,这类夜鸦经过专门的蛊毒饲养,大脑已被完全控制。通过读取夜鸦脑中的片段,可以远距离监视对方的一举一动,隐秘性极高,且不会威胁到饲主的安全。

  “很好,既然找到了老皇帝和太子的位置,那不如就来个声东击西吧。周婉灵,我看你如何保得住这两人的性命,呵呵呵呵......“

  张真人只身来在密道出口处,将城门口的战况悉数告诉了老皇帝。慧能大师在一旁听罢,自告奋勇要与张真人一道前往城门支援大将军。

  “依老衲之言,既然这些灵士不惧怕‘无极之水’和‘赤焰真火’的单独攻击,不如你我二人联手合璧,阴阳之气相合结成能量巨大的水火卦,或能彻底消灭他们。”

  “你有把握吗?这个想法之前仅仅只是个设想,未经证实,会不会过于冒险?”张真人捋着花白的长髯道。

  “你说那灵士不是死人,而是活人,就如那未济济卦,变数太大,不能再以原先的纯阳纯阴之气攻之。因为这种灵士的状态介乎于死生之间,遇阳则阳气被激发,见阴则阴气横生,故而难以根除。将纯阳纯阴之卦,变为老阴老阳,本身就在这死生之间,生可破死,死能去生。你道是这个道理不?”

  “这......好吧,如今也只有一试方知。陛下,就依慧能大师所言,贫道前去支援大将军。这里交给两位将军,我们去去就来。”

  “好,二位师父此去千万小心,务必消灭这些害人的邪物。”老皇帝起身目送两位师父离开。

  “陛下放心,臣等一定誓死护卫诸位周全。”

  桓贞与婉灵手握兵器,贴身警戒,外围布置下了斥候营便衣队,连夜戒备,丝毫不敢松懈。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张真人与慧能大师,一前一后,飞驰而来。慕容寒等那两位大师到来之后,身形化成一只夜鸦,飞离断臂悬崖,俯身滑翔而出,直奔目标皇陵。

  原来那条密道的出口,就是之前慕容寒修炼灵士的那个洞口,慕容寒得知老皇帝一行人都在那个洞口外面安营扎寨,心中一阵窃喜。

  “真是天助我也!天要亡你李唐江山,可不能怪我无情哦。”

  隐身藏进山洞前的密林里,慕容寒观察对面火光处的人员来往与位置,寻找着攻击目标。

  此时的老皇帝和后宫女眷们,禁不住一晚上的长途跋涉,早早就进帐篷内歇下了。周桓贞与婉灵轮流值守,外围的便衣队分散在营帐周围。在进入树林的空地处,设下严密的岗哨,便衣队手持弓弩短剑,巡视四周。

  太子殿下坐在火堆前,正与王政希、韩子文二人说话,随行宫女宦官们分批休息,好随时伺候主子们吃喝用度。

  忽然一只夜鸦从树林中飞起,落在了人们身后的峭壁上,冷眼盯着下面的身影。不再迟疑,那支夜鸦张开双翅,从峭壁上俯冲下来,就在靠近太子殿下的时候,突然现出身形,掌心推出一道黑雾,对准太子的头顶飞来。

  王政希最先看到了头顶上的那道黑雾,脱口而出:“太子殿下小心!”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已经弹出,扑到太子身上。旁边的韩子文被那道突如其来的黑雾惊到了,身体失去重心,侧翻到一旁,来不及起身护驾,倒在地上大吼一声:“护驾!”

  婉灵听到政希的呼救声,急速掷出手中的银枪,‘嗖’得一声飞向慕容寒。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慕容寒不得不收起攻势,翻身躲避飞来的银枪。枪头贴着慕容寒的脸颊划过,落在了后面的石头上。枪头刺入石身,枪杆晃动了几下方才停住,发出短促刺耳的争鸣声。

  慕容寒落地后,手指捏着额间垂下的锦鲤青丝,邪魅一笑,继续向太子冲来。周桓贞也赶将过来,拔出腰间宝剑,刺向慕容寒。桓贞与婉灵的刀剑阵林紧紧围着慕容寒,一时纠缠不清。外围警戒的便衣队不敢轻易放箭,担心误伤附近帐篷里的贵人们。

