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倒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副待宰的模样。
她手里握着一把挽头发的簪子，簪子尖儿上还冒着血珠。
“怎么是你？……”，李岩喃喃的重复道。
女人听到李岩的话后，睁开眼睛看着李岩，目光里一片冰冷。
“你认识我？”，女人冷冷的问道。
李岩从手边的衣柜里拿起浴袍穿上，系好腰带，在躺椅上坐下，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此时，他的大脑里一片混乱，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会碰到汪小晴。
过了好久，李岩才抬头看着汪小晴，“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谁？”，女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黑色的套裙下裸露着雪白的大腿，尽头之处一片乌黑光亮。
李岩忙挪开眼睛，扔给她一条浴巾。
浴巾落在汪小晴的腰上，汪小晴却没有理会，仍直直的看着李岩，细细的打量着他，脑海里在搜索这个人的信息。
“我是李岩，你还记得我么？”，李岩的眼睛看着身边桌上的杯子，杯子晶莹剔透，闪耀着昏黄的光芒。
“李岩？”，她低声念叨了两遍，猛地坐起来，拉过身上的浴巾，盖住大腿，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一下子窜到床头，躲在角落里，紧紧地抱着头。
“你认错人了”，她嗡声的说道。
李岩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抬起头对李岩大声吼道：“你认错人了！我也不认识你！”
李岩站起来一步步向她走去。
“你别过来！”，她惊慌失措的威胁着。
李岩看着她手里滴着血的簪子，突然觉得心里好痛，甚至比背上扎的那一下都疼！
“你别过来！求你了，别过来……”，她流着泪说。
李岩走到床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从手中夺下簪子，扔到一边，低头看着她道：“为什么不在医院干了？”
她咧着嘴无声的哭泣，不停的摇着头。
世上有两件事对李岩来说比登天还难，一件事是搞清楚女人喜欢什么礼物，另一件事就是让哭泣的女人停下来。
他想给她擦眼泪，伸出的另一只手后却又犹豫起来，手停在半空中，往前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你别碰我！”，她终于开口说话，只是语气拒人千里之外。
李岩讪讪的收回手，无奈的说：“你别光哭，跟我说说呗”。
被她凶狠的目光直视着，李岩打了个哆嗦，松开她的手腕，“好好，我不碰你，你别急”。
李岩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她缩在角落里胳膊抱膝，不停的抽泣着。
李岩在唉声叹气。
女人在哭，男人在叹气，这本是很普通的一幕，但发生在洗浴中心就显得很滑稽。
“我能抽根烟吗？”，李岩的目光扫过床头桌上的烟盒，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吧？”，见她没有反应，李岩站起来走了两步拿起烟盒。
李岩一连抽了好几根烟，房间里弥漫着烟雾，汪小晴被呛得连连咳嗽。
“饿不饿？”，李岩没话找话。
“你要是觉得呛，我打开门？”
门开了，外面明亮的灯光照射进来，汪小晴不由自主的眯着眼睛。
“冷不冷？我给你拿件浴袍？”，其实一点也不冷，李岩穿着浴袍都捂出了一身汗。
还是不说话！
李岩身子往后一仰，跌倒进躺椅里，下一刻，李岩就疼得跳起来，伸手摸着后背，黏糊糊的。
脱下浴袍，只见浴袍后面被血染红。
“完了完了，我要死了”，李岩一边夸张的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她。
她果然看过来。
李岩装得很像，龇牙咧嘴，说：“你帮我瞧瞧，怎么这么久还流血？”
李岩走过去，背对着坐在她身边。
“你不怕我再给你一下？”
李岩说：“不怕”。
刚说完，背上传来轻微的痛感，李岩扭头看去，她手里竟然还有一支簪子！
“哪来的？”，李岩吓得站起来，瞥了一眼地上的那根带血的簪子，皱着眉问道。
汪小晴没有说话，伸手从头发里一连拔出两根一模一样的簪子，都是一头尖细，一头略粗，看起来更像是放大版的钢针。
“我力气虽小，但四根还是能杀人的”，她看着手掌中并排的三根簪子说道，声音中没有带一丝感情。
“为什么？”，李岩的眼睛里反射着簪子尖儿发出的金属光泽，浑身打着冷战。
汪小晴抬头冷冰冰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坐下”，直到李岩被她看得发毛，她才收回冰冷的目光，声音柔和了许多。
“干什么？”，李岩往后退了一步。
她一边把簪子插回头发，一边说：“止血，这种簪子是我特意定制的，很难自然止血”。
李岩只觉得头晕目眩，她怎么这么狠！
不过小命要紧，李岩乖乖的挨着床沿坐着半边屁股，只待见势不好，就赶紧逃。
汪小晴伸手拿过放在床头的包，从包里拿出一个瓶子，一卷纱布。
然后跪坐在床上，先用浴巾把伤口附近的血擦干，将浴巾一角用力的按压在伤口上，按了两三分钟。
汪小晴打开瓶子，往瓶盖里倒满液体。
“消毒水？”，李岩抽了抽鼻子问道，“你连这个都准备了？”
