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刚一路都在催司机快点快点。到了二医，给了司机一百块就往里面跑。

大厅里拉起了屏布，像堡垒一样。杨菊红一见他就哭嚷着：“没了没了。”

“妈您别急！”李的心也是吊在半空。

“谁是家人？”医生戴着口罩出来，看不清脸。

“我！”“小的没了。”“晓得！保大的。”“这个当然，还是要有心理准备。”

胆小怕事的李军刚立即处在恐惧之中。

“我要宝宝！”王超英吼叫。

“已经没了。得弄出来。”

“不行！我不用活，我要宝宝。”

李管不了那么多冲了进去，看着王超英声如洪钟：“你听好：你不在，我是不管玲玲的。有你才有家。”旁边的人吃惊地看着他。他能听到牙齿在嘴里咬动的声音。

“你——”披头散发的王超英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叫道：“军刚，抓住我。死也要跟你在一起！”

时间的定律是什么：快时若流星，刹那而过无影无踪。慢时如写字，不紧不慢一笔一画。

女人抓住男人的手，咬牙切齿，口里发出沉闷的痛苦的声音，偶尔，全身也在抽搐。喉管不停地鼓动着，额头上面的筯也凸了起来，疼痛可想而知。男人不敢落泪，心却在滴血。

血淋淋的肉团取了出来。李不敢直视它，心灵的伤痛不寒而栗。李军刚揪心：宝宝，难道我们一点缘份都没有吗？

痛入肺腑的两人对望着，空气都令人窒息。

杨武中帮他们办好了手续。转到另一栋楼，推车上的王超英用力拉着李的手，稍一松开又马上抓住。上了床，李军刚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另一只手梳理她的头发：“痛吗？”心想:这能不痛吗？

王超英不说话，看看楼顶，又看看李，摇摇头。面上的伤痛无以复加。

一位中年医生过来，对李说：“你过来一下。”李军刚点头，刚一松手，王超英就焦急的说：“军刚，别走。”

“有事情，马上回来。”李军刚吸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医生关了门，有些疲倦地坐在李对面。认真看了下单子，双手抱在胸前。

“你老婆很爱你！”“嗯。”“结婚多久了？”“五年。”“为什么现在才要孩子？”“以前欠账，才拖到现在。”“那我就直说了吧。在路上你老婆就大出血了，情况很糟糕。幸好今天两位专家在，在大厅就开始急救。晚了十分钟，可能大的小的都没有了。我们还观察到你老婆子宫很薄，加上这次流产，以后怀上的机会很小。我有一个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真的谢谢您，不需要了。——我们还有一个女儿。”“那以后有这个需要再找我！”“我不想让她遭罪。就算没有孩子，我对她还是一如既往。”

医生对他肃然起敬：“今天，男人的气度和担当在你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是我的电话，随时找我。”把一张名片递给李。

“谢谢！”李军刚深深地一鞠躬：“谢谢您今天救了我老婆！”

“不是我一个人能救的，是大家。”他给李军刚倒了一杯水，说：“你也需要休息。”

李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精疲力竭，坐在过道的椅子上一动不动。空气带来阵阵寒意。不知不觉，眼泪悄然流下来。人，总有各自的命运。活着，就是无休止的战斗——为了明天更美好。——活着就是甜美的。麻了一把脸——继续。刘亚坐在旁边，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撑住！”

“知道！”李军刚站起来，拍了拍双腿说：“我同学和我妈呢？”

“杨武中说他有事先走，明天再来，跟你妈一起走的。我也是他打电话才晓得这个事情。有什么尽管说。”刘亚说着递给他一瓶水。

“暂时没有。谢谢你！”

深夜，萎靡的光线下，李军刚侧身躺在床沿将王超英抱在怀里。

“要不要吃点东西？”“不要。我想哭！”“不可以。”“为什么？”“你哭了我也会哭。我们若撑不下去，玲玲和妈怎么办？”“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你，你是李家的独苗。你爸妈催这个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我们还年轻，以后会有的。如果我在家里陪着你，就不会出这个事，怪我。”“军刚，你真好。”“我哪里好啊？”“以前，我只在电影里看到一个男人死心塌地爱一个女人。我一直不相信。现在，能听到能闻到能感觉到。我真的很幸福。”……

说好不哭的，结果两人哭得不能自已，连枕头都打湿了。过了许久，都疲倦地睡去。

梦里，血淋淋的肉团轻轻地哭泣……李在梦里痛哭呐喊，醒来时让汗水洗了一个澡。——王超英的手还死死地抓住他。李军刚掰开她的手指，推门出去，在门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