  兰瑾最先被帐外的动静吵醒,睡眼惺忪地走出营帐,只见刀光闪烁,睡意全无。眼见心上人与不速之客刀兵相见,不由得替桓贞担心,紧紧咬住嘴唇,站在原地屏气观战。

  后来老皇帝也出来了,一看便认出眼前的不速之客就是控制蛊毒的西蜀妖人,吩咐下人们保护好太皇太后,自己亲自拉起坐在地上的太子,赶紧向营帐内躲去。

  王政希插不上手,看着两人与慕容寒翻身打斗,急得直跺脚。韩子文想起’赤焰真火‘可以伤到对方,抢过便衣手中的弓弩,箭头瞄准中间的黑雾,放出一箭。可惜没有射中,火箭落在了地上。王政希赶忙拦下韩子文,他不想误伤婉灵或周桓贞。

  慕容寒见老皇帝出来了,不再拖延,直接驶出大招。周身黑雾瞬间变得强横浓厚,飞旋两掌,翻过周桓贞的宝剑,一掌落在了对方肩膀处。对方应声被打飞,从石头上跌落地面,口里喷出一滩黑血,再也无法起身。

  同时,另外一掌诡异地绕开了枪头,正要向婉灵推来。近身搏斗,桓贞手中的宝剑着实吃亏。好在婉灵银枪够长,长枪一甩,慕容寒就被逼退了。

  见周桓贞受伤在地,王政希心中一紧,忍不住喊道:“灵儿小心!”

  兰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飞奔到桓贞身边,抱住他的肩膀,指尖颤抖地擦去他嘴边的血迹。桓贞意识尚算清醒,但因伤势过于严重,无法重新提剑,只得倚在兰瑾身上,注视着婉灵的身形。

  手中的银枪时而如定海神针,婉灵飞身轻盈地环绕于银枪周围;时而像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上下翻飞晃动,灵活自如。人与枪合二为一,运用得当,攻防兼备。稳如深海龙王,枪花四溅,出神入化。

  韩子文一时看得入迷,忘记了手中的箭弩。王政希看出婉灵暂时稳住了战局,稍稍松下口气,拉上韩子文一起,回身查看陛下和太子的安危。

  被婉灵纠缠得无法脱身,慕容寒着实惊叹对方的实力和身法。他自认为自己的身形变换莫测无人能及,而婉灵的身法却丝毫不亚于自己的速度和敏捷。不过他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一丝疲惫,毕竟持续高速变换身形方位,体力消耗很快,内力消耗更快。时间一长,婉灵的优势逐渐丧失,这样一来,自己就有机会突破围堵,抽身击杀老皇帝和太子。

  所料不错,婉灵开始体力不支。手中银枪本就沉重,加上婉灵毕竟是女子身量,战斗耐力自然比不过身为男人的慕容寒。婉灵咬牙坚持,速度尽力保持不减,但已是极限。

  慕容寒趁着这个空档,飞掌弹开对方,转身赶在王政希和韩子文之前,移到了站在营帐门口的老皇帝和太子面前。就差一个箭步的距离,慕容寒使出重拳一击,老皇帝被这突然一幕吓得连连后退。太子抽身挡住对方,不让其伤害自己的父亲。

  婉灵被刚才那一击,震得向后退了好几步,最后靠着手中银枪撑住地面,才站稳刹住步伐。眼见着慕容寒离陛下和太子越来越近,急得婉灵扔下银枪,腾空一跃而起,侧身在峭壁上蜻蜓点水,飞檐走壁般追至慕容寒身前,落在了太子身前。

  王政希以为婉灵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下那一掌,恨不得自己也能飞到她身边,一把护住婉灵。就算是要挨这一掌,他觉得也应该是自己替婉灵承受,不该让她在自己眼前受任何伤害。

  婉灵拔出腰间佩剑,右掌抓住剑身向后划动,血迹瞬间遍布剑身。随后回旋身体,带动剑身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形轨迹。剑身上的血迹因离心作用而飞离剑身,如梨花暴雨般洒向慕容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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