“双氧水，趴着！”，汪小晴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岩趴下后，汪小晴说：“接下来会很痛，你忍着”。
李岩说：“没关系，你随便弄”。
但双氧水倒在伤口上的刹那，李岩还是疼得到吸了口冷气，伤口附近的肌肉不由自主的痉挛起来。
汪小晴将纱布卷成细条，用双氧水洗干净后，从头上拔出一根簪子，将纱布慢慢的捅进伤口……
一边往里捅一边说：“忍不住就叫出来”。
李岩欲哭无泪，不是不想叫，而是疼得喊不出声了……
趴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李岩才有心情问：“这样就行了？”
“血止住了，伤口得一两个月才能好”，汪小晴淡淡的回道。
“你能跟我说说吗？”，李岩侧着头看着她问道。
汪小晴一边收拾床上的东西，一边说：“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都看到了，我在这里工作”。
李岩苦笑着说：“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你怎么不在医院干了？”
汪小晴瞥了他一眼道：“护士挣钱太少，这里挣钱多”。
李岩坐起来，摇头说：“我不信，你不是这种人”。
汪小晴扭头不看他，说：“爱信不信！”
李岩又问了几遍，汪小晴干脆不再说话，开始默默的收拾东西。
“你别走”，李岩见她拿起包往外走。
汪小晴头也不回的说：“到钟了”。
“我加钟！”，李岩急忙说道。
汪小晴停下脚步，转过身皱着眉看着他，说：“我给你换个人”。
李岩摇头说：“我就要你！”
“对不起，我累了”，汪小晴很干脆的拒绝。
李岩说：“你陪我说会儿话就行了”。
不待她回答，李岩便按响了呼叫按钮，不到一分钟，服务生在门外用客房对讲机问：“先生，有什么需要帮您的吗？”
李岩说：“加钟！不，今天她不走了”。
汪小晴扔下包，任命的坐在床上。
李岩下了床，拿起一条新浴袍穿上，系好腰带，柔声问道：“饿不饿？我叫点吃的？”
汪小晴抬眼说：“不饿。你怎么会来这？”
李岩笑道：“我在bj上学啊”。
“你都上大学了？”，汪小晴上下打量着他，“时间过得真快，当时你还……”，说到这里，她突然住了嘴，实在不好意思说下去。
说这些东西，只会让她感到尴尬和羞愧。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李岩开始唠叨起来。
“今天跟几个朋友去打枪，回来的路上去吃了一顿狍子肉，很好吃，你吃过狍子肉吗？“
汪小晴摇摇头。
李岩继续说：“下次带你去吃！吃饭的时候，突然下雪了，雪越下越大，路太滑没法开车，听饭店老板说附近有个洗浴中心，正好在路上看到了，就想着进来躲躲风雪。你知道外面下雪了吗？”
汪小晴还是摇头。
李岩笑了笑说：”你真应该出去看看，好大的雪。刚才泡了一会儿，就觉得困，进来睡了一觉，醒来后却看到了你。你说，是不是很巧啊！”
“你还是那么漂亮，跟我第一次见你时一样”。
“说实话，我来bj之后，本该去医院看看你，还有唐医生”。
李岩突然又问：“你为什么不在医院干了？”
汪小晴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李岩道：“你说谎！你说不说？你要是不说，我就把服务生喊来，我直接问他。我知道，在这种高端场所工作，你的底细会被调查的一清二楚，否则，他们不敢用”。
汪小晴说：“你很懂”。
李岩摸摸鼻子，没敢看她。
汪小晴沉默了片刻，抬起头开口说道：“去年8月份，我也记不清是哪一天了，那天早晨，我刚下夜班，换好衣服准备回家，副院长把我叫进办公室”。
她看着李岩，笑着说：“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吧？”
李岩瞪大眼睛。
“他许诺了我很多东西，我不愿意。他开始一边骂一边撕我的衣服，最后我摸到一个花瓶，狠狠砸在他头上，然后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逃了出来，哈哈……”，她流着眼泪大笑起来。
“我回更衣间穿了一件白大褂，打车逃回家”。
“大清早虽然人不多，但……，一上午就传遍了医院。那个王八蛋说我勾引他，想让他帮我调动岗位”。
“医院领导打电话给我，让我不要声张，说可以私了，许诺给我升职。我不答应，我爸妈更不答应。我爸去医院找那个王八蛋，却被医院的保安赶了出来”。
“我爸咽不下这口气，请律师打官司。没想到几天后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人捅了两刀，打断了一条腿和胳膊，伤了脾脏和肺，现在还在住院……”。
“紧接着，我被医院开除了”。
“我妈下岗，家里一下子没了经济来源，我……”。
“我爸说，他宁可不要这条命了，也要省下钱打官司，我不能啊！”，说到这里，她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有一个未婚夫，本来打算去年十一结婚，请帖都发了。听说我的事情后，像躲瘟神一样退了婚，我什么也没有了，家人，工作，爱情，统统都没了……”。
她已经着魔了，疯狂地喊着，双目通红，择人而噬地看着李岩。
“我的样子很可怕？”，汪小晴突然笑着问。
李岩吓得一哆嗦，摇头说：“不…，不怕，不怕”。
汪小晴摇头道：“说实话，有时候连我都怕自己，怕自己一时忍不住”，说着，拔出头发里的簪子，眯着眼睛看着发着金属光泽的簪子尖儿，很平静的说：“用这个东西，捅进男人的咽喉、眼睛、心窝、大腿根、腰眼……”。
她扭头望向李岩，“你说这些地方扎上一簪子，会不会很疼？”
她继续自言自语的说：“我来这里上班后，接的第一个客人就对我动手动脚，让我打了一耳光。我被他踹在地上，拽着头发打了半个小时，哈哈……”。
“我求经理，不要开除我，我跪在地上说，下次再也不敢了！”
“经理是好人，他可怜我，让我回家休息一个周再来。我趁着养伤期间，找了一家金属加工店，做了五支合金簪子”。
李岩伸出手，汪小晴将手中的簪子递给他。
李岩对着灯光打量着这只合金簪子，通体暗色，只有顶端打磨的显现出金属光泽，转了一圈，哑然失声道：“还开了血槽？”
汪小晴把眼前的刘海儿拨开，哂笑道：“放血快嘛”。
李岩觉得手中的这支簪子很烫手，忙不迭的还给她，“还有一支呢？”
汪小晴低着头不说话，脸上却泛起了红晕。
李岩突然意识到真相，一下子跳起来，“你怎么这么作践自己！”
汪小晴眼中闪着泪光，咧着嘴笑着说：“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只能这样保护自己”。
“不至于，不至于……”，李岩心疼的看着她说，然后伸手道：“拿出来”。
汪小晴轻轻的摇头。
李岩大吼道：“拿出来！”
她脸色惨白的看着他，坚定的摇头。
“你防着我？难道我会对你做什么？”，李岩叹着气苦笑道。
汪小晴咯咯笑着，“我只按摩，不卖身！但男人是什么德性，你肯定知道！”
李岩说：“我不会……”。
汪小晴横了他一眼，说：“有好几次客人对我动手动脚，我就从头发里拔出簪子，抵在自己的咽喉上，问他们，你是要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呢？还是要在爽的时候被我捅一簪子？”
“他们没告状？”，李岩不可思议的问道。
“他们不敢！他们怕我来真的，我死了，他们也逃不了责任！”，汪小晴笑眯眯的说道。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她得受到多大的委屈和屈辱，才能如此狠辣呢？
她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奇女子！
汪小晴见李岩吓得脸色发白，得意的昂着下巴，说：“我跟自己的欲望斗，跟男人的欲望斗，更在跟人心斗！你知道吗？人心最是险恶，它是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要想斗过人心，只能对自己狠一点，再狠一点……”。
李岩听不下去了，伸手再一次说：“拿出来！”
汪小晴低下头，“难道你要看着我怎么拿出来？”
李岩脸一红，说：“我出去”。
“不用，你背过身就行了”。
李岩转过身，片刻后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了”。
李岩转身说：“都给我”。
“干什么？”，汪小晴把东西紧紧攥在手中。
李岩说：“我帮你收起来，以后你别用了”。
汪小晴惨笑道：“没有了这些东西，我保护不了自己，怕以后再也找不回汪小晴了。世上诱惑那么多，人很容易会变的，汪小晴也会变的，变得面目全非”。
李岩心里一酸，脱口而出：“即使没了这些东西，我会保护你！我不准你这么糟蹋自己！”
“你？”，汪小晴轻蔑的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你拿什么保护我？你凭什么要保护我？你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也想上我？”
李岩扶着额头无奈的说：“你不要把人都想得那么坏，好不好？”
他到底是不是坏人？汪小晴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那时他还是个15岁的孩子，他冲自己眨着眼睛问时间，问自己的名字，那时的他无助的躺在icu的病床上，人畜无害。
可是，四年后的他，又高又壮，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还知道来这种地方潇洒。
他说的话能信吗？
汪小晴摇着头，说：“我谁也不信，我只相信自己！我只相信这东西！”，说着，她摊开手掌，露出里面的簪子，一支外面裹着安全套的簪子……
这支簪子比另外四支稍短，仅此而已，但依然可以刺穿任何肉体，甚至可以杀人！
如果刚才自己把持不住……
李岩不敢想象下去，他用力的夹着大腿，尾椎骨上升腾起一股凉意，直冲后脑勺，随即大腿不受控制的打着颤。
李岩不想待在这里，站起来往外走。
“你背上的伤口不能沾水！”，身后传来汪小晴的嘱咐声。
李岩走出按摩房，走到包间的角落里，靠着墙角坐在温暖的瓷砖地板上，眼前不时浮现出那支簪子，原来自己没猜错，她确实把第五支簪子放在那里……
其实包间里很热，开着暖气，还有旁边池子里的温泉水散发的热量，但李岩还是感觉浑身彻寒。
他想到了初见汪小晴时她闪亮有神的眼睛，重重的眼袋，摘了口罩后，笑起来微翘的唇角，耳朵上淡淡的绒毛……
他抹了一把脸，不知道脸上是汗水还是什么东西。
他只觉得造化弄人，是什么力量将善良活泼的她，变成浑身充满戾气和狠辣的女人？
李岩茫然无措的看着光洁的地面，地面上反射的顶灯灯光，让他头晕目眩。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突然想杀人！
“地上凉，起来吧”，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瞬间融化了李岩内心的戾气。
这个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她还是四年前的那个小护士，她没变……
她所作的一切，只是一个无助的女人对无情命运的奋力反抗，她不得不用五支杀人的簪子，为自己打造一具无形的盔甲，然后躲在这具铠甲里，小心翼翼的应付各种男人。
李岩抬头看着侧着身子蹲在地上的汪小晴，她正笑着看着自己，细长的唇角微微上翘。
“疼吗？”，李岩红着眼圈问道。
汪小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习惯了就不疼了”。
李岩自责的说：“我真的该去医院找你，如果我早点知道……”
汪小晴瘫坐在地上，也不再顾及套裙下裸露的雪白大腿，眼神黯然失色，目光空洞，喃喃的说：“没用的，你帮不了我的，我认命了，我真的认命了……”。
“第一次见你，你才十五岁，那时你有什么梦想？”，她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李岩茫然的摇头。
“我记得十五岁那年回sc老家，在大街上遇见一个漂亮的姐姐，我跟我姑妈说，那个姐姐好漂亮。姑妈指着那人的背影，嘲讽道，附近有谁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你以后可不要学她。我说，我不学，我长大了不会活成她那样。姑妈问我，长大以后要做什么？我说，我要做科学家。姑妈夸我有志气。十年过去了，站在时间的这头，再去看十五岁的自己，多幼稚啊！”
她一边说，一边温柔得抚摸着李岩的头发，笑着说：“这都是命，是我的命，我不难过，你也别替我难过，好吗？”
李岩按住她的手，看着她道：“你说的对，这都是命，是天意。是天意让我今天遇见你。如果我不去打枪；如果回来的路上没有在那家野味店吃饭，就不会知道这里还有个洗浴中心；如果没有碰到下雪，道路打滑，我就不会来这里过夜；如果我没睡着，我肯定不会让人给我按摩……”。
说到这里，李岩笑了，拍着她的手背说：“你说，这么多巧合堆在一起，才让我遇见你，这是不是天意？”
汪小晴也笑了，说：“是挺巧的。天意嘛？是又如何？”
李岩突然攥着她的手说：“既然是天意，那我就不能让你再呆在这里，我得带你走”。
汪小晴愣了愣，旋即嗤笑道：“别闹了，我不走，我还得赚钱替我爸治病”。
李岩站起来，走到一旁按呼叫，服务生很快敲门。
李岩打开门，说：“进来，有事问你”。
服务生一进门就看到坐在地上的汪小晴，以为她又得罪客人了，忙鞠躬说：“先生，对不起，我……”。
李岩抬手打断服务生，“不关她的事，你们这边有会员卡吗？”
服务生点头说：“有，您要办？我给您介绍一下”。
李岩说：“不用介绍，要最贵的”。
服务生不动声色的说：“好的”。
李岩走到物品柜，从包里拿出银行卡，递给服务生，说：“背面写着密码”。
服务生双手接过卡，又说了声：“请稍等”，转身就要走。
李岩说：“等等，问你个事。这位……”，李岩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汪小晴，索性用手指着她，“会所跟她签的什么合同？”
服务生一脸为难的说：“先生，真对不起，合同的事我不清楚，如果您真想知道，我可以喊经理过来”。
李岩说：“行吧，麻烦你了”。
汪小晴坐在地上说：“你知不知道一张贵宾会员卡需要多少钱？一年10万！”
李岩走过去伸手拉起她，说：“我挺喜欢这里的，地处偏僻，环境幽静，里面的设施很新，对了，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开业的？”
汪小晴一边把套裙往下拉遮住大腿，一边摇头说：“我今年年初刚来，不知道”。
正说着话，门铃响了，是会所的经理。
李岩对汪小晴说：“你随便找地方坐，我跟经理说几句话”。
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满脸堆笑说：“李先生，我是会所经理，姓马，您可以叫我老马”。
李岩跟经理握了手，笑着说：“马经理，请进，咱们去会客室”。
经理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汪小晴，说：“好的”。
两个人在会客室里谈了一刻钟，然后一起有说有笑的走出来，李岩把马经理送到门口，握手说：“马经理，麻烦你了！”
马经理微微弯腰，说：“不麻烦不麻烦，那我先回去拿合同？”
李岩关上门，走进按摩房，见汪小晴慵懒的靠在床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们聊什么了？”，汪小晴抬眼问道。
李岩笑了笑说：“没聊什么，哦，就是问问会所是什么时候开业的”。
汪小晴哪里肯信，而且她大体能猜出李岩的目的，皱着眉说：“我不想走”。
李岩说：“不想走也得走！”
“我走了你养我啊！”，汪小晴冷声道。
李岩张口就说：“我养就我养！”
汪小晴翻着白眼儿道：“我不需要别人养，我能养活自己！”
“靠给人按摩？”，李岩气呼呼的说。
汪小晴抄起枕头砸过去，“我不卖身！”
李岩闪过枕头，赔笑说：“我又没说你卖……，不，我的意思是说，只要你不在这干就行，真的，一想到你在这里干，我心里就超难受”。
汪小晴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李岩哼了哼说：“我已经跟马经理说了，你签的合同作废，你从现在开始不用上班了！”
汪小晴腾地站起来，怒目而视，“李岩，你敢砸我饭碗？！”
李岩摇头说：“我是在帮你！”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任何人帮！我不需要你的可怜！请你收起你的怜悯，我汪小晴不要！滚！你给我滚！”
她手里握着一把挽头发的簪子，簪子尖儿上还冒着血珠。
“怎么是你？……”，李岩喃喃的重复道。
女人听到李岩的话后，睁开眼睛看着李岩，目光里一片冰冷。
“你认识我？”，女人冷冷的问道。
李岩从手边的衣柜里拿起浴袍穿上，系好腰带，在躺椅上坐下，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此时，他的大脑里一片混乱，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会碰到汪小晴。
过了好久，李岩才抬头看着汪小晴，“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谁？”，女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黑色的套裙下裸露着雪白的大腿，尽头之处一片乌黑光亮。
李岩忙挪开眼睛，扔给她一条浴巾。
浴巾落在汪小晴的腰上，汪小晴却没有理会，仍直直的看着李岩，细细的打量着他，脑海里在搜索这个人的信息。
“我是李岩，你还记得我么？”，李岩的眼睛看着身边桌上的杯子，杯子晶莹剔透，闪耀着昏黄的光芒。
“李岩？”，她低声念叨了两遍，猛地坐起来，拉过身上的浴巾，盖住大腿，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一下子窜到床头，躲在角落里，紧紧地抱着头。
“你认错人了”，她嗡声的说道。
李岩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抬起头对李岩大声吼道：“你认错人了！我也不认识你！”
李岩站起来一步步向她走去。
“你别过来！”，她惊慌失措的威胁着。
李岩看着她手里滴着血的簪子，突然觉得心里好痛，甚至比背上扎的那一下都疼！
“你别过来！求你了，别过来……”，她流着泪说。
李岩走到床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从手中夺下簪子，扔到一边，低头看着她道：“为什么不在医院干了？”
她咧着嘴无声的哭泣，不停的摇着头。
世上有两件事对李岩来说比登天还难，一件事是搞清楚女人喜欢什么礼物，另一件事就是让哭泣的女人停下来。
他想给她擦眼泪，伸出的另一只手后却又犹豫起来，手停在半空中，往前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你别碰我！”，她终于开口说话，只是语气拒人千里之外。
李岩讪讪的收回手，无奈的说：“你别光哭，跟我说说呗”。
被她凶狠的目光直视着，李岩打了个哆嗦，松开她的手腕，“好好，我不碰你，你别急”。
李岩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她缩在角落里胳膊抱膝，不停的抽泣着。
李岩在唉声叹气。
女人在哭，男人在叹气，这本是很普通的一幕，但发生在洗浴中心就显得很滑稽。
“我能抽根烟吗？”，李岩的目光扫过床头桌上的烟盒，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吧？”，见她没有反应，李岩站起来走了两步拿起烟盒。
李岩一连抽了好几根烟，房间里弥漫着烟雾，汪小晴被呛得连连咳嗽。
“饿不饿？”，李岩没话找话。
“你要是觉得呛，我打开门？”
门开了，外面明亮的灯光照射进来，汪小晴不由自主的眯着眼睛。
“冷不冷？我给你拿件浴袍？”，其实一点也不冷，李岩穿着浴袍都捂出了一身汗。
还是不说话！
李岩身子往后一仰，跌倒进躺椅里，下一刻，李岩就疼得跳起来，伸手摸着后背，黏糊糊的。
脱下浴袍，只见浴袍后面被血染红。
“完了完了，我要死了”，李岩一边夸张的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她。
她果然看过来。
李岩装得很像，龇牙咧嘴，说：“你帮我瞧瞧，怎么这么久还流血？”
李岩走过去，背对着坐在她身边。
“你不怕我再给你一下？”
李岩说：“不怕”。
刚说完，背上传来轻微的痛感，李岩扭头看去，她手里竟然还有一支簪子！
“哪来的？”，李岩吓得站起来，瞥了一眼地上的那根带血的簪子，皱着眉问道。
汪小晴没有说话，伸手从头发里一连拔出两根一模一样的簪子，都是一头尖细，一头略粗，看起来更像是放大版的钢针。
“我力气虽小，但四根还是能杀人的”，她看着手掌中并排的三根簪子说道，声音中没有带一丝感情。
“为什么？”，李岩的眼睛里反射着簪子尖儿发出的金属光泽，浑身打着冷战。
汪小晴抬头冷冰冰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坐下”，直到李岩被她看得发毛，她才收回冰冷的目光，声音柔和了许多。
“干什么？”，李岩往后退了一步。
她一边把簪子插回头发，一边说：“止血，这种簪子是我特意定制的，很难自然止血”。
李岩只觉得头晕目眩，她怎么这么狠！
不过小命要紧，李岩乖乖的挨着床沿坐着半边屁股，只待见势不好，就赶紧逃。
汪小晴伸手拿过放在床头的包，从包里拿出一个瓶子，一卷纱布。
然后跪坐在床上，先用浴巾把伤口附近的血擦干，将浴巾一角用力的按压在伤口上，按了两三分钟。
汪小晴打开瓶子，往瓶盖里倒满液体。
“消毒水？”，李岩抽了抽鼻子问道，“你连这个都准备了？”
“双氧水，趴着！”，汪小晴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岩趴下后，汪小晴说：“接下来会很痛，你忍着”。
李岩说：“没关系，你随便弄”。
但双氧水倒在伤口上的刹那，李岩还是疼得到吸了口冷气，伤口附近的肌肉不由自主的痉挛起来。
汪小晴将纱布卷成细条，用双氧水洗干净后，从头上拔出一根簪子，将纱布慢慢的捅进伤口……
一边往里捅一边说：“忍不住就叫出来”。
李岩欲哭无泪，不是不想叫，而是疼得喊不出声了……
趴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李岩才有心情问：“这样就行了？”
“血止住了，伤口得一两个月才能好”，汪小晴淡淡的回道。
“你能跟我说说吗？”，李岩侧着头看着她问道。
汪小晴一边收拾床上的东西，一边说：“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都看到了，我在这里工作”。
李岩苦笑着说：“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你怎么不在医院干了？”
汪小晴瞥了他一眼道：“护士挣钱太少，这里挣钱多”。
李岩坐起来，摇头说：“我不信，你不是这种人”。
汪小晴扭头不看他，说：“爱信不信！”
李岩又问了几遍，汪小晴干脆不再说话，开始默默的收拾东西。
“你别走”，李岩见她拿起包往外走。
汪小晴头也不回的说：“到钟了”。
“我加钟！”，李岩急忙说道。
汪小晴停下脚步，转过身皱着眉看着他，说：“我给你换个人”。
李岩摇头说：“我就要你！”
“对不起，我累了”，汪小晴很干脆的拒绝。
李岩说：“你陪我说会儿话就行了”。
不待她回答，李岩便按响了呼叫按钮，不到一分钟，服务生在门外用客房对讲机问：“先生，有什么需要帮您的吗？”
李岩说：“加钟！不，今天她不走了”。
汪小晴扔下包，任命的坐在床上。
李岩下了床，拿起一条新浴袍穿上，系好腰带，柔声问道：“饿不饿？我叫点吃的？”
汪小晴抬眼说：“不饿。你怎么会来这？”
李岩笑道：“我在bj上学啊”。
“你都上大学了？”，汪小晴上下打量着他，“时间过得真快，当时你还……”，说到这里，她突然住了嘴，实在不好意思说下去。
说这些东西，只会让她感到尴尬和羞愧。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李岩开始唠叨起来。
“今天跟几个朋友去打枪，回来的路上去吃了一顿狍子肉，很好吃，你吃过狍子肉吗？“
汪小晴摇摇头。
李岩继续说：“下次带你去吃！吃饭的时候，突然下雪了，雪越下越大，路太滑没法开车，听饭店老板说附近有个洗浴中心，正好在路上看到了，就想着进来躲躲风雪。你知道外面下雪了吗？”
汪小晴还是摇头。
李岩笑了笑说：”你真应该出去看看，好大的雪。刚才泡了一会儿，就觉得困，进来睡了一觉，醒来后却看到了你。你说，是不是很巧啊！”
“你还是那么漂亮，跟我第一次见你时一样”。
“说实话，我来bj之后，本该去医院看看你，还有唐医生”。
李岩突然又问：“你为什么不在医院干了？”
汪小晴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李岩道：“你说谎！你说不说？你要是不说，我就把服务生喊来，我直接问他。我知道，在这种高端场所工作，你的底细会被调查的一清二楚，否则，他们不敢用”。
汪小晴说：“你很懂”。
李岩摸摸鼻子，没敢看她。
汪小晴沉默了片刻，抬起头开口说道：“去年8月份，我也记不清是哪一天了，那天早晨，我刚下夜班，换好衣服准备回家，副院长把我叫进办公室”。
她看着李岩，笑着说：“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吧？”
李岩瞪大眼睛。
“他许诺了我很多东西，我不愿意。他开始一边骂一边撕我的衣服，最后我摸到一个花瓶，狠狠砸在他头上，然后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逃了出来，哈哈……”，她流着眼泪大笑起来。
“我回更衣间穿了一件白大褂，打车逃回家”。
“大清早虽然人不多，但……，一上午就传遍了医院。那个王八蛋说我勾引他，想让他帮我调动岗位”。
“医院领导打电话给我，让我不要声张，说可以私了，许诺给我升职。我不答应，我爸妈更不答应。我爸去医院找那个王八蛋，却被医院的保安赶了出来”。
“我爸咽不下这口气，请律师打官司。没想到几天后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人捅了两刀，打断了一条腿和胳膊，伤了脾脏和肺，现在还在住院……”。
“紧接着，我被医院开除了”。
“我妈下岗，家里一下子没了经济来源，我……”。
“我爸说，他宁可不要这条命了，也要省下钱打官司，我不能啊！”，说到这里，她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有一个未婚夫，本来打算去年十一结婚，请帖都发了。听说我的事情后，像躲瘟神一样退了婚，我什么也没有了，家人，工作，爱情，统统都没了……”。
她已经着魔了，疯狂地喊着，双目通红，择人而噬地看着李岩。
“我的样子很可怕？”，汪小晴突然笑着问。
李岩吓得一哆嗦，摇头说：“不…，不怕，不怕”。
汪小晴摇头道：“说实话，有时候连我都怕自己，怕自己一时忍不住”，说着，拔出头发里的簪子，眯着眼睛看着发着金属光泽的簪子尖儿，很平静的说：“用这个东西，捅进男人的咽喉、眼睛、心窝、大腿根、腰眼……”。
她扭头望向李岩，“你说这些地方扎上一簪子，会不会很疼？”
她继续自言自语的说：“我来这里上班后，接的第一个客人就对我动手动脚，让我打了一耳光。我被他踹在地上，拽着头发打了半个小时，哈哈……”。
“我求经理，不要开除我，我跪在地上说，下次再也不敢了！”
“经理是好人，他可怜我，让我回家休息一个周再来。我趁着养伤期间，找了一家金属加工店，做了五支合金簪子”。
李岩伸出手，汪小晴将手中的簪子递给他。
李岩对着灯光打量着这只合金簪子，通体暗色，只有顶端打磨的显现出金属光泽，转了一圈，哑然失声道：“还开了血槽？”
汪小晴把眼前的刘海儿拨开，哂笑道：“放血快嘛”。
李岩觉得手中的这支簪子很烫手，忙不迭的还给她，“还有一支呢？”
汪小晴低着头不说话，脸上却泛起了红晕。
李岩突然意识到真相，一下子跳起来，“你怎么这么作践自己！”
汪小晴眼中闪着泪光，咧着嘴笑着说：“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只能这样保护自己”。
“不至于，不至于……”，李岩心疼的看着她说，然后伸手道：“拿出来”。
汪小晴轻轻的摇头。
李岩大吼道：“拿出来！”
她脸色惨白的看着他，坚定的摇头。
“你防着我？难道我会对你做什么？”，李岩叹着气苦笑道。
汪小晴咯咯笑着，“我只按摩，不卖身！但男人是什么德性，你肯定知道！”
李岩说：“我不会……”。
汪小晴横了他一眼，说：“有好几次客人对我动手动脚，我就从头发里拔出簪子，抵在自己的咽喉上，问他们，你是要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呢？还是要在爽的时候被我捅一簪子？”
“他们没告状？”，李岩不可思议的问道。
“他们不敢！他们怕我来真的，我死了，他们也逃不了责任！”，汪小晴笑眯眯的说道。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她得受到多大的委屈和屈辱，才能如此狠辣呢？
她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奇女子！
汪小晴见李岩吓得脸色发白，得意的昂着下巴，说：“我跟自己的欲望斗，跟男人的欲望斗，更在跟人心斗！你知道吗？人心最是险恶，它是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要想斗过人心，只能对自己狠一点，再狠一点……”。
李岩听不下去了，伸手再一次说：“拿出来！”
汪小晴低下头，“难道你要看着我怎么拿出来？”
李岩脸一红，说：“我出去”。
“不用，你背过身就行了”。
李岩转过身，片刻后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了”。
李岩转身说：“都给我”。
“干什么？”，汪小晴把东西紧紧攥在手中。
李岩说：“我帮你收起来，以后你别用了”。
汪小晴惨笑道：“没有了这些东西，我保护不了自己，怕以后再也找不回汪小晴了。世上诱惑那么多，人很容易会变的，汪小晴也会变的，变得面目全非”。
李岩心里一酸，脱口而出：“即使没了这些东西，我会保护你！我不准你这么糟蹋自己！”
“你？”，汪小晴轻蔑的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你拿什么保护我？你凭什么要保护我？你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也想上我？”
李岩扶着额头无奈的说：“你不要把人都想得那么坏，好不好？”
他到底是不是坏人？汪小晴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那时他还是个15岁的孩子，他冲自己眨着眼睛问时间，问自己的名字，那时的他无助的躺在icu的病床上，人畜无害。
可是，四年后的他，又高又壮，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还知道来这种地方潇洒。
他说的话能信吗？
汪小晴摇着头，说：“我谁也不信，我只相信自己！我只相信这东西！”，说着，她摊开手掌，露出里面的簪子，一支外面裹着安全套的簪子……
这支簪子比另外四支稍短，仅此而已，但依然可以刺穿任何肉体，甚至可以杀人！
如果刚才自己把持不住……
李岩不敢想象下去，他用力的夹着大腿，尾椎骨上升腾起一股凉意，直冲后脑勺，随即大腿不受控制的打着颤。
李岩不想待在这里，站起来往外走。
“你背上的伤口不能沾水！”，身后传来汪小晴的嘱咐声。
李岩走出按摩房，走到包间的角落里，靠着墙角坐在温暖的瓷砖地板上，眼前不时浮现出那支簪子，原来自己没猜错，她确实把第五支簪子放在那里……
其实包间里很热，开着暖气，还有旁边池子里的温泉水散发的热量，但李岩还是感觉浑身彻寒。
他想到了初见汪小晴时她闪亮有神的眼睛，重重的眼袋，摘了口罩后，笑起来微翘的唇角，耳朵上淡淡的绒毛……
他抹了一把脸，不知道脸上是汗水还是什么东西。
他只觉得造化弄人，是什么力量将善良活泼的她，变成浑身充满戾气和狠辣的女人？
李岩茫然无措的看着光洁的地面，地面上反射的顶灯灯光，让他头晕目眩。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突然想杀人！
“地上凉，起来吧”，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瞬间融化了李岩内心的戾气。
这个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她还是四年前的那个小护士，她没变……
她所作的一切，只是一个无助的女人对无情命运的奋力反抗，她不得不用五支杀人的簪子，为自己打造一具无形的盔甲，然后躲在这具铠甲里，小心翼翼的应付各种男人。
李岩抬头看着侧着身子蹲在地上的汪小晴，她正笑着看着自己，细长的唇角微微上翘。
“疼吗？”，李岩红着眼圈问道。
汪小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习惯了就不疼了”。
李岩自责的说：“我真的该去医院找你，如果我早点知道……”
汪小晴瘫坐在地上，也不再顾及套裙下裸露的雪白大腿，眼神黯然失色，目光空洞，喃喃的说：“没用的，你帮不了我的，我认命了，我真的认命了……”。
“第一次见你，你才十五岁，那时你有什么梦想？”，她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李岩茫然的摇头。
“我记得十五岁那年回sc老家，在大街上遇见一个漂亮的姐姐，我跟我姑妈说，那个姐姐好漂亮。姑妈指着那人的背影，嘲讽道，附近有谁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你以后可不要学她。我说，我不学，我长大了不会活成她那样。姑妈问我，长大以后要做什么？我说，我要做科学家。姑妈夸我有志气。十年过去了，站在时间的这头，再去看十五岁的自己，多幼稚啊！”
她一边说，一边温柔得抚摸着李岩的头发，笑着说：“这都是命，是我的命，我不难过，你也别替我难过，好吗？”
李岩按住她的手，看着她道：“你说的对，这都是命，是天意。是天意让我今天遇见你。如果我不去打枪；如果回来的路上没有在那家野味店吃饭，就不会知道这里还有个洗浴中心；如果没有碰到下雪，道路打滑，我就不会来这里过夜；如果我没睡着，我肯定不会让人给我按摩……”。
说到这里，李岩笑了，拍着她的手背说：“你说，这么多巧合堆在一起，才让我遇见你，这是不是天意？”
汪小晴也笑了，说：“是挺巧的。天意嘛？是又如何？”
李岩突然攥着她的手说：“既然是天意，那我就不能让你再呆在这里，我得带你走”。
汪小晴愣了愣，旋即嗤笑道：“别闹了，我不走，我还得赚钱替我爸治病”。
李岩站起来，走到一旁按呼叫，服务生很快敲门。
李岩打开门，说：“进来，有事问你”。
服务生一进门就看到坐在地上的汪小晴，以为她又得罪客人了，忙鞠躬说：“先生，对不起，我……”。
李岩抬手打断服务生，“不关她的事，你们这边有会员卡吗？”
服务生点头说：“有，您要办？我给您介绍一下”。
李岩说：“不用介绍，要最贵的”。
服务生不动声色的说：“好的”。
李岩走到物品柜，从包里拿出银行卡，递给服务生，说：“背面写着密码”。
服务生双手接过卡，又说了声：“请稍等”，转身就要走。
李岩说：“等等，问你个事。这位……”，李岩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汪小晴，索性用手指着她，“会所跟她签的什么合同？”
服务生一脸为难的说：“先生，真对不起，合同的事我不清楚，如果您真想知道，我可以喊经理过来”。
李岩说：“行吧，麻烦你了”。
汪小晴坐在地上说：“你知不知道一张贵宾会员卡需要多少钱？一年10万！”
李岩走过去伸手拉起她，说：“我挺喜欢这里的，地处偏僻，环境幽静，里面的设施很新，对了，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开业的？”
汪小晴一边把套裙往下拉遮住大腿，一边摇头说：“我今年年初刚来，不知道”。
正说着话，门铃响了，是会所的经理。
李岩对汪小晴说：“你随便找地方坐，我跟经理说几句话”。
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满脸堆笑说：“李先生，我是会所经理，姓马，您可以叫我老马”。
李岩跟经理握了手，笑着说：“马经理，请进，咱们去会客室”。
经理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汪小晴，说：“好的”。
两个人在会客室里谈了一刻钟，然后一起有说有笑的走出来，李岩把马经理送到门口，握手说：“马经理，麻烦你了！”
马经理微微弯腰，说：“不麻烦不麻烦，那我先回去拿合同？”
李岩关上门，走进按摩房，见汪小晴慵懒的靠在床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们聊什么了？”，汪小晴抬眼问道。
李岩笑了笑说：“没聊什么，哦，就是问问会所是什么时候开业的”。
汪小晴哪里肯信，而且她大体能猜出李岩的目的，皱着眉说：“我不想走”。
李岩说：“不想走也得走！”
“我走了你养我啊！”，汪小晴冷声道。
李岩张口就说：“我养就我养！”
汪小晴翻着白眼儿道：“我不需要别人养，我能养活自己！”
“靠给人按摩？”，李岩气呼呼的说。
汪小晴抄起枕头砸过去，“我不卖身！”
李岩闪过枕头，赔笑说：“我又没说你卖……，不，我的意思是说，只要你不在这干就行，真的，一想到你在这里干，我心里就超难受”。
汪小晴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李岩哼了哼说：“我已经跟马经理说了，你签的合同作废，你从现在开始不用上班了！”
汪小晴腾地站起来，怒目而视，“李岩，你敢砸我饭碗？！”
李岩摇头说：“我是在帮你！”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任何人帮！我不需要你的可怜！请你收起你的怜悯，我汪小晴不要！滚！你给我滚！”